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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南方高速》中时空的拆解与重建

2023-07-30梁逸馨

艺术科技 2023年15期
关键词:后现代主义时空

摘要:作为拉美“文学爆炸”四大主帅之一,阿根廷作家胡里奥·科塔萨尔的作品以独特的艺术构思和魔幻性的故事情节著称。科塔萨尔的小说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倾向和浓郁的幻想色彩,通过时间与空间的异化变形、多角度叙事、魔幻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和陌生化的表达方式,给读者带来独特的阅读体验。《南方高速》收录于短篇小说集《万火归一》,小说中因高速公路堵塞而滞留的人们相互帮扶,他们封闭的心扉逐渐敞开,慢慢关注他者的境遇,从而构成了一个相对和谐美好的“微型社会”。然而当高速拥堵问题得到解决,“微型社会”也随奔驰的车流逐渐解体,个体从而意识到自己匆忙向前的无目的和荒诞性。高速拥堵而形成的封闭時空是故事展开的关键,所以探究封闭时空的形成过程、效果和意义便显得至关重要。文章以时间与空间的变化为切入点,具体分析作者科塔萨尔在《南方高速》中拆解与重建时空的过程。同时,从解构人与人之间冷漠与温情的对立、淡化科技与传统的冲突这两个角度,总结时空转换达成的效果,并尝试从后现代主义的角度讨论科塔萨尔构建时空而产生的另一种可能性。科塔萨尔笔下和谐友好的小型乌托邦,对后现代社会各方面的发展都有新的启示。

关键词:《南方高速》;后现代主义;时空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3)15-00-03

在小说《南方高速》中,一场高速公路的大堵车,让车主们持续多日被困途中。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们组成一个又一个小团体,相互帮助、相互照顾。然而道路一通畅,小团体瞬间分崩离析,车主们各自驶向不同的方向。但生命个体于大堵车中所获得的生命体验并没有消失,正是封闭时空中独特的生命体验引领着个体探索高速飞驰的无目的与荒诞性。科塔萨尔借现实生活中无可避免的堵车现象,拆解整体的时空,重建了一个独属于高速公路上的时空,巧妙融合真实与虚构,模糊了二者之间的边界。在科塔萨尔构建的高速公路上的时空内,人与人之间冷漠与温情的对立、科技与传统的冲突都得以淡化,为后现代主义视域下社会各方面的发展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

1 时空的拆解与重建

在传统的文学文本中,时间往往作为一条流动且永不停滞的线,人们在日常的空间里各自生活。然而,科塔萨尔采用将时间与空间异化变形的创作手法和陌生化的表达方式,巧妙地将时空拆解又缝合。热奈特在《叙事话语 新叙事话语》中参考麦茨的观点,指出“叙事是一组有两个时间的序列……:被讲述的事情的时间和叙事的时间(‘所指时间和‘能指时间)”,强调了文学叙事中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对立的特点[1]。

在《南方高速》中,作者科塔萨尔显然对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进行了处理,他于小说开头就表明了文中的时间概念不同寻常。小说中王妃牌汽车里的姑娘从不停地看表到懒得看表,高速堵车导致的漫长等待使“计时器、手表和收音机里的‘哗哗声”等与时间相关的意象纷纷失效。被堵车困住的人们原定的计划无以实施,因为不可控的外部因素,他们“丢失”了他们原本的时间,不得不依据当下所处的状态进行改变。王妃牌汽车在几个小时里一直与一棵梧桐树并排,也暗示了空间的相对静止。人们无以把握时间,只能在几乎不变的空间里等待。作者借助刻画人们的焦虑与无措,强调了由于堵车而产生的时空变化过程。这一场不知原因让人毫无头绪的堵车,巧妙地淡化了时空的整体性,同时重建了一个高速公路上相对封闭的时空。在此时空中,人们在外围世界的大部分附加身份得以消解,回归到了较为初始的状态。

代表外界的符号慢慢脱离人们的视野,面对水和食物短缺、炎热天气不宜生存等亟待解决的问题,人们不再听广播获取外界的消息,转而开始专注于在高速公路上的“封闭时空”里生活,相互帮助,寻找新的生活方式。人们在各自的小团体中明确了较为合理的分工方式,如工程师、军人负责寻找水和食物,妇女们照顾儿童和身体不适的人等,构建了高速公路上和谐的“微型社会”。

科塔萨尔巧妙地将“封闭时空”的拆解与车速的变化相联系。当车能够挂到二档时,工程师还在幻想他和王妃牌汽车上的姑娘到达巴黎后的甜蜜生活。而车挂到三档时,工程师周围的车流发生了变化,熟悉的车与人离他越来越远,他依然迫切地希望赶上。当车速开到70 km/h时,工程师终于意识到小组无可挽回地解散了,他在“封闭时空”中的生活日常变成了徒劳的念想。道路通畅后,重建的时空也自然而然地与外围世界的时空重叠,并最终重归现实。在人们回到最初的状态、互助友爱的乌托邦分崩离析的表象下,个人独特的生命意识和生命体验于背后悄然浮现。这种“拆解—重建—再拆解”时空的写作方式,不仅赋予了读者陌生化的阅读体验,还在破除传统思想的基础上,为后现代社会各方面的发展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

2 时空拆解与重建的效果

2.1 解构冷漠与温情的对立

科塔萨尔“拆解—重建—再拆解”时空的写作方式使时空发生了两次转换,从而展现出不同时空中生命个体情感的变化、人与人关系的变化,达到解构冷漠与温情对立的目的。

第一次时空的转换凸显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由冷漠到温情的转变。刚开始,人们“一团和气的氛围也很勉强,不过是建立在千篇一律的文字游戏和心存疑虑的好言好语之上”[2]15。小团队成立之初并不稳定,车主们的互相帮助并不完全出于真心,个人有个人的私心。西姆卡牌汽车上的小伙子找到水后选择了私藏,自己喝个痛快,而不是给更有需要的老人和儿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与人之间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建立了更为亲密的联系,西姆卡牌汽车上先前选择私藏水的小伙子把充气床垫让给了身体不适的妇人,王妃牌汽车上的姑娘为她们拿去了两条毛毯,而标致404汽车上的工程师把自己的车贡献出来给需要的人使用。阿利亚纳牌汽车上的夫妇建议寻找一个组织者,在水和食物短缺的困境下,人们意识到他们必须团结起来。从私藏到共享,同一个体前后行为的差异见证着他们打开心门逐渐融入小团体的过程,也意味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复存在,温情与爱开始缓缓流动。

而第二次的时空转换,由于道路畅通,汽车快速行驶,因此小团体无可挽回地走向解散的结局,这为故事平添了几分徒劳的意味。标致404汽车上的工程师从未放弃过寻找小团体的念头,他甚至企图跳下车寻找自己认识的车主们,却失望地发现自己已经被不认识的面孔包围。在陌生车流的裹挟下,工程师不得不向前飞驰。但这并不意味着结尾是人性冷漠的再一次回归,它更像是因为高速公路上的时空消解所带来的必要的丧失。车队的流动构成了标致404汽车上的工程师左右两边陌生的环境,但是他认识的西姆卡牌汽车上的小伙子依然像之前一样,给予他友好的表情,并“鼓励般地指了指巴黎的方向”[2]31。在冷漠的车流中,人与人之间建立的联系不会因为时空的转换而断裂,温情与关怀也不会因此而消散,反而成了生命个体探索其飞驰行为掩藏的无目的与荒诞性的入口。科塔萨尔通过时空的转换,巧妙地对人与人之间冷漠与温情的对立进行了解构。

2.2 淡化科技与传统的冲突

进入后工业时代的人类社会,现实产生了巨大的变化,迅猛发展的科学技术融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但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人们发现自己离那个乌托邦越来越远。世界本质的荒诞性和无秩序性,现实的不确定性及真理的相对性,让后现代主义作家诉诸过去。弗莱用“向后站”表明只有拉开一定的距离才能看清文学批评,这一方法同样适用于解释后现代主义对“过去”的回望[3]。

《南方高速》中的堵车凸显了科技迅速发展带来的困惑,“初衷是载人飞驰的机器,却把人困在了这机器丛林中”[2]5。在堵塞高速上的封闭时空中,人们的生活不断朝着传统靠拢,回归到最本真的状态。被困在高速公路上的车主无法按原定的时间实施计划,双马力上的修女不可能在8点前赶到米利,标致203上的夫妻也看不到9点半的比赛直播。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们远离了现代社会的繁杂与忙碌。与此同时,车主们在原本时空中的社会身份变得不那么重要。在高速公路上的封闭时空里,工程师、军人、旅行推销员或是农民不再有任何区别,也没有了社会中由阶级带来的压迫与鄙视。高速上飞驰的汽车紧闭的车门就像当下社会中人们不再敞开的心门,在新构建的封闭时空中,不可避免的交流打开了人们紧锁的心门。当工程师由于食物不足因此想到和阿利亚纳牌汽车上的乡下人谈谈,“没料到那两位十分和气,通情达理”[2]13,工程师通过交流发现了阿利亚纳车主身上的美好品质,对乡下人的刻板印象就此改变。

持续数日的堵车展现了科技发展引起的矛盾,其中存在作者对科技的质疑。但更应该关注的是,当因科技陷入暂时的困境时,作者于自己构建的时空中提供的另一种可能性。在稍显冰冷的钢铁丛林中,在追求效率、企图精准把控时间的社会里,个体难免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变得麻木且冷漠。然而,在这个相对封闭的时空中,个体紧闭的心门在交流中逐渐打开,不再执着于凌驾于外物之上的主体性,感受着来自他者的温暖,让他者参与自己的生活。通过追溯“过去”,故事在展现出对真实的质疑的同时,淡化了科技与传统的冲突。

3 社会可能性的拓宽

科塔萨尔在《南方高速》中对时空进行拆解和重建,通过虚与实的重叠和并行,高明地游走在真实与虚幻的边界之上,并逐渐模糊了这条邊界。他运用后现代主义的写作手法,巧妙利用作为故事背景板的元素“时空”的转换,解构了人与人之间冷漠与温情的对立,同时淡化了科技与传统的冲突。在汽车飞驰而过的高速公路上,科塔萨尔创设了一个由诡异堵车而凝滞的特殊时空,并在这个时空中构建了和谐友爱的乌托邦。

小说展现了人们在封闭时空中构建“微型社会”从失序到有序的过程。《南方高速》为高速发展的后工业时代、人情渐显淡漠的后现代社会展现了停驻以相互了解的可能性。我们必须意识到,解构并非否定一切。面对后现代主义,我们不能沉浸于解构的狂欢中,而是要关注到后现代主义的建设性价值。张良丛教授在《从解构到建构:后现代思想和理论的系谱研究》中指出:“后现代主义有解构和建构两个维度。二者是交织在一起的,像硬币不可分割的两面。有解构就有建构,即使是否定性的后现代,它在解构的同时也在建构。”[4]

后现代精神在主体自身、思维观念、人与世界的关系等方面提出了新的观念,将观照过去与关注未来相连接。在此视角下,科塔萨尔所建构的高速公路上的时空,并不只是为故事的发展提供场所,实则也是展现他对后现代主义视域下社会发展的另一种可能性的思考。若没有堵车,标致404的工程师便会按照原计划在高速公路上疾驰,本不会意识到自己匆忙向前的无目的性和荒诞性。然而,工程师在高速公路上由于堵车而获得的生存经历和生命体验唤醒了他的意识,让他开始反思疾驰的行为,更为清醒地认识自己所处的现实世界,思考在讲求效率和速度的冷漠社会中建立敞开心扉的人际关系的可贵。在社会变迁和城市工业化的影响下,人与其原本的生存环境失去了最初的和谐关系。标致404上的工程师在机械前行的车流中回想着自己与团队成员物质上的联系,最终认定自己在堵塞高速上过的才是生活。于是,工程师选择了质疑无目的且荒诞的前行,“为什么要这么匆忙,为什么深更半夜在一群陌生的汽车中,在谁都不了解谁的人群中,在这样一个人人目视前方、也只知道目视前方的世界里,要这样向前飞驰”[2]32。

后现代主义不只是颠覆和解构,它在质疑固有观念的同时,也在进行新的建构。作家通过解构又建构的循环,引导人们重新审视自己认可的现实和真理。后现代主义独有的解构再建构的多重循环,敦促人们重新定义理念范式,反思现代主义思潮,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新的拓展,提供更多元的可能性。

4 结语

小说中,科塔萨尔巧妙地将时间和空间异化变形,在拆解和重建时空的过程中实现时空的转换,达到解构人与人之间冷漠与温情的对立、淡化科技与传统冲突的效果,展现了后现代精神为主体自身、思维观念、人与世界的关系等多个方面所提供的借鉴。科塔萨尔深刻反思了后现代社会人类的生存困境,在他建构的相对封闭的时空中创设了一个和谐友爱的社会,为后现代视域下社会各方面发展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

参考文献:

[1] 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 新叙事话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12.

[2] 胡里奥·科塔萨尔.万火归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15,31,5,13.

[3] 赵雪媛.世界文化视角下魔幻现实主义的后现代性研究[J].枣庄学院学报,2019,36(1):88-94.

[4] 张良丛.从解构到建构:后现代思想和理论的系谱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7.

作者简介:梁逸馨(2002—),女,江苏南京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世界文学与西方文学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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