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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季筠书法集评

2023-07-17吉狄马加马啸

中国书法 2023年2期
关键词:书风书法艺术书法家

吉狄马加 马啸

吉狄马加:

汉字的历史是悠久的,同样以汉字为载体的书法艺术历史也是悠久的。我想就文字而言,像汉字这样,无论从其丰富的结构特征,还是从其美学上的象征意义,在世界众多文字中都是无与伦比的。汉字作为一种书法艺术活动,已经有两千多年的时间了。当我们回望那已经走过的漫长历史,可以说每一个朝代,均产生过灿若群星的大书法家。正是因为有了珍爱中国文字,甚至超过了自己生命的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书法家,才把中国的书法艺术推上了一个又一个足以让后人叹为观止的艺术高峰。难怪有一位西方汉学家曾告诉我,在他研究中国文学和艺术时,最让人感到神秘莫测而又捉摸不透的,就是中国的古典诗词和书法艺术。他还对我表示,中国的古典诗词和书法艺术代表着一种东方精神的最高境界,那里面包含着许多形而上的东西。说实话,这位外国友人的感觉和看法并不新鲜,但是这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中国古典诗词和书法艺术,在人类多元文化格局中,所占据的位置是极为重要的,它体现出一种只有东方才能有的美学观和艺术观。近年来,有不少重要的艺术现象实例可以证明一个问题,这就是东方艺术中(当然包括书法),始终包含着某种飘逸雅脱、古淡绝伦的『道』境,或者说『禅』意。著名旅法华人画家赵无极先生,在创作现代绘画艺术时,从中国书法中大量汲取精神的养分,使其作品成为东西方文化结合的典范。看样子赵无极先生在西方乃至于世界所取得的成功,绝不是偶然的。据我所知,不少西方杰出的诗人和艺术家,多少年来就一直在从东方文化中汲取灵感,这其中包括著名的美国诗人埃兹拉·庞德、法国诗人圣琼·佩斯和西班牙画家米罗等等。

写到这里,聪明的读者一定会这样想,你一直在强调一种东方的艺术精神,那这究竟和作为书法家的谢季筠又有什么更直接的关系呢?我想这也正是我想要说的。谢季筠是众多书法家中的一位,但是他的成长经历却是独特的。他先师从其父谢尊三先生,又先后师从刘孟伉先生、罗祥止先生、丁野庵先生等多位前辈,真可谓转益多师,饱汲众名家之精华,其书法中的丰富性和多变性正是来源于此。另外,由于谢季筠双亲早逝,家道寒苦,多年困居陋巷。正因为生活的这种艰难磨砺,虽然给谢季筠带来过无数的困难和清贫,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却也成全了他。作为一个长期深入社会的民间书法家,谢季筠始终保持着平民的心态,淡泊名利,一切顺其自然。

谢季筠在书法实践中的那种平淡而自然的风格,无疑和他的现实生活境况形成了高度的一致,这是至关重要的。在这一点上,生活和现实虽然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这个玩笑甚至还带着苦涩和眼泪,但作为一个有大作为的艺术家,他的确可算是幸运的。为此,在很多年前,我曾在心里祝愿过他,相信他会获得极大的成功。

在文章的开头部分,我一直在谈东方的艺术精神,或者反过来说,艺术中的东方精神。

其实我最终要谈的就是,谢季筠书法中所追求的『逸』和『虚』的境界。在中国近现代前辈书法家中,由于个人偏爱,我极力推崇谢无量先生和林散之先生。特别是林散之先生的晚年作品,虽然是有形的,但它却近乎天籁,其意境之高洁和深远,就是在整个中国书法史上也是不可多得的。也许正缘于这种对艺术的特殊感觉,从一开始我就关注谢季筠书法中这种可贵的艺术特质。

我一直认为,无论是中国的书法还是绘画,都与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紧密联系在一起。虽然书法家是通过手中的笔来传达内心和感情的,即所谓『书为心画』,但是要真正做到心手两忘,出神入化,如入无人之境,那是非常人所能做到的。

这就要求书法家必须具备渊博的学识、丰富的情感和多方面的修养,同时还要有超常的禀赋,其『悟性』也应该是不一般的。谢季筠的书法艺术,已经表现出天才的某种超凡脱俗的意境,其作品中的气势美、神韵美和意境美水乳交融,散发着浓郁的书卷气。欣赏谢季筠的书法艺术,作为一名诗人,我感觉到的更多的还是他作品中的那种诗意美,以及他笔下那种阳刚之气和阴柔之韵的和谐统一。最让人感到高兴的是,我们从近期谢季筠的书法艺术中,发现了一种神奇的东西,那就是前面提到的『逸』和『虚』的精神和艺术境界,已经初露端倪。为此,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谢季筠,能在不久的将来,使自己的作品进入一个更高的艺术境地。

马 啸:

结识谢季筠先生大约三十多年了。在我心里,他的形象几乎没有改变过,我对他的书法的感觉和判断也基本没有改变过。这两点,连我自己都感到十分奇怪。因为先前喜欢的许多的人、许多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了解的深入、认知的提升或是观念的调整,发现并不像我原先判断的那样。谢季筠先生却是例外。认识谢季筠先生时,他才步入中年,而我正值青年。而今,他与我均走过生命的大半段时光。我之所以格外喜欢谢季筠先生,是因为他与我有着一致或近似的人生态度和艺术观念。所以,尽管他比我年长将近二十岁,但在我的眼里,却是同一年代的人。

要讨论谢季筠先生的书法,我们应将它放入『川人』或『川文化』這个格局之中。在许多年前,人们研究艺术,总喜欢与地域联系起来,于是便生出『地域书风』『地域画风』之类的概念。如今,『地域』这个词在文化学的意义上已经消失或正在消失,因为交通的便利和信息的网络化使原本相对独立的东西,其边界变得模糊不清,甚至根本就找不到了。无论是商业的、产业的,还是文化的,都变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并且人们在跟着同一种东西向前走。然而,在四川,起码在谢季筠先生那一代人的身上,我们依然能够窥见很强的地域性。

大约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我第一次给谢季筠先生写评论时,标题里用了『逸』这个字。一说『逸』,人们就会联想到那种高不可攀的人或事。的确,『逸』是不容易达到的,因为它要我们抛弃许多『贵重』的东西,挣脱物质和技术的双重枷锁,先将自己心里和笔底的东西清理干净,然后才能行事。从中国传统哲学层面来说,『逸』其实就是对既定秩序、方法、模式的超越或逃脱。当然,既然要『超越』、要『逃脱』,就必先在这种秩序、方法或模式之中,否则何言超越?何言逃脱?一种没有秩序与法则为前提、为保障的逃跑,没有任何价值,也不会产生任何的意义。

『川人』大约天生就是一帮不愿受束缚的人。远的不说,近者如书法领域的谢无量、刘孟伉,绘画方面的陈子庄、张大千、石鲁(当然,在这中间,张大千稍稍有些不同,因为在他生活大半段时光中,一直非常遵守和适应法则与规矩,到了晚年,『路子』才野起来)。

很少有一个地方能像四川这样密集『出产』具有『野逸』色彩的艺术家。

当然,我所说的『野逸』,是指作品风格而非生活方式。因为现时代,一个居于喧闹之地的人,不可能有『野逸』的生活。谢季筠先生大约就属于这类有着『野逸』色彩的『川籍』艺术家。他书法的创作方式,自我知道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一直走着这样一条路,没有大起大落,更没有改弦易张。

当然,我的这个判断,与谢季筠先生自己的总结有些背离。他说:『检点囊作,可谓五年小变,十年大变,至于今日,未有竟时。每一变既为旧我之总结,也为新我之起点。』(谢季筠《书为心迹,得失自知》)作为主人公,他的体会自然会更细腻、更动情。在我的眼里,谢季筠先生的不凡,就在于他在中年时代(甚至可能是青年时代)形成的书风,虽经历数十载岁月,依然能在当下书坛占有一席之地——没有被淘汰,更没有令人生厌,相反每每走近,还能打动不少人,甚至是那些相当有功力、有眼光的人!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首先在于其取法与立意的不同寻常。尽管在某一时刻,他的书风似乎也在『潮流』中,但总体而言,他和他的书法始终是一个独立的存在。

谢季筠先生的书法,是以『散逸』为总体特征的『川地书风』阵营中的一员,而且无疑是当下的中坚力量或称代表性人物之一。『散逸』者,散淡簡远。

所以,他的书风不能以笔法是否精准、用笔是否到位来衡量。凡散逸的书风,有两个基本特征:用笔的不稳定性与造型的不确定性。因为它是随着作者的心性生发出来的,无论是落笔之前还是在运笔之中,任何条件、情绪的改变,都会影响笔毫运动的轨迹、点画和结字的形态。

谢季筠先生以行草书见长,书风虽呈散淡简远之态,但笔底却有一种生辣,这种生辣与变幻无定的用笔和结字组合,使得其作品弥散着一股苍茫之气。同时,由于作者在书写时并不将字的重心固定在某个部位,而是上下左右变动不定,加之虚与实、开与合、黑与白的强烈对比,营造出一种跌宕起伏的节奏感,从而增强了作品的感染力。

谢季筠先生『散逸』书风的形成,是地域、师承及个人心性三者交互作用的产物。他出身于书香门第,有着良好的家学渊源。《华西都市报》曾有一篇记者报道,如此描述他的成长经历:儿时,父亲(尊三老人,前辈书家)便教他习书,而父亲的老师是清末的翰林陈荣昌。及后,谢父又找来前清秀才、学者、诗人吴卿材老先生做他们几(兄弟)姊妹的家庭教师。再后来,他又跟着四川省文史馆首任馆长、著名书法家刘孟伉学习书法。不仅如此,他还先后跟齐白石的入室弟子罗祥止学篆刻,并随老成都的大隐士丁鹤先生临池……(杨帆《谢季筠:书坛布衣,艺苑耕者》)这样的学习条件和学习经历,很少人能拥有。很明显,正是有了这种师承关系,并且还能不断转益多师,才使得谢季筠先生的书法即便有着鲜明的个性色彩,仍不乏古意,同时也使得其书法的『来路』变得模糊不清。而这种模糊不清,正是孕育个性与心性的良田。

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书家之一、川籍书法重镇谢无量先生曾说:『书法不难于谨严而难于烂漫,不难于成熟而难于生拙。』这话用在谢季筠先生的书法中,甚是妥帖。它有着一份烂漫,有着一份生拙。我们正是从这烂漫和生拙之中,看到了谢季筠先生本人。

本专题责编:朱中原 熊潇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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