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世人重新认识马达加斯加
2023-07-31傅梦妮
傅梦妮
“我决定忘记马达加斯加,以便更好地表现它”,艺术家乔伊·安德里亚诺马里索(Jo?l Andrianomearisoa)曾经在威尼斯这样说过,他在2019年为威尼斯双年展创作了雄伟而忧郁的装置,该作品名为《我忘记了夜晚》,和艺术家说过的这句话表达了同样的想法。这是马达加斯加第一次在威尼斯双年展上设立国家馆,它重现了该国首都塔那那利佛令人陶醉的夜晚氛围,将观众吞没在层层叠叠的精致的黑色纸张和声音中,唤起与马达加斯加的过去和现在有关的一切记忆。
相信多数人对马达加斯加的认识和理解只停留在“非洲东南部的一个巨大的岛”上。的确,这里除了广袤的山林和丰富的物种之外,很少有人将当代艺术和它联系在一起。塔那那利佛没有当代艺术博物馆,也没有艺术画廊,甚至连一所专门的艺术学校都没有。但作为出生于塔那那利佛的艺术家,安德里亚诺马里索投身艺术生涯已经几十年,他的艺术创作从文字艺术到纺织品和装置,涵盖的艺术形式十分多样,并在国际艺术界蹿红。他的个展“我们所有欲望的五大洲”目前正在开普敦的非洲蔡茨当代艺术博物馆(Zeitz MOCAA)展出,同时他也参加了当前各种艺术博物馆会并深受欧洲画廊的青睐。他的成功,当然离不开其艺术天分以及资本的重视,但安德里亚诺马里索显然还有着更加宏大的愿景:他要在他的祖国开设一个多功能、非营利性的艺术中心,通过展览、教育项目,资助艺术家出国旅行以及开展艺术活动,在国内和国外推广当地的艺术和文化。而这个梦想,也很快在首都塔那那利佛实现。
这是安德里亚诺马里索迄今为止最具雄心和挑战性的计划,他已经在塔那那利佛举办了包括26位马达加斯加艺术家作品的大型展览,并成功在这个曾经不关心艺术、只关心粮食的国度引发了对艺术的广泛讨论。当然,公众对他的努力褒贬不一。同时,安德里亚诺马里索在塔那那利佛市政厅外竖起的大型雕塑同样引起了巨大的争论。在这个人口近3000万且其中贫困人口超过70%的国度,在有超过六万人常年受到洪水和山体滑坡威胁的国度,很少有人认为发展文化艺术应该是这个国家关注的重点。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塔那那利佛市长奈那·安德里安西托哈伊纳(Naina Andriantsitohaina)和安德里亚诺马里索似乎有着相似的观点,他将文化发展作为了一个关键的任务,承认这件雕塑“付出了政治代价——但这是一个重塑城市的机会,让我们对自己的历史和形象负责”。这正是安德里亚诺马里索所坚持的,他对马达加斯加和塔那那利佛的热爱早就融入进其作品之中。这座作为首都的城市分布在三条山脊之上,在破败的殖民时期建筑和新建筑同时存在的城区之中,甚至可以看到茂盛的热带雨林和稻田。城市的景观同样质疑着马达加斯加人,属于一个岛国并同时属于世界的一部分,到底意味着什么?
市政厅的雕塑具有安德里亚诺马里索作品的许多标志性特征:它既具有深刻的诗意,又平易近人且容易理解;既具有严格的结构,又具有开放的态度;既有精美的细节,又展示出宏大的画面。高耸的几何框架上以马达加斯加语写道:“从这里我们传达世界的梦想”。艺术家曾经把同样的话用法语写在巴黎东京宫博物馆的外墙上,从而让世界看到了马达加斯加。这句话是对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Fernando Pessoa)的致敬——音乐歌词和文学是安德里亚诺马里索的灵感来源,但在塔那那利佛的市政厅雕塑中又被赋予了新的形式:鼓励了这个印度洋的岛民们在世界中心的位置重新想象自己。
框定当代马达加斯加人的身份,赋予其视觉和知识的形式,是安德里亚诺马里索艺术生涯中一直关注的问题。20世纪90年代,在他刚刚开始艺术创作的时候,曾经在塔那那利佛举办前卫的时装秀和颇具挑衅性的街头行为艺术表演。这些炸裂的行为不仅仅为了吸引眼球,而且是艺术家寻求马达加斯加人的独特表现方式的手段。安德里亞诺马里索那时开始领导一个重要的项目——编纂出一个具有马达加斯加传统的材料和工艺的目录。于是,在他之后那些情感丰富、以纺织艺术为基础的作品中,材料、技术和语言的组合借鉴了马达加斯加的世界性文化遗产,从闪闪发光的雕塑装置到感性和华美的小型作品均是如此。
1999年,安德里亚诺马里索驶离了印度洋,前往巴黎并在那里学习建筑艺术。“学习打开了我作为一个建筑师的眼睛,但也打开了其他领域——我可以是一个建筑师,但也可以是一个艺术家,我可以是一个视觉艺术家,但也对食物感兴趣,我可以来自马达加斯加,但也可以着眼于世界”,艺术家这样评价他的欧洲经历。在他一手建立的塔那那利佛哈坎托当代艺术中心,安德里亚诺马里索的展览“我们的爱”(Notre Amour)同时关注了马达加斯加和全世界,汇集了画家、摄影师、设计师、音乐家、表演者和学者的丰富想象力,他们在过去半个世纪中都为塔那那利佛的文化界作出了默默的贡献。这些作品中,有由画家让·安德里亚纳沃·拉维罗纳(Jean Andrianaivo Ravelona)创作的优雅、幻觉般的双联画,治愈观众的身体或情绪问题;还有由胡安·保利(Joan Paoly)创作的令人回味的摄影作品,他使用长时间曝光的方式来描绘光线,专门从他在塔那那利佛和海岸的家中窗户拍摄,他对向外看的隐喻性景色十分着迷。
如今,安德里亚诺马里索不仅是一位蜚声国际的艺术家,同时也是一位根植于马达加斯加文化的策展人,他以作品和策划的展览发表了关于爱、祖国和独立的有力的宣言。这个宣言充满了好奇心和矛盾并披上了神秘的外衣,逃避了单一的、固定的意义——就像马达加斯加这个国家本身。正如安德里亚诺马里索的画册中的一句话那样:马达加斯加并不是作为一个有形的、物理的地方而存在,而是一个亲密的、不可描述的记忆之地。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