冬季寒地城市公园环境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路径

袁青 马雪岩 冷红＊

当前中国人口老龄化形势严峻，老年人问题日益受到关注。部分老年人存在孤独、抑郁等心理健康问题。《“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1]提出了促进居民心理健康素养和加强对抑郁、焦虑等心理行为干预的目标。探索城市公园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是优化城市公园环境，主动式干预老年人健康，促进老年人积极老龄化的重要前提。

在城市公园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改善作用研究领域，李永雄[2]指出城市公园在自然环境和人工环境两个方面为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提供支持。城市公园提供的户外活动可以让人们远离负面的心理健康诱因并改善情绪[3]；可以提供丰富的感官体验，对心理健康产生积极影响[4-6]；还可以为人群活动提供场地和设施，支持人们社会交往的需求[7-8]。

社会交往对老年人尤为重要。有研究表明，积极的社会交往会显著提高老年人的健康水平和生活质量，减少抑郁症状[9]。常晓菲等[10]认为优秀的城市公园设计及高品质的城市公园环境会增加老年人的交往频率，提升老年人的社会交往质量，保持老年人的活力。

寒冷地区的恶劣气候对城市公园的空间环境有直接影响。寒冷地区冬季持续时间较长，日照时间短，持续的低温、冰雪和冷风对城市公园的环境造成较大的影响[11]。寒地气候导致城市公园的美观度降低、舒适性减弱[12]、可步行性降低[13]、安全性减弱[14]等问题。

虽然上述不同研究者一致认为城市公园以及积极的社会交往对老年人心理健康具有促进作用，但是鲜有研究关注城市公园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的影响路径，以及社会交往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在寒地气候背景下，城市公园的环境要素的质量、老年人的社会交往情况以及老年人心理健康状况的研究相对较少。因此，本研究围绕以上问题对寒地城市吉林市的城市公园进行实地调研，假设寒地城市公园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路径，使用结构方程模型（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SEM）的分析方法对寒地城市公园环境与老年人的社会交往和心理健康之间的关系进行分析，验证寒冷地区独特气候环境下公园环境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路径，并探索其影响因素，为寒地城市公园规划设计提供参考。

1 研究方法

本研究的主要内容是寒地城市公园冬季环境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以及社会交往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因此以寒地城市吉林省吉林市的3 个城市公园为例开展实证研究：1）构建理论模型，提出模型的假设；2）通过实地调查获取研究数据；3）根据数据验证分析城市公园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路径及影响程度。

1.1 理论模型与研究假设

根据文献综述中既有的影响路径和本研究的变量，笔者构建新的理论模型，即城市公园的自然环境和人工环境在直接影响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基础上，还通过影响老年人的社会交往情况间接影响老年人的心理健康。

本研究的模型包含2 个自变量（寒地城市公园的自然环境和人工环境），1 个因变量（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状况）和1 个中介变量（老年人的社会交往情况）。因此可产生如下5 个假设。H1：城市公园的自然环境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H2：城市公园的人工环境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H3：城市公园的自然环境对老年人的社会交往情况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H4：城市公园的人工环境对老年人的社会交往情况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H5：老年人的社会交往情况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根据假设构建结构模型（图1）。

1.2 调查区域

本研究的调查区域是北山公园、江滨公园和临江门公园。3 个公园均位于主城区，附近人口稠密，老年人群分布较多，且3 个公园的自然景观、设施配置和公园体验均有较大差异，更能体现公园环境的多样性。

1.3 调查问卷设计与调查

本研究采用李克特7 级量表评价法，请被调查者对相关描述进行打分。为了保证测量量表具有较好信度和效度，本研究依据有关城市公园特征、老年人社会交往和老年人心理健康状况的文献进行了系统检索和整理，基于以往研究结论[11,15-22]确定了相关的测量指标（表1）。

表1 城市公园的测量指标表[11,15-22]Tab.1 Measurement indicator table of urban parks[11,15-22]

2022 年1 月，笔者对吉林市3 个城市公园中的老年人进行了问卷调查，共计回收180 份问卷。筛选填写完整、年龄在55 岁以上人群的问卷为有效问卷，共计141 份，满足结构方程模型所需样本数量的参考标准。

2 模型检验

2.1 描述性统计分析

将调查数据输入SPSS 23.0 软件中进行统计，发现在社会交往频率方面，老年人冬季每周去公园活动的天数一般为5～7 d，每天在公园的活动时长为2～3 h；在社交活动伙伴数量方面，一般和1～3 个伙伴共同参加社交活动；在社交活动种类方面，大部分老年人参加2～3 项运动，少部分仅以散步为主；在参加活动的积极性方面，积极性高的老年人比例（53%）略多于积极性低的（37%）；在和朋友的联系方式上，多数老年人（63%）通过互相探望、电话问候等方式和公园里的朋友保持联系。

2.2 探索性因子分析

将调查数据带入SPSS 23.0 统计软件做信度和效度分析，得到总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867（＞0.7），表明各调查问卷具有较高的信度；对数据进行Bartlett 球形检验和KMO 值分析，结果显示p值为0.000（p＜0.001），通过了Bartlett 球形检验；KMO 值为0.852（＞0.70），说明样本数据适合进行因子分析。

对数据进行因子分析，提取了4 个公因子，公因子的累计贡献值为65.010%，大于50%，说明提取的4 个公因子能够较充分地反映原始数据，结构效度较好。各因子的载荷系数大多在0.5 以上，各个因子的Cronbach’s α系数在0.789～0.933 之间，各个因子信度良好（表2）。将公因子分别命名为社会交往质量、心理健康状况、自然环境和人工环境，作为结构方程模型中的潜变量。

表2 提取因子的因子载荷系数Tab.2 Load coefficients for extracted factors

2.3 模型拟合度和路径分析

AMOS 26.0 软件使用极大似然法（maximum likelihood estimation, MLE）估计SEM 的参数，经过运算得出模型的参数估计值和标准化路径系数（图2）。同时从模型估计数据中提取出重要的拟合指数（表3）：拟合指标卡方自由度比值（χ2/df）、拟合优度指数（GFI）、修正的拟合优度指数（AGFI）、近似均方根误差（RMSEA）、比较拟合指数（CFI）、标准拟合指数（NFI）和增值拟合指数（IFI）。其中χ2/df为1.876，小于临界值3.000，说明模型拟合较好；GFI 为0.870，小于0.900 的建议值，不过Bagozzi 等[23]认为GFI＞0.800 的模型也达到标准，仍可以接受；CFI、IFI 都大于0.900，模型的拟合优度比较好。综上，本研究构建的SEM 较为理想。

表3 结构方程模型的拟合度检验Tab.3 Goodness-of-fit test of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

2 城市公园对老年人心理健康影响路径Path of the influence of urban parks on the mental health of the elderly

经计算得出SEM 路径系数估计值（表4），其中标准化路径系数估计值反映了各个测量变量之间的关系和各个测量指标的相互影响程度。根据p值可判断测量变量间路径是否显著。当p＜0.010 时，则路径在99%的置信区间显著；当p＜0.050 时，则路径在95%的置信区间显著；当p＜0.100 时，则路径在90%的置信区间显著，当p＞0.100 时，则路径不显著。从路径系数的检验结果来看，假设H2、H4 和H5 被接受；假设H1 和H3 被拒绝。其中H3 的路径显著，但标准化路径估计值为负，因此表明自然环境对社会交往产生负向影响。

表4 潜变量之间的路径分析结果Tab.4 Results of path analysis between latent variables

根据对标准化路径估计系数的分析，对模型进行进一步修正，构建新的SEM（图3）。

3 修正后的城市公园对老年人心理健康影响路径Corrected path of the influence of urban parks on the mental health of the elderly

2.4 模型的中介效应检验

根据修正后的SEM 对社会交往的中介效应进行检验，采用bootstrap 自助抽样法估计出中介效应值和置信区间（表5），可知修正后SEM 的效应指标均显著（95%置信区间均不包含0）。因此可知，自然环境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产生间接影响，老年人的社会交往在自然环境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中起到了完全中介作用；人工环境对老年人心理健康既存在直接影响，也存在间接影响，老年人的社会交往在人工环境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中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由此可见，研究证实了寒地城市公园环境会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产生影响，城市公园环境既直接影响老年人的心理健康，也会通过促进老年人的社会交往，间接影响老年人的心理健康。

表5 老年人社会交往在城市公园与老年人心理健康之间的中介效应Tab.5 Mediating effect of social interaction among the elderly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urban parks and the mental health of the elderly

3 结果与讨论

根据实证研究的结果发现：对于寒冷地区冬季的城市公园而言，公园的自然环境会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产生负向影响，公园的人工环境会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产生正向影响。老年人的社会交往在公园环境对心理健康的影响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中介作用。

3.1 城市公园自然环境因子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

城市公园的自然环境因子的测量指标是植物的丰富性、植物色彩的丰富性、公园的风舒适度和公园安静程度。城市公园的自然环境影响老年人心理健康的路径是通过社会交往的间接影响（图3）。模型的运算结果得出城市公园的自然环境因子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有一定的负向影响，这与之前的研究结果不一致[24-26]，笔者推断可能是由于寒地公园中冬季自然环境既缺乏为人们提供足够的感官刺激的绿色空间，凋落的植被又占用了大量公园面积，缺少适宜的社会交往活动场所，因此对老年人的社会交往产生了负向影响，进而影响了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根据模型结果可以推断冬季寒地城市公园的自然环境（植物丰富性、风舒适度、安静程度和色彩丰富性）并非促进老年人社会交往的主要因素，也不能促进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在公园设计中应限制增加自然环境的比例，但考虑到自然环境在气候条件较好的其他季节仍对老年人具有较强的吸引力，应合理利用现有的自然要素，在形态、布局和种植结构等方面进行补充设计和修整，以提升老年人在公园中的感官体验。

3.2 城市公园人工环境因子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

城市公园人工环境因子的测量指标分别是休息设施的配置、便民建筑和活动场地的品质和充足性。城市公园人工环境因子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影响的路径有2 条（图3）：一条是城市公园人工环境因子直接影响老年人的心理健康，验证了谭少华等[27]和陈晓卫等[28]的研究结论，其中公园人工环境的标准化因子载荷系数是0.229，说明公园人工环境因子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的直接影响适中；另一条是城市公园人工环境因子通过社会交往的中介作用，影响老年人的心理健康，验证了Tao[5]的研究结论，其中公园人工环境的标准化因子载荷系数是0.436，说明公园人工环境因子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的间接影响适中。对公园人工环境因子的测量指标进行分析，得出活动场地的标准化因子载荷系数是0.902，数值相对较大，说明公园的活动场地起到了主要的影响作用，休息设施的影响次之，便民建筑的影响最小。因此，在寒地城市公园的建设和改造中，应该优先考虑活动场地的充足性，同时增设休息设施及便民建筑，从而满足老年人的社会交往需求。此外，还可以从公园活动空间紧凑布局、优先布置重要的空间和人性化的城市公园设施设计3 个方面入手来优化公园人工环境的设施配置。

受到寒冷地区经济条件和施工等现实因素的制约，城市公园设施的质量和数量无法得到快速提升。因此，将公园的活动空间进行紧凑化布局无疑成为提高公园场所设施密度的最优手段。更高的公园设施密度有利于老年人进行更高频率社会交往和更高质量的社交互动。紧凑化的设施布局所节约的土地也为城市公园的后期扩建提供了可能性。

针对寒地公园冬季的气候特点，应该优先将活动场地布置在高大树木和建筑的阴影之外，确保1/2 以上面积的活动场地可以被阳光直射，并且在这些活动场地内增加运动设施和社会交往设施来满足老年人的活动需求。

公园的设施可以直接影响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情况，因此需要考虑设施的无障碍和人性化的设计。休息设施宜优先采用人造木材质的座椅，避免石材、金属等材质的冬冷夏热。公园内宜提供方便老年人避风取暖且无障碍的便民建筑设施。同时，寒地城市冬季日落时间早且老年人视力及活动能力不佳，应保障公园内场地和道路的照明亮度和时间。

3.3 城市公园中社会交往因子的中介效应

城市公园中社会交往因子描述了老年人访问公园的频率和参加社会交往的活动品质。访问公园的频率的测量指标包括“每周活动天数”和“每天活动时长”，反映了老年人参与社会交往可能性的大小；参加社会交往的活动品质包括“朋友间联系”“活动伙伴数”和“参加活动的频率”，表现了老年人社会交往的品质。

根据中介效应检验（表5）得出，在城市公园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中，老年人的社会交往起到了显著的中介作用。城市公园的人工环境对老年人社会交往的影响路径中标准化因子载荷系数为0.436，影响程度适中；城市公园中社会交往对心理健康的路径中标准化因子载荷系数为0.755，影响程度较大（图3）。对社会交往因子进行分析，发现：“参加活动的频率”和“朋友间联系”的标准化因子载荷系数分别是0.870 和0.766，数值比较大，说明“参加活动的频率”和“朋友间联系”起到了主要影响作用；“活动伙伴数”和“每周活动天数”次之，最后是“每天活动时长”的影响。可见在老年人社会交往对心理健康的影响中，老年人经常参加社交活动、经常与朋友联系和拥有更多的朋友是促进心理健康的主要原因。因此，在寒地城市公园的规划中，应该充分考虑公园中人工环境对老年人社会交往活动的支持作用。首先，应当尽可能多地提供社交活动场地与设施，增加老年人参加活动的机会，从而形成多样化的老年人社交活动；其次，应当尽量为老年人提供半室外或室内服务建筑，增强城市公园活力，提高公园的社交活动质量，使老年人更容易结交有共同兴趣的伙伴，并且保持稳定的社会联系。

4 结论与展望

本研究从冬季寒冷地区城市公园的环境出发，关注老年人的心理健康问题，深入研究寒地城市老年人的社会交往情况和心理健康状况，提出城市公园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路径，并引入老年人的社会交往作为寒地城市冬季公园对老年人心理健康影响的中介变量，得出多项创新性结论。

首先，证实了寒地城市公园环境（主要是其人工环境因子）可以通过影响老年人的社会交往间接影响其心理健康状况这一路径；其次，发现寒地城市公园的自然环境要素并不能促进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反而有负向影响，而寒地城市公园的人工环境要素对老年人心理健康有较大的正向影响，既有其直接影响，也有间接影响；最后，还证实了老年人的社会交往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正向影响，在城市公园环境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过程中起到显著的中介作用。

本研究为解决当今的寒地城市老年人的健康问题和探索健康的人居环境提供了新的思路：1）应补充多数寒地城市公园中所欠缺的抵御冬季恶劣气候的公共设施；2）城市公园的规划要从注重空间的形态转向注重空间的社会交往属性，鼓励老年人自发参与社交活动；3）应意识到冬季的寒地城市中自然环境对老年人心理健康影响的局限性，在规划公园的环境时，应更加注重以优化老年人体验为目标的精细化设计，并适当考虑自然环境和人工环境的比例；4）城市老年人的主观体验和满意度对公共健康至关重要，进行城市公园的适老化设计前应该充分考虑老年人的需求和意见。

受到疫情的影响，本研究仅从吉林市一个城市收集了数据。并且本研究的公园环境、老年人社会交往和心理健康数据是根据量表收集而来，由老年人根据主观判断填写，因此存在认知上的系统误差。后续研究可能在更多寒地城市收集数据以增强研究的科学性。同时可以在获取数据的方式、样本的数量等方面进行改善：1）在使用问卷的调查基础上收集公园面积、绿地率、人流量等客观数据；2）通过使用便携式情绪测量仪器或者使用机器学习面部情绪识别技术测量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3）通过增加样本数量减少随机误差。

图表来源(Sources of Figures and Tables)：

图1～3 由作者绘制；表1 由作者根据参考文献 [11][15]～[22]整理绘制；表2～5 由作者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