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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 母(外一篇)

2023-07-13秦拓夫

雪莲 2023年2期
关键词:狗娃养母大姐

这也许是我最难写的一篇文字,倒不是因为文字表达上有什么困难,而是碍于自己猥琐的内心和羞于示人的卑微。

养母去世多年,我一直将她的故事尘封在乡下那间老屋里,从未触碰过。这些年,我在恣意书写故乡情结和故乡的前世今生时,从没有只言片语提及养母。如今,我不能再让养母的故事捂在乡下那间陈旧的老屋里,默默地风干,默默地消失。

——题记

我在一次工作失意之后,忽然想起乡下那间陈旧的老屋和孤独的养母,想起曾经为之动容的母爱。在一个春寒料峭之日,我独自回到乡下那间久违的老屋。

当我突然出现在老屋门口时,养母很是意外,竟怔住了好一阵才掩饰不住激动地说:“你回来啦!”说完,手忙脚乱地生火烧水,把那条变了颜色的洗脸毛巾搓了又搓、洗了又洗,直到她认为干净了才重新打一盆热水让我洗脸。在我洗脸时,养母又忙着从土罐子里摸出三个土鸡蛋给我煎荷包蛋。

看到养母一刻不停地为我忙碌,还十分开心欢喜的样子。我既感到高兴,又感到酸楚。我回来看养母本是天经地义、人之常情,但却让养母大喜过望。而养母含辛茹苦供养出来的儿子却在灯红酒绿的城市生活里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只是在人生失意时才想起留在老屋里的养母,才想起去养母那里寻找心灵的安抚。我忽然感到自己十分的猥琐卑微!

这些年来,我自以为自己是城里人,并以城里人的眼光高高在上俯视乡下老屋里养母的这些年,我把养母给伤害了,我无情地撕毁了儿时与养母血浓于水、相依为命的母子亲情。而今,养母明显地与我生分了,明显地只敢疼我爱我却不敢亲近我,真的就像福楼拜笔下的那位母亲一样隔着玻璃看别人坐在自己屋里吃饭却不敢进去。养母给我添饭时,居然伸出两只手,一只手护着衣袖一只手接我的碗。我十分清楚这是老家人对待家里最珍贵的客人才有的动作,我在养母眼里也成了她尊重的客人!

此时此刻,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两眼涩涩地流不出泪来。是什么把我和养母隔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让我们如此生分、如此拘礼?那曾经的苦难和生死相依的母子亲情哪里去了?

在我刚满3岁那年,大姐只有5岁,我的生母因难产离世。父亲长年累月在外做木活挣钱养家糊口,为了照顾我和大姐,生母去世不到三个月,在别人的撮合下,养母来到我家。父亲每年年初出门,年底才回家,一年下来只有几天时间能看到父亲,我和大姐只能与养母朝夕相处。

养母到我们家后不到三年,一场意外的火灾将我们居住的村子烧得精光。面对一片废墟和两个只管要吃要喝的孩子,养母第一次哭了,哭得很伤心。她在这里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当天,有人劝养母趁早改嫁或者回娘家去,反正两个孩子又不是她生的,交给当地政府一走了之。但善良的养母没有这样做,她知道她一走,我和大姐就无人照顾。她紧紧地将我和大姐搂在怀里,流着眼泪说:我不能丢下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是死是活都在一起!

现在回想起来,养母当时作出那个决定多么不易,她非常清楚留下来将要面对怎样的生活。

当时,按地方政府的安排,我们一家住到上屋院子的姑妈家。照常理讲,姑妈是我们唯一的亲人,政府的安排合情合理。但姑妈却不大情愿,民政干部出面做工作,其他人也说:“人家(指养母)在这种情况下还带着两个孩子,就凭这一点,你也该招留人家……”姑妈终于答应将她家不足10平方米的牛棚借给我们住。

那年,我在养母艰难的支撑下读完初中,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县二中。那时,能考入县二中的学生算是凤毛麟角。这对养母来说是一件很高兴的事。但家里实在是难以支撑我和大姐同时上学,在反复权衡后,养母在一个晚上对我和大姐说:你们俩只能有一个去上学,妈不好决定你们谁去上学,只能让你们抓阉,谁抓到1号谁就去上学。说完,养母把两个纸团放在手掌里伸到我面前,让我先抓。特别害怕退学的我惶惶不安地伸手去拿了个纸团,打开一看,居然是1号!

养母随手把另一个纸团扔进灶膛里,然后,愧疚地对大姐说:秀秀,妈对不起你,委屈你啦!说完,养母转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养母知道,大姐的成绩也不错,如果让大姐继续读下去,将来也会有出息。可是,家里实在无能为力。

养母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她非常明白,读书是改变我命运的唯一出路。在我接到县二中录取通知书的那几天,养母一直很高兴,忙着四处借钱给我凑学费,还专门给我做了一套新衣服和新被套。

在送我去县二中报名的那天,养母一大早就起床,还特意把那套一年四季都舍不得穿的兰卡叽衣服穿上,头上包上一条新白帕子。为了省几元钱的车费,养母硬是背着我上学用的木箱子和被条等日常生活用品步行20多公里路到县城。养母本来就有哮喘病,一路上气喘吁吁,却一直不让我背东西,说怕把我累坏了,影响读书。到了学校,养母又忙着替我排队交费办入学手续。

看着养母被汗水浸透的后背,我心里掠过一丝苍凉的感动。以后,每次读朱自清先生的《背影》,我都会想到养母汗水浸透的背影。我暗自发誓:一定要刻苦读书,考上大学,将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好好回报养母。

然而,当我踩着养母的双肩走进繁华的都市,习惯于灯红酒绿,习惯于席梦思、彩电、冰箱、空调等高档享受之后,养母给我的那种厚如黄土的母爱,那种好好回报养母的初衷却渐渐淡漠了,最初的感恩戴德被眼前的物质享受和异彩纷呈的都市生活淹没了。我甚至开始羞于自己身上的几分土气和生我養我的那方故土,我开始嫌弃养母那一身粗蓝咔叽布对襟衣和一年四季不离头的白帕子,开始以城里人的身份高高在上地审视乡下老屋里土气十足的养母……

一夜难眠,在无尽的忏悔和自责中,我决定接养母到城里和我们一起生活,让她享受与儿孙在一起的天伦之乐,安度晚年。但出乎我意料,养母却不答应,无论我怎样劝她,养母始终都不答应。理由很简单,她到城里不习惯,在乡下过惯了,舒坦。一连几天,我都没能说服养母。

我实在不忍心让养母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老屋里(父亲在养母65岁那年中风去世),便去找上屋院子的大姐商量把养母接过去一起生活,养母的一切费用由我承担。大姐和姐夫都同意了,谁知,养母却不同意。我不理解养母为什么会拒绝,难道是这些年我伤透了养母的心?

在我再三追问下,养母才十分愧疚地说:“那年让你们姐弟俩选一个上学的事,是妈做了手脚,两个纸团上都是写的“1”,我让你先拿纸团是想让你去上学。你姐那么小就跟媽一起下地干农活。她读书成绩也不差,让她读下去可能也跟你一样有出息,可你晓得,那时家里太穷,实在供不起你们俩读书,只能选一个去上学。妈那时偏心,认为女大嫁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儿大娶妻才是留下来的根,就在纸团上做了手脚,你们都不晓得那个事,但妈内心一直觉得对不住你姐。再说你姐18岁就出嫁,我连一件嫁妆都没给她办,我实在是办不起呀,一个姑娘家就那么冷冷清清过去成了家,妈还有啥脸面去跟她?”

养母说到这里抹了一把泪,然后对我说:“我本来一直想跟你商量,凑点钱给你姐补办一套嫁妆,我们不能让她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也不能让人一辈子戳她娘家人的脊梁骨。可是,看到你一家在大城市生活,开销那么大,我又不忍心给你加担子,妈也没这个能耐挣钱,只能在心里急。但你一定记住,今后日子宽松了,无论妈在不在,你都得以娘家人的身份给你姐补办一套嫁妆。”

我听了哽咽着说:“妈,您放心,这事我回去就办。”

我见养母铁了心要留在这老屋里度过她的晚年,也不再勉强她,只好顺着她的心意,然后,我去跟大姐商量:妈这辈子太辛苦了,没过一天好日子,她现在又不愿离开老屋,你和姐哥经常去看看她,多关心她的生活起居,村医生那里我已打过招呼,妈有啥不舒服只管给她看病治疗,钱不用担心,妈想吃啥用啥你只管买回来,我按月把钱打到你卡上。我也尽量多安排时间回来陪陪妈。大姐和姐哥听了说让我放心,他们一定会照顾好养母。我给大姐留下一些钱就要回城里去。

离开村子时,我听养母对乡邻们说:“我儿可有孝心哩,这次是专门回来接我去城里养老,可我不习惯城里的生活,还是乡下自在。”我知道养母说这话的用意,是怕乡邻们误解我没把她接去跟我生活,让我背个不孝之子的骂名。

养母一直送我到村外的一个山岗上,喘着粗气的养母对我说:“回去把乖孙崽带好啊!”我一边应着一边叫养母回去。养母站在山岗上一直目送着我。

转过前面那道大弯,就要下山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养母一动不动地站在峭厉的山风中目送着我。此时,我看不清养母的脸,只能看见她佝偻着的瘦小身子踮着脚跟翘首远望!养母身后山坡上那棵板栗树鸡爪般光秃秃的枝丫直插天空,显得十分嶙峋和苍老。不知怎的,突然间,我把养母看成了那棵孤零零而又十分苍老的板栗树,我的内心再次涌起一阵难受的酸楚,眼眶里一下子涌满了泪水。

就这样,养母一直留在乡下的老屋里生活,直到她生命的终点。75岁的养母临终前,躺在乡下老屋的木床上,静静地望着门口,遗憾地对守在床前的大姐说:“我是看不到二娃子了,叫他不要忘了这里是他的根,让他经常回来看看……”

接到养母病重的电话,我正在外省出差。当我马不停蹄地赶回乡下老家时,养母已经带着遗憾走了。

我仁慈善良的养母,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离开了她无限眷恋的老屋!但她厚如黄土的母爱和高贵的人格品质永远照耀着我的生命旅程!

故 乡

大凡离开故乡又爱好写作的人,尤其是专事写作被称之为作家的人,几乎都在书写自己的故乡。如鲁迅之于绍兴,沈从文之于湘西,莫言之于高密,其笔下流出的文字无不与故乡有关。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把故乡比喻成一张邮票,声称那张邮票大小的故乡值得他用一生去写。故乡,于我而言,就像一张多情的网,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被这张网罩着,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故乡曾因太过贫穷,不太体面,让我在外人面前甚觉难堪,很多时候提及故乡,我便刻意避开这个话题,顾左右而言他,支吾其词,羞于启齿。但如今的故乡已是另一番天地,另一番景象,回荡在故乡山岭之间的那些民歌小调也不再忧伤,而是充满洋洋喜气,让人振奋。

我虽然只在故乡的土地上度过了不到二十个年头,但我的思绪从未离开过故乡,无论故乡是贫瘠还是富饶,我内心深处对故乡的那份深情与眷恋无以言表。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从国企到报社工作后,因为工作关系,经年累月在全国各地行走,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在国内100多家报刊和门户网站发表大量的文学作品和新闻作品,但不少作品却与故乡有关。我在用文字尽情地书写故乡的前世今生,饱含深情地述说故乡曾经的苦难和今天的幸福生活。

我的故乡位于渝东南,与湖北利川接壤,因境内有一对酷似男女形体的天然石柱而得名。明末时期出过一位护国勤王的女将军秦良玉,因战功显赫,被朝庭封为二品诰命夫人,崇祯皇帝御笔赐诗曰:“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历史学家郭沫若在《咏秦良玉诗四首》中写道:“石柱擎天一女豪,提兵绝域事征辽。”爱国将领冯玉祥也曾说道:“纪念花木兰,要学秦良玉。”历代修史,女性将领或名人都是被记载到列女传里,唯有秦良玉是被单独立传记载到正史的巾帼英雄。故乡有着悠久的历史根脉和浓厚的文化积淀,常常让我们这些在外的游子引以为豪。经典民歌《太阳出来喜洋洋》传遍五湖四海,“石柱红”辣椒红满天下,石柱黄连名闻遐迩,“云梯天街”享誉中外。我的故乡,就像藏于大山深处的明珠瑰宝。

但是,我的故乡曾经也是一个集“老、少、边、穷、山”于一身的贫困县,改土归流前,俗称“五溪蛮”,其习俗蛮不出境,成为一个表不上书、史少记载的神秘之地。1983年,经国务院批准成立石柱土家族自治县,1986年,被国务院列为全国重点扶贫县。截至2014年,全县拥有总人口54.86万,按照贫困标准线精准识别出贫困村85个、贫困户15758户、贫困人口54908人,农村贫困发生率高达12.7%。

贫穷,曾经像磐石般沉重地压在故乡几十万土、汉、苗族人民身上。当一场波澜壮阔、震撼世界的脱贫攻坚战在华夏大地上打响之后,五十多万故乡儿女在县委、县政府的率领下,在重重大山包围中集体突围,成功摆脱了千百年来像魔鬼一样困扰着的贫穷,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2019年4月15日,那是一个令故乡人终生难忘的日子。那天,春风习习、阳光灿烂。习近平总书记来到我的故乡石柱县中益乡。一栋栋褚黄色的农家小院,一条条崭新的沥青公路以及随处可见的太阳能路灯出现在他面前。这个曾经被历史遗忘在大山褶皱里的深度贫困乡,如今到处是一派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还成了远近闻名的旅游打卡地。当习近平总书记在这里走村入户查看村民们的实际生活状况后,高兴地说道:“看到大家不愁吃,不愁穿,教育、医疗、住房安全越来越有保障,我心里感到很托底。”

2020年秋末,我应故乡的邀请专程回去了一趟。为了看到农村生活最真实的状况,我拒绝了县里和乡镇领导的陪同,带着我的助手驾车翻山越岭走访了10个乡镇30多个村,亲眼目睹了故乡翻天覆地的变化,让我惊叹不已。直到今天,我看到的那一桩桩一件件让人兴奋不已的新鲜事儿依然历历在目。

那天,秋阳高照,群山巍峨雄浑。我和助手小杨驾车来到石柱县沿溪镇清明村境内海拔1200米的方斗山半山腰,看到一排崭新的砖混结构楼房矗立在公路边一块平坝里,在秋日的阳光下耀眼生辉。

下车打听,方知房屋的主人名叫张仁华,过去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户,曾经穷得连饭都吃不饱、衣也穿不暖,多帅的一个小伙子连媳妇都娶不进来,只能下山做“倒插门”女婿。如今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不仅自己发展蜜蜂养殖业发家致富,还成了村民们的致富带头人。

暧融融的秋日里,阳光洒满群山。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张仁华头戴纱罩帽,在屋后树林里等距离整齐排放的蜂箱间,来回巡查被他视若珍宝的500多箱蜜蜂。当他弯腰打开蜂箱盖,看着金灿灿一片的蜜蜂,情不自禁地笑了。张仁华做梦也没想到,养了二十多年的蜜蜂,以前零星散养,每年产出的几十斤蜂蜜不是贱卖就是送人,一年下来赚不到几个钱,如今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成规模养殖,这漫天飞舞的蜜蜂让他一家人过上甜蜜、富裕的生活,不仅住上崭新的砖混结构楼房,还跟城里人一样,室内装上了柜式、挂式空调,冰箱、彩电、电脑、热水器、现代化组合厨具样样俱全。楼上楼下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房前宽敞平坦的坝子里停着家里的小轿车和小货车,这样的生活条件不比城里人差!

张仁华为自己一家今天美好生活感到由衷的高兴,感慨不已,逢人便说:“要不是党和政府对我们的关怀和帮助,我们一家哪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哪能有这么好的生活条件呀!”

离开张仁华家,我顺道回到老家去看看。

我的老家很偏僻,曾经也很贫穷。因为贫穷,村子里有不少光棍儿。记得高家院子的高天龙一家,全是光棍儿。高天龙的儿子高富贵是我的童年伙伴,小名叫狗娃。高天龙给狗娃取名“高富贵”就是希望他长大以后大富大贵。狗娃母亲在他12岁那年病逝,高天龙再没续弦,一直打光棍儿。后来狗娃娶了妻、生了子,可媳妇在儿子不满两岁时就偷偷跑了。狗娃好不容易把孩子养大,可长大后的孩子依然娶不上媳妇,原因很简单:家里太穷。

有多穷?高家三代人仅有一间不到30平方米、四面透风的低矮潮湿的土墙房,屋顶一半破瓦一半稻草,遇到下雨天,还得把床挪到不漏雨的地方。在这间土墙房里,除了煮饭用的土灶、水缸以及坛坛罐罐外,就只有两张差不多挤在一起的简易木床了。

如今回到故乡,看到故乡曾经荒凉的山坡到处是成片成片的树林,一条宽阔的混凝土公路从树林中穿过,直通场镇。我知道,修通这条公路是乡亲们世世代代的梦想,在脱贫攻坚中,由当地党委、政府和村民们共同努力,完成了这条长达五六公里的乡村公路,让乡亲们的梦想成真。

我把车停在一个叫大垭口的地方,沿着林中公路步行一公里多路到了村里。我欣慰地看到村里的人家全都用上了自来水,有的村民还在村里几位养殖大户的基地干活挣钱,实现了家门口就业,崭新的砖混结构房屋一幢一幢掩映在绿树丛里或竹林丛中,敞亮的混凝土入户路伸到每家每户,不少房前坝子里停着各式各样的小汽车、皮卡车,村东头的山顶上耸立着高高的信号塔。更让我惊讶的是,狗娃和他的儿子都娶上了媳妇,盖上了新房,还买了一辆客货两用面包车。一打听,才知道父子俩几年前在镇、村干部的引导和帮助下办起了水产养殖场,养的是乌鱼和美蛙。镇政府还从县上请来专业养殖技术人员免费指导,并帮着搭建销售平台。仅四年工夫,父子俩养出来的乌鱼和美蛙便在周边几个场镇成了紧俏货,狗娃的儿子整天开着那辆面包车在几个场镇来回送货。

与我同年的狗娃,以前总是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样子,如今随时都是衣着整潔、满脸容光,跟换了个人似的,老远见了我就亲热地打招呼,还直呼我的小名,再也不像以前见了我畏畏缩缩、连招呼都不敢打的样子。

狗娃现在变了,住上了新房、坐上了小汽车、娶上了媳妇,还成了乡邻们眼里的老板,要么叫他“富贵”,要么叫他“高老板”,只有我们这些童年伙伴碰到一块儿后,才叫他“狗娃”。我笑着说:你爸当初给你取高富贵这名没取错嘛,看你今天这样子不是大富大贵了么!狗娃听了伸手在头顶上摸了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还不是党的政策好,政府帮得好。

如今,故乡的风貌彻彻底底地变了,再也看不到儿时记忆中荒凉的山坡,破烂的草房,泥泞的山路,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翠绿的山林,鳞次栉比的楼房,纵横交错的公路,那些远去的生活细节只能在记忆中搜寻。我十分眷恋我的故乡,常常梦里漫步在故乡的山冈上、小河边。梦醒之后才蓦然发现,故乡正如一张多情的网罩着我,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走不出这张网。

离开故乡那天,秋日的阳光洒满连绵起伏的群山,阵阵轻风迎面扑来,仿佛在向我挥手致意。我忽然听到山顶上有人在歌唱,声音洪亮,欢快愉悦,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他唱的是故乡那首传遍全世界的著名民歌《太阳出来喜洋洋》:

只要我们啰喂

多勤快欧郎啰

不愁吃来啷啷扯咣扯

不愁穿欧郎啰

悠扬动听的山歌伴随阵阵轻风在群山中回荡,让我的心情久久难平。

【作者简介】 秦拓夫,原名秦顺福,土家族,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先后担任国家级报刊编辑、主编等职。在《文艺报》《民族文学》 《红岩》 《鸭绿江》《雪莲》等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作品。出版纪实文集《新闻足迹》《寻找女人的世界》,长篇小说《遥远的玛鲁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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