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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美术学院藏《曹全碑》拓本释读及考订

2023-07-24撰文杨兵高歌

艺术品鉴 2023年4期
关键词:曹全碑西安美术学院拓本

撰文=杨兵 高歌

西安美术学院前身为1949 年建立的西北人民艺术学院二分部,在学院建设发展的过程中,为了充实学校教学所需教具、教材及教学资料,历史上数次购藏中国传统艺术作品交由图书馆保管。近年来,为了响应国家古籍建设的号召,明晰图书馆馆藏数据,从2017 年4 月起,西安美术学院图书馆对历年来收集现存在古籍库的拓本进行了登记、拍照。至6 月底,该项工作基本完成,共编有438 个登记号,大小拓本1170 张(片),拓本类别包括历代碑、碣、墓志、造像碑及汉代画像石、瓦当和唐代石棺椁、少量器物拓本⑴张凌主编:《上下求索·砥砺前行——2013-2017西安美术学院图书馆资源建设与特色服务》,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18年版,第38页。。其中包括三幅东汉《曹全碑》拓本。《曹全碑》全称《汉郃阳令曹全碑》,刻于东汉中平二年(185),是隶书秀丽雅逸风格的代表。原碑现藏于西安碑林博物馆第三展室东侧(图一)。碑为竖长方形,高272 厘米,宽95 厘米。无额,无题。碑阳碑文分20 行,满行45 字,共刻有844 字。详述了碑主曹全显赫的门庭及个人的政治作为。涉及了曹氏之来源、世系发展、征疏勒、翦除农民起义等史实,勾画了东汉末期的社会面貌。碑阴分刻5 列,每列行数、字数不等。内容为捐资刻碑人故吏、三老及义士共57 人姓名和官职。此碑是一通兼具历史、书法双重价值的不可多得的碑石瑰宝。《曹全碑》自明代万历年间出土后,其拓本的流传极为广泛,成为金石学研究者搜求的珍品。西安美术学院图书馆收藏的三幅《曹全碑》拓本分别为:编号T427《曹全碑》拓本(图二)、编号T293《曹全碑》拓本(图三)和编号T299《曹全碑》拓本(图四),保存状况良好。现就此三幅拓本的内容释读及时代考订进行探讨。

一、《曹全碑》释读

《曹全碑》是记录曹全家室、功德的纪念碑,碑文多被著录,现以文物出版社编《初拓曹全碑》中所录释文为依据⑵文物出版社编:《初拓曹全碑》,文物出版社2007年6月第1版,第38页。,此处不再赘述。曹全有着世人羡慕的血缘世系,他的军功遍布西域中原,他的仁义为故吏门生们爱戴,是一个典型的孝悌、忠义的封建官吏,一个儒生学子入仕发达的理想偶像。

右图:图二编号T427 东汉《曹全碑》拓片(图来源:西安美术学院图书馆)

右图:图四编号T299 东汉《曹全碑》拓片(图来源:西安美术学院图书馆)

曹全,字景完,是敦煌郡效谷县人⑶敦煌孝谷县:西汉置,今甘肃敦煌市东北四十里郭家堡乡墩湾村。。效谷,得名于汉武帝时期。当时济南人崔不意做此地的渔泽尉,掌管渔业,教民努力种田,因为勤效获得五谷丰登的好收成,效谷因此得名。效谷县名的设立虽然较晚,但曹全受到的家史熏陶却是源远流长的。

曹全的祖先可能是周王室的后裔。具有定国之才的周武王曾于他继位的第十二年二月甲子日(公元前1121 年),陈师牧野,与商纣王展开决战。正象天机所显示的那样,商纣的军队全部溃败,纣王自焚而死。周武王翦灭殷商之后,建立了周朝,为周王室的福禄长久建立了卓著功勋。立周之后,周王实行了以宗法为基础的分封制。他的弟弟叔振铎被封于陶丘(山东曹州府定陶县)为曹国诸侯。于是,曹国人就开始以“曹”作为自己的姓氏。

秦汉之际,是曹氏家族的大发展的时期。出现了名垂青史、显赫一时的大人物。西汉时期的曹参,与汉高祖刘邦是同乡,因辅佐刘邦平定天下被封为平阳侯。汉丞相萧何故去以后,曹参继承相位,夹辅王室,使百姓安居乐业,曹氏的美名也显彰天下。到了汉武帝作为天子,汉朝走上了恢弘高祖之继业、开拓疆土的道路。随着疆土的扩展,曹氏子孙遂迁于雍州城郊(今陕西、甘肃二省)。或以右扶风郡、安定郡、武都郡为居所,或在陇西郡、敦煌郡安家。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曹氏家族枝分叶布,成为所居之处的杰出人物。

曹全的高祖父曹敏,曾被推举为孝廉⑷孝廉:汉代选拔人才的科目之一。孝,孝悌;廉,廉吏。汉初规定地方郡国从所属吏民中每年推举孝、廉各一人。至东汉把举孝、举廉合为一,规定地方郡国每年从二十万人中推举孝廉一人,边远郡县每十万人推举一人。孝廉至中央往往任以“郎”官,为两汉入仕的重要途径。,做过武威长史⑸长史:官府、军府属吏之长。汉代,丞相、太尉、御史大夫诸府及边郡太守府等均置长史。边郡无郡丞,以长史代丞,总领兵马诸事,为郡守之副贰。边郡又有分兵领军、独当一面的将兵长史。,戍守边疆,安定边防;后又任巴郡属邑朐忍县县令⑹县令:战国时,各诸侯国皆有县的设置,县有县令,为一县的行政长官。秦代县置令、长,万户以上为令,不及万户者为长。汉沿置。、张掖居延属国都尉⑺属国都尉:汉武帝时在地方上设置的掌管少数民族事务的官员。秦、汉初中央有典属国,掌少数民族事务。汉武帝元狩三年(前120年)为处置匈奴降者,于安定、天水、上郡、西河、五原等郡置五属国,由属国都尉统领,下有丞、侯、千人,属官由九译令。汉宣帝神爵二年(前60年),又置金城属国,以处降羌。凡属国均由都尉统领,地位略与郡守相当。,在艰苦的地方,也能恪尽职守。他的曾祖父曹述,亦为孝廉,任过谒者⑻谒者:战国时齐、秦、楚等国均设置,掌引见宾客、赞导受事。汉承秦制,置谒者,属光禄勋,有谒者仆射为诸谒者之长。汉制,谒者,员七十人,秩比六百石。多选用孝廉有威仪而能宾赞者任之,或选仪表端庄、声音宏亮的郎中补之,无常职,或奉命传谕,或逮捕大臣,或受事出使,皆视情况而有不同名称。,金城长史、夏阳县令等职。其祖父曹凤,也因颇富才德被举荐的孝廉,历任张掖属国都尉丞、右扶风郡隃麋相⑼相:汉诸侯王国内的行政长官。地位略相当于郡太守,故汉代往往以郡国守相并称。其属吏有长史、少史、从史、会人、相掾等。、金城西部都尉⑽西部都尉:汉西北边郡设东、西、南、北、中五部都尉。西部都尉属金城,在玉门关西,掌管镇抚西部戎夷。、北地太守⑾太守:郡长官名。战国时,有的诸侯国在边地置郡,以利攻防,所设长官称“守”,尊称为太守,多系武职。秦夭诸侯,即以其地为郡,置守,掌治其郡。汉初因之,景帝中元二年更名为太守,一称郡守,郡为王国者则置内史、相。郡府属吏皆由太守自辟,权任甚重,故朝廷以太守为治民的根本,至汉末常有擅权割据者。,一生大部分时间在西北边疆戍守和屯田,巩固了边防。因政化优异,得到过天子嘉奖。曹全之父曹琫,少年时既已名贯州郡,然而,不幸的是他未及才华显露就已殒世,没有得到与之才德相称的官职。

幼年丧父的曹全秉承了父亲聪颖好学的精神。年少时既能读懂用谶那样难解的书,又能写作有条有理的文章。并且从小树立了为人贤孝的理想。他是乡人贤孝的楷模,收养祖母,侍奉继母,能预先揣测父母的心意,在他们未说出口之前,既已做好。当父母有了想法时,也能遵奉父母之命绝不违抗。无论父母在生前,还是亡故,他的敬奉和礼待都从不欠缺。因此乡人有谚语说:“重亲致欢曹景完”。曹氏家族累世极重德行,虽经时间流逝,美名不殒。出身于官宦世家的曹全深知敦厚、孝悌、友善是树立名誉之根本,敬重双亲使他们的生活愉快被传为佳话。

曹全始终按照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良训实践着自己的政治理想。青年时踏上从政治国之历程,任上计掾史⑿上计掾史:郡佐吏名。汉初郡国每年上计于朝廷,多以守丞长史的使者,下有上计掾史相从,佐奉计诸事。东汉郡国上计多遣计吏代行,岁末赴京,朝见三公或君主,奉上计簿,详奏郡内民政风士等事,兼及守令能否参与朝会大典,聆受戒敕,备询政俗;或蒙皇帝赏识得拜郎除官。等郡内高职。开辟凉州,做凉州郡治中从事史⒀治中从事:州佐吏名。汉诸州刺史属吏,以居中治事,主众曹文书,故名。位居州佐之右,职任颇重。、别驾从事史⒁别驾从事:州佐吏名。汉诸州刺史属吏。刺史行部,别乘传车侍从导引,主录众事,故名。后汉改曰:别驾从事史。位居州佐诸从事之右,职任颇重。。清贫廉洁可比伯夷叔齐⒂《孟子·万章下》:“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刚直不阿使史鱼⒃史鱼:春秋卫灵公大夫。《韩诗外传》卷七记载:“卫大夫史鱼患病将死之时,对他的儿子说:我几次向灵公说过蘧伯玉贤能,但却不能使他任职;弥子瑕不贤,但却不能撤销他的职务。作为人臣,活着不能使贤孝之人得到任命,使不贤之人被罢免,死了不应该在正堂治丧,把我放在室内就满足了。卫君询问将史鱼尸体放于室内的原因,史鱼的儿子说了父亲所说的话。卫君立刻召见蘧伯玉并且非常重视他,又辞去了弥子瑕,将史鱼的灵柩停放在正屋,礼祭之后才离开。活着以身体进谏,死了以尸体进谏,史鱼可以称得上刚正不阿了。”也生敬慕。在万里之广的地区实施治理之才,曹全辨别邪正从不出差错。向所辖各郡颁布典章制度,弹劾枉法者,纠举为恶之人。贪暴的人因此改正了邪恶之心。同僚们佩服他的德行,远近的敌人都惧怕他的威严。

汉灵帝建宁二年(公元169 年),曹全被推荐举为孝廉,任职郎中⒄郎中:秦汉郎中令(光禄勋)的属官。掌份分主车、骑、门户,出入侍从宿卫。因其为郎,属于内廷,故称郎中。五官、左、右三署及虎贲中郎侍所属皆有。,后转为西域戊部司马⒅西域司马:亦称都护司马、军司马,汉代西域都护属官。掌管领兵征伐之事。,在西域屯田。当时,疏勒国王和德,谋杀父亲篡夺了王位,不再向汉室献交职贡。曹全奉命发动军队征讨逆贼。他与士兵同甘共苦,深得士兵拥戴。攻城野战之中,他的计谋如若泉涌,他的勇猛仿佛诸多虎贲甲士冲锋。和德被俘而死,曹全的军队凯旋而归。汉朝的胜利振动西域,诸国纷纷向汉室馈赠礼品表示归属。曹全将二百多万钱的礼物都登在官家的簿册中,没有私自隐藏一分一毫,悉入王室。征疏勒后,他升往右扶风郡槐里县县令。恰逢遇其弟亡故,曹全辞官奔丧,因为兄弟亲情,抛舍了锦绣前程,没想到他辞官期间发生了党锢之患,使曹全远离了仕途。

汉灵帝熹平五年(公元176 年)永昌太守曹鸾上书,为结党之人辩冤,言辞非常急迫恳切。灵帝察看奏本后大怒,立即下诏书让掌管刑务的司隶用监车押解曹鸾至槐里县监狱拷问,并诛杀了曹鸾。之后,又诏令各州郡,重新考察党人。党人的门生故吏、父子兄弟,凡在任的,都被免去官职禁锢起来。⒆(宋)范晔撰:《后汉书·卷六十七·党锢列传第五十七》,(唐)李贤等注,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2189页。曹全受此牵连,隐居家巷七年,直到光和六年(公元183 年)复出,重又被推举为孝廉。转年三月,任郎中,又任酒泉郡禄福县长。是年春,河北巨鹿人张角,自称黄天,帅农民起兵于幽州、翼州、兖州、豫州、荆州、杨州(后写作扬州)同时暴动。郃阳县民郭家等人也率兵响应,烧毁城池官舍。各郡告急,羽檄传至京城。皇帝急召群臣商议。中常侍吕强进谏道:“党锢积患已久,人情多有怨恨,如果久不宽宥,恐怕党人与张角合谋,变乱扩大,后悔也晚了。”皇帝畏惧,接受了谏言,于是大赦天下,并于12 月改元为中平元年。⒇同19。

大赦给了曹全重建功勋的机会。见于局势的动荡不安,在群臣的举荐下,皇帝任命曹全为郃阳县令,来扑灭郃阳县农民起义烽火。曹全不负皇帝臣僚所望,翦除了郭家等人的起义,绝其根本,起义不复兴起。为了安抚百姓,曹全又施仁政。他访问当地故老与才智过人的王敞、王毕,体恤百姓之需要,安慰老年人,抚助鳏夫寡妇,并把自家钱财、米粟赐予疲病、失明的人。还命人制药,让部吏王宰、程横等人把药分给病人,即使离城很远的人,也得到照顾,疾病痊愈。恩惠的政治很快在郃阳流行开来,百姓背着襁褓中的孩子,纷纷返回家园。毁坏的房屋得到了修整,集市、店铺也建立起来,经历了风风雨雨,年终时人们终于喜获丰收。农夫、织妇、手工业者都感恩戴德。

以前,郃阳县曾在汉桓帝河平元年(公元150 年),遭受白茅谷发的水灾,这场灾害持续到汉桓帝延熹元年、延熹二年之间(公元158—159 年),为防患水灾,兴建了外郭城。之后,过去的一些大户人家及修身养性之士,官阶都不高。曹全怜悯这些不能通达的官吏,打开南官府的大门,朝向华山,使博学之人如李儒、栾规、程寅等,加入公卿大夫之列。为改善官府条件,曹全还扩大了官府治事的官舍,但从不浪费民力,修建厅堂、厨房、阁楼,乃至朝觐时上下走动的台阶。使役农夫也不干扰农时。曹全有这样的仁义之政,其属官门下掾(21)门下掾:郡县佐吏。汉置,总录门下诸事,下有门下史、门下书佐。王敞,录事掾(22)录事掾:郡县佐吏。汉置,为郡县门下属吏,职主文书,位稍次于主记室掾。下有录事史、录事书佐。王毕、主簿(23)主簿:战国时秦置。掌文书簿籍之事。为中央与地方诸官的属吏。汉代中央及州郡县诸官署多置主簿,职主省署簿书,录门下众事。西汉时地位尚低,但由于主簿在吏职中与府主最为亲密,至东汉地位渐高。其职不限于簿书,凡匡辅拾遗,出宣教命,奉送要函,招待宾客,以至府主家务私事,亦多所兼及。遂为门下诸职之首。王历、户曹掾(24)户曹掾:公府及郡县佐吏。汉公府置户曹掾,主民户、礼俗、祠祀、农桑诸事;郡县因置为掾、史,位居诸曹之右,多以传舍为府,事剧者或置左右户曹史。秦尚、功曹史(25)功曹史:王府、郡县佐吏。秦汉时县有主吏,后称功曹,郡县并置功曹史,主选署功劳,职总内外,为纲纪之任,位居佐吏之首。王颛等人颇为敬慕,于是一起刻碑为他纪功,让他的美德传于后世。

以下是王敞等人写作的赞美之辞(26)碑文末二行为赞辞,原文为:“懿明后,德义章。贡王庭,征鬼方。威布列,安殊㐬。还师旅,临槐里。感孔怀,赴丧纪。嗟逆贼,燔城市。特受命,理残圮。芟不臣,宁黔首。缮官寺,开南门。阙嵯峨,望华山。乡明治,惠沾渥。吏乐政,民给足。君高升,极鼎足。”:

美好贤明的曹全君,

德义显彰四海。

举荐于天子面前,

受命去征讨远方。

他的威风凛凛,

使那荒凉的西域也成为安邦。

得胜的军队凯旋回朝,

统军的将领始赴槐里。

君感念兄弟亲情,

为胞弟奔丧辞官回乡。

可叹,起义军的战火焚城毁市,

隐居的名士受命于危难之时,

整治破坏的社稷,

翦除不二的臣子,

百姓得到安宁。

修缮官舍,

洞开南府之门。

嵯峨的南门,

远望高耸的华岳。

开明政治,

恩惠遍施百姓心间。

官吏乐于政事,

百姓供给满足。

如此仁义的臣子啊,

应当位极三公。

碑文的末行刻有刻碑日期,中平二年十月丙辰日造。

二、《曹全碑》拓本考订

左图:图五 1956 年《曹全碑》从原保护窑洞中移出情景(图来源:西安碑林博物馆)

右图:图六 1956 年《曹全碑》运往西安碑林途中(图来源:西安碑林博物馆)

明代赵崡《石墨镌华》、清代方若《校碑随笔》和王壮弘《增补校碑随笔》中对《曹全碑》的出土情况都有所记录。东汉灵帝中平二年(185)十月所立的《曹全碑》在明万历年间出土于陕西郃阳故城(今合阳县东40 里莘里村)城外。后移入郃阳县城文庙院内,碑首行末“因”字右下部缺损大部分,依此《曹全碑》的“初拓本”就称为“城外本”或“‘因’字未损本”。此本存世极稀少。《曹全碑》出土时被明代周至举人赵崡先得到“初拓本”,后不知所踪。时至今日,文献记录和学者共识“初拓本”存世仅两本,所存之处说法不一。据马自树主编的《中国文物定级图典》记录分别保存于故宫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馆(27)马自树主编:《中国文物定级图典——一级品·上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年版。。又据张彦生在《善本碑帖录》中称“初拓本”仅见上海图书馆藏本,属苏州顾子山旧藏(28)张彦生:《善本碑帖录》,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33页。。再据王壮弘《增补校碑随笔》中记“曾见两本,一本为川沙沈韵初旧藏,现归上海博物馆。一为陆恢旧藏,曩在其后人处见之,今不知所在。”(29)(清)方若原著:《增补校碑随笔》,王壮弘增补,上海书店出版社2008年版,第81页。另马子云《碑帖鉴定》记“出土初拓本甚少,只见王山史旧藏本是初拓,现存故宫”(30)马子云、施安昌著:《碑帖鉴定》,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69页。。还有中国国家博物馆赵永认为“一为顾子山藏本,现藏于上海博物馆,内略有残损;一为沈雪庐藏本,现藏于日本大阪汉和堂。”(31)赵永:《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曹全碑>(明拓本)》,《书画世界》,2018年9月,第4页。这五种说法中,一致认为其中一本“初拓本”收藏于上海博物馆。这一本最初是由大收藏家沈树镛(字韵初,即沈韵初)所有,沈树镛病逝后,经多人转手归于过云楼主人收藏家顾文彬(字子山)处,后来又传于其曾孙顾公雄。1951 年和1959 年,过云楼后人遵照顾公雄遗嘱两次将家藏捐于上海博物馆,其中就包括这本《曹全碑》的“初拓本”。学人对另外一本“初拓本”则认为在故宫博物院或日本大阪汉和堂,此说至今无从确认。明代末年,遇大风将大树刮倒,《曹全碑》被砸为两截,断痕自首行“商”字至第十九行“吏”字。据此断碑之前所拓为明本中的“未断本”,流传有十余本,以王弘撰本(藏故宫博物院)、俞复本(藏上海图书馆)、美国安思远藏本、王懿荣藏本、王瓘本(藏日本东京三井纪念美术馆)、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本等为代表。

据王壮弘《增补校碑随笔》记断后最初拓本,裂隙处“臨”字右下两“口”无损,第十八行“貢王庭”的“王”字无损。明末清初洗碑,第十一行倒数第二字“曰”改为“白”字。康熙年间损第九行“悉以薄官”之“悉”字末笔。乾隆年避讳改首行“乾”字左半部,刻穿中竖形成讹误。嘉靖道光年间损第十六行“庶使學者”之“學”字末笔。咸丰同治年间损第十行“月”字。光绪民国年间损第二行“遷”字,右点挖成短竖。(32)同28

1937 年抗战爆发,自1939 年起日军不断轰炸西安及周边地区。当时的陕西省政府暨教育厅等相关部门下令各地采取有效措施保护文物。合阳县政府随即组织碑石拓印人员行知省等人就地用土构筑窑洞,伪装保护(图五)。这种办法在当年保护西安碑林时,时任碑林管理委员会干事曹仲谦率众就使用类似办法,以泥土筑墙伪装保护碑林碑石。1956 年,此碑自合阳县搬运至西安碑林(图六)(33)陈仲凯等编著:《西安碑林博物馆藏碑刻总目提要》,线装书局2006年版,第1页。,不慎将裂隙处“老”“離”二字残损。根据以上《曹全碑》在文献中的记录和辗转经历,对西安美术学院所藏三幅《曹全碑》拓本的年代予以考订。

编号T427《曹全碑》拓本品相完好,无残破,墨色沉匀,左下角题有“中平二年十月丙辰造”款识,距末行仅一行只差(图七)。而《曹全碑》原石上此款识距末行有数行之隔(参见图一)。故此款识为单独锤拓后粘贴于整幅拓本左下方。这从拓本表面纸张连接的痕迹可以证实。从拓本本身可知原碑文字残损情况。首先,断裂处“老”“離”二字已经残损(图八),“臨”“王”“曰”“悉”“乾”“月”“遷”等字残损情况与《增补校碑随笔》记录相同。此拓本应为1956 年后锤拓。其次,从此拓本右侧边缘虚淡,留有拓包捶打的明显痕迹,首行文字的末笔均与边缘相接(图九)。据西安碑林博物馆档案记录,1979 年1 月,对碑林各展室碑石进行防震加固,使用约5 厘米宽的角铁将碑首、碑身、碑座连接加固。因有角铁加固,将碑石本体遮挡了一部分,锤拓时无法完全将碑石本体完整表现,就造成如编号T427《曹全碑》拓本边缘的状况。90 年代,西安碑林博物馆在原有加固角铁的基础上,增加0.5 厘米厚的塑胶毡垫,对碑石本体较之1979 年遮挡更多,所锤拓拓本的边缘就更加整齐虚淡,首行字末笔更加接近边缘,原石参差斑驳的痕迹就无法呈现了(图十)。所以,此拓本应该是在80 年代制作的。

编号T293《曹全碑》拓本纸张灰白绵软,墨色灰淡,有轻重变化。纸张有多处残破,第8行“司”字,第11 行“家”字与第12 行“餘”字之间,第11 行“迸”字,第12 行“收”字下部均有破损。编号T299《曹全碑》拓本纸张灰白绵软,墨色灰淡,亦有轻重变化。纸张有多处残破,第11 行“逆”字与“亂”字之间,第12“迸”字,第19“華”字均有破损。从拓本可知原碑文字残损情况。首先,断裂处“老”“離”二字完好(图十一),“臨”“王”“曰”“悉”“乾”“月”等字残损情况与《增补校碑随笔》记录相同。第二行“遷”字右点挖成短竖(图十二)。据此情况,再结合1939 年为避日军轰炸《曹全碑》被掩埋的经历,可断定这两幅拓本锤拓时间应为清末至1939 年前,即光绪民国时期。

三、《曹全碑》拓本收藏对学院的意义

西安美术学院作为西北唯一的艺术专业院校,坐落于历史文化底蕴极为丰厚的西安,传承汉唐艺术精髓是学校办学一贯的方向。收藏《曹全碑》拓本对于学院教学具有如下意义:

右图:图十 编号T293(左)、编号T427(中)与近年《曹全碑》拓片(右)的边缘状况

上图:(组图)图十一编号T293(左)与编号T299《曹全碑》(右)拓片“老”“離”二字状况

下图:(组图)图十二编号T293(左)与编号T299(右)《曹全碑》拓片“遷”字状况

首先,为学院在史学领域的研究提供素材。《曹全碑》埋没地下一千多年,一经出土,因具有重要的书法和历史价值,而引起金石学家及书法家的极大兴趣。通过前文对《曹全碑》碑文内容的释读,可以了解到《曹全碑》详细地记叙了曹氏世系,其中涉及到一些两汉重大历史事件,如曹凤西海屯田、汉室与疏勒的战争、党人之祸、黄巾起义等。尤其是曹全征疏勒的碑文与史书记载差异很大。《后汉书·西域·疏勒传》记:“至灵帝建宁元年(公元168 年)疏勒王与汉大都尉于猎中,为其季父和得所射杀,和得自立为王。三年,凉州刺史孟佗,遣从事任涉,将敦煌兵五百人,与戊已司马曹宽、西域长史张晏,将焉耆、龟兹、车师前后部,合三万余人,讨疏勒,攻桢中城,四十余日不能下,引去。”(34)(宋)范晔撰:《后汉书·卷八十八·西域传第七十八》,(唐)李贤等注,中华书局1965年1版,第2927页。很明显,史书与碑文有不相符之处。碑说和德杀父,而史言和得是疏勒王之父,“得”与“德”不同,是通假字;碑说戊部司马曹全征疏勒,而史言是戊已司马曹宽;碑说和德面缚归死,而史言改成四十多日没能攻下,退兵离去。大概范晔生活的时代离汉朝已二百多年,传闻失真。当时人立的碑,虽有溢美之辞,但重大事件上应该不会有误,可作为订正历史的参考。另外,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碑文还记载了东汉末年张角领导的农民起义,当时已波及到陕西,郃阳县民郭家等起兵响应,酿成“燔烧城寺……三郡告急”的大规模农民起义及反抗官兵的事实,为研究东汉末年农民斗争史提供了重要资料,弥补了史籍的缺遗。尽管曹全翦除了郃阳的农民起义,但不得不以较为开明的政治来安抚百姓,从一个侧面也说明了东汉末期阶级分化、百姓贫困、流离失所的社会面貌。尽管《曹全碑》的碑阴题写了许多门生故吏的官职、姓名和为修造碑名所纳钱数,表明门生对故主的怀恋和对贤明臣子的敬慕之情。这些史实可以为学院丝绸之路研究,汉代社会宫廷权利争夺,民间百姓生活的动荡,汉代陕西地区行政管理等方面的研究提供素材。

其次,为学院在书法教学实践中提供优质的范本。西安美术学院现已成立了书法学院,在书法教学中缺少书法名品真迹的背景下,学院藏有不同时期锤拓的《曹全碑》拓本,可以为学生近距离地观摩珍品提供可能。《曹全碑》以突出的书法价值远名。碑阳隶书,字字清晰,纤毫毕现,字体扁平而匀整,用笔方圆兼备,以圆笔为主,清秀婉畅,美妙多姿,为东汉时期秀逸婉丽风格隶书的代表。碑阴隶书质朴直率,草草不经,错综变化,妙趣横生,绝无刻意求工之气,在汉隶书法中别具一格。清代万经在《分隶偶存》中赞此碑:“姿媚横逸,巨细长短惟意所适,直开今楷书法门矣。”(35)崔尔平选编、点校:《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上海书画出版社2015年1版,第425页。清代朱履贞《书学捷要》评《曹全碑》“惟碑阴五十余行,拓本既少,笔意俱存。虽当时记名、记数之书,不及碑文之整饬,而萧散自适,别具风格,非后人所能仿佛于万一。此盖汉人真面目,壁坼、屋漏,尽在是矣。”(36)上海书画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选编、点校:《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书画出版社2014年1版,第609页。明末清初郭宗昌将《曹全碑》比作隶书中的《兰亭序》,《曹全碑》的艺术价值可见一斑。清代郭尚先在《芳坚馆题跋》中对后学此碑者指出“汉碑字之小者,《孔元上碑》《曹景完碑》二石也,《曹景完碑》秀逸,此碑淳雅,学书不学此碑,不知今隶源流相通处。”(37)(清)郭尚先《芳坚馆题跋》卷一,藏修堂丛书本,第4页。更是将学习《曹全碑》作为习隶书的开始。《曹全碑》拓本在学院书法教学中可以发挥重要作用。

此外,为厘清学院藏品的来源提供依据。在西安美术学院《专科一九五三至一九五四学年度教学工作报告 》中提到:在美术方面,为了充实教学内容和吸收我国民族民间艺术遗产,除利用寒假动员学生收集窗花、剪纸和民歌民谣外,还先后有领导有计划的派了教员和学生到我国古代艺术宝库敦煌、麦积山等地实习和临摹,特别因为授课的需要,还抽出一位教授赴龙门、云冈等石窟进行了调查研究,充实了《中国古代美术介绍》等课程的讲稿内容。一年来,我们搜集了具有民族形式与色彩的图案作品一百四十二种,民间织绣、刺绣、窗花等物四百十五件,这些资料都对教学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这里所说的“图案作品”就包括碑石拓本。也就是说,在1953——1954年间,西安美术学院为了充实教学内容,丰富《中国古代美术介绍》课程的教材,收集了一大批包括拓本在内的传统艺术作品。20 世纪80 年代初期正值改革开放初期,国家百废待兴,倡导恢复传统艺术教育,继承古代美术的优秀传统。在这样的背景下,西安美术学院还进行了一次集中购藏拓本及其他传统艺术作品的工作。据西安美术学院老教师回忆,学院曾在50 年代和80 年两次为学院图书馆购买藏品,包括拓本。结合前文中对如今图书馆所藏的三幅《曹全碑》拓本时间的考订,它们的购藏时间应该是80 年同时被购藏,或是编号T427《曹全碑》拓本为80 年代购藏,编号T293 和编号T299《曹全碑》拓本为50 年代购藏。这样,这三幅《曹全碑》拓本为了解西安美术学院图书馆藏品收藏的历史具有参考价值。

西安美术学院图书馆所收藏的三幅《曹全碑》拓本分别为光绪民国时期和20 世纪80 年代的版本,虽不能与“城外本”“未断本”等珍稀版本相提并论,但是,对于当下艺术院校收藏古代艺术珍品越来越困难的情况下,能够发掘历史资源,为学生提供优质的学习范本,在学院未来的教学中发挥出更多作用也是非常难得的。同时,还能够为梳理西安美术学院图书馆藏品入藏的历史提供了实物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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