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的记忆

费钰茜

每每在乡下的夜里，我总会躺在火炕上和姥姥闲话家常。四周是乡村夜晚独有的漆黑，我睁大双眼，感受空气中弥散的小小结晶，大抵是节日的细碎红纸和冬日的凉凉冰凌。我在被这些盛大的群体包围的空间里，总是格外安心。

老人爱回忆，我也是。说起我的小时候，姥姥总能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的确，回望那段肆意的日子，竟满目是乡村、田野和站在院子里的她。上幼儿园时，我和爸妈居住的县城突发洪水，需要日夜抗洪救災的爸妈无暇照顾我，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把我送到姥姥家。那天的记忆几乎所剩无几，但我能隐约想起深红的夕阳、绯红的云，和明明身处盛夏却没来由的冷。当时的我对灾难没有任何概念，如今再复盘那天，我的小城镇漆黑又寒冷，姥姥的小村屯明亮又温存。

小学时一放假就跑回村里，一待就是一个多月，每天跟同村的小伙伴疯玩。小学毕业成了一个转折点，我们举家迁至省城，自此学业日渐繁重，故乡仍在心间，却已飘远。

姥姥姥爷早已买了新楼，可他们总喜欢回到村里的老屋，围着大铁锅，做好满满一桌子无化肥农药的农家菜，等待我们归巢……

这几年在姥姥家的时间总和不及小时候的一年，儿时的玩伴也再没出现。小时候相熟的你我他，长大后不过是拥有共同记忆的陌生人。我的身高逐渐超越家族里的一个个人，或许小孩子的世界有层薄薄的壳，我早已冲破了它。

我最喜欢天黑时在院子里抬头，星星总会有。无论它们曾闪烁过何其漫长的时间，又在多远的从前陨灭，此刻，至少这一瞬间，我看到它们，它们可以在我眼里闪动。并且我相信无论何时，只要我站在这方院子里，总会看见那些时间之外的闪动。

想在村里走走。我站在门前的小道口上，突然惊觉一件事——路上没人。偶尔会驶来一辆车，停驻一会，伴随着微不可闻的声响，开走了，道上依旧空无一人。我望向我家的车，失笑着发现和那些车没什么区别。驶来，停留，走远。整个村子皆是如此，只不过有人只停留片刻，有人愿停留一生。而如今，余下的人家也都陆陆续续走向了他方。

年过完了。

我坐在车里和姥姥姥爷挥手，同时挥别空荡但明亮的村庄，挥别旧日的太阳，驶向无限的未来和远方。

‖东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

‖指导教师：尹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