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要统筹兼顾效率与公平

文_张亚光

习近平总书记在新进中央委员会的委员、候补委员和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学习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和党的二十大精神研讨班开班式上的重要讲话中强调，“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统筹兼顾、系统谋划、整体推进，正确处理好顶层设计与实践探索、战略与策略、守正与创新、效率与公平、活力与秩序、自立自强与对外开放等一系列重大关系”。

在上述六大关系中，顶层设计与实践探索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方法，战略与策略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工具，守正与创新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原则，效率与公平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目标，活力与秩序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保障，自立自强与对外开放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途径。其中，“效率与公平”和“活力与秩序”两组关系极为密切，有效率才会有活力，有公平才会有秩序。两组关系的协调发展，是社会主义优越性的重要体现。进一步说，处理好“效率与公平”的关系是实现“活力与秩序”的前提。因此，如何兼顾“效率与公平”，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这项系统工程的重中之重。

一、处理好效率与公平关系的现实意义

关于“效率与公平”的关系，我们长期以来的总体思路是“效率优先，兼顾公平”，具体到分配政策而言，即“初次分配注重效率，再分配注重公平”。但从党的历次全国代表大会报告文本分析来看，“效率”总共出现36次，“公平”则出现了61次。孰先孰后，孰重孰轻，两者的关系既简单又复杂。

对改革开放以来的经济史进行简要梳理可以发现，中国经济起飞的首要原因是激发了市场主体的活力，提高了全社会的生产效率。客观地说，过去几十年来“效率优先”原则得到了很好的贯彻，“兼顾公平”则体现得不够明显，或者说还存在一些短板。中国在2010年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打赢脱贫攻坚战、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是在建党一百周年之际宣告实现的。两相对比，“效率”和“公平”的推进步伐并不是完全一致的。

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把逐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摆在更加重要的位置上。在改革开放已经取得经济效率极大提升的基础上，进一步补齐公平的短板，不仅有必要性和紧迫性，也具备了扎实的物质基础和良好条件。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2021年中央财经委第十次会议作出“在高质量发展中推进共同富裕”的战略部署。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必须清醒认识到，我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仍然突出，城乡区域发展和收入分配差距较大”，“我国必须坚决防止两极分化，促进共同富裕，实现社会和谐安定”。（习近平：“扎实推动共同富裕”，《求是》2021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总的思路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正确处理效率和公平的关系。”（同上）由此可见，在中国式现代化过程中之所以要将“效率与公平”作为六大关系之一，原因就在于共同富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

二、处理好效率与公平关系的理论内涵

（一）先进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本色体现

“公平”是科学社会主义的应有之义。正如党的十七大报告所述：“实现社会公平正义是中国共产党人的一贯主张，是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大任务。”作为无产阶级的先锋队，中国共产党从一开始就继承了马克思、列宁等革命导师关于财富分配问题的基本认识。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指出：未来“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将如此迅速……生产将以所有人的富裕为目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22页）。这里已经提出了“共同富裕”的问题，实际上也是财富的公平分配问题。列宁不仅在理论上将公平思想向前推进了一步，指出在社会主义制度下“人人都能在绝不掠夺他人劳动的情况下完全达到和保证达到富足的程度”（《列宁全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12页），更是领导苏维埃俄国展开了追求社会公平的革命实践探索。

1918年3月，国内传播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早期刊物《劳动》第1号，刊登了题为《俄罗斯社会革命之先锋李宁事略》的文章，“现在我们中国的比邻俄国，已经光明正大地做起贫富一班齐的社会革命来了。社会革命四个字，人人以为可怕，其实不过是世界的自然趋势。现在社会不善的原因，以后处处皆要发现的，毫不稀奇”。这篇文章不仅清晰地认识到社会革命的本质就是实现财富的公平分配，同时也深刻地指出共同富裕是人类普遍追求的理想目标。从这个意义上说，十月革命一声炮响，送来的正是“贫富一班齐”的公平思想。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我们党从诞生之日起就面临极为艰巨的生存环境，工作重心在取得革命斗争胜利而非进行经济建设，“效率”无从谈起，同时也并不具备彻底解决社会财富公平分配的条件，“公平”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范围内进行探索。新中国成立和社会主义三大改造完成之后，公平问题得到初步解决，生产效率也在全新的生产关系之下得到解放。因此，“效率与公平”的关系问题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尚未凸显出来。

党的八大的政治报告是在历次党代会中最早提到“效率”的文献，“我们所建立的国家，同一切其他的社会主义国家一样，是人类历史上最民主、最有效率、最巩固的国家”。但是这里的“效率”并不特指经济方面。直到党的十三大报告才正式出现“降低物质消耗和劳动消耗，实现生产要素合理配置，提高资金使用效益和资源利用效率”以及“垄断的或分割的市场不可能促进商品生产者提高效率”等关于效率的经济学表述。最为关键的是，党的十三大明确指出：“我们的分配政策，既要有利于善于经营的企业和诚实劳动的个人先富起来，合理拉开收入差距，又要防止贫富悬殊，坚持共同富裕的方向，在促进效率提高的前提下体现社会公平。”“效率与公平”的关系，首次成为我们党重点强调的议题，也由此确立了“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基本思路。

（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延续体现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面，重视效率的思想并不鲜见。例如，墨子主张“生财密”“强从事”，谈论的都是如何更多生产财富的问题。强从事的本质是增加劳动时间和提高劳动强度，“早出暮入，耕稼树艺”，“夙兴夜寐，纺绩织纤”，“竭股肱之力”。（《墨子·非乐上》）墨子认为强从事是决定国家和百姓贫富的关键，“强必富，不强必贫；强必饱，不强必饥……强必暖，不强必寒”（《墨子·非命下》）。有劳必有得，多劳多得，是“效率”的初始含义。墨子在两千多年前已经意识到了“效率”对国家发展的重要意义。

儒家经典《礼记·大学》对效率有着更加形象的阐述：“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这里的“为之者疾”，指的就是生产效率问题。汉代的《盐铁论》在讨论铁器专卖的利弊时也提到：“器用便利，则用力少而得作多，农夫乐事劝功。用不具，则田畴荒，谷不殖，用力鲜，功自半。器便与不便，其功相什而倍也。”（水旱第三十六）即农具使用方不方便，产品设计符不符合市场需求，对生产效率会产生很大的影响。这两段文字从微观层面讨论了效率问题，十分接近现代经济学和管理学从投入产出比角度给出的“效率”定义。中国能够在近代以前长期处于世界经济的领先地位，也足以证明传统中国在经济发展方面的效率是毋庸置疑的。

“公平”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分量比“效率”要更重一些。相较于从日语中转借来的“效率”，“公平”在中国古代文献中早有表述。《战国策·秦一》既有“商君治秦，法令至行，公平无私”的说法。不过需要指出的是，这里的“公”是相对于“私”而出现的。现代语义中“效率”与“公平”并提时，“公平”更多的是指财富的平均。因此，传统社会中往往用“均”或“平”来指代财富层面的“公平”。

赵靖认为：“均是传统经济思想中探讨得最多的问题之一。”（赵靖：《经济学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92页）儒家强调“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论语·季氏》）；道家认为“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老子》七十七章）；墨家希望“有财者以分人”（《墨子·鲁问》）。这些在财富分配方面主张“均”的观点，在后代逐渐发展成为“抑兼并”的思想。西汉董仲舒所说的“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是对传统中国农业经济时代土地兼并现象最尖锐的批判。兼并（进而垄断），是实现公平的障碍，这种思想认识对于今天仍然是适用的。

（三）中国式现代化的内在要求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是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一方面，实现共同富裕，就要坚持把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现代化建设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着力维护和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坚决防止两极分化。这是对“公平”的要求。另一方面，物质富足、精神富有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根本要求。物质贫困不是社会主义，精神贫困也不是社会主义。要不断厚植现代化的物质基础，不断夯实人民幸福生活的物质条件。同时大力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促进物的全面丰富和人的全面发展。这是对“效率”的要求。

我国14亿多人口整体迈进现代化社会，规模超过现有发达国家人口的总和，意味着在这个过程中，既要创造比资本主义更高的效率，又要更有效地维护社会公平，更好实现效率与公平相兼顾、相促进、相统一。对人口数量少的小国而言，社会发展偏重效率或偏向公平，都是可以接受的，因为“船小好调头”，政策能够灵活调整。但对中国来说，由于人口规模巨大所带来的艰巨性和复杂性，使得“效率与公平”的关系处理必须十分谨慎，否则许多政策的制订可能会出现“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结果。

三、处理好效率与公平关系的原则与路径选择

处理好效率与公平的关系，前提是坚持党的领导。尽管“效率”和“公平”在历史上都有过精彩的讨论，但是能将两者有机结合，尤其是在近代以来始终落后的情况下带领全国亿万人民奋起直追，顺利实现小康社会的目标，并继续向中国式现代化迈进，只有中国共产党展现了这样的智慧和能力。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党的领导直接关系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方向、前途命运、最终成败。党的领导决定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性质，党的领导确保中国式现代化锚定奋斗目标行稳致远，党的领导激发建设中国式现代化的强劲动力，党的领导凝聚建设中国式现代化的磅礴力量。“强劲动力”是“效率”的保障，“磅礴力量”是“公平”的基础。坚持党的领导，是处理包括“效率与公平”在内的一系列重大关系的基本前提。

处理好效率与公平的关系，关键是推动高质量发展。党的二十大报告将高质量发展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没有坚实的物质技术基础，既不可能有高质量的效率，也不可能有高质量的公平。高质量发展的含义就是推动经济发展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着力加快建设实体经济、科技创新、现代金融、人力资源协同发展的产业体系，着力构建市场机制有效、微观主体有活力、宏观调控有度的经济体制，不断增强我国经济创新力和竞争力。高质量发展本身就蕴含了效率与公平在更高水平上协调发展的目标，是在做大蛋糕的同时分好蛋糕。

处理好效率与公平的关系，核心是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在保证效率的前提下实现公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绝不仅仅是形式上的公平，而是有效率的公平。公平是效率的目标，没有公平的效率会误入歧途，走向资本主义道路。效率是公平的基础，没有效率的公平是绝对平均主义，会阻碍社会进步。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要继续坚持“两个毫不动摇”。坚持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大力发挥公有制经济在促进共同富裕中的作用，促进非公有制经济健康发展、非公有制经济人士健康成长。共同富裕的实现，就是效率与公平最佳关系的实现。

处理好效率与公平的关系，抓手是完善分配制度。科学、合理的分配制度，既能促进效率，又能体现公平。当前仍然要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第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制度体系。尤其是要坚持多劳多得的原则，继续鼓励勤劳致富，促进机会平等。在依法保护合法收入的同时，防止两极分化、消除分配不公。顶层设计与基层创新相结合，建立现代化税收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