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后 我与“她”重逢

徐远君

2010年初夏，我在江苏宜兴寻珍访友之际，湖南一家拍卖公司小邓经理给我打来电话，询问是否参加他们本周日的拍卖会。我是该公司的老客户，一旦遇到心仪的拍品我都会举牌买下，但这次人在外地，只能遗憾错过了。

几天后我返回长沙，随手翻阅那场拍卖的图录，湘籍著名画家钟增亚的两幅画引起我的关注。其中一幅写意人物画特别吸引我，于是我拨通了小邓的电话。他告诉我：“这两幅画成交了一幅，另一幅流拍了。”“哪一幅流拍了？”“就是那幅坐着的人物画。”我接着问：“这幅画送拍人取走了吗？”“还没有。”我高兴地对小邓说：“我马上来看看这幅画”。

买画获惊喜

来到拍卖公司，我仔细端详这幅画，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画中人物的眼睛，似乎在哪儿见过。凝视片刻，我对小邓说：“这幅画我想购藏！”经过一番周折，这幅人物画被我收入囊中。

钟增亚以本文作者的夫人为原型创作的写意人物画。

钟增亚（19 4 0 年至2 0 0 2 年），又名金甲，曾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湖南省文联副主席、湖南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湖南省书画院院长，国家一级美术师。他早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深得岭南国画大师关山月、黎雄才、杨之光的教诲。他的作品“融南北画风于一体，集笔力与墨韵于一身”，写意人物画对当代中国人物画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

这幅人物画高45厘米、宽32厘米，画中一位身着Ⅴ字领条纹衬衫、白色短裙的年轻女子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杂志，眼睛凝视前方若有所思。背景为一丛枝叶繁盛的金黄色菊花，寓意秋色正浓。我静静地欣赏这幅画，细细品味画中人物的衣着、坐姿、脸庞、发型、神态等各个细节。当我的眼睛与画中女子的眼神碰撞的一刹那间，突然间灵光一闪、怦然心动，仿佛心跳也在加速——画面中这个女子不就是我夫人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再戴上花镜细看画中人物，她身着的条纹泡泡袖衬衫与夫人原先穿的一样，还有坐着的那把椅子，是我当时买的两把折叠式不绣钢椅，红色海绵靠背与红色坐垫清晰可见。没错，就是我夫人！此时此刻，我眼睛湿润了，画面也逐渐模糊起来，胸中波澜起伏，难以平静的思绪把我又带回到2 0多年前的那个秋天……

往事在眼前

1983年初秋，秋高气爽，在湖南常德津市体委田径场上，夫人正带着她的乒乓球小运动员们在主席台前坪草地上进行体能训练，此时从田径场东大门走进来两个人，他们身背画板，慢慢走近训练场地，他们俩伫立观看并不时地小声交谈着。此时，我正坐在主席台上晒太阳，看见他们俩人逐渐走近时，我认出其中一位是津市文化馆的李卓贵老师。我走下主席台与他们打招呼，李老师向我介绍另一位中年男子：“这位是省里来的大画家钟增亚老师。”我当时孤陋寡闻，尚不知晓钟增亚在画坛的名气。

钟增亚中等身材，脸颊清瘦，下巴略尖，戴一副深色眼镜。李卓贵接着说：“刚才钟老师对我讲，想让你夫人做模特画张素描。”我听了连忙把夫人喊过来与两位老师打招呼。夫人问两位老师：“我穿什么衣服呢？”“换一件你平时穿的衣服就行，颜色浅一点的。”夫人找出一件有浅蓝色条纹、泡泡袖紧口的米白色衬衫穿上，钟增亚看了后说：“这件衣服色调淡雅，很好。你就坐在这把椅子上，随意一点”。夫人顺手拿起旁边茶几上的一本杂志，笑着坐正了姿势。

片刻后，一幅人物素描跃然纸上，钟增亚接着又画了一张，他对夫人说：“画了两幅素描，这一幅送给你做个纪念吧。”后来我寻思，钟增亚让我夫人做模特画写生素描，不可能是钟、李二人的临时决定，因为李卓贵与我们很熟，钟增亚事先听了李卓贵对我夫人身材容貌的描述，他们应该是有备而来。若果真如此，那么答案又是什么呢？

直到许多年以后，当我逐渐知晓钟增亚在美术界的地位，并在拍卖会上见到多幅钟增亚人物画代表性作品时找到了答案。他画的惠安女以及岭南姑娘黑衣少女，瓜子脸，下巴圆润微微上翘，面容娇美，夫人的脸型与之相似，符合他的审美要求。

时光荏苒，想不到的是，钟增亚以夫人素描为原创题材而精心创作的这幅写意人物国画，时隔20年后又奇迹般回到了我手中。这幅画与素描最大的区别就是画的背景——素描是实景写生，背景是房间内床柜一角与门窗，以及窗外的树叶；国画的背景是一蓬盛开的金黄色菊花，寓意秋色正浓。还有人物的穿着，素描中我夫人穿的是运动长裤，国画中女子穿着的白色短裙与浅色条纹泡泡袖上衣色彩更加协调。再就是女子手中捧着的那本杂志，素描中我夫人拿着的是她订阅的《乒乓世界》，国画中改成了《中国青年》，更衬托出女子的青春靓丽。

印章“帮了忙”

我静静地欣赏着这幅画，越看越喜欢，兴奋之余，我拨通了钟增亚好友邓开善的电话，约请他看看这幅画的真伪。邓开善看了一眼画作说：“钟增亚的，大开门！”又说：“这幅画你买啦，我还奇怪哩，这次拍卖会上怎么流拍了？”我问他：“那是什么原因呢？”他答道：“原因就是这方印章。”他指着画上的钤印给我解释道：“钟增亚早期的画才盖有这方印章，上世纪9 0年代以后的画就很少用这方印章了，一般人不了解这一点。”

当晚夫人下班回家，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把她拉到书房说：“ 你看看这幅画。”“这是谁的画呀？”“钟增亚的，你仔細看看，这幅画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夫人望着画若有所思，一时半会儿没有看出门道。我提醒她说：“你注意看她穿的这件泡泡袖条纹衬衫。”夫人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我又提醒她：“她坐的这把折叠椅子你有印象吗？”夫人愣在那里没有回答我。我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大声对她说：“你没看岀来，这幅画画的是你呀！”夫人“啊”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哦，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这幅画就是钟增亚按照给你画的那幅素描创作的。”夫人猛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兴奋地跳起来：“真的呀，没想到没想到，简直是太奇妙啦！”此时此刻，书房里夫人的笑声是那样的清脆悦耳。

钟增亚 《秋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