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她如所是，而非我所期

张蕾

我家的蜗牛姑娘今年五年级，这个“散养”的孩子平平凡凡，没有特别优秀，也没有调皮捣蛋，大概是班上大多数普通学生的样子。她没有额外的学习类课外班，五年级之前只是跟着英语绘本班开心地阅读着，收获是英语发音比她的父母正宗。我们就一直这样成长着、学习着。

蜗牛姑娘一二年级晚上八点多睡觉，三四年级推迟到九点多，五年级的她到十点才能睡觉了。据我了解，她在同龄小学生里属于早睡的孩子。我们这一代“80后”父母，大约到了中学才开始点灯熬夜学习到十点多吧。听说有一些孩子在小学时的睡眠时间已经开始不够了。相信很多妈妈看着晚上十点还在灯下学习的小身影，都会心疼。平时的孩子们如此辛苦，假期也未必轻松。虽然休假，但是“学无止境”。

很不幸，我身边有很多别人家的孩子，“卷”到我只是欣赏却没有丁点儿嫉妒。很幸运，我的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玩得很是和谐。吾非圣人，怎能平和？仔细思量，我能平和的原因大约是蜗牛姑娘背了一整墙的古诗。最厉害的是她在二年级就背诵了白居易的《长恨歌》，背诵通关后还和小伙伴相约一起奔去华清池，看了《长恨歌》表演。孩子们当时还读不懂唐明皇和杨贵妃非凡的爱情，但是扎实地记住了诗歌里两句描写战争的句子：“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背诵当然会遗忘，但是在课文里遇到古诗时她不会陌生。

蜗牛姑娘确实乖巧，甚至有些懂事，也算是无忧无虑地成长。每个周五她都不写作业，一放学就在小区疯狂玩耍。只是不知何时开始，玩耍的蜗牛姑娘开始不快乐了，也懒得下去玩儿。因为玩伴里没有同龄人了，用她的话说，都是一些“小不点儿”，玩不到一块儿了。甚至四年级假期，她和小伙伴一起学习，她极少的作业量，让一直埋头写作业的小伙伴委屈地哭了。于是蜗牛姑娘主动加大了自己的作业量，只为能和小伙伴一起学习玩耍。周末的玩耍局也越来越难组织，在大环境的影响下，我开始和蜗牛姑娘商量参加下数学思维课程的学习。五年级了，蜗牛姑娘终于开始锻炼数学思维了。

不学不知道，一学吓一跳。蜗牛姑娘意料之中地跟不上，我沉浸式体验了“数学不会就是不会”！我开始质疑自己以前的教育方法。我一边学习数学思维给她讲题，一边寻觅着教育理论和方法更新自己。当然不太成功，接下来的陪学途中少了风和日丽，时常电闪雷鸣。

因为补习班，我们的亲子关系变得有些微妙，我绞尽脑汁地发射“彩虹屁”，鼓励着一脚踩入补习班的蜗牛姑娘。第一阶段的测试，我们遇见了此生最低的分数。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蜗牛姑娘很难过。我真诚地劝说着孩子：起点低说明进步空间大。这句话，我在说给孩子的同时更是说给自己。陪着孩子订错题时，才发现大学毕业的我不能用孩子可以理解的方式讲题。以前只是觉得别人家孩子优秀，现在更惊异于其他同龄孩子超凡的学习力。

其實是我贪心了，一直“散养”的孩子原本在刷题的赛道上就是“小菜鸟”。是我受所谓大环境的影响，“躺”不平，突然为孩子变了赛道，把我们放入了尴尬的境地，当然“卷”不赢。考不好才是理所应当，我们的时间没花在补习上，怎么能奢望有一个好收获？起点低确实进步空间大，学习结束测试时，蜗牛姑娘进步了近30分。虽然还是偏低的分数，但是我们都很满意。家庭总结会上，蜗牛姑娘对于自己的进步很是认可，这也许是她第一次深刻地体验失败与努力。于我而言，最大的收获是认识到“散养”十一年的蜗牛姑娘显然是不适合补习班模式的，我必须发自内心知道散养的孩子终将长成普通的大人，拥有和我差不多的生活。她无法发出璀璨的光芒，但是会有星星点点的光芒照亮她的生活。

学业优秀的孩子家庭，幸福都是相似的母慈子孝，然而学业欠佳的孩子家庭，各有各的鸡飞狗跳。更多的时候，妈妈们会在一起吐槽各自“神兽”的各种不可思议的错误（当然也只是宣泄下情绪）。似乎每一个妈妈，每一个家庭都没办法。在现代社会，教育好像被赋予了“改变命运”的功能。现在的孩子们还没来得及认识自己，就已经在改变命运的赛道上，疲于奔命。

我相信没有一个妈妈心甘情愿地在灿烂的春天、热情的夏天、金黄的秋天以及白雪皑皑的冬天，把孩子塞进各式各样的补习班，孩子们的童年应该有大自然做底色，可是大多数妈妈不敢把孩子放在补习班外面，就犹如电影院里大家都踮起脚尖站起来，伸长脖子了，我们不敢让孩子坐下。曾经这个比喻很火，也很形象，但是孩子的人生并不是在电影院里。

是的，孩子们的人生没有在电影院里。我也需要抹去虽然“散养”着却不动声色地奢望孩子有一个璀璨的未来。面对睡眠不足、书包超重、挂着眼镜的孩子，我们不能只是感叹“教育太卷了，我们也没办法”。

身为家长的我们，真的没办法吗？想到一个不恰当的例子：不远的历史上有一段残忍地对女孩儿裹脚的记录。今天，我们一定会痛批裹小脚的愚昧和残忍，无法理解当时怎么会有如此畸形的审美。站在当下，我们一定坚决不会给孩子裹小脚去迎合畸形审美。可是，假如很不幸地就出生于裹脚时代呢？我们是否有力量保护孩子们不用裹脚？那么几百年后的人类在记载当下历史时，会不会痛心年幼的孩子们没有童年，每天睡眠不足、起早贪黑学习、穿梭在各色补习班里？

其实，对于大多数普通家庭而言，如何帮助一个普通的孩子过上充盈幸福的人生才是教育的主题。遇到这句话时，我们正在犹豫是否继续补习，权衡再三，我们放弃了踮着脚尖也无法顺利完成的高难度补习，同时约定了每周五进行三公里跑步。蜗牛姑娘短跑爆发力比较强，但是长跑耐力欠佳。开学后的第一个三公里用时34分钟，第七个三公里时间压缩到25分钟。“哇！这就是坚持的力量！”蜗牛姑娘兴奋地说。“是啊，肉眼可见的进步。”跑完步气喘如牛的蜗牛姑娘眼里有光。

跑完第十个三公里，清明节已过，西安的春天真的来了，窗外的两棵白杨树郁郁葱葱，撑起一片嫩绿的树阴，滋养着窗户内学龄孩子们的眼睛。跑完第十个三公里，臭美的我举起染发刷子在涂抹斑斑华发，调皮的蜗牛姑娘嬉笑着吟诵“鬓微霜，又何妨”。跑完第十个三公里，我又学到一句“孩子们都是自己带着粮食来到这个世界的”。

原本不敢提笔，因为没有“卷”起，也没有“躺平”，但是想整理，整理为母十余载的经历，整理如何陪伴一个新生命成长，整理着便拥有了很多星星点点的光，照亮了我——一个普通人的平凡生活。

爱她如她所是，而非如我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