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絮飞花月上柳梢头
2023-07-10史红霞
史红霞
在故乡的村西,有一大片柳树,什么人栽的什么时候栽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关中平原柳树成行的较多,柳树成林的是少见的。
我外公外婆家在村东头,那儿有“离开我家太久”的老宅子,小时候回故乡,外公外婆是坚决不让我去村西去玩的,我是个听话的孩子,我还真的没去过村西,所以我从未和那片柳树林谋过面。
这是一块很大的平地,故乡那条美丽的小河泛着清波,从柳树林的旁边缓缓流过,小河的两岸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时下适逢初夏,夕阳西下时,在这小河边两岸田间“落英缤纷”了的桃花、杏花、梨花,像一团团金黄、粉红、白色的薄雾飘荡在金灿灿的天地间。河边长满了绿绿的芦苇,目光掠过丛丛的芦苇尖儿,那绿油油的稻田正平平铺向天边。
恰遇七十年不遇的高温,今年的柳絮格外多。黄昏时的暖风轻轻一吹,整个柳树林就白茫茫一片,就好像飘飞着一片片的雪花。在初夏的夕阳透射进来的柔和光线中舒缓曼舞,洁白的柳絮被染成了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花瓣儿,静静的柳树林顿时变得色彩纷繁。最惬意的是赤脚蹚过这清清凌凌的溪流,站在芦苇丛中,目送在芦苇丛里打苇叶,准备做糯米饭团的乡亲们,消失在那袅袅炊烟里,聆听那满林子的树叶被徐徐的晚风吹拂的沙沙声响,伴着清清小河水从芦苇丛中流过的叮淙声,和不远处的牧笛声。这个初夏的黄昏,带给我的是無尽的凉爽和清润。
只身回到柳树林。这时的柳树林很静,静得除了我的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夕阳西下了,风儿无声,云儿无声,鸟儿无声,暮色刚刚来临,一弯如钩的月牙儿就早早地挂在了林梢。
我喜欢这样的乡村夏夜,遥远的夜空里新月弯弯,弯弯的月牙儿,如弓、如梳、如美人的丹凤眼,在柳梢上慢慢穿行,好像在讲着儿时的故事;闪闪的繁星,如灯、如烛、如美人腮上的点点嫣红,在夜空中摇曳多姿,好似在唱着童年的歌谣。有月牙儿、有繁星的乡村夏夜,柔柔和和、离离点点,抒发着不尽的绵绵情思。风儿从幽静的田间地头吹入林间,带着阵阵花儿的芬芳轻轻摇曳着林梢,不知是小河叮淙的流水声,还是树叶的沙沙声,若有若无,似隐似现。远处有一声两声不紧不慢的蛙声传来,偶尔间在那芦苇丛中有被惊起的水鸟,发出单调而短促的叫声,又伴着那扑棱棱的飞翔声,掠过柳梢消逝在远方,愈发显出了这夜的静谧和温和。林间的地面上长着又密又厚的草丛,柔软的像地毯,让我踏上去的双脚深陷其中,走在其间有吱吱的声音溢满四周。
仰望挂在林梢的一弯新月和夜幕上的点点繁星,因为有灰暗月色夜幕上的衬托,隐隐约约地可看见那柳梢头上的叶子,被徐徐的晚风拂动着,轻轻的风声和小河水流动声伴着我走在草地上吱吱的声音,犹如一席缓缓的轻纱从夜空里、从林梢上挂了下来,是那样的曼妙、那样的轻柔,轻拂着自己的身躯,也浸润着自己的心灵。它将夜空里点点的繁星和暖暖的晚风留给了我,它不像皓月当空时留给我的那种空寂感,我想起欧阳修的词《生查子》: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它不像谱上曲后被邓丽君演唱的那样如泣如诉,凄凄惨惨,其实它不是凄凉,不是孤寂,而是陶醉、沉醉。
初夏时节这乡村的夜,将它的温润与这月牙儿的柔媚融在这柳梢头上,我就被这样的氛围拥抱着。不觉之中,脸上竟有热热的湿润的两股水在流动,它竟那么酣畅淋漓、那么无妨无碍、那么无拘无束。似乎这就是我在无数个冥冥梦境里所期盼的。这挂在柳梢头上的月牙儿是柔和的,薄如蝉翼的月光,柔和得让这夜里的一切,都似乎隐约可见但又感到没有明显的轮廓,直让人感觉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无一丝浮躁之感。久居在拥挤喧嚣的城市里,早把这乡村的夏夜,遗忘在了岁月的深处,好久好久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轻松了。这乡村夏夜的柳树林好静,静得只有蛙鸣虫吟,静得只有晚风与柳梢耳鬓厮磨的爱恋。抬头仰望柳梢,月牙儿弯弯,好像在讲着儿时的故事,繁星点点,恰似童年的歌谣,伴我就在这林间漫不经意地走着,一步步走进幽深,好似一步步走出尘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