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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勇敢一次

2023-07-25张菱儿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23年8期
关键词:爪子喜鹊饼干

张菱儿

小饼干

小饼干不是食物,而是一只猫的名字,一只活的猫,一只脸像包子一样有十八个褶的猫。

小饼干一觉醒来,时间已到深夜。站在墙角的小鸟钟“嘀哩嘀哩”叫了十一声。小饼干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然后像往常一样直奔卫生间。

在卫生间的一角,放着一个天蓝色的盆,盆里放有半盆猫砂。猫砂有两天没清理了,味道有点刺鼻,小饼干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它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跳进盆内。

如厕完毕,小饼干翘着胡子,一脸嫌弃的样子,象征性地挠了两下盆沿,逃似的颠跑出来。它像一匹缩小版的黑马,在客厅、房间撒欢儿一样噔噔噔地跑了三个来回后,才迈着轻盈的脚步奔向它专有的水盆,喝了一些水。水大概也有两三天了,喝进嘴里感觉温温吞吞,小饼干扭脸看向緊挨着水盆的食盆。

拉、撒、喝、吃是小饼干每次睡醒后,一成不变的生活规律。可是今天,食盆里空空如也,一粒猫粮都没有。小饼干对着食盆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慢慢想起,今天中午,它吃掉了盆里最后一点猫粮。

要是小主人高一朵在家就好了——喂小饼干是高一朵起床后的第一件事,雷打不动。为此爸爸没少夸高一朵,说她有恒心、有爱心、有毅力……每当爸爸夸奖高一朵的时候,眼睛会不时地瞟向哥哥高一点。高一点早就看穿了爸爸的小心思,他知道爸爸明着夸了高一朵,暗里还用了激将法,讲给他高一点听的。高一点才不会上当,他故意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睛望着天空上的白云,摇头晃脑地轻声唱着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现在,小饼干围着食盆转了足有十几圈。它竖着尾巴,“喵呜,喵呜”叫了几声,那叫声柔软极了,像蜂蜜一样甜腻。

可回应小饼干的,是房间里传出来的一声悠长、一声短促的呼噜声。此刻,高一点正睡得昏天黑地,深深地沉在自己的梦里。

小饼干站在高一朵房间的门口,抖动了两下右脸上长长的胡须——每当它不开心的时候,它右边的胡须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两下,就像它高兴的时候,尾巴会翘三翘一样,都是它的习惯性动作。接着,它对着空荡荡的床,失望地“喵喵”叫了两声,拖着尾巴走进高一点的房间。

小饼干站在高一点的床下,一改刚才甜腻的风格,扯开嗓子,开始“喵呜,喵呜”大声喊叫起来。它是一只安静的加菲猫,平时很少发出这样的叫声。高一点床头摆放着一个头戴乌纱帽、脖子是弹簧的县官摆件,小饼干的叫声震得县官的脖子一上一下地伸缩着,晃得小饼干直眼花。它没好气地抬起一只爪子,按住了“县官”的脑袋,继续大声叫着。

小饼干的叫声挤进了高一点的梦里,他费力地抬了抬眼皮。可是,一双眼皮就像挂着一把锁似的沉重,根本就没法睁开。

高一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闭嘴,吵死人……”话没说完,翻了一个身,就又被梦给拉走了。不过,在沉入梦乡之前,他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几秒钟后,高一点那浪花般一拍接一拍的呼噜声,再次在房间里悠然地响了起来。

小饼干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静静地听着高一点的呼噜声。这声音似乎要永无止境地响下去,小饼干渐渐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嗖”地蹿到了床头上。它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个肥头大耳、营养过剩的男孩。

小饼干有些委屈。之前高一朵在家时,一向把它照顾得很好,一次都没有这样对待过它。它右脸的胡须不禁又抖动了两下,随后它从床头跳下来,脑瓜一歪,照着高一点白胖的胳膊就咬了一口。当然,它在闭合嘴巴的时候,还是掌握着一定的力度,它并不想伤害眼前的男孩,只是想提醒他:我饿了,该给我猫粮了。

高一点的美梦被咬飞了,他彻底醒了。“啊啊啊,什么东西!”高一点猛地收了一下胳膊,随即弹坐起来,并顺手摸起一本书,眼睛都没睁开,就在床上一通乱拍乱打。小饼干躲闪不及,脊背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小饼干躲到了阳台上,感到更加委屈了。它歪着身子舔舐着被高一点弄乱的绒毛,又开始想念高一朵。也难怪小饼干会这样,高一朵一直把小饼干当宝贝一样呵护着。高一朵在家的时候,每天除了喂它猫粮,还会给它一些零食——海洋鱼味的妙鲜包和烤肉片。更重要的是,高一朵从来不会打小饼干,哪怕是它有时候顽皮,在高一朵爸爸的鞋子里撒上一泡尿——高一朵爸爸穿过的鞋臭臭的,总是吸引小饼干走过去闻,闻着闻着就忍不住在里面撒尿。小饼干的尿味不但难闻,而且像蟑螂一样顽强,任高一朵妈妈怎么刷都去不掉,害得高一朵爸爸不得不扔掉被小饼干尿过的鞋。为此,高一朵爸爸很是恼火,愤愤地说:“再这样不像话,就把它扔出去!”每当这时,高一朵都会替小饼干在爸爸面前求情。她胖乎乎的小胳膊搂着爸爸的脖子,撒娇说:“爸爸,我好羡慕您呀,又能穿新鞋了!是不是买鞋的时候,也该买点好猫粮,感激一下小饼干呢?”爸爸伸出一根手指,点点女儿的额头:“就你会说话!”随后,紧绷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小饼干是一只黑色的加菲猫,看起来胖胖的,平平的圆饼脸,就像刚一出生时被平底锅拍了一下。它跟高一朵回到家的前两天,刚刚离开妈妈和兄弟姐妹们,对新环境不熟悉,总爱眯着眼睛,“喵呜,喵呜”地叫。最开始它吃不惯猫粮,只爱吃小饼干。于是,高一朵就给它起名叫小饼干。

三天前,高一朵拉着她的小行李箱,跟着爸爸妈妈去旅游了。出发前,她把小饼干托付给了哥哥高一点。高一点比高一朵大六岁,喜欢运动,但不喜欢旅游,他说:“我快要期中考试了,你们去吧。”

高一点平时除了上学,就是打篮球、踢足球、看比赛,一天24小时都嫌短,根本就没有时间像妹妹一样与小饼干玩儿。小饼干是由妹妹照顾的,高一点和它和平共处,互不打扰,视对方为空气或隐身一样的存在,顶多闲的时候扯扯小饼干的胡子,或者揉一把小饼干的大脑门。可是今天与以往不同,高一朵不在家,小饼干需要高一点。

没多大工夫,房间里就又传来高一点有节奏的呼噜声。

小饼干的背还在疼,没有吃到任何东西,还被书砸了一下,它很失望,也很沮丧,同时也很愤怒。它转头看向窗外,一轮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柔和的月光透过窗玻璃,洒到它的身上,就像高一朵的手在轻轻抚摸它。

高一朵和爸爸妈妈到达目的地后,给哥哥高一点打来电话,叮嘱他别忘记每天六点喂小饼干,别忘记每天清晨做合格的铲屎官,别忘记给小饼干的水盆加水……

“哎呀,你简直比妈妈还唠叨!放心吧,保证你回来见到它,会惊掉两颗门牙,肥得让你认不出来!”高一点不耐烦地说完,随后拍了几张小饼干吃鱼罐头的照片,用微信发给了妹妹。

高一朵看到小饼干那张胖乎乎的包子脸埋在食盆里吃得正香,也就放心了。

可是,怎么也不会想到,高一点记得喂小饼干,也就仅仅这一天。

第二天是周六,高一点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他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然后打开电脑玩游戏。老爸老妈难得不在家,耳边没有大人唠叨,没有妹妹在一旁捣乱,他玩儿得昏天黑地,早把小饼干忘到了天上的云朵之外。

小饼干心里升腾起一种被忽视的失落感。它眨动着一双大眼睛,扭头看看窗外,路灯似乎也在一明一暗地眨着眼睛,仿佛在召唤它:我也认识高一朵,快来吧,我们一起玩儿吧!

高一朵?高一朵在哪里呢?为什么高一朵出去了好几天也不回来呢?小饼干独自守着窗子,这样想着、想着、想着……它皱起满是褶皱的鼻子闻闻,似乎闻到高一朵身上甜甜的棉花糖的味道从外面飘过来……

小饼干把两只爪子搭在窗格的缝隙里,双臂一用力,哗啦一下,居然把玻璃窗扒开了一条大口子,足够四个它并排通过——原来,粗心的高一点根本就没有插上玻璃窗的插销。

小饼干在阳台上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轻轻地翘翘小尾巴,然后一躬腰,噌地跳上窗台,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大声呼喊:“高一朵,喵呜!高一朵,喵呜……”

小饼干觉得,只要自己再多喊几声,高一朵就能听见,然后很快就能被自己唤回来。喊着喊着,它突然被墙上的一只壁虎吸引了,它猛地站起身,对准猎物挥出一只爪子,结果脚下一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摔了下来。

好在高一朵家住在二楼,并不高。小饼干掉到了一楼老奶奶用毛竹搭就的一个细细的花架上。花架经风都會东摇西晃,吱吱呀呀唱着跑调的歌儿,现在被小饼干重重地一砸,吱呀呀发出一声叹息,就慢慢地倒在了地上。而小饼干在花架着地前,已经悄无声息地稳稳地跳到了地面上。

就在双脚挨到地面的那一刻,小饼干有点小小的恐惧,它抬起头望向楼上,心里盘算着怎么回去。要是花架不倒还好,它能通过花架跳到空调外机上,然后再想办法跳回窗台。可惜现在花架已经妥妥地趴在地上,任它跳得再高,也无法从地面跳到二楼的家里了。

很快,小饼干心里又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它忍不住轻轻抖了三下尾巴尖儿。小饼干有一条引以为傲的大尾巴,这条大尾巴多一分则长,差一分则短,毛茸茸的,看上去粗壮有力。

过去七年里,小饼干一直循规蹈矩地待在高一朵家里。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和高一朵玩捉迷藏的游戏。这还是它第一次出门,外面的一切对它来说,既陌生又好奇。

高一朵家虽然住在老旧小区,但是绿化环境非常好。小饼干被数不清的花朵散发出的芬芳和泥土的味道包围着,这些气味虽然陌生,但很好闻。小饼干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忍不住打出一连串的喷嚏。这突如其来的喷嚏,让它差一点坐到地上。

小饼干这才发现,自己的鼻子正顶在一朵淡黄色的百合花上。百合花被它喷出来的气流击中,轻轻摇晃着,像是在向它问好。而在它的头顶,一树紫丁香开得正浓。在朦胧的月光下,紫丁香像一位亭亭玉立的紫衣仙子,散发出幽幽的香气。要是香味也能填饱肚子就好了,小饼干稳住身体后,这样想着,肚子忍不住又咕噜叫了一声。

看来,目前最要紧的是填饱肚子。小饼干机警地朝左右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的,仿佛一切都睡着了。它看到距离它大约五十米的地方有一排冬青。以前,它蹲在阳台上朝外看时,许多小鸟在冬青下蹦蹦跳跳。没准儿在冬青下,会有什么好吃的呢!小饼干这样想着,忍不住向那排冬青跑了过去。

不解“猫”情的刺猬

小饼干在冬青下仔细搜索着。它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那是浓浓的同类的味道。小饼干瞪大眼睛向四周看了看,奇怪,并没看到同类的身影。不过,它在草丛里找到了几粒疑似猫粮的东西。小饼干捡起一粒,嚼了嚼,这东西的大小和味道有点像猫粮,却完全没有自己平常吃的猫粮新鲜,相反有一种受潮后的疲辣味。要是换在平时,小饼干闻都不会闻,但现在小饼干顾不了那么多了,尽管吃得有点艰难,几次想咽下的时候,三倒两倒,猫粮又被顶到舌尖儿,甚至想吐出来。可是,空空的肚子不争气地再一次发出抗议。小饼干不再犹豫了,索性一抻脖子,一闭眼睛,把没有嚼碎的猫粮硬生生咽了下去,然后屏住呼吸,又捡起一粒猫粮,这次它学乖了,直接囫囵个儿地咽了下去。

小饼干像吃药一样,一连吞下了五六粒,就再也吃不下了!它感觉这是它吃过的最难吃的食物。

肚子里有了几粒食物垫底,小饼干耷拉着尾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开始在小区里溜达。白天睡了一整天,现在的小饼干精神十足——这是它第一次出门,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小区很大,有二十多栋楼一排一排地矗立着,在楼与楼中间,是草坪和种满花草的绿化带。小饼干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区的广场上,它环视着四周,此刻,大部分窗的窗户都变成了黑黢黢的洞,仅有零星几家透出灯光。小饼干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一阵刺啦啦的响声传进它的耳朵,顺着响声看过去,远远地,它看见一个浑身是刺的家伙像球一样在草丛中慢慢移动着。那家伙走走停停,不时抬起鼻子嗅着什么。

它是谁?是在找吃的吗?

小饼干心里有点好奇,也有点小恐惧。它停下脚步,警惕地躬下腰,努力压低身体,一双灵光四射的眼睛瞪得滴溜溜圆,紧张地盯着那个挪动在草丛中的小“刺球”。

那是一只小刺猬。

刺猬显然也看到了小饼干,确切点说,是在看见小饼干前,就闻见了猫的气味——刺猬有一个好鼻子。但它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慌不忙地走着,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它在小区里常常会遇见猫,一般情况下,它们擦身而过,互不打扰。因此,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小饼干可是第一次见到刺猬,它可没有刺猬的优雅和淡定。它俯下身子,紧张地观察着刺猬的一举一动,过了一会儿,它稍微放松了下来,感觉眼前这个家伙尽管看起来浑身是刺,但大概不会伤害它。

这样想着,小饼干的胆子开始大起来。它好奇地跟在刺猬身后,慢慢地、慢慢地靠近,在还有一定距离的时候,小饼干歪着头,试探性地伸出爪子,捣了刺猬一下。距离有点远,没有触碰到,小饼干匍匐着又向前移动了一点,并再次伸出了爪子——这一次,它成功地摸到了。它感覺刺猬身上的刺硬硬的,就像高一朵经常给它梳理绒毛的梳子一样。

显然,刺猬也感觉到了小饼干的触碰,它扭过尖尖的小脸,眨动着一双黑亮的小眼睛,看了黑乎乎的小饼干一眼,又不慌不忙地继续向前爬。

这次,小饼干的想法得到确认,刺猬不会伤害它。小饼干一下子喜欢上了动作优雅的刺猬,于是,它身子一歪,撒娇一样倒在地上,用头顶着刺猬的屁股,轻轻磨蹭起来——它想说:跟我玩一会儿吧。

显然,刺猬没有理解小饼干的想法,反而感觉眼前这只猫莫名其妙——为什么不好好走路,总用头顶它的屁股呢?刺猬歪着头看了看小饼干,心里有些紧张,不由得收起刚才的优雅,四条短腿加快了频率,向前紧走两步,躲开了小饼干。

可是,小饼干哪里肯这样轻易地放弃,它一个骨碌翻过身,匍匐着追赶过去。它躺在了地上,并再次顶住刺猬的屁股,喉咙里还发出满意的呼噜声。

刺猬苦着脸看看小饼干,然后朝左右看看,它发现右边不远处是一排茂密的灌木丛,因此急中生智,改变了行走的路线,急急地钻进了那里。

小饼干平时在家里,只要跟高一朵撒娇卖萌,要么能讨来好吃的,要么能得到一通抚摸。可在这只刺猬面前,撒娇卖萌完全失去了作用,小饼干很不满,忍不住“喵”地大叫了一声。没想到随着它这一声叫,刺猬全身一缩,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骨碌碌地朝灌木丛深处滚去了。

小饼干追到灌木丛旁,趴在地上,望着远去的刺猬发呆,心里有些失落。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跟我玩儿拉倒,我自己打滚儿!小饼干心里想着,果真躺在地上来来回回地滚起来,发泄它那满肚子的兴奋劲儿。

鼠尾巴带来的喜欢

小饼干发泄完,坐在草地上,开始认真地舔舐身上滚乱的绒毛。

突然,它听到了“吱吱”的叫声,尽管声音很微弱、很短促,但还是被它捕捉到了。小饼干马上停下来,竖起耳朵细听。

尖细的吱吱声再次响起,紧接着传来了刺啦啦的声音,似乎是在争抢什么东西。这次小饼干听清楚了,声音是从不远处并排放着的四个垃圾桶里传出来的。

小饼干心里泛起一阵激动,它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轻轻一跃就跳到了垃圾桶的边沿上。一股刺鼻的酸臭味立刻直冲鼻孔,小饼干不得不赶紧屏住了呼吸。它看到垃圾桶里面,有两只灰乎乎、脏兮兮的小东西在打架。

小饼干一出生就被高一朵抱回家里,打小吃的都是超市买来的猫粮,没吃过活物,见到的活物也不过是鱼、虾、蟹等家常食物。这是小饼干第一次面对老鼠。

显然,两只老鼠却不是第一次遇见猫——在这个小区里,总是游荡着一些流浪猫。两只老鼠看到小饼干的一瞬间,完全“石化”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逃命,就那么直呆呆地望着小饼干。

小饼干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老鼠。饥饿把猫捉老鼠的天性给逼了出来,小饼干想:眼前这两个看上去肥嘟嘟的家伙味道一定不错吧?

刺猬不陪它玩儿的失意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它的尾巴轻轻地翘了三翘,随即发出了一声欢快的低呼:“喵!”

小饼干的声音不大,但在两只灰老鼠听来却不亚于晴空霹雳,它俩吓得一激灵,似乎被唤醒了。一只飞快地扒拉着垃圾,拼命地往垃圾深处钻去;另一只嗖的一下子弹跳起来,小脚爪蜻蜓点水一样点了一下垃圾桶的边沿,擦着小饼干的胡子尖儿跳到了地上。

小饼干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还以为这个脏兮兮的小东西要扑咬它,吓了一大跳,身体不由得向后一躲,顿时失去了平衡,竟然从垃圾桶上滚落下来。

那只老鼠几乎没作任何停留,径直越过小饼干,连蹿带跳地逃向墙根儿,想借助黑暗逃走。

小饼干的野性和狩猎本能被强烈地激发出来,它顾不上疼痛,一个骨碌爬起来,竖起尾巴在老鼠身后紧紧追赶。老鼠腿短,就算跑得再快,如果没有一定的策略,也跑不过一只猫。果然,没一会儿,老鼠就被小饼干摁在爪子下面了。

看着这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小饼干张开了嘴巴。可是它又有点儿犹豫,似乎不确定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长这么大,它还是第一次逮住这么大的一只活物。

老鼠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张着嘴巴,发出绝望的吱吱声,似乎在央求小饼干:“饶命!我不是坏老鼠,饶命!”

小饼干以为老鼠张大嘴巴是要咬自己,不由得一激灵,爪子也跟着抖动了一下,按住老鼠的力气在那一刻略微松懈。老鼠自然感觉到了,它抓住这个时机,使劲儿一蹿,从小饼干的“魔爪”下逃了出来,没命地向前跑去。

小饼干一见,跟在后面穷追不舍,于是开始了新一轮猫追鼠的游戏——没错儿,小饼干更愿意把这当作一种新奇的游戏。

老鼠终于跑到了自己的洞口。就在它的前半截身子钻进去的一刹那,小饼干也到了,并且不由分说地伸出爪子按住了老鼠的下半身。老鼠急得拼尽全力往洞里钻。

小饼干的爪子被高一朵精心修剪过,不是太尖利。所以,老鼠经过不遗余力地挣扎,身子一点一点滑进洞里。

眼看老鼠就要挣脱,小饼干真的有点着急了,它张开嘴,“啊呜”一口叼住老鼠尾巴,用尽全身力气使劲儿把它往洞外拽。老鼠知道,自己一旦被拽出去,小命儿肯定玩儿完,于是忍住疼痛,铆足了劲儿往洞里钻。

一拉一拽,一拽一拉,只听“啪”的一声,老鼠尾巴被扯断了,这场拉锯战也就宣告结束了。老鼠疼得吱吱大叫,逃进洞里。虽然丢了尾巴,但却暗自庆幸没有丢掉性命,遇到的是一只没有任何经验的猫。

老鼠的判断没错,小饼干此前逮住过唯一活的动物,是一只刚学飞的小鸟。记得那只小鸟嘴巴上的鹅黄还没有完全褪去,呆头呆脑地落在阳台上想歇歇脚,却被小饼干扑了一个正着。那一次,恰巧小饼干刚刚吃下两片烤肉,一点都不饿,所以它叼着小鸟送给了高一朵。哪知高一朵不但没有表扬它,反而被小鸟吓得一阵乱叫。小饼干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扔下小鸟钻到了沙发下面,直到高一朵情绪平复,它才又钻了出来。

“小鸟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不可以伤害小鸟!”高一朵摸着小饼干的脑袋告诉它。然后,高一朵把小鸟养在一只笼子里,天天喂给它吃的、喝的,直到小鸟彻底养好了伤,才和小饼干一起来到阳台,把它放走了。

小饼干虽然听不懂高一朵的话,但是从她的表情和她对待小鸟的态度中猜出,这种长着毛和翅膀的东西,是不能吃的。

现在,小饼干折腾了半天,只得到了一条细细的老鼠尾巴。不过小饼干还是很开心,它第一次尝到了老鼠的味道,虽然仅仅是一条尾巴。小饼干像兔子嚼胡萝卜一样,咯吱咯吱地嚼着,感觉特别香——这可比在草丛里捡到的过期猫粮好吃多了!小饼干满意地轻轻翘了翘自己的尾巴。

逃啊逃

追了半天老鼠,小饼干感觉有些疲惫。天还没亮,路灯仿佛也累了,无精打采地散发着昏黄的光。小饼干不知道该去哪里,它不想动了,索性就蜷缩在草丛里打盹儿。

天渐渐亮了。小区里不时有汽车、摩托车和自行车经过,小饼干一直处于似睡非睡的状态。

一辆摩托车突突突地经过,惊扰了半睡半醒的小饼干,也打扰了一只蛾子的梦。蛾子惊慌失措地扑闪着翅膀,在小饼干面前扑棱着。它的翅膀大概是被晨雾打湿了,姿态踉踉跄跄、跌跌撞撞。

小饼干见了,猛地从草丛间跃出,按住了蛾子,毫不犹豫地把它吃下了肚。嗯,味道还不错,就是小了点,除去翅膀,仅够塞牙缝儿而已。

不过有吃的总比没有强。小饼干低头在草丛中跳来跳去,果然又找到了几只蛾子。清晨的蛾子飞不高,也飞不远,小饼干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它们逮住了。

又过了一会儿,勤快的小鸟站在枝头,开始“滴哩哩,滴哩哩”地唱歌,鸟儿清脆的歌声仿佛把太阳唤醒了。透过楼与楼之间的空隙,小饼干看到东方的天空布满彩霞,像一条又一条大大小小的红色鲤鱼。小饼干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云朵,它一动不动地盯着东方的天空,看呆了,也看醉了。

小区里变得热闹起来:买早点的、上班的、上学的、晨练的、带孩子玩儿的、遛狗的、遛鸟的人们进进出出,熟识的人笑呵呵地相互问着“早上好”。

小饼干也迎来了新的一天。昨天晚上刚刚从家里跑出来的那种激动和兴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害怕和不安。它再也不敢继续在草地上跑来跑去了。为了不被人发现,它的肚皮贴着地面,尽量把头压低,透过草叶间的缝隙,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它的心紧张得怦怦乱跳。它翕动鼻翼,捕捉来来往往的人的气息,仔细地分辨着。它多么希望能够看见高一朵熟悉的身影,听到高一朵熟悉的声音啊!然而,什么也没有。小饼干失望地眯上眼睛,不一会儿竟然打起盹儿来。

突然,一阵“汪汪”的狗叫声传进小饼干的耳朵,小饼干睁开睡眼望过去,一只棕色的贵宾狗正在追着一只白色的猫。狗的个头儿不大,和小饼干差不多,一身卷毛,四条腿修长,头上的毛被修剪成一个圆球的形状,蓬松着,看起来精神抖擞。在奔跑时它的两只软软长长的耳朵随风飘动着。一猫一狗、一前一后,很快进入了小饼干藏身的这片草地。

贵宾狗显得很兴奋,一边追一边叫,似乎休息了一晚上,有无穷的精力和体力需要消耗。白色的猫看起来瘦瘦的,不过动作相当敏捷。它逃几步,就回过头龇牙吓唬一下小狗,很显然,它希望这只讨厌的小狗能老老实实地一边儿待着去。偏偏贵宾狗不识趣,继续亦步亦趋地追着、叫着。

有句俗语叫“狗仗人势”。在小狗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不用问,他肯定是贵宾狗的主人。男人两只手抱在胸前,脸上带着微笑和得意,似乎在欣赏贵宾狗的勇敢,在为它加油。

贵宾狗和白猫的距离越来越短,贵宾狗若一伸脖子,嘴巴就能挨到白猫的屁股了。白猫本来想一个跳跃蹿远些,可是大概被脚下的草绊了一下,身体朝前扑去。

白猫发出一声绝望的大叫。

贵宾狗汪汪大叫着跳了起来。

就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一道黑色的闪电扑了上来。贵宾狗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撞得躺倒在了草地上,紧接着,湿漉漉的鼻子上就挨了一爪子。一阵火辣辣的疼,让贵宾狗不由得嗷嗷叫起来。

没错儿,小饼干出手了,它的速度简直像闪电。要不是高一朵把小饼干的爪子修剪过,贵宾狗的鼻子肯定开花了。

贵宾狗看见一只又黑、又胖的大猫,正竖着高高的尾巴,凶巴巴地盯着自己,瞬间有点发蒙。明明自己追的是一只又瘦、又弱的白猫,怎么突然间变成了黑猫,还这样肥头大耳的?

小饼干面对着一只狗,不由得耳朵向后背着,拱起脊背,浑身的绒毛都竖了起来,看上去身体比原来大了三分之一。它皱着眉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做出一副很凶的样子,并炫耀似的慢慢抬起右爪,露出一根长长的指头,凑近贵宾狗,似乎在警告:“傻狗,你喜不喜欢,我还有九根一模一样的武器,要不要再尝一次鼻子被刺中的滋味?”

看着眼前的爪子,贵宾狗向后挪了挪身体,似乎在回应:“我不想打架!今天天气真好,我是出来散步的!”它向后退到一定距离,扭头跑回主人身边,虚张声势地冲着小饼干“汪汪汪”大叫起来。

“你可真行,竟然被一只猫打了!”狗的主人觉得很丢面子,嘟囔了一句,还轻轻踢了貴宾狗一脚。贵宾狗委屈地哼了一声,弓起身子,夹着尾巴卧在主人的脚下。

狗的主人把心里的怒气发泄在小饼干身上,他呵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只黑猫!”说着,弯腰捡起一截半米长的木棒,唰地朝小饼干扔了过来。

小饼干很聪明。它虽然听不懂那个男人的话,但它懂得人的表情和语气,看到那个男人龇牙瞪眼的样子,已经猜到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它蹭了白猫的胡子一下,说:“咱们快跑!”

虽然听不懂人类和其他动物的语言,但猫和猫之间有着独特的交流方式。

得到提醒,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嗖的一下子从眼前闪过去。小饼干追在白猫身后,向远处逃去。那截树枝带着风声,擦过小饼干的耳朵尖儿,呼啸着落到白猫身后的草地上。好险啊,就差那么一点儿,如果这截手腕粗的木棒落到身上,一定会把小饼干脊梁骨打断的。

不知跑出了多远,直到耳边再也听不到人的说话声和狗的叫声,小饼干和白猫才放慢了脚步。这时候,小饼干才细细打量了眼前的白猫——它是一只漂亮的女波斯猫,身体苗条,通体雪白,只有两只耳朵尖儿是黑色的。最神奇的是它的两只眼睛,一只是蓝色的,一只是黄色的。于是,两只猫开始了对话。

“你真漂亮!”小饼干忍不住赞叹着,“你的黑耳朵最、最、最漂亮,以后我可以叫你黑耳吗?”

“当然可以!谢谢你救了我,你也很帅!”黑耳猫抖了一下耳朵,歪过脑瓜,微笑着看着小饼干,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也充满了友好和信赖。

小饼干喜欢这样的眼神。

“高一朵也经常这样说。”小饼干说完,抬起一只爪子捋了一下胡子。在小饼干的心里,它和高一朵是朋友,他们是平等的,不存在谁从属于谁。

“高一朵是谁?”黑耳猫问。

“一个最懂我的女孩儿,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是她把我带回家的。”接下来,小饼干告诉黑耳猫,它出生在一个大家庭里,妈妈生了它和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原来的家里除了它们一家五只猫,还有四位猫叔叔和猫阿姨。后来,高一朵跟着爸爸妈妈来朋友家串门儿,见到小饼干的第一眼,立刻就喜欢上了样子萌萌的它,上前一下子抱住,就再也舍不得松開了。于是,原来的主人就把小饼干送给了高一朵。小饼干跟着高一朵回了家,一住就是七年,高一朵也由一个小不点长大了,上学了……

“然后呢?他们就把你赶出来了吗?”

“才不是呢!是我自己一不小心从窗台上掉下来的。高一朵拉着一只带轱辘的盒子出去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把我托给了不负责任的铲屎官——她的哥哥……”小饼干像个话痨一样,喋喋不休地说着。

“一只带轱辘的盒子?你说的是行李箱吧!”黑耳猫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哦,大概是吧!”小饼干说,“我想对你说,那个铲屎官哥哥只顾自己吃饱睡大觉,根本就不管我。”

“你已经足够幸运了!”黑耳猫说完,见小饼干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它,又接着说,“我可没你那么好运。我的铲屎官把我带回家,才过了半年,他们就搬走了,可却没有带上我。我彻底自由了,在这个小区已经流浪了四年。很幸运今天遇到了你,你还救了我!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说完,黑耳猫歪过头温柔地舔了舔小饼干的脑门。

“我叫小饼干!”

“小饼干,一个甜蜜的名字!我想和你做朋友,你愿意吗?”

“当然!”小饼干的尾巴尖翘了三下,嘴角上扬,它笑了。就在这时,它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再一次咕噜噜叫了起来。

“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到吃的吗?我这两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小饼干问出这句话时,两只耳朵朝前趴着,看上去很不好意思。

“跟我来!”黑耳猫说着,朝小饼干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转身向前跑去。

有朋友的感觉,真好!小饼干紧紧跟在黑耳猫的身后,颠跑起来。

天上掉下一条鱼

黑耳猫带着小饼干穿过草地,钻过冬青丛,绕过一片紫色的花儿,一边走一边寻找着,可是什么吃的也没有发现。小饼干有些气馁,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小饼干,快点跟上!”黑耳猫回头看看小饼干,催促道,“前面有吃的东西。”

四下没人,它俩走过一座小桥,在一棵高大的白杨树旁停了下来。白杨树边并排放着两个垃圾桶,不巧的是,运输垃圾的车刚刚来过,两只桶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黑耳猫从一只桶上跳下来,蹭了蹭小饼干,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它。

小饼干舔了舔嘴巴,无助地望着黑耳猫。

一阵说笑声传进了耳朵,它俩不约而同地扭过脸,看到在离它们大概两百米的地方,有两个小伙子正一边干活,一边说笑。

黑耳猫突然兴奋起来:“瞧,那边有鱼!”

小饼干顺着黑猫的目光看过去,对面是一家餐馆。在餐馆门口旁边的地上,放着一排高大的鱼缸。一辆送货车停在门口,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在卸货。他们一个站在车厢上,一个站在车厢下,合作把车上的一个个装着鱼和水的蓝色大塑料盒搬到地上,准备一会儿捞出鱼来过秤,然后放进门口的鱼缸。

浓浓的鱼香在阵阵风儿的吹送下,钻进小饼干和黑耳猫的鼻孔。

“喵,真香啊!”小饼干眯着眼睛使劲吸了一口空气,瞬间感觉肚子更饿了。它舔舔嘴巴,咽下一口唾液,仰着脸,皱着鼻子,跟着浓浓的鱼香,陶醉地从白杨树后面闪出身,竖着旗杆一样的大尾巴,一步步朝装鱼的蓝色塑料盒走去。

黑耳猫一个箭步蹿过来,拦在了小饼干的面前:“喂,你不会饿傻了吧,以为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就能吃到鱼?”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去抢?”小饼干忽闪着一双黄色的大眼睛,问道。

“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像高一朵一样喜欢你,会拿东西给你吃吗?”黑耳猫反问小饼干。

小饼干呆愣愣地看着黑耳猫,可怜兮兮地问:“那你快说,我们怎么做才能吃到鱼呢?我快饿晕了!”

“在外面讨生活,要处处小心谨慎,还要学会一些生存之道——动脑子智取。不然还没等我们靠近,就会被轰走;要是赶上心情不好的人,还会挨一鞋底子!我有一个朋友就是这样被打断了一条腿。”

小饼干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赶紧往回收了一下腿。“啊?还、还会被打断腿!不让我们吃,我们不吃就是了!”它说话都变得磕巴起来。

两个小伙子可不知道小饼干和黑耳猫正在惦记着他们的鱼,他俩一边卸货一边聊着天。

小饼干无辜地朝他们望了一眼,苦着脸说:“我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不是每天都这么幸运,都能遇到送鱼的,所以我们要学会把握时机。要是你按照我说的办,肯定能让你吃到鱼!”黑耳猫说完,耳朵有点痒,抬起爪子挠了几下。

小饼干没有说话,等待着黑耳猫继续说下去。

果然,黑耳猫放下爪子后,用胡须碰碰小饼干的胡须,告诉它接下来怎么做。

小饼干一边听,一边点头。它对黑耳猫佩服极了。

黑耳猫说完,小饼干舔了一下黑耳猫的脖子,说道:“尽管放心,我都记下了!”

四年的流浪生活,让黑耳猫懂得了不少生存之道。只见它竖起长长的尾巴,眯起细眼睛,迈着猫步一扭一扭地来到饭店门口,用柔弱的声音冲车厢下穿红色T恤的小伙子“喵喵”地叫起来,身体还贴上去,在他的腿上蹭来蹭去。

黑耳猫在施展第一个计谋——美猫计。

“去,去,没眼力见儿的小东西,没看见我两只手全占着吗!”红衣小伙子说着,抬起脚,想把黑耳猫踢到一边。

黑耳猫早有提防,没等那只脚挨住自己,就灵活地跳到了一旁。

它朝小饼干藏身的白杨树望了一眼,看到小饼干从树后露出来半个脑袋,双眼瞪得溜圆,正紧张地盯着它。

黑耳猫快速地摇了摇尾巴,提醒小饼干做好准备。小饼干会意地点了一下大脑袋。

黑耳猫转过头,继续轻轻叫着,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红衣小伙子,趁他转身接鱼的空当,飞快地蹿到蓝色塑料盒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大嘴巴,叼起一条鱼,扭头就跑——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两三秒钟。

“鱼,哎呀,貓!”车厢上的黑衣小伙子指着黑耳猫的身影大喊。

红衣小伙子扭头一看,黑耳猫跑得踉踉跄跄,它嘴巴里的鱼正摇头摆尾地挣扎着。

“竟然偷嘴吃!”红衣小伙子嘀咕了一句,把手里的鱼盒放在地上,转身去追黑耳猫。

黑衣小伙子探出上半截身体,伸长脖子看同伴去追猫。小饼干按照黑耳猫的指示,趁此机会,悄无声息地从树后跑出来,径直冲到车下的塑料盒前。蓝色的塑料盒里水很少,挤挤挨挨的都是鱼,它伸长脖子,也想像黑耳猫那样一下叼出来一条后迅速离开。哪知它的短嘴巴刚刚碰到鱼,鱼就噼里啪啦地跳起来。

小饼干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吓得赶紧缩回脖子,又换另外一条去叼。同样,另一条鱼也不愿束手就擒,挣扎着从小饼干的嘴巴下逃脱,飞快地躲到了其他鱼的下面。

小饼干的心“咚咚”狂跳,这种感觉很微妙,又刺激、又兴奋。小饼干轻轻抖动着尾巴尖儿,偷偷扫了一眼追黑耳猫的红衣小伙子。

显然,红衣小伙子没有追上黑耳猫,正一手掐腰,一手指着黑耳猫逃跑的方向说着什么。而黑衣小伙子并没有因为丢了一条鱼生气,反而像看一部喜剧,对着同伴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

小饼干知道,时间不多了。它不再犹豫,索性伸出两只爪子,瞅准一条鱼,飞快地按住,然后一口咬住鱼儿翘出水面的尾巴,掉头就跑。

白杨树方向是黑耳猫之前为小饼干设计好的路线,它告诉小饼干,得手后如果没有被追赶,就躲到白杨树后尽快把鱼吃掉;如果被发现,就快点逃,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可是,慌乱中小饼干彻底晕了,它竟然忘记了哪棵树是白杨树——它的身边有十来棵大树。小饼干叼着鱼在原地转圈。鱼头被拖在地上,这让鱼感觉很不舒服,于是使劲摆动身体,打着挺儿,想从小饼干的嘴巴里挣脱。

到嘴的食物,小饼干岂肯轻易放掉!它拖着鱼晕头晕脑地向路边的草丛里走,它的头随着鱼的挣扎左右摆动,脚步像醉汉一样摇摇晃晃。

小饼干显然没有想到,拉着一条活鱼走路会这样辛苦。刚走一会儿,它就有些坚持不住了。它把鱼放在地上,想叼住鱼的中段儿,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鱼刚落地,就仿佛要飞起来一样,尾巴啪地一甩,接着,整个身体高高弹跳了起来。小饼干慌忙立起身体,举着两个爪子去抓鱼。

这一声响有点大,车厢上的黑衣小伙子扭过头来,一眼看见一只肥头大耳的大黑猫正举着双爪逮鱼,他不由得大喊起来:“哇,今天什么情况?怎么刚刚赶跑一只波斯猫,又来一只大脸猫?刚子,快,快逮住它!”

喊声刚落,小饼干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不用抬头,它就知道声音来自前方。也就是说,刚才它被这条鱼折腾得晕了头,竟然沿着黑耳猫的方向跑起来。

在这关键时刻,小饼干明智地做出了取舍,它丢下那条鱼,三蹿两跳跑过小路旁的草地,刺溜一下子钻进了灌木丛。灌木丛的另一面也是一片草地,草地上东一丛西一簇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小饼干慌不择路,一头扎了进去。灌木的短枝划疼了脊背,它也全然不顾。

那个叫刚子的红衣小伙子没追上黑耳猫,看到小饼干也跑了,大概是气糊涂了,竟然抓起地上的鱼,嗖的一下朝小饼干扔了过去。年轻人力气壮,扔鱼的力道自然也大。

小饼干正跑着,只听“啪嗒”一声,一个东西重重地落到它的眼前。它猛地收住了脚步,定睛一看,嘿,刚才叼的那条鱼,竟然自己“追”了过来。

小饼干来不及多想,捡起鱼继续向前蹿去。

“哎呀,傻了吧!你怎么用鱼打猫,这和用肉包子打狗有啥区别?”红衣小伙子身后传来一串笑声。

“啊?我……唉……”红衣小伙子懊恼地跺了一下脚,随即自我安慰道,“算了算了,反正这条鱼也不能吃了,就当我做了一件好事,日行一善吧!”

“嘿,你摇一下脑袋!”黑衣小伙子忽然一本正经地说。

红衣小伙子以为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头上,也没多想,就使劲晃了几下,然后问:“还有吗?”

“有啥呀?我只是想问问你,你听见自己脑袋里的水声了吗?”

“好呀,你竟敢耍我!”红衣小伙子说着,手伸进装鱼的盒子冲黑衣小伙子撩起一捧水。

“哎呀,衣服都湿了!不闹了,不闹了,你的脑袋没有进水,是被门挤了,行吧!”黑衣小伙子举着双手挡住自己的头。

就这样,他们一边说笑,一边继续干活儿,并没有因为丢了两条鱼影响心情。

高一朵常说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这不,天上就有掉下来鱼的事儿!小饼干叼着鱼一边跑,一边四下环顾。现在,它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顺利地填饱自己的肚子。

小饼干救助小鸟

小饼干沿着灌木丛又跑了一段儿,直到身后听不见任何声音才停下来。它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看起来这里应该是小区的某一个角落,不但非常安静,而且景色怡人——绿油油的草地上,月季东一簇西一簇开得正艳。小饼干把鱼放在地上,舔了一下酸疼的嘴巴,低头看见鱼的嘴巴张得圆圆的,小饼干伸出一只爪子捣捣鱼的身体,可是鱼一动不动,依旧保持着张大嘴巴的样子。离开水这么长时间,又经过各种折腾,鱼早已没了气息。

要不是黑耳猫的帮助,自己绝对不会吃到这么鲜美的鱼。现在,黑耳猫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估计也正躲起来吃鱼呢吧?小饼干感慨一阵,然后趴在一丛月季后面,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这可比昨天晚上的老鼠尾巴好吃太多了。

小饼干吃得津津有味,吃得专心致志,吃得心满意足,它的尾巴翘了三翘,顿了一顿,又翘了三下……几天来所有的不愉快都随着风飘走了。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开心的咕噜声,现在,它的世界里只有爪子下面的这条鱼了。

也许是真的饿了,也许是经历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得来的,小饼干觉得这是它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

小饼干太饿了,没多大工夫,大半条鱼就进了肚,原来干瘪的肚子也鼓胀了起来。小饼干看看地上剩下的鱼,伸出爪子拢过来一些树叶,盖在了鱼头上。之后它蹲下来,惬意地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爪子,又开始舔身上的绒毛。

这时,“喳喳,喳喳”两声鸟叫传进了小饼干的耳朵。其实这个声音之前就存在,只是小饼干那时正一心一意地大快朵颐,完全沉浸在鲜美的食物和自我满足中,外界的声音都被它自然地屏蔽了。

现在,小饼干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它看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一只小小的喜鹊正在鸣叫,声音里充满了焦虑和不安。小饼干立刻想起它送给高一朵的那只小鸟,它站起身,朝小喜鹊走过去。它不是想伤害小喜鹊,只是想陪小喜鹊玩一会儿。

这只小喜鹊的羽翼还没有完全长出来,它哪知道小饼干的心思。看到一只威武的大黑猫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非常害怕,它一边大叫着,一边蹦蹦跳跳地想逃。

小饼干站定了,小喜鹊也不跑了,却依旧在一声一声地叫,眼睛不时机警地扫向小饼干。小饼干又试着朝小喜鹊靠近,小喜鹊又开始逃;小饼干再次立定,小喜鹊也站住了。

这样反复了四五次之后,小饼干始终无法接近小喜鹊。它们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没多大工夫,小饼干就对这个游戏失去了兴趣,它索性趴在草地上,开始一下一下舔爪子。

小喜鹊又开始“喳喳”地叫起来。

小饼干任由小喜鹊叫着,它的脑袋趴在两只爪子上,蜷缩成一个黑绒球。小喜鹊的叫声就像一首催眠曲,不一会儿,小饼干就打起了瞌睡。

突然,小喜鹊凄厉的叫声响彻头顶。小饼干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感到一股风扑面而来,它慌忙跳起来,蹿到了一旁。

小喜鹊的叫声又响起来。

小饼干摇摇大脑袋,睁开眼睛仔细看,哦,原来是一只大喜鹊在它的头顶飞着、叫着,拍打着翅膀作势要再次冲向它。

小饼干拖着尾巴,一边无辜地“喵喵”叫着,一边夹着尾巴向后退。它不明白这只大喜鹊为什么这么大的火气,自己又没有招惹它。可是,小饼干也不敢扭头就跑,它担心这只愤怒的喜鹊随时会袭击它肉嘟嘟的屁股。而且,吃剩的小半条鱼还在它刚才睡觉的地方,它想叼走。

地上的小喜鹊仰着脸看大喜鹊飞来飞去,不停地叽叽喳喳。小饼干虽然听不懂鸟语,但却能感觉到小喜鵲的叫声里充满了惊喜。

小饼干有点明白了,哦,大喜鹊是小喜鹊的妈妈。

见小饼干退出了一大段距离,大喜鹊不再驱赶小饼干,它“喳喳”叫着回应着小喜鹊,并且飞到了小喜鹊的身边。

大喜鹊引导小喜鹊来到一棵大树下,然后一拍翅膀飞了起来,示意草地上的小喜鹊也跟上来。

小喜鹊听懂了大喜鹊的话,它踮着脚尖,学着妈妈的样子,一上一下地拍打了两下翅膀。它的翅膀看起来那么柔弱,拍打得那么无力,刚比画了一下动作,身体就失去平衡,向前栽去。

大喜鹊俯冲下来,耐心地再一次教小喜鹊跟着它飞起来。

小饼干瞪大两只眼睛盯着大喜鹊,一边在草丛中匍匐着,一边翕动着鼻翼嗅闻。不一会儿,它来到自己埋鱼的地方,扒拉开树叶,叼起半截鱼准备离开。

突然,耳边传来大喜鹊焦急的叫声。小饼干叼着鱼扭头看了它们一眼,又仰脸看了一眼树上,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它看到在高高的树杈上,有一个用干树枝搭成的鸟窝。原来大喜鹊一早出去找虫吃,回来发现自己的孩子淘气,从窝里掉了下来。现在大喜鹊想把小喜鹊带回到窝里,可小喜鹊太小,飞不起来。

在小喜鹊又一次试飞失败后,大喜鹊一边给小喜鹊梳理羽毛,安慰它别气馁,一边愁眉苦脸地想着办法。它知道,在草地上随时都会遇到危险。它机警地扫视着四周,再一次看见了小饼干。让它感到吃惊的是,小饼干也正扭着脸看它,嘴巴里还叼着一个什么东西。那一刻,大喜鹊放松下来,它从这只大黑猫的眼神里,感觉到这只猫对自己和孩子似乎并没有恶意。

大喜鹊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把它的孩子带回树上,可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不管。只能继续教小喜鹊飞,盼着奇迹发生。

小饼干溜溜达达走到大树旁,放下嘴里的鱼,伸出两只前爪,开始在树干上磨爪子。磨着磨着,它抱住大树,身体轻轻向上一蹿,毫不费力地就爬上了树。它爬得那么轻盈、那么平稳。

爬树似乎是猫天生的本领,小饼干这还是第一次爬树,它之前从来没有学过。在树上的感觉真好,风儿吹动树叶,树叶就像一只只绿色的蝴蝶在翩翩飞舞,发出“哗啦啦”的笑声。

“喵!”小饼干惬意地叫了一声,来来回回摆动着尾巴。它是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大喜鹊,既然小喜鹊不能飞到树上来,那就像它一样,爬上来也可以啊。小饼干不知道,鸟儿长着翅膀就是为了飞翔,它们可以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却不能像它一样,沿着树干爬行。

不过,大喜鹊从小饼干的动作中,感受到了小饼干的善意。所以,当小饼干从树上下来,叼起小半条鱼朝它们走过来时,大喜鹊没有发动攻击。但它还是心有芥蒂,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它微微张开翅膀,把小喜鹊挡在了身后。

在距离大小喜鹊一米远的地方,小饼干停住了脚步。它放下嘴里的鱼,犹豫了一下,低头啃了两口,似乎在确认自己已经吃不下了,然后才转身又回到那棵大树旁,静静地卧了下来。

大喜鹊闻到鱼的味道,这才想起来,小喜鹊还没吃早饭。它本来是叼着一条虫子回来的,但是看到大黑猫的那一刻,它又吵又嚷,虫子早就掉下来,逃走了。

它一边不放心地盯着小饼干,一边蹦蹦跳跳来到半条鱼前,啄了一口。小喜鹊紧紧跟着妈妈,张开了嘴巴,等妈妈喂。

真香呀!大喜鹊不由得一抻脖子,把嘴巴里的鱼肉咽进了自己的肚子。

“喳喳!”身后的小喜鹊着急地叫起来。

大喜鹊有点不好意思,它瞟了一眼小饼干。在小饼干黑乎乎的大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甚至连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都看不真切。它又看了看身后张着嘴巴等待喂食的小喜鹊,急忙低下头,又拧下来一块鱼肉,塞进了小喜鹊的嘴巴。

小喜鹊吃到第一口又滑、又软、又鲜的鱼肉,就等不及妈妈喂了,索性往前跳了一步,自己啄起来。

大喜鹊也不再管它,自顾自地吃起来。

小饼干虽眯着眼睛,看得却很真切,一大一小两只喜鹊正津津有味地享受美餐,它的嘴角扬起,脸上露出了微笑——只不过,它的笑容被脸上煤炭一样的黑色遮盖住了。

喜鹊的饭量和猫比起来小得多,没过多大工夫,两只喜鹊就都吃饱了。它们在草地上抹抹嘴巴,大喜鹊开始为小喜鹊梳理身上的羽毛,它在鼓励小喜鹊:“孩子,现在吃饱了,有力气了,咱们再试飞一次!”

可是,小喜鹊依旧失败了。

小饼干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张大嘴巴朝喜鹊打了一个哈欠。它在用肢体语言向喜鹊表示友好,然后面带微笑,朝大喜鹊和小喜鹊慢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这一次,大喜鹊不再惊慌,但它依旧用身体护住小喜鹊。

“喵!”小饼干柔和地叫了一声,似乎在对大喜鹊说:“别害怕!”

大喜鹊还是带着小喜鹊朝后跳了两步,它以为小饼干要叼走它们吃剩的鱼。

哪知道小饼干走过鱼,径直走向了大喜鹊。

“喳喳,快跑!”大喜鹊向小喜鹊发出警报,出于本能,它呼的一下子飞了起来。

可是小喜鹊并没有跑,甚至躲都没躲,它瞪着亮晶晶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小饼干。

“喳喳!”它尖声尖气地叫了一声,仿佛在说“谢谢你!”

小饼干走到小喜鹊面前,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小喜鹊没长全的羽毛。小喜鹊惬意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眼神里充满信赖。

小饼干的动作可把大喜鹊吓坏了。大喜鹊以为小饼干要吃掉它的孩子,本能地大叫着俯冲下来,想用有力的翅膀去拍打小饼干,可又担心一不小心伤到自己的孩子,只好身体一偏,迅速飞起。之后,它调整姿态,再次径直冲向小饼干,准备用嘴巴攻击。

小饼干趁机张开嘴巴,轻轻叼起小喜鹊,灵活地扭转身体,朝有鸟窝的那棵大树跑去。

大喜鹊更加着急,它压低翅膀,照准小饼干的屁股狠狠地啄了过去。小饼干像身后长了眼睛一样,恰好在这时,身体轻轻一跃,噌噌噌向树上爬去。大喜鹊在那一瞬间,仿佛突然明白了小饼干的意图——它要帮自己把小喜鵲送回家。

果然,小饼干爬到树上,径直来到鸟巢前,小心翼翼地把小喜鹊放了进去。

“喳喳,喳喳!”小喜鹊欢快地叫起来。

“喳喳,喳喳!”大喜鹊以同样的语调回应小喜鹊,并迅速飞回了鸟窝。

它们伸长脖子,从窝中探出圆圆的脑瓜,朝小饼干叫着,表达着它们的感激之情。

小饼干虽然听不懂鸟语,但是从喜鹊欢快的叫声中,它知道大喜鹊和小喜鹊都特别开心。小饼干不懂“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意思,它甚至不知道有这样一句话,但是喜鹊一家愉快的叫声感染了小饼干,小饼干轻轻翘了三下尾巴,在喜鹊的二重唱中,微笑着朝它们“喵喵”叫了两声,随后心满意足地爬下了大树。

喜鹊感激的叫声从茂密的叶子间传下来,小饼干的心里甜甜的。它感觉自己似乎像小鸟一样长了一双翅膀,围着大树、围着鸟窝在轻快地飞啊飞。

要是高一朵知道我把小鸟送回了家,一定会奖励我的吧!小饼干美滋滋地想。带着这份自豪,小饼干竖起大尾巴,迈着坚定的脚步,一扭一扭地走出了那片种着一簇簇月季的草地。兴奋中,它完全忘记了放在树下的鱼头。

一声叹息

小饼干沿着小区的墙根走走停停。这个小区实在太大了,又是树,又是花花草草,又是一幢幢模样都差不多的楼房,小广场还有四个健身器材。没多大工夫,小饼干就感觉自己头晕脑涨,不知道哪儿是哪儿了。它溜溜达达地走着,来到哪儿都有一种刚刚走过的感觉。

唉,要是黑耳猫和我在一起就好了,它熟悉小区里的一切。小饼干这样想着,眯着眼睛仰起脸,看了看太阳——明晃晃的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上。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倾泻下来,照在小饼干身上,暖暖的。以往在家里,这正是它伸胳膊展腿呼呼大睡的好时光。今天,从一大清早到现在,它忙得仅仅打了一个瞌睡。

小饼干是真的困了,它打了一个哈欠,感觉眼前的路都在晃动。四只脚踩在地上,就像踩着云团一样,飘飘悠悠。小饼干顾不上想黑耳猫了,它摇了摇头,勉强睁开眼睛,睡意蒙眬地朝左右看了看,发现一排冬青下有一个空隙,赶紧侧身钻了进去。

这里比较安静,地上还有不知是谁扔掉的一块扇面大小的纸板。小饼干趴在纸板上,刚开始还有点意识,抱着两只爪子打起盹来——这种姿势一旦遇到危险,能一跃而起,跳起来就跑。但是很快,小饼干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它太累了。渐渐地,它侧卧在地上,脑门顶地,伸长身体,换了一种更舒服的姿势。不觉间,头和屁股已经伸展到了纸板外面。

小饼干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昏头昏脑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两声似有似无的呼喊声闯了进来。

“小饼干——小饼干——”

小饼干睁开眼睛,发现天色暗了下来,小区里的路灯已经亮了。看来,又一个黑夜马上要来了。它趴在原地没有动,竖起耳朵仔细听,想弄清楚这呼喊声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

“小饼干——”呼唤声从远处再次传过来,这次小饼干听清了,的确有人在叫它。可那个声音不是高一朵的,而是她的哥哥高一点。虽然心里稍微有些失望,但它还是很高兴。想着自己终于可以回家了,它迅速坐了起来,晃了晃脑袋。

“小饼干——”高一点的声音听起来又近了一些。

高一点今天放学回家后接了妈妈一个视频电话,才发现小饼干不见了。

电话里,妈妈无非是一连串的叮嘱,要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等老话题。妈妈刚叮嘱完,高一朵就嚷着要和哥哥说话,接着,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了高一朵的脸。

“哥哥,小饼干呢?我想它了,想看看它在做什么。”

“不想哥哥吗?臭丫头!”高一点假装不开心地朝妹妹翻了个白眼,“以后有事儿别再找我帮忙哦!”

“想——”高一朵皱着鼻子拖着长音笑嘻嘻地回答。

“这还差不多,你等着!”

高一点举着手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小饼干的影子。他向妹妹抱怨说:“哎呀,不知道又躲哪儿去了,我刚回家的时候还围着我要吃的。这个没良心的小饼干,我喊它从不肯出来,只有它饿了想吃的时候才出来找我!”

“哦!”尽管有点失望,但高一朵没多想。因为平常她在家的时候,小饼干也经常躲到角落里睡大觉,任高一朵喊破嗓子,调皮的它理都不理,直到自己睡够,才肯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挂断电话,高一点一边喊着,一边在各个房间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小饼干。他走到阳台上时,发现了被小饼干挠开的半扇窗。他搜寻了一遍阳台,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小饼干出去了?

高一点从半开的窗口探出头,朝楼下望了望,他希望看见小饼干就卧在楼下的草地上、花坛里或者树下。他慢慢搜索着,那团墨一样黑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这小麻烦鬼,能跑哪儿去呢?”他自言自语着,顺手关上了窗。

他突然想到,有一次高一朵和小饼干玩捉迷藏,当时高一点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播放动物世界,几头野生大狮子出现在屏幕上,高一朵被吸引住了,一時间忘记了去寻找小饼干,等大狮子的专题片播完了,高一朵才想起来自己在和小饼干捉迷藏的事儿。于是开始喊小饼干,一边喊一边找,却怎么都找不见。高一朵急得都快哭了,最后还是爸爸在开着一条缝的衣柜里找到了小饼干。

高一点想到这儿,快步走到爸爸妈妈的房间,可是,衣柜的两扇门关得好好的,但他还是拉开柜门往里看了看,小饼干自然不在里面。他又走到高一朵的房间,高一朵的衣柜也关得好好的,不像有小饼干的样子。

高一点站在客厅里想了想,抱着一丝希望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自己的衣柜里也没有小饼干的身影。

这时候,高一点才看见小饼干的猫食盆里干干净净,一粒猫粮都没有。他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突然意识到,事情似乎比自己预想的要严重。

对于小饼干,他说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但他知道小饼干在妹妹心里的位置——妹妹从没把小饼干当宠物,而是当朋友,当最亲密的小伙伴。妹妹和小饼干说话、唱歌、讲故事。小饼干很乖巧,和妹妹在一起玩儿,从来都不会亮出尖利的爪子,更不会伤到妹妹。妹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小饼干就跟着她走来走去,大尾巴在妹妹的腿上扫过来、扫过去。高一点不止一次怀疑,小饼干骨子里应该是一只狗,却长了一副猫的模样。因为家里有时候来了客人,小饼干从来不会像一般猫表现出来的那样,迅速把自己藏起来,而是像小狗一样迎上去,闻闻客人的鞋子或裤角。

小饼干要是在他的手里丢了,他很难想象妹妹回来是一种怎样的情景——尖叫?哭号?蹦高?不吃饭?这四种行为加在一块儿也有可能。

高一点耳边似乎传来了妹妹的哭声,他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不行,我得赶紧下楼去找,但愿能顺利把小饼干找回来。

高一点喜欢妹妹,喜欢她咯咯的笑声,喜欢她甜甜的笑脸,喜欢她软软的小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央求他给她讲故事。“爱屋及乌”这个词语他从书上学过,但他每天上学、写作业、打游戏、踢球,根本就不能像妹妹一样,每天花大把的时间陪小饼干玩儿。不过说心里话,他并不讨厌小饼干。

此时,小饼干正躲在冬青后面,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等待着高一点走近一些。从昨晚遇见刺猬、苦战老鼠,到今天赶跑贵宾犬、结识黑耳猫、冒险偷鱼吃、救助小喜鹊,不到一天一夜的工夫,它胆战心惊,经历了猫生中好多的第一次。

外面虽有惊喜,但更多的是惊险,不好玩儿!我还是跟着铲屎官回家吧!小饼干这样想着,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从冬青下走出来,迎着高一点走过去。

谁知小饼干刚走了几步,正前方突然跑过来一只高大的金毛犬,它正在跟着主人散步。小饼干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金毛犬看见了小饼干,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张着大嘴,吐出长长的大舌头,甩开四只脚爪,啪嗒啪嗒地朝小饼干跑了过来。

小饼干害怕极了,要是被这么大个头儿的狗按住,自己一口就被吞下了。它一个闪身,刺溜一下子钻过冬青,跑到了草地上。金毛犬岂肯轻易罢休,只见它一个跳跃跨过冬青,追着小饼干来到草地上。草地上除了一丛丛的鲜花,还长着一棵棵大树。小饼干情急之中,一个弹跳,紧紧抱住其中一棵,“噌噌噌”地爬了上去。

金毛犬围着树转来转去,不时冲树上的小饼干汪汪叫。

“涮锅儿,别讨厌了,过来!”主人站在小路上冲金毛犬喊道。

名字叫涮锅儿的金毛犬回头看看主人,虚张声势地抬了抬前腿,终究没有舍得移动脚步,仅仅摇晃了两下大尾巴,又仰头看着树上的小饼干。

“涮锅儿,走啦!听到没有?”主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金毛犬“哼”了一声,不情愿地离开草地,跳过冬青,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主人走了。

直到金毛犬跟着主人走远,小饼干才慢慢从树上下来。可是,高一点的呼唤声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小饼干有些失落,它站在树下发了一会儿呆,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舐自己的爪子和胸前的绒毛,只是舔得有些心不在焉。

偶遇黄鼬

夜晚降临了。小饼干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养足了精神,此刻,它在小区里游荡,像一个小小的黑色幽灵。

小饼干抬头打量前面的一栋楼房,楼上的窗口洒下温暖的灯光,它又想起高一朵。高一朵会不会在这栋楼上?会在哪一扇窗里呢?小饼干蹲在楼下,目光扫过一片窗,晕头晕脑地想着。它挪动脚步,走到单元门口,翕动鼻翼,仔细闻着,想在楼门口寻觅高一朵像棉花糖一样甜蜜的气息。

突然,有脚步声响起。为了不被发现,小饼干三跳两蹿,赶紧离开了楼门口。

不知不觉夜深了,窗内的灯光一个个暗下来,大家都睡觉了。小饼干很想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上午吃的那半条鱼现在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

想到吃东西,小饼干不由得想起了早晨它吃过鱼的那家饭店。它不知道送鱼的人什么时候会在,想再去碰碰运气,万一运气好,再有鱼“飞”来呢?希望总是美好的。

小饼干沿着自己留下的气味一路寻找,果然找到了那家饭店。不过这一次没有早晨那么幸运,饭店门口不仅没有卸鱼的小伙子,而且已经关门打烊了。那些大鱼缸被挪到了门廊下,一道高大的玻璃钢墙隔开了门廊与外面的世界。借着门口的灯光,小饼干朝玻璃窗里面张望。

看到在缸里游来游去的鱼儿们,小饼干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然后站起身子,用手爪挠了挠玻璃窗。玻璃窗很光滑,发出细微的声响,可是上面连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小饼干有点失落。它东瞅瞅西看看,想辨别一下方向。这时,它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咕咕”声,是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两只老鼠吗?可是又不像老鼠。

小饼干压低身子,悄无声息地向声响处靠近。走近后,它看到一只脑袋比较小,脖子细长的小动物。原来,是一只黄鼬,当然但小饼干并不认识。

这是什么东西?小饼干睁大眼睛,细细打量着。这个小动物比昨天晚上遇到的灰老鼠要大一些,但还是比自己的体型要细小很多。而且它的两只耳朵又宽又短,直直地竖在头顶,四条腿也比较短,尾巴乱蓬蓬的,只有身体长度的一半。它不时地东张西望,一边“咕咕”叫着,一边仰着鼻子嗅,一副很警觉的样子。

小饼干的好奇心瞬间被激发了,它匍匐在地上,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慢慢接近黄鼬。

黄鼬似乎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于是猛地转身,向远处蹿去。

小饼干也一下子从草丛中跳起身,竖起尾巴,奋起直追。这只黄鼬可比昨夜的老鼠狡猾得多,跑起来的速度也比老鼠快。每次小饼干快要追上它的时候,它会突然来一个九十度的大转身,甚至有一次竟然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身,龇着牙齿朝小饼干冲过来。这下把小饼干吓蒙了,它不得不慌忙收住脚步,呆呆地看着黄鼬两秒钟,随后惊慌失措地跳到一边,躲开了黄鼬的反扑。

黄鼬并不恋战,见小饼干躲开,它扭头向远处逃去。小饼干再次奋起直追。

这绝对是一场体力的角逐。

黄鼬身形矮小,几个回合下来,有点体力不支,眼看小饼干与它的距离越来越近,它毫不犹豫地用上了自己几乎百战百胜的法宝。

小饼干正直着尾巴一路狂追,眼见一伸爪子就能按住黄鼬了,心里正高兴。突然,一股强烈的臭味迎面扑来,这股臭味比高一点踢完球的鞋子和袜子还臭一百倍,完全能覆盖住四周的花香、草香。小饼干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深不可测的臭气团里,身上的每根绒毛都被熏臭了。它顿时头晕目眩,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不由得有些踉踉跄跄,自然而然地,速度也慢了下来。

黄鼬趁机三蹿两跳不见了踪影。

倒霉的小饼干一连打了八九个喷嚏,感觉头重脚轻,脚下像踩着云团一样。它抖抖身体,摇摇脑袋,右脸上的胡须一抖一抖的,失去了以往的镇定和安静,放开嗓子“喵呜,喵呜”大叫起来。

碰巧的是,黑耳猫正在远处溜达,听到小饼干不同寻常的叫声,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它一路颠跑过来,见到小饼干,用头顶蹭着小饼干的脖子,问道:“你怎么啦?上午跑哪儿去了?”黑耳猫刚说完,一股臭味钻进了它的鼻孔,不由得也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黑耳猫皱皱鼻子,一脸惊讶地说:“哎呀,这是什么味儿?你、你不会是遇到黄鼬了吧?”

“那个东西叫黄鼬?一只身体细长的黄色动物。”小饼干又摇了摇晕沉沉的脑袋。

“沒错儿,就是这个可恶的家伙。着急的时候,它会喷出能熏死猫的臭气。你不会是招惹它了吧?”

“啊?我追它了。其实,我并不是想伤害它,只是想和它玩儿一会儿。”小饼干说,“可不知怎么回事儿,追着追着,我就闻到一股臭味,然后,我的头就开始犯晕。”

“我遇到它,唯恐躲不及呢,才不会想要去接近它!它可不是好惹的,古怪得很,打起架来简直不要命!”黑耳猫唠叨完,低头舔了一下自己胸前的绒毛。

“难道它咬过你?”小饼干紧张兮兮地问。

“那倒没有。以后再遇到黄鼬可要小心,别怪我没提醒你,它特别狡猾。两年前,我的一个远房表哥就曾经被它咬过!幸亏咬的是脊背,直到现在,那地方都是秃的。说也奇怪,被黄鼬咬的那一块死活不长毛,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而且黄鼬的臭液有毒,你的症状算是轻的,只是感到头晕目眩,严重的还会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这时候如果黄鼬反身扑过来,一准儿会被它咬死,逃都逃不掉的……”

小饼干听得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后背不由得一阵一阵发紧,胃里更加翻江倒海般难受。它抬起一只爪子摆了摆,有气无力地打断了黑耳猫的话:“呜,求求你,别说了!”

“好好,不说了!走,我带你去吹吹风吧,清醒一下!”黑耳猫好脾气地说。

   探索“远方”

黑耳猫带着小饼干来到小区东北角,它们爬上一棵树,沿着树伸展的树枝,跳到了小区配电室的屋顶上。它们俩并排蹲坐在房檐上,一轮鹅黄色的明月挂在头顶,洒下柔和的光芒。

黑耳猫看向身边的小饼干,发现小饼干嘴巴紧闭,正出神地望着对面楼上的一扇窗户。小饼干身上、脸上的绒毛随着阵阵轻风起伏着,它皱着眉头和鼻子,耳朵微微倒向后面,要不是长长的眉毛和翘起的胡须,它的脸看上去就是一个多褶皱的黑包子。

小饼干略带忧伤的神情使它看上去更加英俊、帅气,而且一身黑缎子似的绒毛在月色的笼罩下,泛着金色的光芒。它真像一个猫神!黑耳猫在心里感嘆着,用轻柔的声音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小饼干没有回答,它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窗。

黑耳猫忍不住歪过头,蹭了一下小饼干的脖子,又问:“你在想什么?”

小饼干没有马上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开口。不过,它没有回答黑耳猫的问题,而是幽幽地问:“你说那个窗帘后面,会不会是高一朵?”

“你闻到熟悉的气味儿了?”

“没!”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小饼干的鼻子发酸,眼睛里闪着泪光。

“高一朵是拉着行李箱出去的,我觉得她一两天回不来。”黑耳猫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分析给小饼干听。

“那她会去哪儿呢?”小饼干一脸不解地问。

“我觉得她肯定去了远方!”黑耳猫说着,捋了一下自己的胡须。

“远方?远方是哪儿?”小饼干追问。

“远方就是……”黑耳猫想了想,“就是这个小区以外的地方,不,是这个城市以外的地方。”

小饼干瞪大一双圆眼睛,像是对黑耳猫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个小区以外?这个城市以外?远方有什么?”对于一只七年没有走出过家门的猫来说,这个信息量太大了,大得它无法想象。小饼干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黑耳猫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笑,但它立刻收起笑容,因为它担心这样的笑会伤害到小饼干。它慌忙解释:“在这个小区外面,像这样的大楼还有很多,还有宽阔的马路、有水、有山,还有很多很多我们没见过的事物。”

小饼干并没有在意黑耳猫的笑,它被不断冒出来的一个又一个问题困扰着。

“很多是多少?”小饼干不解地问。

“数不清!”

……

小饼干觉得自己的脑袋被问号塞满了。聚集的问号越多,就越晕头转向。它用爪子认真地挠了挠后脑勺,似乎要挠出来几个问号。

“怎么样?被风吹得清醒一些了吗?”黑耳猫关心地问。面对从来没有出过家门的小饼干,它想岔开话题。

“好像好了一些,又好像没有!”小饼干说着,又使劲摇了摇头,两只耳朵被晃得“啪啦啪啦”直响。

小饼干的回答把黑耳猫逗笑了。

“那么,你想不想去小区外面看一看?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黑耳猫歪头看着小饼干问。

“是去高一朵到的远方吗?”小饼干眼睛亮亮地问。

黑耳猫点了点头:“嗯,去远方!”它本来想告诉小饼干,只在小区附近走走,不一定能找到高一朵,但又担心自己说不明白,于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等以后慢慢给小饼干讲吧!黑耳猫想。

黑耳猫带着小饼干走到小区门口。小饼干紧紧贴在黑耳猫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放松点儿,别那么紧张!看远处那些灯,多好看!”黑耳猫指了指左前方不停闪烁的霓虹灯。那些灯像长在高高低低的树上,一会儿变成红色,一会儿变成黄色,一会儿变成粉色,一会儿又变成蓝色,就像满树姹紫嫣红的花朵。

小饼干没有心情欣赏漂亮的霓虹灯。它没有说话,右脸上的胡须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两下。

夜已深,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小饼干骨碌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满眼都是高楼大厦,飘进鼻孔的都是陌生的气息,这让它感觉更加不安。

“我、我想回去!”小饼干犹犹豫豫地说着,停下了脚步。

“哎呀,都出来了,怕什么!有我呢!”黑耳猫豪气地说。

小饼干只好紧跑两步,与黑耳猫并排走。它们来到一个丁字路口,黑耳猫说:“我们穿过这个路口,对面就是一个漂亮的街心公园。”

“街心公园?”小饼干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虽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但它依旧点了点头。

宽阔的马路两旁站着两排高大明亮的路灯,虽然夜已经深了,但不时有来来往往的汽车经过。司机师傅们大概都急切地想回家,把车开得飞快。

嗖的一声,一辆汽车呼啸着从马路中央开了过去。虽然离小饼干和黑耳猫站的地方还有一定的距离,但小饼干吓得“喵”地大叫了一声,身体下意识地猛地向后一跳。

黑耳猫回身看着小饼干笑了:“瞧把你吓的,离我们还远呢!”

那一跳仿佛用尽了小饼干全身的力气,它瑟缩着卧在路边,央求黑耳猫:“咱们还是回去吧!我不想去什么街心公园,哪儿也不想去了。”

“我一直觉得你很勇敢,没想到胆子比老鼠还小!”黑耳猫一边开玩笑,一边用爪子比画着,“其实,现在的车和白天相比,已经少了很多。”

小饼干可不想被黑耳猫说成是胆小鬼,它鼓足勇气,站起来就朝黑耳猫跑过去。黑耳猫见自己的激将法奏效了,得意地竖起尾巴,朝马路对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回过头来催促小饼干:“快点呀!快点呀!公园里有许多老鼠,我们可以美美的……”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呼啸而来,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黑耳猫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划破夜空的刺耳的刹车声。

这巨大的声音把小饼干吓傻了,它看见一辆汽车停在距自己两米远的地方,而在车后,黑耳猫在地上翻滚着,发出“疼啊,疼啊”的惨叫。每一声叫都像一把刀,一下一下刺痛着小饼干的心。

小饼干很想过去看看黑耳猫伤到了哪里,伤得重不重?可是,空气中飘浮的血腥味让小饼干浑身战栗,它用肚子紧紧贴着地面,艰难地朝黑耳猫爬行。

就在这时,汽车门被推开了,一个胖墩墩的男人下了车,朝黑耳猫走过去。

小饼干愣了一下,它匍匐着,哆哆嗦嗦地退回到草丛里。

“真倒霉!这深更半夜的,你不好好找个地方待着,跑到大马路上做什么?”胖男人嘟囔着,抬起手臂看了看表,“都两点多了,哪家宠物医院会开门?喂,你可要坚持住啊!”说完,胖男人弯腰用双手托起黑耳猫,钻回了车里。

汽车丢下一道淡淡的烟,很快跑远了,最后连声音也消失了。月光下,只剩地上一片黑乎乎的血。

小饼干没有勇气走过去看,它感觉自己虚弱得连喘气都困難,像做了一场噩梦——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它的好朋友黑耳猫就不见了。小饼干卧在草丛里,右脸上的胡须抖个不停,好半天回不过神儿来,黑耳猫“疼啊,疼啊”的惨叫声不停地在它耳边回响。小饼干痛苦地用两只爪子捂住耳朵,把脸埋进草丛,可那个声音依旧在回响……

“喵呜!”小饼干终于忍不住,烦躁地大叫了一声,这叫声里充满恐惧和悲凉。随后,它猛地从草丛里跳出来,足足跳了有半人高。它像被一个大怪物追赶似的,拖着尾巴,孤零零地朝它生活的小区狂奔起来。

它再也不愿意去什么“远方”。现在,它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回家,我必须回家!

落汤猫想回家

小饼干奔跑着回到了小区,躲进一片灌木丛,卧了下来。这时它才发现,自己的四条腿又酸又胀,身体像过电一样抖得厉害,连它身边的草也跟着哆嗦起来。它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已经完全蒙了,甚至感觉不到饥饿。即使现在有十条鱼在它面前活蹦乱跳,它也没有心情动一下。

小饼干缩在灌木丛下,心里充满忧伤,脑子也被各种问题塞满了:要是安安静静地在小区待着,黑耳猫就不会受伤!如果黑耳猫没有受伤,它就不会被胖男人带走;那个胖男人会把黑耳猫送到哪里去呢?难道是黑耳猫所说的远方?黑耳猫会好起来吗?它好了以后,还能不能回来?它会顺利找到这里吗……

问题一个个冒出来,纠缠在一起。因为得不到解答,就杂乱地塞在了小饼干的脑子里,怎么也梳理不清。小饼干感觉头都快要被撑破了。

睡眠是摆脱痛苦最好的办法。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饼干在昏昏沉沉中睡着了。梦中,黑耳猫用脑门蹭它的脖子,舔它的脑门、鼻尖,轻声地和它说着话……一切都如之前那么美好。

蓦然间,小饼干感觉黑耳猫舔它鼻子的舌头凉凉的,心里一惊,赶紧睁开了眼睛。

天阴沉沉的,在落雨。雨不是很大,却很密,打在头顶的灌木和四周的花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刚刚小饼干感觉到的凉意,大概就是雨滴落在鼻子上了。小饼干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尖,同时仰起脸,看了看头顶。尽管头顶上灌木的枝叶密密匝匝,像一把天然的大伞,但是偶尔也会有几滴雨水落下来。

小饼干站起身,想换一个地方。才发现外面的草地早已被雨淋湿,一棵棵小草像爱哭的孩子,不宽的草叶上挂着一排雨珠。看来雨已经下了一段时间了。

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这儿了。这样想着,小饼干往灌木深处缩了缩身子,趴了下来,无聊地看着一滴滴雨落在花上、草上。花朵和草叶颤动着小身子,晶莹剔透的水珠摇摇欲坠。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渐渐地,雨水沿着灌木的枝干源源不断地流下来,小饼干头顶上的那些树叶承受不住压力,大滴的水珠纷纷滴落下来。很快,小饼干身上的绒毛就湿透了,甚至身下的地面也开始积水。

小饼干再次站起身,身上的绒毛变得很重,贴在身上,像糊上了一层胶水,非常不舒服。它抖抖身子,耷拉着尾巴,鼓起勇气,从灌木丛下走了出来。

浑身湿透的小饼干走在雨中,肚子瘪瘪的,体型比原来似乎瘦小了许多。饿一顿饱一顿的流浪生活,虽然仅仅两三天的时间,就让小饼干迅速地消瘦下去。现在,它又是一天没吃任何东西了。一阵风吹来,小饼干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它抬起头辨了一下方向,加快脚步,朝附近的一幢楼跑过去。

小饼干跑到后墙根,突然,在潮湿的空气中,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它抬起鼻子仔细闻闻,没错儿,这儿有它留下的气味——从阳台掉下来后,它在草地上撒了一泡尿。雨水冲淡了花香,却让它留下的气味更加清晰。小饼干循着自己的气味,很快找到了那几株黄色的百合花和那棵丁香树。它快步走到百合花下,闻了又闻,更加确定,这儿就是高一朵家的阳台下。

终于找到家了!

小饼干兴奋起来,它盯着二楼的窗户开始“喵呜,喵呜”大叫!它知道那扇窗就是高一朵的家,它多么希望那扇窗子能够打开——是的,为它打开。

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却不尽如人意,那扇窗始终紧紧关闭着。小饼干不知道,这个时间家里根本没人,高一点还在学校上课呢。

其实,今天早晨高一点去学校前,围着小区,又急急地找了小饼干一圈。小饼干趴着的那片灌木丛太茂密,也太偏僻,加上一大早人来人往,高一点不好意思大声地喊“小饼干”的名字,只是向几个晨练的爷爷奶奶打听,看没看见一只黑色的大猫,可得到的都是摇头或否定的回答。看时间不早了,高一点只好赶紧背上书包上学去了。

“小东西,别叫了!你是饿了吧?”随着说话声,旁边一楼的窗被推开了,一个卷发女人探出半个身子,紧接着“啪”的一声响,半截香肠落到小饼干的身边。

“吃吧,吃吧!可怜的猫咪!”卷发女人的声音像哄孩子一样柔和。

这种柔和的声调听上去很亲切,似乎有点像高一朵的妈妈。小饼干这样想着,心里感觉暖暖的,不由得抬起头,盯着卷发女人看,忽略了身边的食物。

卷发女人显然不懂小饼干的小心思,以为小饼干看不上她给的香肠,说道:“啧啧,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挑食!”说完,摇摇头,啪的一声关上了窗。

小饼干回过神,低头闻了闻香肠。说实在的,它以前并不喜欢香肠,可是现在肚子空空,只要是能吃的东西,都是香的。它叼起半截香肠,来到楼角一个背雨的地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肚子里有食物的感觉真好啊!小饼干伸出舌头,满足地舔了舔嘴巴。这次它不敢乱跑,而是直接绕到楼前,可是,进门需要门卡。它没有,因为没有人会想起来为家里的猫配一个门卡,哪怕高一朵再宠它、爱它。

小饼干在单元门口的一根柱子旁蹲了下来,起码这里淋不到雨。它扭过身体,认真地舔舐着湿答答的绒毛,默默等待着有人进去或出来。

果然,过了一会儿,一辆车缓缓地开了过来,停在单元门前。一对母女从车上下来。小女孩看起来也就三四岁,趁妈妈打伞的时候,小女孩儿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

“哎呀,注意脚下,别摔倒!”妈妈紧走两步,抱起了小女孩儿。

小饼干悄悄绕到柱子后面,看着这一对母女走过来。

妈妈把小女孩儿放在廊下,低头在背包里翻找门卡。小女孩儿一扭头,看到了躲在柱子后的小饼干。

“猫咪!”小女孩儿说着,举起手里的蛋糕,朝小饼干走过来。

小饼干闻见了香甜的奶油味,这种味道和高一朵的棉花糖味有点相似,它像是担心吓到小女孩儿一样,用极其细小的声音,友好地朝小女孩儿叫了一声。随后后脚撑地,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充满渴望地盯着小女孩儿手里的蛋糕。

可爱的小女孩儿把蛋糕递了过来。小饼干伸长脖子,咬了一小口——哦,软软的、香香的,真好吃啊!

高一朵也经常给它蛋糕吃。它张开嘴巴,又咬了一大口!

小女孩儿见小饼干吃她的蛋糕,开心地咯咯笑起来,然后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摸了摸小饼干的脑门儿。

小女孩儿温柔的动作让小饼干想起了黑耳猫。黑耳猫舔它的脑门时,也是这么轻柔。它也想到了高一朵,它刚被抱来的时候,高一朵也就跟眼前的小女孩儿一样大。因此,小饼干对小女孩儿充满了信赖,它伸长脖子,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蛋糕,一边期待着小女孩儿的再次抚摸。

“哎呀,宝宝!”小女孩儿的妈妈尖声叫着,一个箭步冲过来,拦腰抱起了小女孩儿,几乎同时,她抬腿踢了小饼干一脚,嘴里说道,“哪里来的野猫?脏兮兮的,一边儿去!”

多亏小饼干身体灵活,听到小女孩儿妈妈的尖叫声后,立马跳向一旁。不过,后腿还是被高跟鞋踢中了,它“喵”的一声,夹着尾巴蹿进雨中。

小饼干的一颗猫心与天上落下来的雨滴一样冰凉,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它不过是渴望一双温暖的手啊!跑出一段距离后,它停下来,扭过身子,看见小女孩儿的妈妈并没追上来,而是拉着小女孩儿进了单元的大门。

小饼干委屈地贴着墙根儿,小心翼翼地折回到门口的廊下,可是大门已经自动锁住了。小饼干只好眯着眼睛,无奈地蜷缩在柱子旁,继续耐心等待。

一阵风吹来,小饼干感到后背泛起阵阵凉意。它盼望着早点见到熟悉的高一朵,哪怕是高一點呢,因为它一秒钟都不想待在外面了。

被关

小饼干把自己蜷缩成一个毛球,躲在廊下的暗影里,耐心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小饼干听到了说话声,它睁开眼睛,看见大门被推开了。一位老爷爷拉着一个男孩儿走了出来,男孩儿披着一件黄色的小雨披,脚上套一双蓝色的长筒小雨靴。老爷爷一边推开门,一边说:“这么大的雨,就玩十分钟,赶紧上楼哦!”

“爷爷,玩二十分钟嘛!”男孩儿伸出两根手指,与爷爷讨价还价。

“好,好,就二十分钟,到时候乖乖跟我上楼,不许耍赖哦……”爷爷妥协道。

趁祖孙俩说话的工夫,小饼干轻手轻脚走过去,等在门后,想趁门关上前的一瞬间,快速地钻进去。可就在它的两只爪子刚迈进去时,一不小心,屁股蹭到了男孩儿的腿。

男孩儿一低头,发现了小饼干,立马一把摁住,兴奋地大喊:“爷爷,猫,猫!”

“哎哟哟,丁丁快松手!”老爷爷跺着脚喊。

小饼干挣扎着,想逃脱男孩儿的控制。

“不,我要!”男孩儿说着,双手更加用力地摁住小饼干。别看他年龄不大,力气却不小,小饼干被他死死摁在原地,害怕地大叫起来。

爷爷一个箭步跨过来,伸出有力的大手,很有经验地揪住小饼干的后脖颈,一下子就把它提了起来。

小饼干四脚离地,徒劳地挣扎着,想叫都发不出声来。

“回家吧!”爷爷对男孩儿说。

“回家喽!”男孩儿欢呼着,也不再闹着去雨里玩儿了,而是“啪嗒啪嗒”跑在前面,径直向家门口跑去。

男孩儿家住在一楼。进了家门,爷爷松开手,把小饼干放到地上。

“哎呀,在哪儿逮回来一只野猫?”奶奶嗔怪着问,“湿答答的!”

“我看不像野猫,应该是谁家喂养的,跑了出来。这只猫很老实,被咱家丁丁一下子就摁住啦!你仔细看它的模样,它像、像那个什么大脸猫……”爷爷举着手在自己的脸上比画着。他想说“加菲猫”,可话到嘴边,怎么也想不起这三个字,脱口说出来一个“大脸猫”。

奶奶听了爷爷的话,歪着头仔细打量小饼干,嘟囔着:“瞧这张大脸皱巴的,要不仔细看,连它睁眼还是闭眼都看不清楚。”

丁丁顾不上和爷爷奶奶说话,他揪揪小饼干的耳朵,扯扯小饼干的胡子,充分表现着一个男孩儿对小猫的好奇。

小饼干蜷缩成一团,摆出一副温驯的样子,耐着性子,忍受着丁丁的各种打扰。其实它的脑子并没有闲着,它眯着眼睛,在偷偷观察这个陌生的环境。闻着陌生的气息,小饼干的心咚咚地越跳越快。刚刚在外面被小女孩妈妈踢了一脚,心理的阴影还没有消除,就又深深陷入另一种恐惧,它害怕得浑身发抖。

我要逃出去!

我要离开这里!

我要回家!

小饼干在心里反复地说着这几句话。

“你喜欢它就要好好跟它玩儿,还要喂它吃东西!”爷爷提醒丁丁。

丁丁从茶几上拿来樱桃、苹果、香蕉等水果试着喂给小饼干。

爷爷看见笑呵呵地说:“猫是不吃水果的!”

“那它喜欢吃什么?”

“猫粮!”爷爷蛮有把握地说,“估计肉和鱼它也会吃。”

家里好久没有养猫,自然不会有猫粮。丁丁央求爷爷给他鱼和肉。爷爷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肉,切了两片。

丁丁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肉片,就要喂给小饼干。却被奶奶喝住了:“让爷爷拿着喂,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奶奶担心小饼干会伤害到宝贝孙子。

“不嘛,我喂!”丁丁扭着身体撒娇。

爷爷挥挥手,让丁丁继续喂。

小饼干闻到了肉味,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又圆又亮。它皱着鼻子不停地嗅着。

“小猫,来吃肉!”丁丁招呼小饼干。

小饼干想吃,可是又不敢吃。丁丁一步步朝它走来,它一步一步朝后退。

“给你吃肉!”丁丁急得直跺脚。可丁丁越是这样,小饼干越是不敢向前。

“你把肉放地上,它自己会去吃。”爷爷曾经养过猫,懂得猫的习性。

听了爷爷的话,丁丁把两片肉放在了地上,却舍不得离开。他蹲在肉旁边,想看着小饼干吃下去。

小饼干抵抗着肉的诱惑,警惕地看了看丁丁和爷爷奶奶,依旧不敢靠近。

“我们都躲开点!”爷爷说。

丁丁向后挪了挪。

果然,小饼干弓着身子凑近了肉,张开嘴巴吃起来。它一边吃一边偷偷看着丁丁和他的爷爷奶奶。

“噢!”丁丁高兴地叫起来,把小饼干吓了一哆嗦。它叼起吃剩的肉,四肢弯曲,肚皮紧紧贴着地面,匍匐着向前走了几步,朝左右看了看——沙发底下黑乎乎的空间,似乎在召唤它。小饼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溜一下子钻了进去。

丁丁一心想让小饼干陪他玩儿,于是趴在地上,大喊着:“小猫,出来!”

可是,小饼干蜷缩在沙发下,眯着眼睛,像丢了耳朵一样。它需要时间,平静一下自己怦怦乱跳的小心脏。

丁丁趴在地板上歪着头喊了一会儿,终于失去了耐心。他爬起来,噔噔噔地跑进卧室,转眼拿出来一根塑料金箍棒。他嬉笑着一下一下地捅小饼干,想逼小饼干出来。

小饼干不停地挪动身体躲闪着,不大一会儿,就无处可躲了,它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可是棍子仍旧固执地一下一下捅在它的身上。它不得不左躲右闪,以超强的韧性和耐性,忍受着男孩儿的挑逗。

小饼干瞪大一双眼睛,观察着沙发外面,开始寻找逃脱的最佳路线。它看到沙发外左边有一双大脚,右边有一双大脚。小饼干做出判断后,鼓足勇气,猛地从沙发底下蹿了出来。

丁丁没防备,发出“啊”的一声惊叫。他的声音还没落,小饼干已经越过丁丁的头顶,蜻蜓点水一样踩了一下他的后背,没作任何停留,嗖的一下蹿上了阳台。

“爷爷,我要小猫,我不要让它跑!”丁丁带着哭腔喊道。

孙子的眼泪能催生出神奇的力量,爷爷三步并作两步就跨到了阳台上。丁丁来不及站起来,手脚并用在地上爬,很快他发现这样没有跑得快,便一骨碌爬起来,也冲向阳台。

“哎呀,宝贝,别着急,小心摔倒!”奶奶在丁丁身后忙不迭地喊着。

阳台上的窗户是打开的,但纱窗是关闭的。小饼干像在自己家一样,一双爪子抓住纱窗的一边,用力地向另一边拉去。但没想到的是,这家的纱窗竟然一动不动——原来丁丁家的纱窗不是左右推拉,而是向上提的。小饼干来不及细想,伸出尖利的爪子挠向纱窗,这纱窗大概有两三年没换了,长期的风吹日晒使纱线变得更糟了,随着小饼干爪子的抓挠,很容易就被划出了一道大口子。小饼干的大脑袋一歪,就从口子里钻了出来,紧接着它的后脚一用力,整个身体也钻了出来。突然,它的尾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小饼干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小饼干回过头,隔着窗纱,它看见一只大手正死死地拽着它的尾巴。

小饼干认识这只有力的大手,就是它,把自己提进了这间房子。小饼干急于脱身,挥起爪子狠狠地朝那只手挠了过去。

“哎呀”,随着一声惊叫,小饼干感觉自己的尾巴一下子轻松了。它如愿以偿,钻过窗外的防护栏,从窗台上跳了下来,飞快地钻进了灌木下。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不妨再勇敢一次

雨过天晴,太阳从云朵后面露出笑脸,毫不吝啬地把一缕缕阳光洒向大地,大地上的花草树木被照得暖融融的。小饼干躲在它曾经和黑耳猫待过的那片蔷薇丛里,没有心情梳理零乱的绒毛,它的心里充满了忧伤和对家的想念。想着家里的温暖,想着高一朵对它的照顾,它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小饼干做了一个美美的梦,它梦见自己在家里,高一朵提着一只红色大虾的长须在逗它。红色大虾弓着身子,随着高一朵的手抖动着。小饼干高兴地围着高一朵,用大尾巴扫着高一朵的腿,时而“喵喵”叫两声,时而站起来,伸出一只爪子想要够到大虾。

在小饼干撒娇的叫声中,高一朵把红色大虾放进了小饼干的食盆。小饼干赶紧去吃,可是就在它张开嘴巴要下口的时候,红色大虾竟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就在小餅干愣神的工夫,红色大虾一跳一跳地逃开了。小饼干紧紧跟在后面,不时伸出爪子,捣一下红色大虾,像是在警告它:站住,你给我站住!可是红色大虾三跳两跳,就钻到了茶几下面。小饼干只能闻到红色大虾的香味,却吃不到嘴里,急得一边围着茶几转,一边不停地“喵喵”叫,想请高一朵帮它把红色大虾弄出来……结果小饼干心里一急,脚一蹬,醒了过来。

小饼干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红色大虾呢?茶几呢?高一朵呢?它跳起来,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才想起自己不是在家里。它伸了一个懒腰,听到肚子又在咕噜咕噜叫了。不知道现在家里有没有人,它想过去看看。

小饼干钻出了蔷薇丛,摇摇晃晃地穿过草地。尽管上午是从一楼那家逃出来的,慌乱中小饼干还是作了记号——一边走一边留下了自己的体味。这一次,它几乎没费任何周折,就来到家对面的那排冬青下。

一位白头发的老奶奶佝偻着身子,站在树篱旁,正把手中的猫粮放在一块砖上。猫粮旁边还放着一个空的酸奶盒。老奶奶放完猫粮,又把酸奶盒里的雨水倒掉,然后倒进了半瓶矿泉水。

小饼干发现已经有五六只猫等候在那里了。那一刻,小饼干感觉自己特别幸运,终于遇到了喂流浪猫的老奶奶。

小饼干刚走过去,那些猫都扭头看着它。

“你们好!”小饼干冲其他猫笑一笑,摇了一下尾巴。

一只毛发蓬松的虎斑猫皱着眉头,用凶巴巴的眼神看着小饼干,喉咙里发出威严的呜呜声。它的体型比其他猫都大一些,黄白相间的绒毛看上去乱蓬蓬、脏兮兮的。尽管老奶奶根据猫的数量,把猫粮分别放在了周围的四五个地方,但老奶奶每放一个地方,虎斑猫都会跟过去,其他猫坐卧不宁,不停地咂巴着嘴巴,围着放猫粮的几个地方转来转去,但是没有一只猫敢凑过去吃,都与猫粮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小饼干饿坏了,它根本没有注意这个奇怪的现象。换句话说,它在外面只混了这几天,还不懂这群猫的规矩。好几天没有吃到猫粮了,远远地,喷香的味道就飘进了它的鼻子,刺激着它的味蕾。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开心的咕噜声,它的尾巴轻轻翘了三翘,伸长脖子,径直向猫粮奔了过去。

“不要过去,你会吃亏的!”小饼干与一只狸花猫擦肩而过时,狸花猫善意地提醒它。

或许是狸花猫的声音太小了,又或许是小饼干太过专注于眼前的食物,它没有注意这善意的提醒,一路颠跑着,没有丝毫犹豫和停留。

小饼干是一只加菲猫,脸圆且平,也就是说,它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在一个平面上,不像普通猫那样嘴巴是突出来的,所以它吃猫粮的时候,整张脸几乎都埋了下去。就在它刚刚碰到猫粮,上下牙齿打开的一刹那,它的背部猛地受到重重一猫掌,紧接着,头皮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它听到一句恶声恶气的咒骂:“哪儿来的不懂规矩的贪吃鬼?一边儿去!”

小饼干慌忙缩回脖子,扭头看向背后,只见虎斑猫准备再次向它扑过来。小饼干拱起脊背,张大嘴巴,一边发出恐吓的嘶嘶声,一边后退着。

暴怒的虎斑猫扑过来,小饼干尽管心里很害怕,但还是头一偏,张大嘴巴朝虎斑猫的右爪咬了下去。虎斑猫急忙收回爪子,同时抡起左爪打向小饼干。小饼干躲闪不及,被锋利的爪子勾住了左耳朵。随后,虎斑猫的猫爪猛地往回一收。小饼干瞬间感到耳朵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它发出一声惨叫,夹着尾巴,赶紧跳到了一边。

虎斑猫斜了小饼干一眼,并不追赶,似乎有意给小饼干一个下马威,然后转过身,旁若无人地继续吃猫粮去了。它大概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争斗,已经习以为常。在这块地盘上,它是猫王,是至高无上的领袖。

小饼干慌不择路,撞到了狸花猫的身上。

狸花猫的身体颤抖着,它吓坏了。可它还是舔了小饼干一下,然后轻叫了一声,用头蹭了蹭小饼干,小声安慰它:“你打不过它的!别急,要学会耐心等待。”

小饼干在狸花猫身后蹲下来。它感觉耳朵一跳一跳的疼,忍不住伸出爪子,轻轻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耳朵正在流血——它受伤了。

在高一朵的呵护下,小饼干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蓦地,它心里燃起一股怒火,这股怒火让它干瘪的肚子一鼓一鼓的,一时间它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疼痛,它要做点什么,不,是必须做点什么,才能释放胸中这股愤怒。

虎斑猫背对着小饼干,低头专心致志地吞咽着猫粮。它无视其他猫的存在,更没有把教训小饼干的事儿放在心上。它觉得小饼干应该像这块地盘上的其他猫一样,服从它——但这一次,它想错了。

小饼干的眼睛里喷着怒火,它挑动了几下右边的胡须,随后匍匐着,悄无声息地向虎斑猫靠近、靠近、再靠近……

另外五六只猫的眼睛都紧紧地盯在小饼干身上。它们都尝过虎斑猫尖利的牙齿和爪子的滋味,不由得为小饼干捏一把汗。

就在距虎斑猫还有一米远的地方,小饼干拼尽全力,猛地高高跳起,准确地向虎斑猫砸去。虎斑猫听到声音回头看时,小饼干已经砸了过来。虎斑猫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除非它能化成一缕风,才有逃脱的希望。毫无防备的虎斑猫仅仅哼了一声,就被小饼干砸得直直地趴在了地上。

小饼干抱住虎斑猫的后背狠狠地咬了下去。虎斑猫大声叫着,回过头来开始撕咬小饼干,可是,腰部传来的疼痛让它使不上劲,力量减弱了不少。

小饼干心里虽害怕,可它表现得像一头暴怒的小兽,微眯着眼睛,抡圆了两只手爪,张大嘴巴,不停地挠着、咬着虎斑猫……

虎斑猫彻底被激怒了,还没有哪只猫敢这样向它发出挑战,必须给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黑猫一点厉害尝尝,让它长点记性!这样想着,虎斑猫忍住疼痛,猛地立起身,找准机会将小饼干摁在地上。接着,虎斑猫抡圆尖利的爪子,开始对付小饼干。

小饼干经历了它猫生中的第一次打架,但它丝毫不示弱。只见它眯着眼睛,侧过脑袋,像勇士一样,勇敢地迎接虎斑猫的挑战。

很快,它俩在地上滚来滚去,打成了一团。

其他几只猫先是像吓傻了一样,呆呆地看着它们打架。过了一会儿,一只猫趁机去了撒貓粮的地方,悄悄吃了起来。接着,其他猫也纷纷跑过去。它们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欣赏着这场比武大赛。

家猫和流浪猫对打,似乎失败的永远是家猫,这次也没有出现奇迹。虎斑猫能够拥有这块地盘,肯定是打出来的。它有丰富的经验,爪子稳、准、狠。要不是虎斑猫的背被小饼干重重一砸,行动起来腰部像要断裂了一样疼,转身不太方便,这次小饼干就惨透了。

小饼干虽然咬了虎斑猫的后背和屁股,但隔着厚厚的绒毛,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在合上嘴的一刹那,小饼干保留了一点力量。即便这样,小饼干除了先前的左耳朵受伤,又丢掉了两个爪子上的指甲。

要是高一朵知道小饼干这次出行,会有这样惨痛的经历,估计她一辈子都不会再给小饼干修剪指甲了。

小饼干和虎斑猫停止打架的时候,其他猫都已经吃够了,它们四散开来,坐在太阳下,开始梳理绒毛。

虎斑猫拖着受伤的腰,悻悻地离开了。

“你太了不起了!”

“你太厉害了!”

“你真勇敢!”

……

其他猫一个个走到小饼干跟前,蹭蹭它的头和下巴,用动作表达着它们的情感,并告诉小饼干,它们都很佩服它。

小饼干一下子成为猫们的中心。被关注的幸福感让小饼干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它嘴角上扬,轻轻翘动着尾巴尖,心里充满自豪感。

这时,小饼干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一声。这两天,它几乎没吃到什么东西,刚刚又打过一架,消耗了许多体力,现在走路都感觉晃,它急需补充能量。

可是,老奶奶放的猫粮已经被其他猫吃光了,小饼干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不过它依旧在地上闻着、找着。渐渐地,它感觉耳朵和爪子开始一跳一跳的疼,那种疼钻心,要不是别的猫在周围,要不是刚刚受到那么多赞扬,小饼干估计会叫出声来。可是它现在极力地忍着,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狸花猫看到小饼干脸上表情的变化,以为小饼干是因为找不到食物而不开心了。它走了过来,用脑门蹭了一下小饼干,随后用爪子在一旁的草地上刨了两下,并告诉小饼干:“给你留着呢!”原来,狸花猫把猫粮藏到了地砖下面的草里。

小饼干表示感谢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直到草里再也找不见半粒猫粮为止。虽然没有吃饱,但是肚子里已经有了一点东西垫底,最起码不再饿得发慌了。

小饼干又喝了一点水,然后坐下来轻轻舔舐自己丢掉指甲的爪子。它舔得特别慢、特别小心,也特别专注,似乎整个世界都凝聚在它受伤的爪子上。

狸花猫很佩服小饼干的勇敢。它围着小饼干转来转去,看得出,它很关心小饼干,但又不知道该帮小饼干做点什么。

“是不是特别疼?”狸花猫关切地问,“需要我给你舔舔吗?”

狸花猫对自己的关心让小饼干想起了它的朋友黑耳猫。小饼干一脸悲戚地摇了摇头,起身慢慢离开了。此刻,小饼干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慢慢疗伤——心里面的,还有身体上的。

回来啦

高一朵知道小饼干丢了,已经是旅游的第五天了。起初,高一点并不想告诉高一朵这个坏消息,他想在高一朵回来前,尽快找回小饼干,就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

可是,他找过两次之后,没有找到小饼干,就有点灰心了。高一点想:小饼干长着腿,谁能保证它不四处乱跑呢!

一次,在妈妈和高一点通微信视频时,高一朵拿过了手机,央求道:“好几天看不见小饼干了,我想它啦!哥哥,你把镜头对准小饼干,让我看看它。”

高一点故意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依旧说:“刚才还在房间里拖着大尾巴溜达呢,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可能钻到哪儿睡觉去了吧。”

“哥哥,你帮我找找,我想看看它。”高一朵跟哥哥撒娇,“你是不是把小饼干饿瘦了,总也不让我看?”

高一点不知怎么回答妹妹,他摸摸后脑勺,说:“过两天你不就回来了吗?回来再看它不是一样吗?”

“我等不及,就看一眼!”高一朵举着一根手指,嘟着嘴巴说。

高一点还在犹豫,究竟告不告诉妹妹?爸爸的脸突然出现在高一朵身后,说:“给你妹妹看看,别逗她啦!”

“可是……”高一点咬了咬嘴唇,故意用一种含糊不清的语气说,“小饼干跑丢了!”说完这句话,他立刻把脸扭到了一边,不敢看妹妹的表情,更不敢与妹妹对视。

“小饼干跑丢了!”高一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重复了一遍哥哥的话,说到那个“丢”字时,仿佛头上被倒了一盆冰,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接着,高一点就听见了妹妹的哭声。

高一点自知理亏,他嘟囔了一句:“我已经找过小饼干,而且找了好几次呢!可就是找不到,我也没办法,爱咋咋的吧!”说完,也不等爸爸妈妈再说话,就赶紧挂断了视频电话。

高一朵跟着爸爸妈妈走进小区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高一朵不肯上楼,说:“爸爸妈妈,可不可以陪我在小区转一圈,找找小饼干。”

爸爸说:“朵朵,哥哥说他找了好几次,也没有找到。估计小饼干早就跑出小区了。”

“別提哥哥,要是找不到小饼干,我就再也不叫他哥哥!”高一朵赌气地说。

妈妈冲爸爸摆摆手,扭脸看了看他们身后的行李箱,说:“不差这一会儿了。咱们还是先把行李箱放回家,好不好?不然拖着行李箱走路会吵到别人的。”

妈妈的话有道理。高一朵点点头,可她的眉头一直蹙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三个人回到家,高一点已经睡了。

爸爸对妈妈说:“你收拾一下吧,我陪朵朵下楼找一找小饼干。”随后,跟着女儿一起下了楼。

高一朵走到楼下,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弯腰在灌木丛、草地上轻轻喊小饼干的名字。她把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害怕吵到小区里已经入睡的人们。

此时的小饼干并没有睡。

连续两天,小饼干没有再去老奶奶投喂猫粮的地方。它受伤的耳朵和爪子发炎了,又胀又痛,还不停地往外冒脓水。

白天,小饼干独自趴在蔷薇丛下。它感觉自己浑身酸痛,和虎斑猫那一架似乎用尽了它所有的力气,现在连动一下都费劲儿。于是,它就那么趴着,一动不动地趴着,仿佛被胶水牢牢地粘在地上一样,醒了睡,睡了醒,时间像面条师傅手里的拉面一样漫长。到了晚上,肚子空得难受,它不得不爬起来,拖着极度虚弱的身子,慢慢地钻出蔷薇丛。它走得很艰难,一瘸一拐的,失去指甲的爪子每走一步就钻心地疼,但为了不被饿死,小饼干咬牙坚持着。它摇摇晃晃地走着,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它吹倒。

这几天在外面游荡,小饼干大致知道什么地方能捡到食物——它低头在路边的草丛里、在健身器材附近嗅来嗅去,希望能找到哪个孩子随手扔掉的食物,这是黑耳猫传授给它的生存之道。

不知是伤口的疼痛让它分心,使它的鼻子变得不灵敏,还是食物被自己的同类或其他动物捡走了,小饼干感觉自己走了好久,却什么吃的都没找到。它又艰难地来到曾经吃过鱼的餐馆门前,想在垃圾箱里拣点吃的。可是垃圾箱已经被小区里的其他猫和附近的老鼠翻了很多遍,很难再找到吃的东西了。

小饼干开始在草地上吃草。尽管很难下咽,但從草里嚼出来的草汁,起码能为它补充一点水分,润一下干疼的喉咙。况且,它干瘪的肚子也急需填进一点东西。

突然,一股香香的味道钻进鼻孔。小饼干猛地睁开眼睛,皱起鼻子闻了闻,没错儿,是真的,尽管仅仅尝过一次,而且只不过是一条尾巴,这种味道却深深刻在了脑子里——老鼠肉。

小饼干扭过头,惊喜地看见狸花猫嘴巴里叼着一团灰蒙蒙的东西,正迈着小碎步,朝它颠跑过来。等不及狸花猫跑到近前,小饼干就迎了过去。任何一只猫都无法抵抗这种味道,那一刻,浑身的酸痛似乎都不存在了。

狸花猫把嘴里的东西放下,说:“我逮了一只老鼠,吃掉了一半,看见你在这边,剩下的一半就送给你吧,你是我们的英雄!”

英雄,这个称谓不仅给小饼干带来了荣誉,还带来了美食。小小的伤痛算什么!小饼干的自豪感又升腾起来。尽管它已经非常饿,但还是望着狸花猫,像一位绅士一样,很礼貌、很真诚地说了一声“谢谢”。接下来,小饼干就顾不上什么风度啦,嘴里传出的“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和喉咙里不断发出的“咕噜”声,就知道这顿饭它吃得有多么开心了。

小饼干欢快地享受美味时,另一个巨大的幸福降临了。它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这个声音细细的、小小的,若有若无,却似乎有无穷的魔力,能够穿透耳膜。它每天都会无数次响在小饼干的梦里,无数次响在小饼干的思念里。

小饼干小小的身子一抖,它立刻停止了咀嚼,同时两只耳朵支了起来。它抬起头,扫了一眼四周,周围黑乎乎、静悄悄的,除了蹲坐在它身旁的狸花猫,什么也没有。

“你怎么啦?”狸花猫关切地问。

“哦,没事儿!”小饼干以为自己饿晕了,出现了幻觉,说完又低下头吃起来。不过,它不再狼吞虎咽,而是竖起耳朵,慢慢地吃。

“小饼干!”那个细细的、听起来很遥远的声音又传过来,准确地叩击着小饼干的耳膜。

没错儿,是高一朵!她来找我了!那一瞬间,小饼干像冰雕一样呆住了,嘴巴里的鼠肉掉到了地上,但它没有移动脚步,它在努力辨别声音的方向。

“小饼干!”当声音再次响起时,小饼干仅仅向狸花猫说了声“再见”,就像一匹黑色的小马,急急地冲出了草地。为了这一声呼唤,它觉得自己足足盼了有一千年。

“再见,我的朋友!”狸花猫望着小饼干的背影,举着一只爪子喃喃自语着,“我就觉得你那么与众不同……”

小饼干跑得很不稳,摇摇晃晃,脚步踉跄,但它努力地跑着、跑着……

借着小区里的灯光,高一朵看到在距她两三百米的地方,出现了两点绿莹莹的亮光。那两束亮光正朝着自己移动,不过,似乎还有点迟疑,移动一段,就会停一停。

“小饼干,是你吗?”高一朵压低声音叫着,向前走了几步。这一次,那两束亮光不再犹豫,径直朝她奔了过来……

高一朵蹲下身子,伸出胳膊。小饼干毫不犹豫地扑进了高一朵的怀里。高一朵一把搂起了小饼干,眼泪瞬间涌出了眼眶。不过短短一周时间,原来胖胖的、用后脚挠痒痒都有些吃力的小饼干,现在瘦得只剩一副骨架,轻得就像失去了重量。

“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高一朵说话的声音颤颤的。

小饼干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它嗅着高一朵的脖子,闻着那股甜甜的棉花糖的味道,怎么闻都闻不够。见到高一朵,它是那么开心,简直忘记了这几天所经历的一切苦痛。

小饼干的胡须扫得高一朵痒痒的。高一朵笑了,眼睛里又慢慢蒙上一层泪水。小饼干“喵呜,喵呜”地叫着,它有满肚子的话想告诉高一朵,包括送小喜鹊回家,包括其他猫夸它是英雄,包括自己刚刚吃过的几口美食——老鼠肉,还包括它的好朋友黑耳猫等。阅历是成长中最好的财富,没错,它要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高一朵。

高一朵没法和小饼干直接用语言交流,但她分明感觉自己听懂了小饼干的话。只要心与心贴在一起,语言似乎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好了,小饼干回来了,我们回家吧!”爸爸说着,伸出一只手揽过女儿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摩挲着小饼干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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