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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象征的书店:书店的隐喻之维与未来

2023-07-05张俊显书店已然成为一种象征而存在

出版人 2023年6期
关键词:书店隐喻

文|张俊显 书店已然成为一种象征而存在。

开年以来又传出十点书店武汉店、言几又上海虹桥天地店等书店“暂停营业”的消息,也有人拿着数据说又新开了多少家书店,这大概就是书店业的常态:从来不缺新的入局者与告退者。从商业逻辑来看,书店业是一个利润率不足以支撑理性投资的行业,不时冒出来的投资冲动更多源于一种“情怀”,或者出于与书店业貌合神离的商业谋略。

日本“LIBRO 时代”灵魂人物之一田口久美子在《书店不屈宣言》中写道:“我们这些书店店员每天坚持的工作,也许老早就到了一个转折点。……不甘放弃的我还是希望读者们能了解,我们每天做的工作是什么,以及为什么我们能坚持做下来。”书店在坚持,也一直在改变,其已然成为一种象征而存在。

书店的隐喻化

书店到底是什么?究竟意味着什么?人们已经用“家园”“港湾”“灯塔”等词语给出了诸多回答。倡导大学“人文实验室”理念的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建设的首家独秀书房就位于玉林师范学院图书馆一角,成了图书馆的一部分。我们常说,图书馆是知识的殿堂、知识的海洋,较之于图书馆,书店只是知识殿堂的一间小屋,只是知识水系里的一爿湖塘。

书店的主角是书,多是一间小屋,是经过文化筛选的一部分书的陈列。似乎我们一提到书店往往会指向独立书店、人文书店,自然具有一种非新华书店或校边教育书店的指涉。新华书店的丰富性,使其存在更接近于图书馆,一座书城像是一个可以售卖图书的图书馆;一个教育书店,解决的多是学习刚需。被象征化了的独立书店,更像是文化情怀的载体,回应的更多是“存在”的奥义。张抗抗在小说《把灯光调亮》里,以主人公卢娜的视角表达了她对于实体书店和阅读的认知和思考。在卢娜纠结是否坚持把书店做下去时,丈夫对她说:“我晓得你开书店十多年,没一天好日子过。但是,假如你从此不开书店,恐怕就活不成了。”如今,书店正在成为一个文化的符号和美学的载体,被不少人用以修饰其可以进入传播的生活美学的侧影或瞬间;而真正生活在书店世界里的人连同书店一起,成为这场时代共谋的搭顺风车者,暂得以栖息。

书店的主角是书,书是思考的入口,书店经由书的转喻而指向某种充满高贵感的精神文化空间。书店至少有四个层面的文化内涵:其一,书店意味着人与书的相遇,书的汇聚形成思考的脉络和体系,打开一本书就打开一种可能;其二,书店意味着人与人的相遇,好鸟相鸣,切磋相扶,至少可以驱散某种坚守的乏力感与孤独感;其三,书店生活意味着一种纯粹的状态,一墙之隔是纷繁芜杂的人世间,迈进书店的那一刻,一切暂时皆可抛;其四,书店是城市之眼,是城市之光,意味着思考的可能性,意味着文化生活生态的更生。

亨利·希金斯在《世界在书店中》序言中写道:“对他们而言,那里是一种药或一帖处方,是一种折中主义的奇迹,是一座秘密花园,是一个意识形态的炸药桶,是抗议反对世界其他地方泛滥的陈词滥调、巧言令色的舞台,也是一个安全、理智的所在,是唯一既是灯塔,也是洞穴的地方。”他用连喻替代了定义,呈现了书店的隐喻之维。

书店的暧昧化

一走进书店,卢娜“心里欢喜得就像走进爱丽丝的那个兔子洞”。对于书店人,书店世界似乎是更为鲜活的人生。在话剧《同生书店》中,从方晴朗手中接过“同生书店”的牌匾的吴有丽坚信:“手机装不下我们的灵魂,iPad 装不下我们的灵魂,电脑电视装不下我们的灵魂。我们的灵魂,只能在书店栖息,在书里安放。”传统意义上的书店形象是清晰的,给读书人和书店人一种小国寡民的安稳感。

这种安稳的动摇,源于书店隐喻之维的荒溃。大家往往将2010 年作为实体书店发展的分界点。这一年,图书电商平台价格大战一下子让读者欢呼、店家焦虑,明码标价的图书被折扣的狂欢拦腰砍断。很快,电子书呈现爆发式增长趋势,书店又多了一根渗血的芒刺。电商售书,网络阅读,一点一点抢走书店的消费者。这是书店焦虑的起始点,也是书店开始暧昧化的一个动因。

书店是一个没有秘密和壁垒的行业,可选择的发展道路没有多少。困境中的书店除了筹钱节流续命之外,“出路”无非就是“书店+”与泛审美化。书店的求“生”路同样没有模式护城河。

要“书店+”,于是乎咖啡、饮品、文创、简餐攘攘而来,书店慢慢变得热闹,也日益暧昧。精神食粮与果腹之餐并置一屋,让人恍惚:到底是填饱肚子的时候不耽误看书,还是看书似乎不影响解决温饱。“书店+”稀释了书的独特存在感,“+书店”最终会使书店面目模糊、扭曲,花非花,雾非雾,书沦为一种装置,失焦成一片背景。在商业、产业“+文化”的逻辑下,小家碧玉的书店也开始涂脂抹粉摇摇曳曳走进大商圈,在泛审美化的社会生活中一路狂飙,在朋友圈和前置镜头中成为全民点赞和约拍的免费景点,终究又成为流量退潮后的一地狼藉。2021 年5 月关闭的换酒书店主理人曹蓉写下了这样的揪心的话:“比起买书,人们更乐于哀悼书店的倒闭。”

在我国,网络书店销售自2016 年起就已反超实体书店,至2022 年,短视频电商零售图书码洋占比赶超实体书店,成为新书首发重要渠道;平台电商销售同比下降16.06%,也开始进入焦虑的节奏。实体书店的焦虑又该于何处安放?

书店不惜暧昧化,要解决的无非是生存困境。书店颜值的焕发,流量的增殖,一时引得圈里圈外的人靠近书,而这种“靠近”又有多少是擦肩而过?书店的困境,本质上说是读书的人线下购买需求保有量不够大,这种致命性趋势更多的不是书店本身出了大问题,书店越是费尽心机解数使尽,很可能越是一塌糊涂。

书店的可能性

毋庸置疑,书是一种SKU 密集而需求分散的商品,书店不可能成为满足丰富多元需求的文化产品集散地。书店本身就是一个筛选器,从每年涌现的数十万种书中过滤掉一些知识垃圾,分流一些知识需求,最终呈现一个兴趣共同体的书之湖塘。

为走出困境,“书店+”无外乎三种路径:一是线上线下结合,实际上并没有太多增殖的需求只是完成了一次排列组合游戏;二是“书+”模式,从做书的生意转为做读书人的生意,书成为流量入口和通道,大水漫灌后只会剩下洪泛区的那种混沌芜杂;三是书的泛审美化,书成为一种生活场景和生活美学,其实商业化的空间根本留不住批量的日常生活。书店做加法,平添了许多非传统的内涵,书店真正能提供的并没有被强化和拓延。

书店的核心竞争力,就是专业判断力与兴趣点的相遇与碰撞,是完全异于一般的商业逻辑的一种文化因应。专业领域,永远不缺读者和需求,只有跨越了动销率和销售周期,书的生命才能跨越时间,被时间赋予更大的价值。

北京三虎桥胡同深处的人文考古书店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开了十年,图书年销售额能达到五六百万元。这里的客流量并不大,但客人却有极高的专业性与忠实度,很多卖了十年也没卖完的书以不急不缓的节奏等待有缘人。早在2013 年就尝试做文创的书店主理人洪霞后来想明白了,不能走通常的综合性书店的路子,唯一的方法就是把所有精力放在书的选品上,尽量把考古文博的书全都搜集过来。尽可能地专业,让书店成为一个带着时间标志的考古文博资料库,成为绕不开的知识河流。

在近未来场景中,以新兴出版为引领的未来阅读会越来越开阔,要让更广大的读者看到的书,只会越来越方便地抵达和相遇;与此同时,专业化的阅读仍然会生生不息,书店将会成为那个藏着魔法书的街角杂货店,以书为载体的知识将依然有其万有引力。隐喻之维的重建,象征的复魅,是书店近未来的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不是图书销售的未来趋向,只是作为象征的实体书店本体论意义上的价值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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