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和共融:全光荣的错视艺术
2023-07-06赵田宇君
赵田宇君
在2022年威尼斯双年展中,在孔塔里尼·波里涅克宫展出的韩国艺术家全光荣的展览“重新想象的时代”(Times Reimagined),引起了新一波的国际关注。全光荣1944年出生于韩国,职业生涯始于绘画,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他的创作重点转移到纸雕创作上,将绘画和雕塑元素融入作品之中,使独立式和壁挂式两种表现形式相融合。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的形式和色彩对全光荣早期的艺术创作有深远影响,全光荣回韩国之后,在本土传统文化的影响下逐渐发展了自己的独特风格。如今,全光荣的美学词汇通过他在作品中使用传统桑皮纸的抽象表现手法来定义。桑皮纸虽是韩国独有的,但和中国宣纸有着很深的渊源,普遍可见且与自然和文化相关、与艺术家独有的记忆和个性相关。艺术家通过桑皮纸上千年的寿命重新定义了生命周期的概念,让人联想到具有历史和文化象征意义的壮观场景。
全光荣的作品具有独特个性,大多由数百千个看似晶体结构的三角形包裹组合而成。传统的韩国药包多为四方形,艺术家因创作需要,将其转变为具有穿透力量的三角形,这些三角形由聚苯乙烯泡沫塑料切割而成,用桑皮纸包裹并用绳子捆绑。桑皮纸唤起了特定的民族文化记忆,聚苯乙烯则激活了人造的永恒,这两种材料都引发了人们对时间的思考。在当今数字社会中,纸张的价值,以及它所代表的信息、知识、智慧和记忆,都是弥足珍贵的。
在全光荣的创作中,他需要不断重复制作和放置这些三角形,这个过程近乎冥想。他将韩国传统技术、现代工业材料、个人复杂情感与西方学习的经历相结合,迸发出对事物的全新思考和认知。在材料上,他选择了具有重要历史文化意义的桑皮纸,通过创造组合赋予一种精神力量,给人以视觉上的震撼,表现了他对宇宙的思考,这也许是他受到在美国期间目睹20世纪六七十年代太空竞赛的启发。伴随着作品中裂缝和陨石坑的出现,他的作品采用明暗变化来营造深度,通过视觉的错觉来展现多维度的抽象视角,让组合物体之间形成某种内在的关联。他的作品远观是平面化的网状结构,但实际上是凹凸起伏的,那些看似有深度的地方又是平整的。这些作品表达了他的观点,跳出方块和框架的束缚,通过圆圈去改变观者对空间的看法。全光荣作品的颜色范围十分广阔,从茶叶滤纸微妙的棕褐色,到充满活力的蓝色、红色、橙色和黄色的颜料,以色调的微妙变化来创造陨石坑,形成凹凸的错觉。
视觉上的碰撞和冲突,也隐喻着关于生物与社会生态价值之间的联系这一话题。在全光荣儿时寻医的记忆中,每一个垂挂写满韩文和汉字的桑皮纸药包,都代表一个人和一种病症,风吹过时互相碰撞形成一种特有的和谐与冲突。全光荣的作品将东亚地区的传统文化与西方现代主义联系起来,每件作品里的三角形都用桑纸完成,纸上有中国的儒家哲学经典文字,有个人日记或情书,又或是西方神话故事等,这些古老的书籍是对历史的叙述,以最小的单位个体承载片段信息,被重组后赋予新的生命。他的作品虽然抽象,通过形式和媒介体现的这些思想,在不断实践和探索中也在復杂性和规模上不断发展。但是桑皮纸和基本元素的运用依然是作品的核心,错综复杂的抽象构图以纯粹的当代语境作为基础。
诗意的表达来源于艺术家在大型作品中使用小三角形元素的反差,相比近看时的错综复杂和详尽,远观更多的是视觉上的空间感和审美的和谐。从来没有一个特定的形状和颜色能够去真正定义全光荣的作品,他的每件作品被染成不同色调,并以不同的形式塑造为其增添了许多层次。作品中这些桑皮纸构成的小三角,从个体上讲是孤立和脆弱的,但被置入作品后就变成了富有双重力量的材料,脆弱但持久、精致但耐用。艺术家通过材料性质的比较,向我们传达了一种生态系统中紧张和不安的平衡关系,也隐喻着生物之间的转变和共融——一种应对生态灾难的生存策略。在生态学中,相互联系是所有物种繁衍和生存的绝对因素,也是在面对外界或内在不利条件下,确保生物多样性和可持续发展的必要条件。在创作中,艺术家使用的材料都是来源于自然的手工产物,体现了艺术与生态的共融,也很好地将发酵了数百年的文化财富进行传承。在2022年威尼斯“重新构象的时代”为题的展览开幕当日,举办了一场名为“生态危机时代的意识与建筑环境”的学术论坛。人类对技术多样性、便利性和未来乌托邦幻想的体验下与生物多样性的减少和惊人的生态失衡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全光荣的艺术宇宙里,他带我们认识到长久存在的对立面:东方与西方、现在与过去、生与死、强大与脆弱。他的作品充满了对韩国文化和中国儒家哲学的引用,能恰如其分地表达人与人之间超然的关系,从而进一步探索人类的道德本质。他的部分作品看起来像月球景观或干燥的沙漠,因为想表达他对现代人破坏环境的批评和愤怒,同时也融入了对人类无限可能性与未知世界探索的讨论。《聚合08-AU022》在展厅的地板上蔓延,聚集的密度激发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强烈冲动,在视觉上给观者造成极大冲击力。但是他的大多数作品是挂在墙上的,三角形包裹打破了矩形画布的边界,既水平地推向观众,又垂直超越框架边界。如果细心观察,就会发现作品标题都拥有独有的识别数字,能够唤起某种探索的过程,就好像观众正在穿越月球、山脉或是城市景观。这种超凡脱俗性赋予了聚合系列一种普遍的吸引力,不再受特定文化的束缚,但作品的错视感唤起了人们对视觉感官的迷恋,无论文化背景如何,都可以在阅读他的作品时有所感悟。
全光荣说:“这似乎是自由表达对想法与现实之间巨大差距的惊讶和悲伤的最佳方式。”随着时间流逝,对美国梦的幻灭以及孤独感加剧了他对家乡的思念。回到韩国后,他专注于完善自己的方法论,把韩国传统艺术和当代艺术结合在一起,弥合文化与时代之间的鸿沟,建立新的桥梁,独特地去反映他所在国家的历史和文化身份,展现东亚艺术的独有特色。奥尔德里奇当代艺术博物馆(Aldrich Contemporary Art Museum)馆长查理德·克莱因(Richard Klein)在一封邮件里说:“他对年轻一代艺术家产生了影响,并更广泛、更国际化地向观众展示了传统的关注点。”全光荣热爱自然,希望与自然和谐相处。在历史中,祖先们曾经用勤劳、简朴和智慧创造了和谐的一切,所以他认为,所有的生命都应该受到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