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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又是花时节

2023-07-04恰似春风

女友 2023年4期
关键词:鹤鸣

恰似春风

舞台上硕大的月球造景幽幽暗暗,唐装舞者身姿袅娜,音乐声足够大,灯光更显迷离,我戏谑地把手机调至静音,反面朝上,这家“我命由我”的餐厅,甚合心意。

出门的时候,母后大人一脸嫌弃:“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和陆鹤鸣可是青梅竹马,别让大人们脸上挂不住。”

我家和陆鹤鸣家以前住一个家属院,老妈抱着刚满月的我第一次下楼就碰上了同样遛娃的黄阿姨,彼时陆鹤鸣半岁。然后,我们就风雨无阻地在楼下小花园玩,直至三岁那年陆爸工作调动搬了家。前几天,老妈在小区门口竟邂逅新搬到对面的黄阿姨,简直神仙缘分。

“你们天天在一起,记不记得啊?!”老妈循循善诱,我一脸蒙圈。

之所以答应这次相亲,一个重要原因是春节不远了,那种被催婚的压力只有大龄剩女才有切肤之痛。

我窝在靠窗的一个角落,穿着松松垮垮的黑色卫衣,胸前是大大的一堆反色字母。今天的妆太浓了些,长长的睫毛压得眼睛睁不开,马尾束得很高,一缕缕小脏辫和彩绳兀自张扬。

“王多米,怎么不接电话啊,这不礼貌哦?!”一个颀长干练的男生径直走了过来,“我陆鹤鸣啊,你啥时变成这个样子?”

瞬间石化,这也能认出来?!

看着我摸着手机不知如何解释的囧样,他乐了,“你妈发了好多照片过来!”

他手机里的我,张张都是眉眼如黛、温婉可人。

“怎么也剩下了?给自己定没定目标,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坦诚简单直接。

“我是上学期间没顾上,毕业后谈过几段,时间都不长。恋爱经验不足,性格钢铁直男,以后就了解了,心里是希望近两年能解决终身大事的。”

还有以后?!

干净帅气半熟的男生最有魅力,只是我的心难起涟漪。

曾经一场伤筋动骨的八年恋情,最终抵不过现实一地鸡毛。

疫情打乱了生活的节奏。

刚刚趁着放开的几天和陆鹤鸣相了亲,然后疫情防控政策调整,全城皆是“小阳人”。

陆鹤鸣是医生,哑着嗓子坚持上班,据说忙到飞起快要扛不住了。

他习惯在工作的空隙微信留言,说他的情况,长长短短、絮絮叨叨,也顺便带来问候。

“需不需要药啊?有不舒服给我说,我给你说怎么用药。”

“好的。”我总是言简意赅。

“阳”过后的某天深夜,我被胸口突如其来的疼痛疼醒了,迷迷糊糊摸过手机,凌晨2点38分。

不敢去医院,不忍叫醒父母,喝了杯热水,依旧无法缓解。

犹豫半天还是给陆鹤鸣发了微信,“胸口疼怎么办?”

电话立刻响了起来,“哪里疼?中间?靠左?后背疼不疼?像劳累的那种疼?”

“家里有没有速效救心丸?有没有降壓药?没有?!穿好衣服等着我!”那边是掩饰不住的着急,这节奏把我也吓得够呛。

十分钟后,听到门响,一开门,陆鹤鸣拿着药丸往我嘴里塞,拽着就出门。

“感觉好多了,胸口基本不疼了,就不去医院了吧。”

“跟我走!”语气不容置疑。他车速很快,并不理我,似乎消瘦了一些,多了分硬朗俊逸。

突然想起某人,一次急性肠胃炎,他满是宠溺地让我蜷在他怀里。

真是不同的两个人呢。那个人恰似春日和煦的风,温暖怡人,又似水波滟滟的海,沉坠时却是无所托付的绝望。陆鹤鸣呢?他在身边,莫名踏实,却好像又不是想要的那个人。

心电图、CT、抽血,行云流水。

这些陆鹤鸣都提前预约过,急诊大夫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等结果的间隙,才松了口气。

“羽绒服脱了吧!”

突然,他就莫名笑开了。

我低头一看,邋邋遢遢一身粉色米妮抓绒睡衣,顿时涨红了脸。

他揉了揉我乱蓬蓬的头发,一副重新认识我的眼神,“你素颜生病的样子挺楚楚动人的么!”

“多谢陆医生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回报,那就不报了哦!”身体舒坦些,我也来了劲,嬉笑道。

“难道不是以身相许吗?”他满含笑意却目光灼灼。

我赶紧避开眼神,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应该不要紧了吧?!”

“有点小炎症,等会儿会开药,按时吃就好。”又是一本正经的医生。

折腾了半宿,回家时天已渐亮。他又进屋详细交代了如何吃药,才离开。

和陆鹤鸣的关系近了一层,又似乎差了那么一点儿。

约过几回饭,疫情防控政策调整后的世界繁盛无比,到处都是人,都要排队,餐厅里说话也需要大声,吵得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也好,那些尴尬的探寻、那些想要深入表达的话语,在这种环境下,他似乎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时机,而我还需要再静静,再好好想想。

2023年春节喜气洋洋奔腾而来。

伯伯叔叔姑姑还有上海的堂哥、广东的堂弟、本城的堂姐,约定初一聚餐,这种盛大的团圆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吃完饭,老一辈们要唠嗑喝茶,年轻一辈儿准备去唱歌。

陆鹤鸣的详细信息已经被老妈宣扬得人尽皆知,于是堂哥堂姐们起哄,“快快快,叫出来让我们看看。”

硬着头皮打电话,“我准备和哥哥姐姐去唱歌,你不忙的话……”

“不忙!”我的话未说完,那边已经迅速回复。

“这是大哥,这是嫂子……”我一 一介绍。

陆鹤鸣热络地问好,又自然而然地碰着杯喝着酒,俨然早是一伙儿。

今年被逼婚这一关算是过了,明年呢?未来,谁又知道呢?

“你们俩合唱一曲呗!”堂姐起哄。

陆鹤鸣竟选了小柯的《送别2022》。

道个别吧

深一脚浅一脚的一年

让你哭笑不定的一年

悲喜重叠的一年

……

那滚滚如流的青春再见

再也不见

那慌张无奈的流年

深爱的离开的人啊再见

再也不见

……

那年那月,也曾和那个在身边的人一起游玩一起唱歌,此情此景,此翻热闹,竟然如此相似。那一句句直戳心窝的歌词,唱着唱着我竟哽咽凝噎。

抬眼看陆鹤鸣,眼中也闪着亮光,兄弟姐妹们,全都泪光盈盈。

掌声叫好声起哄声响起,陆鹤鸣紧紧拥着我,我们似乎成了狗血爱情剧中一往情深的男女主。

练歌房离家不远,散场后,两人溜达着回家。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揽住我的腰,我不由身体紧绷,刻意地保持着一点点距离,他的脸凑将过来,我本能地一躲,他拥得更紧了些,想再近一些,却突然,松开了手,正了衣襟。

“我妈说,两家那么熟了,让我不要对你胡作非为!”他自嘲地哈哈笑着。

这个春节,这座旅游城市爆火,到处都是人,道路拥堵,餐饮爆满,本地人尽量少出门不出门,为外地游客留下空间。

我和陆鹤鸣也只是在家附近的商场看了两部春节档电影,顺便在闹哄哄的餐厅用了餐,闲闲散散地逛街,懒懒地散步回家。他会在过马路时拥住我或拉拉手,仅此而已。他倒很松弛,两个人谈天说地兴致浓了不少,可无非就是时事轶事、美食娱乐,像极了一起长大的兄弟,或者左手握右手的中年夫妻。

元宵节的早晨,刚醒来,就听手机微信响,是陆鹤鸣。

“晚上一起过节吧?!”

“好!”我向来简洁。

“不夜城、芙蓉园还是城墙?‘花市灯如昼的感觉。”

我心里暗笑他那点小心思,漫不经心地回复,“人多!”

“那就人最多的不夜城!”

“也行!”

“我们一起穿汉服吧,我其实想穿很久了,一个人不好意思。”

“幼稚!”穿汉服应该是更青春一些年纪的兴致。

汉服馆各色服饰琳琅满目,陆鹤鸣自己挑了身藏蓝色系长袍,却执意让我选正红。

男生妆造容易些,陆鹤鸣剑眉星目、飒沓流星地就过来了,英武中透着儒雅,仿佛穿越而来,我看得恍惚,吃吃笑着。

他看着镜子中的我,也笑个不停。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你这样子好像新嫁娘哦。”

“装文艺!”我鄙夷。

“你今天说不出来的好看,让人心痒痒的!”

明目张胆地撩拨,我才不接茬。

不夜城的灯次第亮起,长街如昼,辉煌璀璨。游人如织,陆鹤鸣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们被人群簇拥着向前。

整个街区人声鼎沸处处欢娱,所有人都是掩抑不住的兴奋。陆鹤鸣每一个打卡点都跃跃欲试,在钢琴键上跳舞、伸长了胳膊去够不倒翁小姐姐、买土耳其小哥的冰淇淋……

我也被感染了,许久不曾如此酣畅淋漓地大笑。

陆鹤鸣似乎要去体验某个项目,而我被后边摩肩接踵的人潮簇拥着身不由己往前走,竟然走散了。

给他打电话,无人接听。回头望去,满眼密密麻麻的人头、无数动人的笑脸,扑面而来全是陌生模样。

正一筹莫展时,抬眼却见不远处大剧院的台阶上,明亮灯光掩映下,一个人在坏笑。冲过去,正要发火,却见他挥臂长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声音朗朗,似诗人附体。

“人家说的是美人,哪里是男人!”我拂袖而走,他紧步快追。

回家时,驾驶座上,他思忖着什么,迟迟不动,想着他今晚的兴致,我生怕他说出什么来。

“小米,有个事儿……”他有些迟疑。

“嗯!”

“医院有个国际援助,需要去非洲一年。”

“嗯。”

“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这烫手的山药,还得踢回去,“医院为什么这样规定,有什么好处?”

“一次锻炼机会,回来有助于晋级和评职称。”

“那就去呗!”

他神色突变,很是气恼,“逗你玩呢,你这没心肝的!”

点火发动,开车狂飙,不再理我。

此后,陆鹤鸣如人间蒸发,从前时时响起的他的微信消息也销声匿迹。

我试探地发消息,“在?”杳无音信。

过了两天,又问:“在不在?”石沉大海。

翻开他的朋友圈,定格在了元宵节。

天气是愈发暖和了,花木萌动,除了上班,我都懒得出门。突然发现,过去的几个月,小区周边像样的地方,都被我和陆鹤鸣踏了个遍。

惆怅一日日深重起来。

还是行动起来,在他下班时间,到对面小区走走,也许,或者,会有一次邂逅。

但却是徒劳。

母亲说,“鸣鸣还得一阵子才回来吧,黄阿姨说要到外地培训好几个月?”

单位旁边就是不夜城,下班的时候习惯步行回家,从长街这头到那头,人少了很多却依然很多,永远一派喜气洋洋的祥和气象。

蓦然回首,却再也没有灯火阑珊处的那人。

打电话直至“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重复,亦如是。

他人在,却似乎再也不愿与我有任何关联了。

莫名沮丧莫名伤心,我这是怎么了。

日子一日复一日,似乎一样,似乎又不一样。

春日的某天,有外地工作的高中同学回来,大家聚餐完提议去唱歌。竟然还是过年的那家,其间,不知是谁又点了《送别2022》。

那慌张无奈的流年

深爱的离开的人啊再见

再也不见

那矗立风中的冬天

那竭尽全力的日夜再见

再也不见

……

冬日种种逐帧回放,不知什么时候,陆鹤鸣竟住进我心里,不由得潸然泪下,赶紧借故出来。情不自禁拨打着陆鹤鸣的电话,竟然,竟然在响了好多声之后,被人接起。

“你好?”是女声。

一时怔住,“陆鹤鸣的电话吗?”

“是的!”

并未打错,“你是?”

沉吟了一会儿,“他女朋友!”

对面似乎也很热闹,听见有人在嬉笑,而我却手抖得拿不住电话。

“可否让他接一下电话?”

那边静默了半晌,依旧是女声在问,“你喝酒了吗?你在哪儿?”

“哦,我……在过年的地方唱完歌,只是想说,那天他唱得真好!”我语无伦次,颓然挂掉电话。

那天晚上一起走过的回家路,今天格外漫長。

微煦的风拂来,让人昏昏沉沉。早樱如云似烟盛放着,路灯掩映下,迷迷蒙蒙如入幻境。

我深一脚浅一脚走走停停,黯然神伤。

突然,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慢哉悠哉踱着,发现我终于看见了他,就定定地站在那里,满脸得意地坏笑。

一阵轻风掠过,一片一片的樱花洋洋洒洒缤纷而下。

陆鹤鸣,就站在花树婆娑的光影里,一直笑,一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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