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扯袍峪
2023-07-22孔明
◎文/孔明
立冬的第二个周末,参加单位的第二次登山活动,目标:扯袍峪。这个地方,以前闻所未闻,及至去了,才知道扯袍峪是个神秘的峪。传说古时候,一位皇帝路过此峪,经不住诱惑,非要进去看看,吓得近臣扯住袍子不放手。当地的老百姓幽默,顺口就把这个峪叫了扯袍峪。
那天进山的时候,天上有云,地上有雾,车子如同在梦境中奔驰。南行而东踅,穿过著名的引镇,至著名的石佛村,驴友队的导游孔雀小姐说:“下车,到了!”
扯袍峪属长安区地界,与蓝田为邻,距西安市区不远不近,整50公里。自石佛村仍须南行,走5华里沙路,就到了峪口。迎眼一个混凝土水坝,写着“扯袍峪水库”,字迹斑驳,岁月留痕。拦一碧青波,锁一眼寒烟。水散漫上去,缓缓地回收,到峪口忽然紧缩,束成一条细流,清幽幽的。叫个河,却像溪,伏脉于峪涧。秃的岭,枯的草、树皆孤立,夹生些灌木的矮枝,蒿比树还高。偶尔可见白杨挺拔,稀落的黄叶残留了秋色的记忆。路顺着溪,依傍了峪壑,曲折地斜上去,溪边簇生着芦苇,诉说着盛夏的绿。渐渐地深入,渐渐地有了起势,路变得越发狭窄。水越上越清明,山越高越峥嵘。东边陡峭,人需要仰首,不如就势西望,依山一面斜坡,长着一色白花花的茅,惹人注目。恋恋不舍,却不敢驻足,怕落后了人流。树木渐多,一律枯瘦;幽谷不幽,荒凉而空寂。时不时有漆树傲立,被割了一身的口子,每个口子像咧嘴的微笑,让人看着极不舒服;也可能因为是漆树,才留下了活口。不闻鸟语,也听不见了泉鸣。路陡地提升,人明显地开始吃力,不断地有人席地而坐,大口地喘气,开了怀畅饮。眼前仍无夺目的风景,就有人丧气,说:“这山有啥嘛!”说归说,依旧跟着人流往前走。仰望看见了阳光,大家心才亮了,确信该到顶了。可是奇怪呵,头顶明明是山顶,费了半天力气,怎么就到不了顶呢?
终于还是到顶了。北顾,视野开放,行云停着,写意的山峦恰似一幅水墨画;南瞰,层峦起伏,众岩拱揖,山的深远使人浮想联翩;东仰,峰显巍峨,云夺魂魄,薄雾白日下,尽见山的本色;西望,一石巨大,浑圆悬空,如人昂首,唯我独尊,此即所谓的人头山。我不喜欢这个名字。高山之巅,人头悬悬,太缺乏诗意了!把目光收回,才发现真正的风光就在脚下。乱石嶙峋,切割一块一块的谷地,穗子尽被收去,只留了残秸在风里萧瑟萎缩。一院遗弃的房屋坐落在逼仄的石峰之间,土的墙壁半是坍塌,半是危耸,人立其中,东西南北一览无余。就想,这屋的祖上,一定是个世外高人,厌倦了滚滚红尘,皈依了悠悠白云,与飞禽善栖,与走兽友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其自在心怀,岂常人能理解?人间有是非曲直,这里无防人之虑;人间有灯红酒绿,这里无轻薄之举。高处不胜寒,却也不胜其美,不胜其乐!亩耕高卧,吟风弄月,不求淡泊而明志,不羡宁静而致远,云舒云卷,雨行雨散,其诗情画意,岂常人可想象?也不知经历多少春夏秋冬,繁衍了多少男女老幼,忽然就人去屋空了。山,失去了神秘;人,没有了寄托,住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呢?
就在那人头山前,有另一处风光,为一所小庙所拥有。庙再小,也是庙,里边供奉的是人造的神,伴神而居的是出家的僧。居孤峰而安心,守明月而见性,受得清苦,忍得寂寞,不念经也是高僧了。高山与高情合和,高僧与高人毗邻,恰如清风明月两味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样想着,就来了灵感。扯袍峪能扯住皇帝的袍子,却扯不住高僧的袈裟,此中玄机,寻常人自然难以参透。
参不透,便不参,毕竟都是观光客,到此一游,也就是到此一观,然后转身,原路返回。下山的时候,因为惦记着那一坡的白茅,所以一路领先。终于奔向了那白花花的斜坡上,细茸茸的毛,轻飘飘的白,让人不能不惊叹:美!太美了!却原来人间的美丽不仅仅属于怒放的鲜花!
就因了这个美,我有点舍不得走出峪去。一步三回头,还是不得不出了峪。不知不觉间,到了水库跟前。爱了那峪生的白,便爱了那峪出的水。美不能带走,那就和水来个亲密的合影吧。不料想,美迷心窍,脚踩堤石落,多半个身子被“扯”进了水里!紧急中上扑,蛙一般跃上岸来,已水淋淋湿透了衣裤。寒风虽然微微,浑身却冰冷瑟瑟。先褪了外套,换穿了同事的红色外衣。狼狈前行,步入了石佛村,见一女子立在院门口,就过去讨衣服。还好,讨到了鞋子和裤子。至此,身上、心上都有了暖意。本想嘱咐随行的人不要声张,又一想声张有声张的好处。扯袍峪“扯”了我的腿,也“扯”出了一个天大的警示:越是美的地方,越不能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