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的波特酒
2023-07-27多萝西·利·塞耶斯
[英]多萝西·利·塞耶斯
“早上好,小姐!”蒙太古·艾格在大门打开的时候说,“您看,我又来了。我忘不了您这样的小姐。您没有忘记我,是吗?今天,爵士怎么样?您认为他愿意抽出一两分钟的时间来见我吗?”他愉快地笑着,想起《推销员手册》中的第10条:“女仆的善意能促成交易。”女仆似乎很紧张,但还是让他进去了。艾格非常惊讶地发现,屋里有一个警察。警察盘问他的姓名和职业。
“蒙太古·艾格,推销员,负责推销酒。我来自皮卡迪利的‘普鲁梅特和罗斯公司。这是我的名片。怎么了,警官?”艾格问。
“‘普鲁梅特和罗斯公司?”警察说,“坐一会儿,好吗?我想,探长会愿意和您说几句话的。”
艾格更加惊讶了,他乖乖地坐下来。几分钟后,他被领进了一个小客厅,里面有一个穿着制服的探长和一个拿着笔记本的警察。
“啊!”探长说,“坐下吧,艾格先生。也许您可以给我们一点关于这件事的线索。您知道去年春天卖给博罗戴尔爵士的一箱波特酒吗?”
“我当然知道。”艾格回答说,“如果您指的是道氏酒庄在1908年生产的波特酒,20年代的存货。是我自己做的销售,一共6打,卖给了博罗戴尔爵士。3月3日,他亲自向我订购。3月8日,从我们的总部发货。3月10日,确认收货,结算支票。我希望它没有出错。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投诉。事实上,我来是为了问他是否喜欢这款酒,是否愿意再下一单。”
“我明白了。”探长说,“您今天来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原因吗?”
艾格现在相信确实有些不对劲。他回答说,可以把他的订单簿和日程表交给探长检查。
“是的,这似乎没问题。”探长说,看了一眼艾格的订单簿和日程表,“现在,艾格先生,我很遗憾地说,博罗戴尔爵士今天早上被發现死在他的书房里。症状表明,他服了毒药,而且,看起来,毒药很可能是被下在了您卖给他的波特酒里。”
“天哪!”艾格说,“听到这个消息,我感到非常遗憾。这对我们公司不会有任何好处。在我们发货出去的时候,酒是足够好的。而且,我们不会在酒里加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让您认为是波特酒的问题?”
探长把放在桌子上的一个玻璃醒酒器推给艾格,说:“您自己看看吧!没关系,可以碰,我们已经提取了指纹。如果您想尝一杯,这里有杯子,但我不建议您尝,除非您不想活了。”
艾格拿起醒酒器,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皱起了眉头。他倒出一点酒,嗅了嗅,又皱起了眉头。然后,他用舌头试探性地尝了一滴,立即用尽最大的力气将它吐了出来。“哦,天哪!哦,天哪!”他说,原本红润的脸因痛苦而皱起,“对我来说,这味道就好像是老绅士把雪茄头掉进去了。”
探长与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说:“艾格先生,您已经很接近事实了。法医还没有完成验尸,但他说,在他看来,这像是尼古丁中毒。现在,问题来了。博罗戴尔爵士习惯每天晚饭后在书房里喝几杯波特酒。昨晚9点钟,酒像往常一样被送到他面前。那是一瓶新酒,管家克雷文把它从酒窖里拿上来,放在一个篮子里——”
“酒篮。”艾格说。
“好吧,酒篮——您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男仆詹姆斯跟在克雷文身后,端着托盘,上面放着醒酒器和玻璃杯。博罗戴尔爵士检查了酒瓶,酒瓶上还贴着原来的封条。克雷文拔出软木塞,博罗戴尔爵士和男仆詹姆斯看着他倒出酒。然后克雷文和詹姆斯离开了房间,退到厨房里。他们走的时候,听到爵士在他们身后锁上了书房的门。”
“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看来他平时都会这样做。他正在写回忆录——您知道,他是一位著名的法官——使用的一些文件是高度机密的,所以他宁愿把自己锁在屋里。11点,一家人上床睡觉时,詹姆斯注意到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早上,他们发现爵士没有上床睡觉,书房的门仍然锁着。打开门,发现爵士躺在地板上,已经死了。看起来好像是他发病了,试图去按铃,却在途中晕倒了。法医说爵士在昨晚10点左右就死了。”
“自杀?”艾格建议道。
“这不太可能。一方面,从尸体的位置来看,他不像是自杀的。另一方面,我们仔细搜查了房间,没有发现瓶子或其他任何可能保存毒药的东西。此外,他似乎很享受自己的生活,没有经济或家庭方面的烦恼。他虽然年事已高,但是身体非常健康。那么,他为什么要自杀?”
“可是,他如果不想死,怎么没有注意到酒的味道已经变得很难闻了呢?”
“他当时似乎抽着一支味道很重的雪茄。”探长说,艾格听了,带着责备的表情摇了摇头。探长又说:“我听说他有点感冒,所以嗅觉和味觉都不灵。醒酒器或玻璃杯上,除了他自己以及管家克雷文和男仆詹姆斯的指纹,没有其他人的。如果门没有锁上,克雷文和詹姆斯倒是有投毒的可能。事实上,不仅门锁着,就连窗户也都从里面锁上了。”
“醒酒器怎么样?”艾格问道,“拿进来的时候干净吗?”
“是的,是的。詹姆斯进书房之前,就把它洗干净了。厨师发誓说自己看到詹姆斯这样做了。他冲洗了醒酒器,然后倒了一点白兰地进去,漱了一圈。”
“步骤完全正确。”艾格赞许地说。
“白兰地也没有问题,因为克雷文后来喝了一杯,他自己说的。当詹姆斯把玻璃杯放在托盘上时,玻璃杯已经被擦干净了,然后这些东西被带到了书房。从离开储藏室到进入书房,中间没有发生其他特别的事。但克雷文说,在他穿过大厅时,韦恩弗利特小姐拦住了他,和他谈了一会儿第二天的一些安排。”
“韦恩弗利特小姐?她是爵士的侄女,不是吗?我上次来的时候见过她。她是一位非常迷人的年轻女士。”
“她是博罗戴尔爵士的继承人。”探长意味深长地说。
“她是一位非常好的年轻女士。”艾格强调说,“克雷文进书房的时候,只拿着酒篮,没有碰醒酒器或者玻璃杯,是吗?”
“是这样的。”
“我想,韦恩弗利特小姐也不可能在詹姆斯携带的东西中放入什么。”艾格停顿了一下,“软木塞上的封条——您说爵士看到了?”
“是的,克雷文和詹姆斯也看到了。您如果愿意,可以亲眼看到它——剩下的部分。”探长说着,拿出一个烟灰缸,里面装着几块深蓝色的密封蜡碎片,以及少量的雪茄灰。艾格仔细检查起来。
“是我们公司的蜡和印章,好吧,”艾格说,“软木塞的顶部已经被锋利的刀削得干干净净,标记完好无损。‘普鲁梅特和罗斯,道氏酒庄,1908——这没什么不对。那么,过滤器怎么样?”
“当天下午被厨房女仆用开水洗过,詹姆斯在使用前把它擦拭干净,然后将它与醒酒器和玻璃杯一起放在托盘上。不幸的是,过滤器在用过以后立刻就被清洗干净了,否则我们还有可能从它获知尼古丁是何时进入波特酒的。”
“好吧!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过滤器不是我们公司的。”艾格固执地说,“顺便问一下,酒瓶在哪里?”
“我想,它被打包了,需要送给分析师检查。”探长说,“您既然在这里,最好看看它。顺便说一下,除了克雷文的指纹之外,上面没有其他人的指纹,所以酒瓶不像是被替换过的。”
一位警察拿出一个牛皮纸包裹,从里面取出波特酒的酒瓶,瓶口塞着干净的软木塞,酒窖的灰尘仍然粘在上面,混合着指纹粉。艾格取下软木塞,用力嗅了很久。然后,他的脸色变了。
“您从哪里弄来这个酒瓶?”他尖锐地问探长。
“从酒窖。当然,这是我们要求看的第一件东西。克雷文把我们带到酒窖,指给我们看空酒瓶的位置。”
“是单独放着的吗,还是和很多其他瓶子放在一起?”
“放在酒窖的地板上,那里有一排空酒瓶,这个在排尾。克雷文解释说,他按照使用的顺序排列空酒瓶,等着它们被拿去扔掉。”
艾格若有所思地把酒瓶倒过来,几滴浓稠的红色液体流进了杯子。他又闻了闻,并且尝了尝。
“嗯?”探长问。
“里面没有尼古丁,除非我的鼻子欺骗了我。”艾格说,“您要明白,探长,我的鼻子就是我的生计。当然,您必须把这个酒瓶送给分析师检查。我很理解这一点,但我愿意打赌,这瓶酒没有问题。我敢肯定。就我自己而言,我非常感谢您把事情告诉我。”
“没事,您的专业知识很有价值。我们现在可以直接排除酒瓶,关注醒酒器。”
“正是如此。”艾格说,“您知道这6打波特酒中已经有多少被喝掉了吗?”
“不知道。但克雷文可以告诉我们,如果您真的想知道的话。”
“我只是为了确定就是这瓶酒。您知道,我不希望以任何方式误导您。”
探长按响了铃,管家克雷文立刻出现了。他是一位外表非常体面的老人。
“克雷文,这是‘普鲁梅特和罗斯公司的艾格先生。”探长说。
“我认识艾格先生。”克雷文说。
“艾格先生对波特酒很感兴趣,他想知道——您想知道什么,艾格先生?”
“这个酒瓶就是您昨晚打开的那个?”艾格说,用指甲轻轻敲打酒瓶。
“是的,先生。”
“确定?”
“是的,先生。”
“现在还剩下多少瓶‘道氏酒庄,1908?”
“我不能随便说,先生,我现在没有记录册。”
“记录册在酒窖里吗?我想看看酒窖,我敢肯定,酒瓶都按照顺序排列。那里的温度也很合适吗?”
“毫无疑问,先生。”
“我们都去看看酒窖。”探长建议道,似乎不愿让艾格单独留在克雷文身边。
克雷文鞠了一躬,带他们去酒窖,中途停下来,去储藏室里拿了钥匙。他们沿着一条长廊走着,艾格嘟囔着问探长:“这种尼古丁的毒性很强吗?我的意思是,是不是需要大量的尼古丁才能毒害一个人?”
“我从法医那里了解到,只要几滴纯提取物,就能在20分钟内置人于死地。”探长回答说。
“天哪,天哪!”艾格说,“可怜的老爵士喝了多少波特酒?满满两杯?”
“是的,先生,从醒酒器来看,是喝了这么多。博罗戴尔爵士有直接喝波特酒的习惯。他不会先尝尝,先生。”克雷文说。
艾格悲伤地说:“这样喝波特酒,是不对的。先闻一闻,再啜饮和品尝——这是喝波特酒的规则,您知道的。花园里有池塘或小溪吗,克雷文先生?”
“没有,先生。”克雷文说,有点惊讶。
“我想一定是有人把尼古丁带到了什么东西里。他们后来会怎么处理那个东西?”
“可以把它扔在灌木丛中,或者埋了它,花园有6英亩那么大,不包括草地和庭院。当然,还有水井。”克雷文说。
“我真傻,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艾格说,“啊!这是酒窖,是吗?不错,温度也很好。这里离炉房远吗?”
“哦,是的。先生们,小心台阶。这就是放酒瓶的地方。‘道氏酒庄,1908,还剩下3打,外加半打,先生。”
艾格点了点头,用手电筒照着酒瓶的颈部,仔细检查了一下封条。“是的。”他说,“正如您所说,3打,外加半打。可悲的是,喝酒的人已经死了。我常常想,可惜人不像这款酒一样,在晚年会变得更醇厚、更柔和。博罗戴尔爵士是一位优秀的老绅士,可我知道,他是个严厉的人——这并不是不尊重的话。”
“他很严厉,先生。”克雷文同意道,“但他是一位非常公正的法官。”
“当然。”艾格说,“这些酒——12、24、36、72——加起来是6打。”他一个接一个地举起空酒瓶,说:“他们说死人不会讲故事,但酒瓶会对我讲故事,比如这些空酒瓶——12、24、28、29——我想知道第30瓶會变成什么样子。”
“我敢肯定,我从来没有拿走过其中的任何一个。”克雷文说。
“钥匙在储藏室,挂在门上的钉子上,您非常容易拿到它——”艾格说。
探长打断了艾格的话,问:“您是说那瓶酒不属于这一批波特酒吗?”
“不,它是属于这一批的。”艾格把第30个空酒瓶倒过来,用力地摇了摇,“很干燥,底部有一只死蜘蛛——蜘蛛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能存活多久?奇怪,这个空酒瓶,放在这一排的中间,竟然比放在排头的那个更干燥,而且里面还装着一只死蜘蛛。探长,我们在调查中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您可能会认为这个酒瓶就是一件奇怪的东西。而另一个酒瓶,克雷文先生,您说它是昨晚打开的那个,如果我的鼻子值得信赖,更不用说我的味觉了,那个酒瓶至少在一個星期以前就被打开了。”
“是真的吗,先生?我敢肯定,那是放在排尾的那个。一定是有人改变了它的位置。”
“可是——”探长说,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仿佛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击中了,“我想您最好把酒窖的钥匙给我,克雷文,我们会好好检查一下这个酒窖的。暂时就这样了。艾格先生,我想和您说几句话。”离开酒窖以后,探长对艾格说:“假设您的推论是正确的,那就是有人故意改变了空酒瓶的位置,昨天用过的酒瓶不见了,克雷文给我们的是假的。更重要的是,更换瓶子的人——他或者她——没有留下会引起怀疑的指纹。”
“我明白您的意思。”艾格说,“看起来毒药是被下在了酒瓶里,不是吗?您会说,这让我们公司有嫌疑。毫无疑问,酒被带到爵士的房间时,我们公司的印章就在酒瓶上。我不否认这一点,探长。”
“好吧,艾格先生。”探长笑着说,“看起来,除了您之外,没有人会去换掉空酒瓶,我应该抓您了。”
“这是一个令人不快的结论,我希望您不要这样。”艾格抗议道,“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我的老板也不希望。难道您不认为,在采取行动之前,最好先看看炉房?”
“为什么是炉房?”
“因为,当我问克雷文可以把东西扔在哪里时,他故意不提这个地方。”
探长想了想,叫来几个警察。很快,他们就从炉房的灰烬里发现了一团厚厚的、被熔了一半的玻璃,好像曾经是酒瓶的一部分。“您也许是对的。”探长对艾格说,“但我想它没什么用了,不太可能从中检验出尼古丁。”
艾格伤心地同意了,可是,他的脸突然亮了起来,他问:“这个怎么样?”他从灰烬里挑出一块薄薄的、扭曲的金属,上面还粘着一团烧焦的东西,好像骨头一样。“我认为它可能是一个开瓶器。”艾格温和地说,“您如果看这里,就会发现,它的金属部分竟然是空心的。如果粗骨柄也是空心的,我也不会对此感到惊讶。虽然被烧焦了,但是,您如果把它劈开,还是能在里面找到一个空洞,可能还会找到一点熔化的橡胶——这些会解释很多问题。”
“我明白,您的意思是,如果把开瓶器做成空心的,在里面放一个橡胶储液罐,它就会像钢笔装墨水一样,装满毒药,毒药可以通过某种柱塞装置的压力沿着空心的部分流下去。”探长大声说。
“就是这样,它必须被非常小心地拧入软木塞中,以免损坏橡胶储液罐。这可不容易,不过凶手做到了。您看,这个位置有个小孔,普通的开瓶器上没有孔。”
“会是谁做的?”
“当然是那个拔出软木塞的人,酒瓶上还有他的指纹。”
“管家克雷文?他的动机在哪里?”
“我不知道。不过,博罗戴尔爵士是个严厉的法官。如果您把克雷文的指纹送到苏格兰场,他们可能会认出来。也许韦恩弗利特小姐对他有所了解。也许爵士的回忆录里写着什么。”
苏格兰场没有克雷文的指纹。韦恩弗利特小姐也说,克雷文已经在这里工作两年了,一直很令人满意。然而,博罗戴尔爵士的职业生涯记录表明,很多年前,他判处一个姓克雷文的年轻人服劳役。那个年轻的克雷文是金属方面的高级技工,参与了对雇主的欺诈。进一步的调查表明,这个人在6个月前获释。
“他是管家克雷文的儿子,而且他有手艺,可以制作那个开瓶器。”探长说,“艾格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协助。您从发现克雷文给了假的酒瓶时,就开始怀疑他了?”
“哦,不,我从克雷文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就知道是他。”
“为什么?”
“他叫我‘先生。”艾格解释道,“上次我来访时,他叫我‘年轻人,还说推销员只能走后门。”
(责编:李玉箫)
多萝西·利·塞耶斯(1893—1957),英国作家、翻译家、学者,侦探小说的第二个黄金时代的代表人物之一,在侦探小说的理论研究上颇有建树,在创作上,与阿加莎·克里斯蒂、约瑟芬·铁伊并称“三女杰”,代表作有《俗丽之夜》《丧钟九鸣》《证言疑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