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文章内容丰富起来
2023-07-04特邀主持
◎特邀主持:王 兴
“乔梦符吉博学多能,以乐府称,尝云:‘作乐府亦有法,曰凤头、猪肚、豹尾六字是也。’”这是元代陶宗仪在《南村辍耕录》里说的。如何才能让文章主体部分丰富起来呢?
一是细分放大。对于所写的事件,可以按照时段分解;所写的事物,可以多角度表现。如朱自清的《春》。
二是横向关联。就事论事,往往缺乏厚度。可以在需要突出重点的部分,引入相关史料,如典故、神话、传说、风俗以及阅读所得的材料等。如汪曾祺的《昆明的雨》。
三是情境化。任何事情的发生,都必然是在一定情境中。描绘好情境,不仅可以让人身临其境,还可以突出主旨。如鲁迅的《社戏》、曹文轩的《孤独之旅》。
四是增加心理活动。单纯叙述事情的经过,往往难以激发读者的想象,难以触动读者的情感。因此,适当淡化事情的经过,增加心理活动,让文字情绪化,更能打动人。如鲁迅的《藤野先生》。
不要跟春天说话
◎鲍尔吉·原野
春天忙。如果不算秋天,春天比另两个季节忙多了。以旅行譬喻,秋天是归来收拾东西的忙,春天是出发前的忙,不一样。所以,不要跟春天说话。
蚂蚁醒过来,看秋叶被打扫干净,枯草的地盘被新生的幼芽占领,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得太长了。蚂蚁奔跑,检阅家园。去年秋天所做的记号全没了,蚯蚓松过的地面,使蚂蚁认为发生了地震。打理这么一片田园,还要花费一年的光景,所以,不要跟蚂蚁说话。
燕子斜飞。它不想直飞,免得有人说它像麻雀。燕子口衔春泥,在裂口的檩木的檐下筑巢,划破冬日的蛛网。燕子忙,哪儿有农人插秧,哪儿就有燕子的身影。它喜欢看秧苗排队,像田字格本。衔泥的燕子,从不弄脏洁白的胸衣。在新巢筑好之前,不要跟燕子说话。
如果没有风,春天算不上什么春天。风把柳条摇醒,一直摇出鹅黄。风把冰的装甲吹酥,看一看冰下面的鱼是否还活着。风敲打树的门窗,催它们上工。风把积雪融化的消息告诉耕地:该长庄稼了。别对风说:“嗨!”也别劝它休息。春风休息,春天就结束了。所以,不要跟春风说话。
雨是春天的战略预备队。在春天的战区,风打前阵,就像空军作第一轮攻势一样,摧枯拉朽,瓦解冬天的军心。雨水的地面部队紧接着赶到,它们整齐广大,占领并搜索每一个角落,全部清洗一遍,让泥土换上绿色的春装。不要跟它们讲话,春雨军纪严明。
草是春天的第一批移民。它们是老百姓,拖儿拉女,自由散漫。草随便找个地方安家,有些草跑到老房子屋顶,以及柏油路裂缝儿的地方。草不管这个,把旗先竖起来再说。阳光充足的日子,草晾晒衣衫被褥,弄得乱七八糟。古人近视,说“草色遥看近却无”。哪里无?沟沟壑壑,连电线杆子脚下都有草的族群。人见春草生芽,舒一口气,道:春天来了!还有古人作诗:“溪上谁家掩竹扉,鸟啼浑似惜春晖。”(戴叔伦《过柳溪道院》)“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杜甫《春日忆李白》)春晖与春树都比不过草的春意鲜明,它们缝春天的衣衫,不要跟忙碌的缝衣匠说话。
“管仲上车曰:‘嗟兹乎!吾不能以春风风人,吾不能以夏雨雨人,吾穷必矣。’”(《说苑·贵德》)没有谁比春天更厉害,管仲伤感过甚。看春天如看大戏,急弦繁管,万物萌生。在春天,说话的主角只有春天自己,我们只做个看官。
(选自《鲍尔吉·原野散文少年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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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写春天,着力分解“不要跟春天说话”:不要跟蚂蚁说话,不要跟燕子说话,不要跟春风说话,不要跟春雨说话,不要跟春草说话。以拟人化笔法,放大这些事物在春天的表现。比如蚂蚁的错觉和忙碌,春风如何带来春天的气息等。文章主题鲜明,内容丰富多彩,行文摇曳多姿。而在写草时,作者横向关联古诗词,结尾引用了管仲的话,文章就显得意境深远,主题也更为突出。
纸月转学
◎曹文轩
白鸽在天上盘旋着,当时正是一番最好的秋天的阳光,鸽群从天空滑过时,满空中泛着迷人的白光。这些小家伙,居然在见了陌生人之后,产生了表演的欲望,在空中潇洒而优美地展翅、滑翔或作集体性的俯冲、拔高与互相穿梭。
桑桑看到了外婆身旁一张微仰着的脸、一对乌黑乌黑的眼睛。
白鸽们终于像倒转的旋风,朝下盘旋,然后又纷纷落进院子里,发出一片“咕咕”声。
纸月慢慢地从受了惊吓的状态里出来,渐渐松开外婆的胳膊,新鲜而又欢喜地看着这一地雪团样的白鸽。
“这里是桑校长家吗?”纸月的外婆问。
桑桑点点头。
“你是桑桑?”纸月的外婆拉着纸月往前走了一步。
桑桑点点头,但用疑惑的目光望着纸月的外婆:你是怎么知道我叫桑桑的?
“谁都知道,桑校长家有个长得很俊的男孩叫桑桑。”
桑桑突然不安起来,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没有穿鞋,两只光脚脏兮兮的;裤子被胯骨勉强地挂住,一只裤管耷拉在脚面,而另一只裤管却卷到了膝盖以上;褂子因与人打架,缺了纽扣,而两只小口袋,有一只也被人撕下了,还有一点点连着。
“你爸爸在家吗?”纸月的外婆问。
“在。”桑桑趁机跑进屋里,“爸,有人找。”
桑乔走了出来。他认识纸月的外婆,便招呼纸月的外婆与纸月进屋。
纸月还是拉着外婆的手,一边望着鸽子,一边轻手轻脚地走着,生怕再惊动了它们。而鸽子并不怕纸月,其中一只,竟然跑到了纸月的脚下来啄一粒玉米,纸月就赶紧停住不走,直到外婆用力拉了她一下,她才侧着身子走过去。
桑桑没有进屋,但桑桑很注意地听着屋子里的对话——
“这丫头叫纸月。”
“这名字好听。”
“我想把纸月转到您的学校来上学。”
“那为什么呢?”
停顿了一阵,纸月的外婆说:“也不为什么,只是纸月这孩子不想再在板仓小学念书了。”
“这恐怕不行呀。上头有规定,小孩就地上学。纸月就该在板仓小学上学。再说,孩子来这儿上学也很不方便,从板仓走到油麻地,要走三里路。”
“她能走。”
屋里没有声了。过了一会儿,父亲说:“您给我出难题了。”
“让她来吧。孩子不想在那儿再念书了。”
“纸月,”父亲的声音,“这么远的路你走得动吗?”停了停,纸月说:“我走得动。”过了一会儿,父亲说:“我们再商量商量吧。”
“我和纸月谢谢您了。”
(选自曹文轩《草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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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写的是外婆带着纸月请求就读油麻地小学的事儿。作者在文章第一段,用细腻的笔触描绘了鸽子在阳光下飞翔的美好画面,给人以祥和、宁静之感。就在这美好的情境中,让人怜爱的纸月走入我们的视线,开启了新的故事。这也预示着油麻地小学又一个美好的开始。这样的情境描绘,就让文章丰富了起来,且让人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
盼望
◎丁子墨
在远离大山的城市中,长街上一片辉煌,四处挂满了灯笼,车灯如流星一般划过大街小巷——人们正在享受着热闹的夜晚。
而城市霓虹却不能照到大山里的一个小山村。皎洁的月光洒下来,将整个村庄笼罩了起来,显得格外安静。“哥哥——”充满稚气的声音,从一间破旧的平房传了出来。
一个披散着头发、穿着深红色裙子的小女孩在门口来回张望着。“哥哥——”她刚要开口说什么又闭上嘴,这个晚上和平时不一样,今天是中秋节。爸爸妈妈本应该回来的,却没有回来,她多么希望爸爸妈妈能回来呀,她多么希望能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一起入睡呀!可是夜越来越深了,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
“哥哥,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话音越来越小,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问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哥哥要专心学习,老跟他说话会影响到他的。“不是跟你说了吗,爸爸妈妈工作忙,这个中秋节他们就不回来了。快、快、快去睡觉——乖!”哥哥头也不抬。但他满脸涨红,显然有些生气,他抬起头来,刚想斥责妹妹几句,却看见了妹妹那清澈而又天真无邪的眼睛。一瞬间,他的心颤抖了一下。是呀,妹妹才几岁?才五岁,五岁孩子,她能干什么?她只能想着爸爸妈妈,等着爸爸妈妈回来,可爸爸……唉,可怜的妹妹……他眼眶湿了。
“妹妹,”他抬头看了眼妹妹,故作轻松道,“走,哥哥带你去山顶玩!”“耶,哥哥好呢!”说着妹妹便跑到他前头去了。看着妹妹欢喜的样子和一跳一跳的身影,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无奈地跟了上去。
“哇,哥哥你看那边好热闹,好漂亮啊!”
“那是大城市,你以后要是有出息就可以去那儿!”
“嗯,我以后一定要有出息,这样我就可以把哥哥、妈妈、爸爸接过去一起住、一起玩儿了!”
看着妹妹一脸的憧憬,他笑了又哭了,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流了下来。突然,一只热乎乎的小手贴在他的脸上。妹妹那一张充满稚气的脸出现在了他面前:“哥哥怎么哭了?哥哥羞羞。”他忙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便对妹妹说:“我们坐下来看月亮吧。”妹妹乖巧地坐在他身边。月亮很大,也很圆,泛着淡黄色的光,宛如天上的玉盘一般。
奶奶说人死了,就会变成一颗星星。爸爸、奶奶,你们在哪里呀?我好想你们!还有妈妈,你在哪里呀?我和妹妹多么想你呀!月光柔柔地照耀着,山顶上萤火虫也飞了起来,如一个个悬挂在半空的小小灯笼。“呼——呼——”他转过身去,妹妹整个人已经靠在他身上,正均匀地打着鼾。他笑了,望着这个酣睡的妹妹,这个可爱的妹妹,这个让人心疼的妹妹,他抱起妹妹,独自坐在山顶上,望着月亮。
就在前一阵子,妈妈让别人捎信来,说爸爸因一场车祸走了。叫他照顾好妹妹与他自己,只在信封里放了一些碎钱。
然后,每天的日子,都写满了盼望。
(选自《语文报》2021 年11 月合刊,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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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写的是留守儿童对父母的思念和期盼,读来令人泪目。作者选取的材料仅是兄妹二人夜晚在山头盼望亲人的简单情节,却写得丰富充实,感人至深。除了兄妹对话外,文章开头的环境描写,不仅交代了兄妹思亲的情境,还将城乡作对比,显得深沉悠远;而哥哥的心理活动,更是再现了留守儿童的坚韧与苦难。
作者丁子墨是我现在班上的学生。第一次读到她的原文时,题材正好反映颇受关注的留守儿童问题。于是指导她着力增加故事发生的特定情境描绘和“哥哥”的矛盾心理。调整后的文章,一下子就切中我的泪点,也再一次证明写人一定要写“心”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