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的生活

徐彦利

神秘小屋

天予一家住在郊区一栋独立的二层建筑里，一楼用来居住，二楼则是爸爸的实验室。为了远离尘嚣，不受外界打扰，爸爸特意买了这套半旧的房子，像个隐士一样藏身于此，很少出来。

爸爸从来不许别人进他的实验室，但奶奶除外。

所有家人中，爸爸最在意奶奶，也最听奶奶的话。奶奶靠着种田把爸爸供到大学毕业，为此吃过的苦难以尽述。因此，孝顺的爸爸把奶奶从乡下接到身边，一起生活。爸爸还把实验室大门的密码写在一张纸条上，郑重地交给了奶奶，这让天予非常羡慕。但奶奶似乎不以为意，她对实验室丝毫不感兴趣，只愿在小院儿里悉心种菜、养花，尽量延续她中断的田园生活。

爸爸的实验室里有不少贵重、先进的仪器和前沿设备，哪一件都价值连城。如果不是强大的赞助商看中了爸爸的科研能力，豁出血本支持他，这些东西恐怕连一件也买不起。

爸爸每天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到底在研究什么？天予一点儿也不知道。偶尔听爸爸说起蛋白质、酶、脱氧核糖核酸，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呢？它们仿佛在天上乱飞的游丝，无形无迹、似有若无，始终落不到地上，不像那些树木、花草、河流一样真实可感。人们都说爸爸是了不起的科学家，但他是哪方面的专家呢？生物学？遗传工程学？基因？人工智能？天予分不清这些学科的范围和边界，好像都有所涉猎吧！

爸爸在科学界声名显赫，但他绝对算不上一个好父亲。爸爸的眼里只有实验，很少陪伴家人。全家人一起吃吃饭、散个步、出门旅行？别想了，都是奢望。替天予开一次家长会，难度不亚于太阳从西边儿升起来。爸爸甚至不知道天予上几年级，学习成绩怎么样。

因此，天予对爸爸的感情有些复杂，抱怨中带着一丝敬佩，畏惧中又有许多不满。为什么自己的爸爸和别人的爸爸不一样呢？父子俩一块儿打打篮球，玩玩电子游戏，或者犯了什么错误被爸爸教训一通，这些都是家庭应有的幸福和温馨。可与爸爸这种形同陌路的相处模式，天予实在无法接受。

有一次，天予把一位客人带到楼上实验室，开门的一瞬，他偷偷向里面张望。这个从不向他开放的神秘之地，到底藏着什么呢？越过高高低低、形状各异的古怪器材，他看到屋里有一个黑色的小房子，方方正正的，正面有一道小小的门，门上写着几个大字——你想要的生活。房子的四个角上还各有一个不停地旋转的小风车，正在发出嗡嗡的声响。咦，这是什么？看上去挺好玩儿的。

“好了，你下去吧！”爸爸走过来，示意天予下楼，并随手关上了门。小屋瞬间被隔断在视线之外。

天予悻悻地往下走，心想：那黑色的小房子是干什么用的？里面有什么東西？它看上去像个魔法屋，是爸爸的研究成果吗？还是引进的最新科技？摆在那么醒目的位置一定非同一般！要是能进去看一眼就好了。不过，不用问都能想象出他板着脸拒绝人的样子！唉，有什么办法呢？他从来都是那么不尽人情！

可那个高深莫测的空间，如同童话世界里的密道、迷宫和宝藏一样，散发着无穷的诱惑，不停地向天予招手。怎样才能偷偷溜进去看个究竟呢？这个问题在天予的脑袋里转来转去。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一天，爸爸说要出差去海牙领奖。天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不过，从他懂事起，爸爸就在不停地获奖，如今，大大小小的奖杯已堆满了屋子。爸爸提前让助手订好了机票，临走前还在不停地打电话，似乎在交代和实验室研究相关的事项，却没问一句儿子想要什么礼物，之后便匆匆出发了。

天予不禁怅然，如果是别人的爸爸，不知道要怎么依依惜别呢，至少也要叮嘱几句吧！比如好好学习，照顾好妈妈之类的，可爸爸心里只有他的研究。天予不禁叹了口气，颓然地看着窗外萧瑟的深秋——银杏树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它生命中最闪光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将是漫长的寒冬。

猛然间，天予心里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个想法让他兴奋不已——爸爸不在家，可以去实验室偷偷看看那个小屋。怎么进去呢？这不是问题，只要问奶奶就行！

天予的心剧烈地跳着，像一面被咚咚敲响的鼓，鼓点已由不得自己，只是一个劲地加紧，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他踩着这鼓点，一溜烟儿地跑到院子里。他看到奶奶正在用地膜覆盖大蒜，忙得不亦乐乎。天予随便找了个借口，奶奶头也不抬地告诉他，密码就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那张写着一串数字的纸条被奶奶放进抽屉后，便没有动过。奶奶从来没想过要进入实验室，没有扔掉的理由是怕儿子哪天忘记了，或者有特殊紧急的事，能用这个备份提醒他。

万事俱备！神秘小屋，我来了！

幻想之河

天予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从小到大，他都是个懂事自律的好孩子。上学不迟到、不早退，撒谎、旷课、抄作业、考试作弊等更是从未有过。他安静、踏实，努力做好生活中的每件事，他想让妈妈高兴，更想得到爸爸的关注。但今天，找借口向奶奶要密码，偷偷溜进实验室的过程一挥而就，连天予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坏孩子，做坏事怎么如此轻车熟路、无师自通呢？

现在，天予已置身实验室。他穿过宽大的客厅，来到神秘小屋的面前。

神秘小屋坐落在屋子的中央，看上去四四方方的，面积和家里的洗手间差不多。外观的材质和帐篷有点相似，是那种软面的织物。不同的是，织物上横七竖八地固定着一些导线，它们看上去并不凌乱，而是按照某种图形弯来拐去、集散有序。近距离观察，房子的四个角上不停地旋转的不是风车，而是一种不断转动闪烁的指示灯。它们飞速地变换着色彩，忽明忽暗，不知有什么用途。小屋里传来嗡嗡的声音，像一群蜜蜂飞过，又像电器运行时发出的刺啦声。

天予再一次看了看小屋门上那几个醒目的大字：“你想要的生活”。什么意思呢？难道进了这个小屋，就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他鼓足勇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吱呀”一声，门开了，紧接着，一团灼热的白光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照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双手紧紧捂住脸，感到四周都是干燥的热气。

“欢迎！您是这里的第二位客人，您想要接受这项实验吗？”一个辨不出性别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像猝不及防地被推到灯光炫目的舞台上，天予有些慌张。这声音所说的实验到底指什么呢？他来不及多想，点了点头回答：“是的。”

“好的，现在我们要对您的身体和脑神经进行扫描，得出实验所需要的参数，时间大约是20分钟，请耐心等候。”电子声音刚刚说完，天予便感觉到四壁发出此起彼伏的光束，好像置身于星海世界。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似乎要把他整个儿剖析一遍。

天予有些恐惧，更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这些光线扫来扫去是在干什么，但既然进来了，似乎已经别无选择，只好听从安排。他感到头脑在发热，晕晕乎乎的，有点痛，有点长跑过后突然停下那种缺氧感。天予傻傻地站在小屋里，盼望着那电子声音再次响起。

“完成！现在已将您的身体信息和大脑储存的信息全部扫描完毕，下面您可以正式进入实验了。请躺在幻想之河上，闭上眼睛。”电子声音一字一顿的，没有什么感情。

幻想之河？天予左右四顾，这才发现角落里有一张崭新的躺椅，上面罩着一条宽大厚实的墨绿色天鹅绒毯，半边低垂下来，看上去温暖舒适。这应该就是幻想之河吧？看遍全屋，只有这里能够躺下来。他走过去半躺在上面，椅子像一个敞开的怀抱，结结实实地拥抱了他，一种可以把自己放心交给它的念头油然而生。

“幻想之河马上开启，请在头脑中想象您想要的生活——它马上就来了。”电子声音刚刚说完，房顶上缓缓落下一个透明罩子，将椅子整个包围起来。天予左右太阳穴上有两个冰凉的东西贴了上去，还微微按压着。

“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天予在脑海中搜索，如同有人想送你礼物，但你得亲口说出它的名称，激动之余又有一丝慌乱和犹疑。他猛然想起上周同桌李安逸拿到学校的一套习题集，是由全国几所重点中学的特级教师集体编撰的，很有权威性。它收录了各科的代表性题目，并附有解题过程，每门课程一本书，一共六本。这套书在市面上已经脱销，要么等待第二版上市，要么是到网上竞拍。现在的家长谁不为孩子的教育下血本呢？他们不计代价地抬高价格，使之成倍翻长，已达到了让大部分人难以接受的程度。当然，爸爸肯定不会跟风的，他生活在另外一个浑然不同的世界里。那个世界没有中考，没有升学率，也没有孩子间的竞争，只有研究、研究，无穷无尽的研究。

“我想要那套习题集，是全新的，而不是二手的。”天予心里想着。

天予刚有这个念头，猛然觉得大腿被重重地砸了一下，坐起来后发现，腿上有一套书。他欣喜地打开翻看，正是那套习题集！崭新崭新的，像从印刷厂的机器上刚刚取下来似的，散发着油墨的芳香。哇，太棒了，认真做完这六本习题集，在全班的排名一定能上升好几位，进了前三名没准儿还能被评上“三好学生”呢！天予美美地想着，那快乐如同傍晚时分满天绚丽的彩霞，令人心旷神怡。

正胡思乱想着，机械的电子声音再次响起：“本次实验已结束，请离开幻想之河。您对这次服务满意吗？”

天予愉快地点点头。那种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的快乐，真的十分美妙。他下意识地拿起习题集，却发现椅子上空空如也，屋子里除了令人头晕的热气和叫不出名字的几套设备外，别无他物。

“咦，我的习题集呢？”天予自言自语着，不甘心地四下寻找。

“尊敬的客人，幻想之河的原理是将意识输入到您的头脑中，用仿真的感受让您在虚幻世界实现愿望，并非在现实中得到满足。”电子声音适时地响起。天予这才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实验，怎么可能有实物呢？可刚才的感觉也太真实了吧！书砸在腿上的痛觉，翻看书页时的触感，以及油墨的芬芳，都让天予信以为真。

“不行，我要再试一次！”天予再次躺上幻想之河，等待头上的罩子重新落下。但事与愿违，他只听到长长的“哔”声，幻想之河似在发出警告，同时电子声音也响了起来。

“您想要的生活每天只能体验一次，一旦超过，脑神经的反应便会迟钝，影响体验的真切度，欢迎明天再来！”话音刚落，各种灯自动熄灭，设备发出的嗡嗡声也归于沉寂。如同从高潮一步步走向结束的宴会，笙歌散尽，唯有落寞。

天予不情愿地站起来。他想：明天，明天一定再来！不过今晚他要好好想一想，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今天的习题集太没必要了，一套书而已，真是浪费了一次宝贵的机会！

你想要的生活

古人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如果有人问你，怎样才能使你达到极致的快乐和幸福，恐怕你自己也说不清吧！天予便处在这样的困扰之中。

我想要怎样的生活呢？怎样的生活才会使我欢欣雀跃、笑逐颜开？细细想来，这竟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找不出最圆满的答案。第二天放学后，天予再次悄悄潜入实验室，這次他从容不迫，没有一点惊慌，一边进入那些必要的步骤，一边认真思索该向幻想之河要些什么。

灯光闪烁，电子声音响起，他的脑子里飞速闪过几个词语：挥金如土、世界旅行、时空穿越、宇宙探索……幻想之河似乎只能捕捉到最先闪过的念头。很快，天予便置身于一个巨型购物中心，琳琅满目的商品、美食、游戏机，甚至汽车、飞机、游艇应有尽有。他手里拿着一沓空白支票，喜欢什么随手就可以买下来。

刚刚研制出的最新的歼30战机，没想到这里已经摆放好了实物。天予大笔一挥，在支票上签了名字。营业员诚惶诚恐地接过支票，不断鞠躬，把对优质客户的逢迎讨好展现得一览无余。

“给我送回家。”天予兴奋地说——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豪气。

接着，最新款的越野车、赛车、高端轿车、独栋别墅、乡间农场、游泳馆，甚至还有一家动物园，依次变成了天予名下的产业。准备雇用的司机、厨师、园艺工人在购物中心门外排起长队，等待跟随主人回家。几个促销员脸上的笑容像海浪一样，一浪高过一浪，连眼角挤在一起的鱼尾纹都看得清清楚楚。四周则是一群群看热闹的顾客，他们瞠目结舌，似乎从未见过这样有钱的富豪。

原来挥金如土是这种感觉啊！天予心中有一丝窃喜。爸爸妈妈从不支持他买名牌，每次给的零花钱也只是够用而已，他从未体会过金钱上的随心所欲。今天，他觉得这种被人仰视的感觉还挺有趣的。

第三天， 天予选择了世界旅行。他到了欧洲、非洲、北美洲以及南极，虽然实验中的时间比真实的时间短，将几天几夜的漫长转化成倏然一瞬，但即便这样，从幻想之河上下来时，天予发现已经过去整整三个小时了。

第四天，天予选择了时空穿越。他到了最向往的唐朝、宋朝，看到了盛唐时期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长安街市。穿着铁甲，骑着战马的将军，扛着铁枪，黄尘满面的步兵，还有那些身材微胖却美丽可爱的宫女和官眷。所有的一切都让天予好奇不已。

汴河环抱着的汴梁古城，瓦肆间摩肩接踵的人流以及密集的商家店铺，虹桥下繁忙的漕运，大声吆喝招揽客人的小贩……虽是一派热闹景象，但却显得落后与闭塞。与他的想象不同的是，他竟然听不懂那些人说的话，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也不懂得铜钱和银子的换算关系。他失望地意识到，那些停留在唐诗宋词中的美好画面，一旦原汁原味地呈现在眼前，给人更多的却是不适。

第五天，天予选择了宇宙探秘。没想到刚刚开始便已无法忍耐，他立即向幻想之河大声叫停。罩子逐渐抬上去后，天予赶紧从椅子上爬下来，刚才的晕眩几乎要了他的命。他感觉自己化身成一个高速前进的宇宙飞船，在浩瀚的太空游弋潜行，但速度快得让人难以接受，浑身的血管马上就要爆炸似的。看来，实验还未能达到人体完全接受的程度，这也许就是爸爸一直没有公开的原因，可能还在反复推敲与改进之中吧！

心中的愿望大部分都已实现，但天予却感到自己追求的幸福似乎并未到来。他想体验的这些，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不能从根本上缓解心灵深处的空虚。

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的生活呢？

晚上，正当天予挖空心思地琢磨时，妈妈告诉他一个“坏”消息——爸爸明天回来。

天予的心“咯噔”一下，糟糕，那就意味着明天放学后不能去实验室，不能向幻想之河提出愿望了。怎么办？他还有一个最想要的生活要体验。天予仿佛一下子失足掉进了冰河，从头到脚被寒冷浸透。这个生活对天予来说，至关重要，因为到现在他都没有体验过——那就是感受一下来自爸爸的关爱。

不行，我还要再来一次，哪怕是最后一次。天予坚定地想。

隔天一早，他谎称去上学，却蹑手蹑脚地来到楼上。今天是星期一，不仅应该正常到校，而且老师还要检查晨读，说不定上午第一节语文课还会进行单元小测验。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有这一次机会，错过也许永远不会再有。

天予想要的爸爸的关爱，只有幻想之河才能给他。

他熟练地打开实验室的门，慢慢躺到幻想之河上，想：请让我体会一下爸爸的关爱吧！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能让我感到幸福的东西，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电子提示音再次响起，各种灯光开始闪烁摇摆，设备嗡嗡地自行启动，幻想之河已经接受到脑电波的指示。这次的脑电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像一阵狂暴的呐喊，形成了一股超强的意识流，输送进了受试者的大脑，并将仿真性提高到最大。

“嘀嘀嘀”密码输入的声音出现，实验室的门随即被推开了。但天予在小房子里却浑然不觉，他的头脑中闪现出一幅幅幸福的画面，这些画面是他无比渴望但从不曾实现的。天予的激动之情像决堤的怒涛，四处泛滥，无法抵挡。

“你怎么随便进我的实验室？！”暴怒的爸爸陡然出现在眼前，愤怒几乎使他失去了理智，甚至看不见天予眼中的惶恐与无助。

“你的胆子太大了，不去上学，还溜进我的实验室……”爸爸四处找着顺手的东西，准备教训下儿子。天予见状不妙，赶紧中断实验，从幻想之河上跳下来，抱着脑袋向外逃去。

爸爸拎起一只笤帚，没头没脑地扔了出去。

天予忐忑不安地来到学校，谎称早上起来有点发烧，吃药后好一点了，这才赶了过来。班主任没说什么，李安逸却告诉天予，老师刚刚在家长群中通知，最后一节课来开家长会。天予苦笑一下，心想，一定又是妈妈来，如果妈妈没空，会让奶奶来的。

由于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家长会，老师要和家长讨论本学期孩子们的表现，以及中考需要注意的事项，因此同学们可以提前回家。但天予没有走，他害怕回家见到爸爸，害怕他暴怒的样子。在实验室闯的祸或许很久才能消散，现在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他主动帮助老师接待鱼贯而入的家长，给他们指引座位，并发放记事本和一些通知单。

眼前倏地走过一个高大的身影，天予认出来了，是爸爸！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爸爸已经穿过甬道进入了教室。天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爸爸是来这里揍自己的？向老师告状？警告自己不许回家？他的心乱得一塌糊涂。

爸爸不知道天予的座位，连教室在哪儿也是多次打听后才找到的。他有些害羞地低着头，按照一位同学的指引坐在了第一排的最左边，那是天予的座位。家长坐在孩子的座位上，更能领会孩子上课时的心情，这也是班主任的一片苦心。此时，爸爸不再像一个叱咤风云的学者、科学家，不再是一个离群索居的怪人，而是一个有些社恐的普通男子，他压低帽子，尽量不让大家看清他的脸。

班主任看到后，快步走过去。接手这个班以來，她还从未见过天予的爸爸。这神秘的男人像是足球队里永远不会出场的替补队员，名单上虽然有，但却从不露面，高超的球技只能停留在一些无法证实的传说中而已。

“您是天予的爸爸？您怎么……”班主任小心地措辞，想问您怎么来了？又觉得有嘲讽之嫌。

“抱歉！老师，因为工作太忙，我从来没有为孩子开过一次家长会。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孩子！”爸爸哽咽着说，“我从来不知道这是天予最渴望的事，直到今天早上……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以后我会尽量关注他的。”

爸爸摘掉眼镜，用手在脸上抹着。

刹那间，天予的眼泪滚滚而下。那个沉默寡言、不动声色，从不会表达的爸爸原来也会哭、会愧疚、会为儿子来学校开一场家长会。天予突然意识到，原来，许多事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此时，爸爸也看到了天予，他的眼中没有了上午的戾气与愤怒，变得柔和而慈祥。他朝天予点了点头，重新坐下，戴上眼镜，一页页翻看着啰里啰嗦的通知单，就像看那些科研资料一样认真。

天予擦擦脸上的泪水，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幻想之河，你真棒！不仅能在虚幻中达成人的愿望，还能在现实中予以满足。长大以后，我也要研究出这样的机器，让更多的孩子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