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摹:在崇尚经典中内化出新
2023-07-06闫君
闫君
“临摹”是传统中国书画研习与传承的最基本和必要的方式,古已有之,甚至可以说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传习“家法”。但在西方科技和文化涌入中国本土,尤其是西方現代艺术教育体制的全面介入后,“临摹”被打上“守旧”“僵化”“仿制”等等标签,人们也对“临摹”产生了固有印象,一度成为“创新”的反面教材。在鼓励写生和创新思潮的涌动下,临摹这种中国书画自古传习的重要方式和学习法则日益边缘化。那么,在普遍提倡写生与创作的现在,临摹是否又真的无创新、无价值可言?摹本、临本的意义何在?在创新创作的同时,我们是否失去了对传统文化的内质理解?
3月25日,“此心归处——敦煌艺术临摹与精神传承艺术展”在苏州博物馆举办,似乎为我们作了一些回答。此次展览以“临摹”为艺术中介,呈现艺术家群体临摹成果,以张大千、常书鸿、谢稚柳、卢是、段文杰、史苇湘、欧阳琳、常沙娜等艺术家群体临摹、研究敦煌艺术的成果为主线,围绕敦煌壁画、敦煌石窟艺术、敦煌学与文献三个方面展开。紧接着4月1日,“全国第三届书法临帖作品展览”在中国美术馆开幕,作者通过临帖深入挖掘民族精神内涵,承续传统、尊崇经典,较为全面地反映了当下书法界研习传统的阶段性成果。在欣赏与感叹这些精彩且极富研究价值的作品的同时,也引发了大众对“临摹”概念的重新审视。
其实,“临摹”在中国艺术史中举足轻重,在最久远、最重要的艺术经典中“临摹”的身影随处可见,如《洛神赋图》《虢国夫人游春图》《捣练图》《韩熙载夜宴图》等传世名作皆为摹本。这些“临摹”作品构成了我们诸多的美学案例,也构建了我们对中国艺术精神和审美的最初印象,其本身便是中国传统文化和艺术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临摹使艺术家通过手中执笔与古人对话,近距离体悟作品背后的时代印记,在汲取文化精华典范的同时,也在此基础上续写了文化艺术的时代谱系,是对文脉的延续。临摹并非与创新背道而驰,“临摹”的“临”与“摹”表现出这种方式的丰富性,其首要既不是求形似,也非笔墨至上,亦非一般意义上的“模仿”,或者说“机械摹古”,而是在传统中重新审视与回望,是创造性想象的“摹”,是在古意的基础上不失自我,是在融合与转化输出的道路上,实现了审美意识的丰富化尝试和艺术实践基础上的再创作,是一种对精妙古意充分体会后的艺术超越。清人方薰曾说:“临摹古画,先须会得古人精神命脉处,玩味思索,心有所得。落笔摹之,摹之再四,便见逐次改观之效。若徒以仿佛为之,则掩卷辄忘,虽终日模仿,与古人全无相涉。”
诚然,保守的、僵化的临摹方式确实会使书画艺术走向穷途末路,中国艺术发展史上确实有诸多因守旧泥古趋于衰微的实例,但“宛如古人”却非临摹的根本目的。究其根本,临摹所遇到的问题是传统绘画技法和理念在继承过程中的问题。审视中国书画的发展进程,中国书画的造型特点和笔墨语言、审美倾向有其独立性和特殊性,而临摹更为重要的却是在真正体悟这种独特性和特殊性的方法,在崇尚经典上的内化出新。
可以说,“临摹”不仅在技艺层面对文化的继承与发展有着重要的价值,同时其还涵盖到更深入的维度。临摹在挖掘和阐述原作的基础上,既可为古今传承架起桥梁,又可为现代“造像”,为未来“写史”,展现出临摹的特殊功能,特别是对文化的保护性研究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在当下,如何重构临摹的创作与传承价值,发挥临摹对理解传统方面的优越性方面,在中国艺术走向创新的必然之路上,以沉静厚实的中国传统文化积淀,从新的角度感受、体验、创新临摹的多维空间,以新的视野反思和重构中国画的临摹内涵与社会价值亦迫在眉睫。临摹往往被排斥在创作之外,这种排斥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传统笔墨精神的缺失与民族美学话语权的失落,在过度的图像表达与视觉刺激下,现代中国画如何在创作、创新中发展,回归到对传统的沉思中。
曾经,我们以写生、创新审视和纠正传统中国画偏重临摹的缺失。而今,临摹在当下被或套路、或被抹杀的困境仍然存在,对于“临摹”的时代定义,还需要我们在更广阔的视野里共同探索。
(作者系《中国美术报》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