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夫猝死局:一张80万保单,双份贪弹上膛
2023-07-20木糖醇
木糖醇
保险理赔员柯季又接到一个棘手的案子,案子发生在湖南省怀化市下面的一个县城。那里偏僻路远,同事们都不愿意接手。为了不用去早市抢鸡蛋,柯季豁出去接下了案子,他会遇到什么奇葩事呢?
案件棘手,死因不明理赔难
“县里有个紧急的案子,你们谁过去处理一下?”临近下班,吴经理走到工位旁的过道上,欠着身子问理赔部的人。
大家转头望向吴经理,随后左右相互张望,最后纷纷低头避开吴经理的视线。吴经理提到的这个县,位于湖南省两市交界的偏远地区,单程超过200公里,最重要的是那里民风彪悍,曾经有位同事过去办理理赔,直接被家属扣押下来,几经波折总算出来,报警最后也不了了之。
从那之后,大家对这个地方都心有余悸。
吴经理见大家面露难色,补充道:“大家不要有后顾之忧,这样,去那里每天可以申领150元的补助,住宿、餐饮凭发票报销。”还是没人举手回应,吴经理脸色有些难看,视线逐一从人群中扫过,最终停留在老季那里。
老季,大家喊他“柯季”,是保险公司的一名理赔调查员,因为妻子患病的缘故,只能一个人负担家庭开支,所以在同事眼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财迷,用“见钱眼开”形容再合适不过。
见老季没有吱声,按惯例,吴经理觉得这是默认了,随即从办公室拿给他一个资料袋。
仔细翻阅,老季得知被保人张胜不到40岁,一个月前给自己投保了80万的意外险,受益人指定为配偶徐凤。徐凤一天前报案称张胜饮酒后呕吐不止,送医抢救无效死亡,现在医院还没有出具死亡证明,具体死因不确定。
初看报案记录,老季心里便咯噔了一下,对饮酒后死亡的案件他们一向头疼,因为在没有解剖的情况下,死因很难一言蔽之,而不同类型的死因,也直接影响理赔结果。明确死因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剖,可想到那里的彪悍民风,老季心里直打鼓。
既然应承下来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为防夜长梦多,次日早上天微亮,老季便启程出发,一路上风驰电掣,上午9点便到了那里。
电话中,徐凤让老季直接前往镇卫生院。按照她的指示,老季小心翼翼地爬上那老旧的木质楼梯,还没有到会议室就已经听到一阵嘈杂的声响。
会议室里气氛并不融洽,讨伐声和反驳声此起彼伏。老季旁听了一会儿,大体明白张胜的家属认为医院救治不力,要医院赔偿,而医院主张家属不听医嘱,延误治疗,现在为此起了争执。
家属和医院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医院提议让调解委员会调查,家属认为委员会偏向医院,医院又提议解剖认定死因,家属指责医院没有人性,不让死者安生。
嘈杂中,徐凤带着老季跟着一众人离开了医院会议室,向老季介绍同行的男人叫张武,是张胜的哥哥。
老季一边自我介绍,一边给张武递过一根香烟,张武没有拒绝,接过烟后问道:“我弟弟在你们那买的是什么保险?”
当知道张胜意外死亡涉及80万理赔金的时候,张武的手哆嗦一下,烟差点掉下来,随后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徐凤。
为了避免误会,老季特地把意外的范畴解释了一遍,强调疾病死亡不能赔付:“所以弄清楚张胜的死因非常重要。”
徐凤耷拉着头,两手交叉使劲地搓着,回忆道:“昨天晚饭张胜喝多了,說头有点晕就去房间躺着,我后面进房间发现他躺在地上,吐了一地的,我叫他也没反应,我就慌了,打电话叫张武过来,张武开面包车送我们去了卫生院。”
“张胜在医院有没有清醒过,他有说什么吗?”老季继续追问。徐凤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确定:“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清醒的,我和他说话,他就说晕、难受。”说着说着徐凤开始呜咽起来,看来是问不出更多细节了,老季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上午12点,准备返回医院调查。
医院没有单独的急诊科,只有一楼有一个门诊医生的办公室,三个医生正在接诊患者,头一天接诊张胜的李医生正好还在医院。
李医生脸色不善,疲倦的脸上写满不耐烦:“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说了很多遍,张胜的死和我没有关系。”其他两名医生也面露愤愤之色。
只有弄清楚死因才能证明李医生的清白,虽然大家位置不同,但在这一点上他们立场是一样的,老季解释了好一会才消除李医生的疑虑,李医生知道保险公司也有尸检的想法后才慢慢放下防备。
据李医生回忆,张胜是他老婆和哥哥送过来的,当时是晚上8点多,来的时候李医生发现他已经意识不清、四肢麻木、心脏跳得很快。张胜老婆说他是喝醉了酒,但李医生看不像是喝醉酒,乡镇医院条件有限,便建议他们去县医院。
让李医生意外的是,张胜家人却推托说去县里怕来不及,让他们简单处理一下就行,可李医生说要给张胜洗胃、催吐,他们又嫌麻烦,后面再给张胜检查的时候就发现人已经不行了。
回忆起来李医生还是有些愤愤不平,老季却听出一身冷汗,递上一支烟好奇地问:“张胜不像是醉酒,那是什么症状?”
李医生似乎有一些猜测,没有立即回答,显得有些犹豫,左右张望后才压低声音说:“我看像是中毒,而且不是酒精中毒。”此话让老季一惊,一瞬间很多想法在他脑里闪过,短期投保、延误治疗,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不是酒精中毒,那会是什么中毒?”老季试探询问。“我后面也反复想了很多次,猜测可能是乌头碱。”李医生的声音更低了。
乌头碱?对老季而言这是一个极其陌生的词,可惜现在张胜已经在殡仪馆,家属和医院站在对立面,没有检查化验的条件,没法确定张胜的死是否和乌头碱有关,李医生希望保险公司的介入能还他一个清白。
乌头碱中毒?说服家属做尸检
医院之行让老季感觉后背发凉,中午草草扒了几口饭,便抓紧把情况汇报给了吴经理,对方答应帮忙联系好鉴定所,一旦家属同意解剖,便立马赶过来。
可事情并不顺利,当天下午,老季来到张胜家了解情况,张家来了很多亲戚,徐凤坐在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老季没说疑似中毒的事情,只告诉他们医院现在对张胜的死也没有定论,不确定死因将影响后续的保险赔付。
张家的一个老人不乐意了,说:“谁都不知道张胜死得那么突然,这不是意外是什么?”还没等老季解释,张武先开口反驳老人:“你不知道就别乱说,先听听别人怎么说。”
随后张武询问老季该怎么处理,老季说80万不是小数目,为了避免纠纷,最好是能明确死因,而这需要他们配合。稍稍停顿后,老季小心翼翼地补充说需要对张胜的遗体解剖。
家属们神色各异,竟然没有人立马提出意见,大家都齐齐看向徐凤,似乎之前他们已经有过商议。徐凤有些拘谨,犹豫半晌后说不会解剖,即便一分钱拿不到也不想张胜继续遭罪。家属却有些着急了,张武劝她:“阿凤啊,80万要多少年才能挣得到呀?你再好好想想。”
短暂沉默后,张武转头问向老季:“除了解剖,有没有其他办法?毕竟死者为大,传出去我们为了钱对死者不敬也不好听。”
不管是法医还是鉴定所,明确死因都离不开解剖,不过张武的话倒是提醒了他,李医生曾说,乌头碱中毒的人在血液里可以分析出乌头碱成分。
换句话说,虽然张胜已经死了,但如果張胜的心血里找到乌头碱成分,那张胜极有可能是死于药物中毒。
是否抽取心血检测,张武和徐凤又产生了分歧,张武觉得只是抽血不算冒犯死者,徐凤却想让张胜早日入土为安。张武劝说了好一会,徐凤才点头同意。不过因为张胜的遗体已经在殡仪馆冷冻,需要先解冻,第二天才能抽取。
次日,老季和鉴定所及家属在殡仪馆会合。
让人意外的是徐凤并没有到场,张武解释这是他们当地的风俗,女人和小孩阳气弱,怕被殡仪馆的阴气冲撞,所以一般只有男人才去殡仪馆。
等待期间,张武把老季拉到一旁,低声询问:“张胜的理赔金能不能由他人代领?”“那当然不行,徐凤是唯一受益人,只能由她领取。”老季琢磨张武可能是看上了张胜的理赔金,立马给了否定答案。
张武不死心,继续说:“可我听说有些情况钱是不给受益人的。”难道是徐凤害死了张胜?这个想法瞬间浮现在老季的脑海,他死死盯着张武。
张武眼神闪烁,似乎在斟酌如何回复。不等他考虑清楚,老季赶紧催促:“确实有一些情况徐凤没有受益权,如果你知道详情,理赔金作为遗产分配也不是没可能。”
话说到张武心坎上,他没有再犹豫,开口说道:“我怀疑我弟弟的死和徐凤有关,我弟弟刚买保险一个月人就死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况且,我弟弟是个浑人,平时没见他对谁好,犯浑的时候没少打骂父母,更不用说徐凤,好几次把她打得遍体鳞伤,这样的人怎么会好心把钱留给其他人用?”
张武见老季没反应,有些着急,立马接着说:“还有,前天晚上我把张胜送到医院后,徐凤故意把我支走,就是不想医生施救。”
原来前天晚上,张武和徐凤把张胜送到医院后,徐凤说她忙得过来,让张武先回去休息,张武没多想就先走了。张武后面回想起来,便觉得里面有问题。
“你是说当时是徐凤一个人在医院照顾张胜?”张武的话让老季瞬间联想到李医生的话,张胜疑似中毒,而那天晚上家属不配合治疗。如果徐凤真的要害张胜,极有可能是故意延误治疗。
想到这里老季立马激动起来,之后几次催促鉴定所出结果。张胜血液果然检测出乌头碱成分,还有少量的乙醇成分。
鉴定所工作人员告诉老季,乌头碱有剧毒,3-5毫克即可让人致死,遗憾的是他们没能检测出张胜究竟摄入了多少乌头碱。
种种迹象指向张胜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带着报告老季马不停蹄来到辖区派出所,希望派出所能立案调查,派出所对报告的结果却并不意外。
据他们调查,张胜有喝药酒的习惯,草药里就有乌头碱成分,而草药是张胜一年前买的,他们还找到了出售药材的诊所,在张胜家也发现了残留的药酒。
事实与老季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派出所已经有了调查,而且有理有据,人证、物证俱全,相较而言,他却像是无端揣测。
恍恍惚惚从派出所走出来,老季看着来之不易的检测报告,一种茫然感涌上心头:药酒中毒?事情难道真的就是这么简单?
带着疑问,老季再次来到张家,向徐凤打听了刘贵诊所的位置。刘贵的诊所开店已有一些年头,离张胜家有四五公里的距离,医药店并不显眼,是一栋3层的自建房,一楼用于看病抓药。
来到药店,店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刘贵,另一个是他的帮手小孙。看到刘贵,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老季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峰回路转,治病药成了催命符
“我想看下张胜购买药材的处方单。”自我介绍后,老季表明了来此的用意。
刘贵有些不情愿:“派出所之前已经来过了,处方单他们也看过,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们。”
“我也是不想家属多跑腿,只是一个处方单而已,希望你们能帮帮忙,要不我打电话给张武,让他一起过来。”刘贵闻言赶紧出声阻止,然后解释现在都在传张胜因为喝了他泡的药酒中毒,他怕家属过来算账。
“这个草药既然有毒,在用量上你有和他们讲清楚吗?”老季想到一个重要问题。
“肯定有啊,是药三分毒,什么药不都得讲清楚才能吃?更何况这药本身就有毒,早知道就不给他配了。”刘贵看着有些后悔当初销售药草给张胜。话没说完,刘贵接到一个电话,匆匆离开,走之前他让小孙把处方单找出来给老季。
小孙在抽屉里翻找出一堆药单,快速翻动,很快便找到了张胜一年前购药的处方,上面写了草乌等三四种药材,找处方时,他还不忘挖苦:“这也是怪了,张胜喝药酒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么久都没事,怎么买了你们的保险就出事了?看来还是不能买保险。”
小孙的疑问也是老季的疑问,可惜没人可以给他答案。老季失望地从药店离开,刘贵还在打电话,他挥手示意离开,刘贵看了一眼没有回应。
离开药店后,老季把情况汇报给吴经理,吴经理很冷淡地回了几个字:“哦,知道了。”听得出来他很不高兴,老季也无能为力。
回想起案件的前后线索,一种有问题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的感觉一直萦绕在老季脑海里。不过有一件事情他有了答案,那就是他为什么对刘贵有熟悉感,因为他曾经见过刘贵。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老季去医院时,看见家属和医院的人在对质,那天刘贵也在现场,不过当时老季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谁是谁。刘贵和张胜非亲非故,他为什么会在医院,那会儿可还没有做检测,难道刘贵早就知道结果?
想到这种可能,老季立马折返回药店,刘贵不在店里,老季立马询问小孙:“再帮忙查下处方,这一两年还有谁买过草乌。”
小孙没有多想,又在抽屉里拿出那一堆的处方,翻阅之后摇头说:“这个药材本来用的人就少,除了张胜那张单,这些处方单都没有,没有其他人买过。”
老季又让小孙再查草乌的库存有没有变化,小孙有些不情愿,小声嘀咕,不过还是同意帮忙。
小孙定期会清点药材的数量,没花费多少工夫,小孙就发现了问题:“奇怪了,草乌怎么平白无故少了20g,上个月我才清点过数量。”
老季赶紧上前询问情况,小孙说因为有些药材有毒性,为避免错用,所以有草乌不能打粉的规定,药材不会无缘无故丢失,20g虽然不多,但涉及剧毒物质,小孙立马警觉起来。
小孙出门找刘贵,正好和刘贵撞个满怀,刘贵看到老季去而复返,原本难看的脸色又煞白了几分,他没有和老季打招呼,拉着小孙火急火燎进了屋。
看着刘贵身影远去,老季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正在这时,张武催促的电话又打了进来。“诊所的刘贵你认识吧,他和张胜关系怎么样?”老季索性把药店丢失药材的事情告诉张武。想到自己单枪匹马查案困难,张武也许能帮他撬动一些利益,老季决定有意无意地将一些线索透露给他。
果不其然,张武反应很大,没说几句话便匆匆挂断了电话。可惜的是,后面好几次老季询问张武有没有发现,张武都矢口否认,调查又陷入僵局。
没有张武的消息,老季却意外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刘贵已经自首,他们已经正式立案调查。
原来张胜时常家暴徐凤,徐凤有几次受伤找刘贵看病,刘贵很同情她,一来二去,两个人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徐凤一直想摆脱张胜,便说服张胜喝草乌药酒调养身体,没想到药酒一直没起作用。徐凤一狠心,私下找刘贵研磨了草乌粉,那天偷偷加到了张胜喝的酒里。
派出所民警说,张武得到线索后翻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发现草乌粉,还被徐凤发现了,他气恼之下就直接和徐凤挑明,徐凤自然不认,张武就上手抢了徐凤的手机,手机里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删的信息,上面有徐凤和刘贵密会的记录。
“张武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发现问题后没报警,反而以此要挟徐凤和刘贵,开口就要他们给他五十万元的封口费。刘贵事后本来就有些后悔,他不晓得你们掌握了多少情况,也怕张武一再要挟,就选择了自首。”
至于张武惦记的那份不义之财,保险实际并不是张胜投保,而是徐凤瞒着张胜,用张胜的身份证所投。因为是虚假投保,保险公司并没有赔付保险金,张武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編辑/徐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