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组诗)
2023-07-14王明法
王明法
罗托鲁瓦温泉
硫磺香皂的迷雾里我们漂浮
在罗托鲁瓦的湖边
轻寒蹑手蹑脚,在温泉表皮踟躇
热气推开街灯的缠绵
我们终于安静,终于把目光
安顿在眼神清澈的星星旁边
当毛利舞蹈也失去了鼓槌
一大串流星接连陨落
在南太平洋的寒流中
很久,我们听不到溅落的回声
汤池里一个福建人指着流星
说来时一串去时也相连
多像来自老家的我们
在新西兰,二百多个族人
像星星一样闪亮在各个城镇
在一条从北向南的高速路边
海的女儿
从哥本哈根的王宫骑单车出门
来到大街上的可能是王妃
我与她擦肩而过
她要去集市还是剧院?
没有人告诉我
我在寻找海的女儿
穿过安徒生公园
一条安静的海边小路
几个游人
那尊黑铁雕塑毫不起眼
俯身在水中的少女
不肯回头看看身后的街市
海鸥不时落在她的头上
几百年了
她会不会看见
乘坐马车,后来换成汽车
现在又骑着单车的王妃
有一天会来到这里
歉疚地从浪花和浮沫中间
把她带回到王子身边
深渊
群岛之外必有深渊。翡翠
在加深她的神秘,从浅表的蔚蓝
到深墨绿。偶尔有一群小丑鱼
聚集,墨水团突然炸开,一条鲸鲨
在鱼群的中央露出笑脸
这里是奥克兰港的外海
西太平洋和塔斯曼海会面、拥吻
又相互推开的岬湾
隔着南回归线,波利尼西亚
把热情的唇纹推送到近前
我们在甲板上挥起钓竿
岛屿把大部分身体藏在蓝墨水中
鱼群在曾经的半山腰游弋
海草找不到着床的平坡
雅鲁藏布大峡谷向下,伸向南极
一条鲷鱼离开水面,它甩动不快乐
大胡子船长想到尺寸的法律不快乐
我们等不到鱼生,也会不快乐
深渊里的倒影,笑出诡异的气泡
纳库鲁湖的红晕
高倍望远镜可以命名
却不能亲近
火烈鸟在纳库鲁湖的裙摆
镶一道粉红花边
相机镜头留下的也是虚幻
在腥咸的恍惚里
当距离足够制造猎手
纳库鲁的红晕轰一声消散
在热浪翻滚的半空
火烈鸟盘旋成一条红丝带
野性的大裂谷磁吸着她们
就像灯红酒绿缠紧了我们
金合欢撑开巨伞,织巢鸟
在阴凉里编织一个家
乞力马扎罗的白色草帽
遥远而神秘
在那拉提草原
哈萨克人的烈酒
醉得快也醒得快
夜半我走在溶溶月色中
老榆樹下的银狐忧郁地
看我,又把头引向天际
硕大的银盘子挂在半空
巩乃斯河彻夜不眠
她要把天山冰川的衰老
告诉草原上每一个牧人
告诉每一条生命
牛羊已经入梦
云杉松开了风的辫子
而毡房外的银狐听懂了
齐腰的牧草也点着头
只有我在宿醉中
眺望亘古不变的星空
擦肩而过
贴着陆地边缘,台风
继续北征。那里是
收集雨水的群岛
现在已经是八月
云层使用翻涌这个动词
不肯流下一滴眼泪
只留下树的羽毛
给摄影师的镜头
留下飞扬,和颠倒
温度盘旋,不肯降落
我们在低地上巴望着
快速移动的云山里
饱含洋面蔚蓝的盐粒
和海豚粉色的呼吸
这些梦中的朋友
和我们擦肩而过
圣弗朗西斯卡
可是我更愿意你叫旧金山
你这地球仪上的一个小点
和只有一指宽的太平洋
轻易地我转动了世界
六年前就瞬间来到眼帘
海水把阳光的爪子从空中
转印到金门大桥红色皮肤上
海面鲸鱼的呼吸制作一场降雨
风给山顶圆柏画出飞扬的发丝
大地的肩膀在不安中耸动
你的样子熟悉而老旧
一百年的衰老
小于一百小时甚至一百分钟
而我的指尖上海水
从西岸洄游到东岸的速度
快于铁鸟的升空和落地
海水没有护照,没有通行证
我的手指和目光也没有
就让我的舌尖卷起,一个字节
挨着一个字节,把你轻轻吐出来
骑行在茶马古道
滇西的秋天,雨水已经稀薄
红苹果在枝头炫耀
她引来了小矮马的响鼻
拉市海躺在山谷里像一块玻璃
天空的云团里有一大群快马
从头顶超越了我们
翻过卧虎山的商队
一路抛洒纳西情歌
他们穿着对襟的布袍
在密林中点起篝火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
灰烬里腾起一缕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