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造“老少恋”吸粉无节操，疯狂救子一场劫

列哥

2023年1月24日，江西省某市一小区发生一起命案。27岁的网红张柏宽将44岁的“女友”吴鑫残忍杀害。网络上，这对老少恋组合万众瞩目，他们甚至决定结婚生子，却又为何相爱相杀？

经过警方多方取证，最终找到了这起案件背后的真实原因……

救子老母兵败短视频，CP是最后一道光

2021年8月3日，吴鑫跟化妆品厂签下区域经销权的合同，随即准备转账10万元货款。一旁的姐姐吴芸按住她的手说：“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你全部积蓄啊。”吴鑫还是按下了确认键说：“姐，我没有退路，小亮需要去美国治疗，我必须放手一搏。”

时年42岁的吴鑫是江西人。丈夫张四民从事陶瓷销售，两人婚后第二年生下儿子张亮亮，但不幸的是，小亮亮出生时右耳大半边耳郭缺失，而且听力有障碍。夫妻二人带着儿子四处求医，但专家告诉他们，小亮亮的情况目前美国有最佳治疗技术，费用要人民币100多万。如果孩子能在14岁以前接受治疗，痊愈概率很大。这给了这对夫妇一线希望。

张四民开始了没日没夜地奔波。2019年4月的一天，张四民结束上海的陶瓷展会，返回的高速路上发生意外，因疲劳驾驶，他开车撞上了护栏，当场殒命。吴鑫崩溃了，她给姐姐打电话说：“实在不想活了！”姐姐安慰她说：“为了小亮，你也要坚持活下去！”吴鑫点了点头。

丈夫去世之前，吴鑫做过微商，卖过化妆品。在吴芸眼里，妹妹很有经商头脑。2021年6月的一天晚上，她偶然刷抖音，进了一个直播间。一个普通主播，后台数据显示一晚上销售额竟然有30万元。她当即给姐姐打电话说：“如果我也能通过短视频带货，虽然一下做不到一夜赚几万，但哪怕几百几千，也比现在强多了。用不了多久时间，亮亮的治疗费用不是就筹集到了吗？”

吴鑫立刻找到自己微商代销的化妆品厂家，厂家也十分支持她，但建议她做分销商，条件就是先拿10万元货，这样的话，她原本的带货佣金可以从原来的20%提高到50%。急于翻身的吴鑫拿出全部积蓄囤了一批化妆品，进军短视频带货大军。姐姐拦都拦不住。

看别人赚钱容易，轮到自己却完全不是那个事。吴鑫不分昼夜地学习拍摄三个月，视频播放量不增反跌，几乎是两位数。眼看着满屋子的货品，她急得天天跟姐姐打电话。绝境之时，吴鑫无意间刷到一个热门抖音，一个50多岁的女人和一个20多岁的男生谈恋爱，点赞过百万，评论热烈。再点进直播间，博主竟然在卖化妆品。她开了窍：“为什么我不能找个小男生来做CP呢？”吴鑫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姐姐。姐姐一听觉得妹妹天方夜谭，说：“你这把年纪，无财无貌，找个同龄的都难，更不要说找个小鲜肉了。”吴鑫不服气地说：“找不到真的小鲜肉男友，为什么不可以找一个小男生一起来演啊？在网上，谁管它是真是假，流量为王。”姐姐对短视频不懂，只能叮嘱吴鑫要小心，原本惨痛的人生再经不起波澜。吴鑫说：“我知道，我只是想试试。”

很快，一个叫作张柏宽的25岁男生进入了吴鑫的视线。这是她在同城抖音互粉群里找到的博主，大学毕业后开始玩抖音，之前和女友赵多多一起拍情侣视频，毫无起色。张柏宽叫她“吴姐”，他告诉吴鑫自己没钱买房买车，女友的家人根本不接受女儿和他谈恋爱。

吴鑫把张柏宽约了出来，她坦承自己做短视频带货的目的就是为了救儿子，她实在等不起了。“我们俩能不能假扮情侣，合拍视频吸引眼球？”张柏宽眼前一亮，两人一拍即合。吴鑫开门见山拿出了分配方案：自己手里有货，张柏宽只负责配合拍视频，销售利润三七分。张柏宽立刻打电话跟女友汇报了情况，赵多多没有多想，觉得反正也是演的，40多岁的吴鑫也不会影响两人感情，她表示支持。两人当场草签了一份协议。

2021年10月底，“老少配的CP”应运而生。两人申请了一个共同的账号“为爱痴狂”，人设是跨越年龄的老少恋。

第一期视频，张柏宽牵着吴鑫的手一起深情献唱。张柏宽年轻帅气，身穿一身潮服，吴鑫则穿着大妈装，还故意在脸上打上老年特效，将两人的年龄反差做到了极致。他们还虚报年龄，在屏幕上打上醒目的大字：“老婆50岁，小老公25岁。”这一下流量爆了！视频发布当晚就上了大热门，300万播放量，粉丝从120人涨到了6000人。评论区嘲笑谩骂汹涌而来。吴鑫和张柏宽反而捧着手机兴奋不已。吴鑫提议当晚就开播。她和张柏宽坐在镜头前跟粉丝聊天，聊着聊着就开始带货。当晚销售了3000多元，利润有1000多元，吴鑫跟姐姐说：“姐，小亮的病有希望了！”

生造CP吸粉无节操，流量之下暗潮涌动

随后，吴鑫开始认真研究文案，学习写脚本，和张柏宽越演越专业。2022年1月，账号涨粉5万，不但卖空了所有的存货，还预售了一批货。张柏宽分到了3万元，吴鑫盈利7万。那天晚上，吴鑫喜极而泣，她告诉儿子：“再给妈妈半年时间，就带你去美国。”

吴鑫基本上是24小时在线回复评论区的评论，保持话题热度不减。有個粉丝留言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在评论区留言的主播。我永远挺你。”这是粉丝对她的信任，但也增加了她的工作量。为了节约每一分开销，她舍不得请客服。每次直播时点外卖，她都给张柏宽点好吃的，自己则以减肥为由什么都不点，等到下播，才回到家自己偷偷吃泡面。姐姐看吴鑫太辛苦，每天晚上主动来家里照顾小亮，遇到吴鑫直播，她还会帮忙。

相比吴鑫，张柏宽就轻松多了，他只负责出镜，每次一下播，场地也不收，就和小女友一起去消夜。有一次，他还打趣地说给吴鑫听。吴芸对张柏宽颇有微词。吴鑫反过来安慰姐姐说：“姐，利润我也是占大头，多做一点也应该的。”

但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出成绩。三个月后，平台给的流量突然变少了。吴鑫跟张柏宽分析说：“我们必须在内容上生产新的亮点，否则老粉会疲惫，留不住用户。”吴鑫提出在视频里以“生不生孩子”这个话题，引发和张柏宽的矛盾。

视频中，吴鑫表示自己年龄太大，不想冒险生孩子；而张柏宽则希望生个孩子。“情侣”双方为此闹起了矛盾，甚至到了不可调和的状态。粉丝们开始纷纷站队，粉丝的活跃度又恢复了。吴鑫立刻抓住机会，以张柏宽的名义开了一个小号，取名为“老吴的小男友阿宽”，支持张柏宽的粉丝立刻去粉了小号。这样一番操作下来，不但增加了总流量，还让两个号的粉丝黏度更强。

随着账号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张柏宽女友赵多多开始有了不满情绪。一次，她的闺蜜刷到了张柏宽，发微信和她说：“你和你男朋友分手了吗？他竟然开始公开傍富婆了，真是人渣！”赵多多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气得跟张柏宽大吵一架。赵多多对吴鑫再也没有过好脸色，每次去直播间探班，都板着脸。吴鑫怕张柏宽为难，总是买些小零食招待赵多多。赵多多吃不完的，她带回家给小亮吃。

让吴鑫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小号粉丝竟然在半个月内超过了大号。吴鑫果断决定把直播重点放在小号上，让张柏宽单独出镜带货。张柏宽在直播间跟粉丝们诉苦，说自己很爱老吴，但是自己父母给的压力太大，老吴如果真的不愿意生孩子，他也不会勉强，压力自己慢慢扛。所有话术都是吴鑫提前写好，用提词器一个字一个字打到屏幕上，让张柏宽照着说。吴鑫为张柏宽打造的人设妥妥地拿捏了一帮姐妹粉，她们对张柏宽的想法很买账，很多原本支持吴鑫的粉丝也转移到了小号来支持张柏宽，更惊喜的是，她们还开始疯狂地买买买。她们的口号是：“姐妹们来团宠你，让你有实力尽快离开这个老女人！”慢慢地，大号的粉丝和销售额都停了下来。而张柏宽手里簇拥了一帮忠实姐妹粉。

对吴鑫来说，粉丝不论怎么站队，本质上都是增加他们的销售额，她自然不会当真和介意。张柏宽却在女友的撺掇下萌生了私心，他觉得今天的成绩自己功不可没，现在全靠他的粉丝来变现，不应该再三七分。2022年3月，张柏宽跟吴鑫提出修改协议，从三七分改为五五分成。一听张柏宽要改变分成模式，吴鑫表示这个平台是她搭建起来的，整个账号的策划、布局和供应链也都是她完成的，张柏宽只负责出演和直播，三七分很合理。张柏宽为此开始耍脾气，动不动就不配合拍摄。有一次，吴鑫剪辑一条视频，发现有个逻辑漏洞，需要张柏宽补一个镜头，张柏宽却说自己发烧了，女友陪着他看医生。吴鑫知道这是他的借口，但不好撕破脸，只得自己补了个镜头进去，勉强发布了。结果当晚播放量直线下降，取关的人数超过了涨粉数。不仅如此，有好几次直播，张柏宽也和吴鑫发生争执，差点闹得播不下去。吴鑫跟姐姐说：“我要给儿子治病，跟他耗不起。”

2022年4月初，吴鑫无奈做出了让步，两人五五分成，重新草签了新的协议。

成也流量败也流量，“CP”反目酿疯狂

张柏宽又恢复了积极状态，2022年4月开始，连续两个月单月利润达到了20万元。可让吴鑫没想到的是，2022年7月，张柏宽再次提出了新的要求：把小号的归属权转到自己名下！吴鑫拒绝，但此时她已经控制不住张柏宽了。特别是一些站队张柏宽的女粉，纷纷要他跟吴鑫分手，说不希望在后面的视频中再看到吴鑫，否则就取关。曾经背后的那个小男人站到了追光灯下，被万人团宠，吴鑫只能做一些评论区的评论工作，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姐姐提醒吴鑫：“这小子太贪心了，看自己红了坐地起价。你就应该跟他耗着，他摆烂损失的也是他的利益，你怕啥？”吴鑫觉得有道理，于是继续跟张柏宽僵持。当月销售额下降了一半。吴鑫愁容满面，儿子小亮看着妈妈这么难过，特别懂事地对妈妈说：“妈，我不想你这么辛苦，这病我不治了！”儿子的懂事让吴鑫瞬间破防。她一把搂住儿子说：“妈妈答应你的事情一定要办到。”

没过几天，儿子就在班里面闯祸了。原来是班里一个调皮的男生和小亮闹起来了，那个男生撩起原本用来遮蔽耳郭缺陷的小亮的右边长发，半个耳朵瞬间裸露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小亮哪里受得了这般羞辱？出于本能，他当即用手中的水性笔狠狠地戳向那个同学的右手臂……事后，吴鑫向那个男孩和孩子家长表达了歉意，得到了他们的谅解，但吴鑫这颗老母亲的心再也扛不住了。2022年11月，吴鑫把账号转到张柏宽的名下，两人重新约定五五分成比例。

张柏宽开始接管账号的管理工作，此时，他也深刻感受到了当初吴鑫高强度工作状态。为此，他瞒着粉丝让女友做了助理，还组织了一些线下活动。因为张柏宽的粉丝都排斥吴鑫，线下活动吴鑫不能参加。张柏宽就让女友赵多多充当女粉丝中的管理员，牵头策划组织活动，一些商务对接也由赵多多直接和商家对接。至此，吴鑫被彻底边缘化。

2022年12月，张柏宽再次和吴鑫商量，提出七三分，自己拿七，并且让吴鑫不再插手直播的事宜。此时，账号已经完全掌握到了张柏宽手里。束手无策的吴鑫把自己的处境和姐姐说了，姐姐气得大骂：“那就跟他撕破脸，他想欺负人，谁也别想好过！”吴鑫委屈地哭了，她告诉姐姐：“这大半年的努力，确实赚到了钱，手里大约有80多万元，送孩子去美国治疗，只差十多万了。我也没力气跟他扯了，只要他不再闹幺蛾子，把最后这点钱分给我，让小亮做完手术，我别的都不要了，我也受够了。”吴鑫最后一次做了让步，她只对张柏宽提出唯一要求，到了月底，把当月的三成利潤按时给她。

此后，她把抖音的工作，全部移交给了张柏宽，做好了撤出的准备。她每天和前期联系过的美国医生沟通，并计划2023年2月初带小亮一起去美国。

2023年1月22日，吴鑫从后台看到张柏宽从账户提款30万，他却没把三成打给她。吴鑫狂打张柏宽的电话，他也不接。更让吴鑫觉得诧异的是，她看到张柏宽的朋友圈，他给女友提了一辆保时捷。看着照片中赵多多开心的模样，吴鑫愤怒至极。24日晚，她找到张柏宽的家要钱。张柏宽一脸尴尬，他知道吴鑫的来意，吞吞吐吐地说，这月为订婚首付了一辆车，把钱挪用了，下个月钱一到账就给。吴鑫说她儿子的手术不能等，她求张柏宽把钱给她。可张柏宽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我现在就是你的提款机。现在这个号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在做，你什么事情都不用干，每月拿三成的收益，就是白拿。我这么做也是因为我们是当初一起做的号，我感谢你。但这个号现在你觉得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吴鑫怒吼道：“这样无耻的话，你怎么能说出口！”张柏宽听完面不改色，还给女友打电话闲聊。“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吴鑫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原来，吴芸为保护妹妹，录下很多平时张柏宽和吴鑫商量剧本的内容。吴鑫说：“你如果逼我，我就把这一切公布于众。到时候你就别想再混抖音了！”吴鑫鱼死网破的气势吓到了张柏宽，他知道，对于平台来说，吴鑫已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但对于他来说，他才刚刚打开流量密码，一旦这段录音被发到网上，他就身败名裂。张柏宽被激怒了，他冲向吴鑫，想抢过手机，可吴鑫把手机紧紧抱在怀里，两人扭打在了一起。张柏宽几次差点抢过手机，但都被吴鑫完美躲过。愤怒之下，张柏宽用力掐住了吴鑫的脖子，吴鑫歪倒在地。清醒过来的张柏宽一看对方没了呼吸，才意识到自己杀了人。

随后，张柏宽自己拨打了110报警。公安局迅速出警，将其带回审讯。直到这时，粉丝们还不知道之前的一切都是演出来的。而张柏宽也没有想到演着演着，自己竟然成了杀人犯。他后悔自己上了头冲动杀人，可是一切都为时晚矣！

（因涉及隐私，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上海复旦大学法学院朱雪忠教授认为，本案的受害者救子之心可悯，在网络时代下，她选择了用演出来的人设圈钱，本身来说并没有触犯法律，但她触碰了人性中的贪婪。利益的分配不均是将她推入了深渊的罪魁祸首。

近几年来，短视频创业引发的悲剧时有发生，由于账号的建立具有一定的随意性，因此账号归属的界定，利润分配的约定也容易被忽略。再次提醒广大短视频创业者，创业初期就应该用正规合同形式进行明确约定，不要像本案中的吴鑫那样，草签协议来约定。草签的协议虽然也具备法律效力，但由于没有违约责任的明确细则，遇到违约情况时，无法进行有效维权。编辑/李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