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侯对铺铭文补释

韩胜伟

(安阳师范学院 甲骨文信息处理教育部重点实验室,河南 安阳 455000)

晋侯对铺1992年盗掘自山西晋侯大墓,后被台北故宫博物院购藏。(1)器影、拓片可参看《新收殷周青铜器铭文暨器影汇编》857号、《晋国奇珍——山西晋侯墓群出土文物精品》第89页、《故宫西周金文录》第260页、《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06153号。器、铭如图1、图2所揭:

内底铸铭文23字:

隹(唯)九月初吉庚寅,晋侯对乍(作)铸尊匍(铺),用旨食大△,其永宝用。

铭文中的“晋侯对”,裘锡圭先生认为可能是厉侯福和靖侯宜臼,(2)裘锡圭:《关于晋侯铜器铭文的几个问题》,《裘锡圭学术文集·金文及其他古文字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74页。李学勤先生认为是釐侯司徒,(3)李学勤:《〈史记晋世家〉与新出金文》,王元化主编:《学术集林》卷四,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年,第167页。该问题尚待研究。铭文中的△字如图3所揭:

图3 晋侯对铺的△字(4)李学勤:《〈史记晋世家〉与新出金文》,王元化主编:《学术集林》卷四,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年,第167页。

陈芳妹先生最早撰文详细论述此器,她认为:“(此器)自名为匍,并自述功能,这是目前传世及考古器所罕见的,有力地说明了铺的名、形与器用的关系。”(5)陈芳妹:《晋侯对铺——兼论铜铺的出现及其礼制意义》,第55页。所谓“自述功能”的语句便是“用旨食大△”这句铭文,那么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字的释读问题。此字前所未见,学者考释意见也不尽相同。

黄锡全先生认为△字从食从林从五,究竟相当于今之何字,有待研究。(7)黄锡全:《关于晋侯墓地几位晋侯顺序的排列问题》,《古文字与古货币文集》,文物出版社,2009年,第152页。

张再兴先生指出△字上部二“木”中间的构件似当是“五”而非“足(疋)”,因此释作从“楚”在字形上并无充分的依据。且根据朱凤瀚(8)朱凤瀚:《中国青铜器综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149页。、董莲池(9)董莲池:《鲁大司徒厚氏元簠器名用字研究》,《中国文字研究》第十五辑,大象出版社,2011年,第24—26页。先生的研究,这类器不当用来盛放饭食,而应该盛放肉食。张先生认为“△”和“食”都应该是动词,△可能是“饱”的异体,字形上“食”是义符,上部声符为“楙”之异写,只是将“楙”中的声符“牡”换成“五”。晋侯对铺也并非祭祀用器。(10)张再兴:《近年新发表西周金文字形小考》,《中国文字研究》第十五辑,大象出版社,2011年,第18-19页。

周忠兵先生认同李学勤先生的意见,认为△字所从绝非“楚”旁,所谓的“五”形也并非“五”字,而是“樊”字所从“爻”符的一种变体,因“樊”所从的“爻”符像藩篱交错形,故其可作“爻”形,也可作“×”形,在古文字中,“×”形交错笔画有时会变作“五”形。△字从食樊声,读为“燔”,铺形器用来盛放肉食,字义也很通顺。(12)周忠兵:《莒太史申鼎铭之“樊仲”考》,《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4年第1期。

下面来分析各家意见的得失。

首先来看字形。△字无疑是一个字,《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释为“楚食”二字不可从;认为△字从“楚”的意见字形上也说不过去,张再兴、李学勤、周忠兵诸先生辨之已明;认为△字从“五”旁也没有很合适的解读,并且△字中所谓的“五”旁下面一笔其实是斜笔,而正常的“五”字上下两笔是平行的横笔,所以△字所从也并非“五”旁。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字形上李学勤、周忠兵先生所说△字从“樊”声是正确的;功用上晋侯对铺不是粢盛用器,而是和其他青铜铺一样是用来盛放干肉等干物的;语法结构上“大△”和“旨食”一样是一个状中结构,二者是并列关系。

以上例证均可证奔、贲、樊读音相通。

最后说一下“铺”的器用,青铜器的宴飨功能和祭献功能往往是相关联的,一般来说生人宴飨称为“食(飤)”,裘锡圭先生曾指出:“祭鬼神可以叫‘食’,鬼神飨祭祀也可以叫做‘食’。”(26)裘锡圭:《读书札记九则——说“食”》,《裘锡圭学术文集·语言文字与古文献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391页。所以“铺”既可以是宴飨用器,也可以是祭祀用器。解决了△字的释读,再通读铭文就可以知道晋侯对铺应该是一件宴飨用器。

看校样记:本文初稿作于2019年,投寄用稿以后看到何景成先生所作《晋侯对铺铭文“脂食大饭”解说》(刊于《古文字研究》第三十四辑,中华书局,2022年9月出版)。何文将“△”读为“饭”,认为“用旨食大饭”大概是说作器用以盛载黍稷美食。敬请读者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