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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权贵阶层审美旨趣中的“红配绿”

2023-06-28于思思

流行色 2023年2期

于思思

摘 要:厚葬风俗伴随佛道两教在唐代的兴盛迅速发展,皇亲贵戚鸠工造陵、广建庙宇。墓室明器象征着唐人对今生所得的呈现与来世所盼的预卜,而供奉神祇则象征唐人对安乐生活的祈望与对多舛命运的阻遏。因此,墓葬文化及宗教信仰更多地承担起世人对现实生活的艺术化重现和对理想世界的世俗化表达之功用。文章以唐墓出土明器中的女性形象及初、盛及晚唐时期敦煌石窟中的神祇造型为主要分析对象,探寻唐代权贵阶层服饰文化之中切实存在之“红配绿”的审美旨趣。

关键词:红绿配色;汉族文化;唐代服饰;审美旨趣

Abstract: The custom of extravagant funerals prospers accompanied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Buddhism andTaoism in the Tang Dynasty. Mausoleums and temples have been built widely by the royal family and nobles.The funerary objects symbolized the presentation of the Tang people's present life and the foreshadowing ofthe afterlife, while to worship the gods symbolizes the Tang people's wish for a happy life and the restraint ofthe troubled fate. Therefore, the funetral customs and religious beliefs are more responsible for the artisticreproduction of the real life and the secularized expression of the ideal world. The article takes the femaleimages in the funerary objects from the Tang tombs and the deities modeling in Dunhuang Grottoes in the early,flourishing and late period of Tang Dynasty as the mainly analysis objects, to explores the aesthetic taste of the "Redwith Green" that actually existed in the clothing culture of the powerful class in the Tang Dynasty.

Keywords:Red with Green; Han culture;Tang Dynasty costumes;aesthetic taste

唐代服飾用色大胆、奔放,紫、黄及红色系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流行色彩,不同纯度与明度的红色均受到了贵族阶层的喜爱,不仅有高级官员的绯红官服,殷红的衣衫、妃红的纱帔及娇艳的石榴裙亦在女性服饰之中大放异彩。除此之外,鲜艳的绿色也成为贵族阶层喜着的颜色,除作为五、六品官服的用色外,还多见于各类女性襦、裙及帔帛之上。依存世文物可见,无论是权贵阶层的女性常服还是佛教神祇的造型之中,均常常将红、绿两色系搭配使用,两者明度与纯度的丰富变化使得整体色调或华丽或浓郁,充满朝气与奢华之感。“红配绿”几乎主宰了唐代宗教与世俗世界的色彩流行,其所呈现的强烈视觉冲击映射出博采众长的大唐气度和盛世繁荣的大国气象。

1 流行于仕女常服中的“红配绿”

间色裙在盛唐之前的壁画及彩塑仕女俑之中极为常见,该裙式多以红绿、红白及黑白相间使用[1],又因西域文化的影响和女着男装潮流之盛行,多色条纹的波斯裤亦常用于唐代女性日常服饰之中,如昭陵段简璧墓第五天井东壁小龛南出土的《三仕女图》中,左一男装仕女于圆领袍服内穿着红绿相间波斯裤、右一仕女则以红襦搭配红绿间色裙,小龛北亦有穿着红绿间色裙的仕女。此外,以红、绿襦裙或帔帛、腰裙等配饰相搭配的方式则更为普遍:如《虢国夫人游春图》中位于画面中心两仕女(因人物身份仍存争议,此处统称仕女)的襦裙均为“红配绿”:外侧一人以石绿上襦配浅红下裙,内侧一人着浅红上襦配石绿下裙;昭陵韦贵妃墓出土《仕女图》中使用红色束带搭配绿色长帔;乾陵章怀太子李贤墓后室东、北两壁《游园图》中可见多位红绿搭配者,其中东壁北铺人群中最左侧仕女将两面分别为红色和绿色的长帔交叉后环绕披于两肩,另有《观鸟捕蝉图》中左立仕女亦使用这种红绿双色长帔与绿裙搭配;由回纥归唐的凉国公契苾何力之六女卒后陪葬于昭陵,其墓室壁画《宫苑仕女图》中绘有一位身穿石榴长裙、以淡绿长帔掩手的唐装仕女;长安县韦泂墓后室北壁壁画《仕女图》中仕女穿着淡红色窄袖上襦搭配红绿双色长帔;西安东郊苏思勗墓室北壁《仕女图》中绘有一位身材丰腴、身着大袖衫、披长帔的仕女,其长帔色彩以红褐与墨绿相搭配为主。

与此同时,敦煌莫高窟中的故事画、经变图及供养人画像中人物形象多参照现实生活进行绘制,且依时代不同而各具特色。其中唐代的人物造型中就包含许多使用“红配绿”的仕女形象:如第130 窟南壁《都督夫人礼佛图》中都督夫人便以碧衫配石榴裙,其身后的大女儿则红襦绿裙。同一窟的《女供养人像》中两仕女服饰分别使用了红、绿衫帔造型;第144 窟东壁壁画中有穿着红色大袖衫配绿色下裙的仕女形象;第431 窟的《女供养人像》中立仕女穿着土红色裙搭配孔雀绿长帔;第154 窟东壁门南《明经变·赴会者》中有多位体态丰盈、穿着“红配绿”大袖衫的仕女在聆听佛法。北壁的《观无量寿经变· 十六观》中亦绘制了着“红配绿”大袖衫的韦提希夫人在聆听释伽牟尼讲说“日想观”的情形;第217 窟西壁龛顶北侧《佛说法图》描绘__了释迦牟尼穿着红绿袈裟说法的情形,该图对应的是其成道后与弟子返回家乡迦毗罗卫城受到姨母等女性欢迎的故事,在佛教本土化的影响之下,该故事中的女性造型皆以典型的唐代女性服饰——襦裙、长帔为原型进行绘制,色彩也以“红配绿”为主[2](图1)。唐张读的《宣室志· 侯生》中也以“碧襦绛袖”概括年轻的妇人卢氏之衣着色彩搭配。此外,敦煌石窟中在以现实的贵族妇女为原型绘制的天女形象之中,亦使用了大量红绿配色。虽然石窟壁画中的各类人物造型存在有艺术夸张的可能性,但其配色、服式均与同时代的墓葬壁画及绘画作品中的人物基本相符,因此可以作为唐代服饰文化研究的图像参考。

由此可见,无论是以上襦下裙为主的初唐还是以宽衣大袖为美的盛唐,以红配绿为代表的补色搭配方式始终作为仕女常服中极为重要的流行元素之一。这种“红配绿”的审美旨趣产生于唐代权贵阶层之中,并体现在该群体所供养的敦煌石窟中各人、神之服饰用色上:从现存唐代敦煌壁画、彩塑以及佛教绘画中可见神祇服饰多因“染衣”之传统而采用低纯度的红绿相搭配,如土红、石绿、石青、铅丹等“坏色”,其中又以土红、石绿为主。虽然唐代君主多推崇道教,但佛教仍在持续发展,并随着玄奘回京、武周肇始后寺庙广建、宗派林立而步入鼎盛期,佛教艺术在经过唐代权贵阶层的审美浸润及本土化改造后又经皇室的推广而反作用于唐人的民俗文化及艺术创作之上,其色彩表达与唐文化的色彩观相互碰撞、融合。在开放包容、兼容并蓄的文化氛围下,相对自由的社会风气及佛教的极度兴盛共同促使唐代以宫廷仕女为代表的权贵阶层常服中“ 红配绿”风尚的广泛流行,形成了唐代女性大胆、张扬、充满个性的审美特色。

2 权贵阶层女侍服饰中的“红配绿”

间色裙、上襦下裙及女着男装亦为唐代权贵阶层的女侍之常服,搭配方式也与仕女几乎一致:描绘土蕃使者禄东赞觐见唐太宗情景的传世名画《布辇图》中唐太宗周围女侍之中就有“衣小袖长裙,作‘十二破式,朱绿相间” [3] 者,这里的“十二破”即为“间色裙”;上文提到的《都督夫人礼佛图》中后立女侍多数都使用红绿搭配的方式,画面中包含三位女主人在内的全部人物造型之中几乎均含有“红配绿”元素,画师以现实为依据的艺术创作之中融入了唐代贵族阶层的审美情趣,利用红色的袍服、束带、头花、托盘、瓶、扇等服饰及工具与绿色的头花、帔巾、袍服、盘中花卉做对比搭配;乾陵永泰公主墓过洞东壁北面壁画有以上绿下红服饰相搭配的女侍形象出现,前室东壁南北两侧分别绘制《持物侍女图》,其中南侧为首女官以暗红色长裙搭配绿色长帔、北侧亦有红裙配绿长帔者;昭陵新城公主墓出土壁画中可见着绿色腰裙配红色下裙及红色长帔配绿色下裙的女侍;朝阳七道泉子2号唐墓出土绿襦红裙执箕女俑1 件;昭陵安元寿墓出土壁画《捧包裹女侍图》与《持扇女侍图》中女侍均着用天水碧上襦配红白间色裙、足蹬天水碧云头履;西安雁塔区羊头镇李爽墓甬道东壁《侍女图》中女侍衣着采用绿色束带搭配红白间色裙的方式、西壁则以绿色上襦配红色下裙;朝阳鲁善都墓出土彩绘女侍俑着绿色下裙、肩披紅色长帔;朝阳市政工程处唐墓出土女侍俑多件,有绿色坎肩配红色下裙者、亦有橘红上襦与束带配绿色坎肩者;郑仁泰墓出土骑马女俑采用红色窄袖上襦搭配浅绿间色裙;乾陵章怀太子墓前甬道东、西壁之《侍女图》中均有以红襦搭配绿裙者,前室东壁南铺壁画上持包袱女侍亦以红色半臂配绿色下裙,另外该墓前室南壁东侧壁画中着胡服者及西侧侏儒女侍的襦裙也分别采用了红、绿及橘红、淡绿相搭配;韦贵妃墓《拱手女侍图》绘制一名肩披红与青绿双面双色长帔的女侍,前甬道西壁《侍女图》亦使用了红绿双色长帔,另于过洞西壁北间出土的《回首女侍图》中女侍以淡绿色上襦搭配红色长裙;献陵房陵公主墓出土壁画《手执如意侍女图》及《提壶持杯侍女图》中女侍长帔均为红绿双面,另一幅《托果盘侍女图》中的女侍以橘红上襦、赭色下裙配红、绿长帔;昭陵燕妃墓壁画《持镇纸女侍图》中女侍衣着以黄绿色半臂配石榴裙、《捧羃篱女侍图》中女侍着红色半臂搭配黄绿双色长帔、《捧盆女侍图》中女侍以淡绿半臂搭配橘红色长帔、《双环髻女侍图》与《掮柳枝女侍图》中女侍臂间亦均环绕红绿双色长帔、《袖手二侍女图》之中两女侍分别穿着石绿上襦配红绿双面长帔及红裙配绿、赭双面长帔;李凤墓甬道东壁南段《执扇侍女图》中一女侍着红色窄袖上襦配绿色长裙,其手中所执团扇亦为红绿搭配;乾陵懿德太子墓过洞东、西壁分别绘有执扇的《宫女图》,画面中四位女侍服饰均使用了“红配绿”的方式:东壁两位为红襦绿帔及红襦绿裙(左立者长帔为红绿双面)、西壁两位为绿帔红裙及红帔绿裙(图2),并且在前室东、西、南四壁亦可见大量红绿搭配之宫女着装。新疆阿斯塔纳古墓出土的三件绢衣彩绘女俑中也有一女侍的服装为绿色窄袖短襦搭配红黄间色裙。

由此可知:虽然唐代权贵阶层的女侍与仕女服饰在材质、工艺及纹样方面仍然存在较大差异,但制式及色彩搭配却较__为相似,基本伴随着唐朝仕女服饰风貌的发展而由上襦下裙过渡到女着男装与胡服并行,最终呈现出极具大唐风范的宽博、袒露样式。总体来讲,红、绿两色系在唐代较为流行的红、绿、紫、黄四种颜色中占有较大的比例。虽然唐代“品色衣”制度在官员的服色方面做了非常细致的要求,女眷服色也依据官员级别而定,但对于侍人阶层目前尚未找到相关记录。身份低微的女侍如果被允许使用红、黄、紫等贵色,极有可能是在唐代开放的社会风气之下,拥有社会地位与大量财富的主人希望通过此举塑造宽容的家庭氛围并彰显殷实的家族财富。另外,这种情况也可能是因画师为统一画面色调或依照美化家族生活的要求而对女侍形象进行了超越现实的艺术化处理,以表现贵族阶层闲逸、奢侈的生活状态。从大量存世文物中出现的使用红、紫、黄(赤黄除外)等贵色的女侍形象来看,无论这种服色僭越行为是现实发生、或是艺术创作过程中的美化方式,在当时都并未被强行禁止、或者惩罚力度尚不足以震慑僭越者。因此,唐代女侍服饰色彩的“仕女化”体现出在唐代国力强盛、文化包容的背景之下,以权贵阶层为主体的“红配绿”之审美情趣已经扩大到部分底层女性群体之中,唐代女性常服服色已逐渐脱离尊卑等级与传统观念的约束,向着更为开放的方向发展。

3 女乐与文官等服饰中的“红配绿”

朝阳七道泉子唐墓M1 号墓出土身着红色长裙配带有青绿色领缘与袖缘上襦的女文官俑一件及分别以绿色半臂配橘红百褶裙以及红半臂配绿裙的伎乐俑2 件,另有2 件舞女俑亦采用红与青绿搭配;李寿墓壁画《乐舞图》中的各女乐均穿着红绿间色裙;李爽墓室壁画《吹横笛侍女图》中有女乐工穿着绿色纱质腰裙搭配红色半臂及红白间色裙、另有《男装吹箫侍女图》中的男装女侍采用红色圆领袍服搭配绿白相间波斯裤;韦贵妃墓后甬道西壁北间出土《舞蹈女伎图》中舞女着淡绿色缘边的红色宽袖衫配淡绿色交领半臂,后甬道西壁中段偏南处《弹琴女伎图》中女乐着深绿色大袖衫配红色长裙。唐元稹“舞旋红裙急,歌垂碧袖长”(《晚宴湘亭》)及白居易“楼中别曲催离酌,灯下红裙间绿袍”(《江楼宴别》)两诗中便描绘了着用红绿搭配裙装的女舞者形象,元稹另有著名诗句:“殷红浅碧旧衣裳,取次梳头暗淡妆”(《莺莺诗》),其中亦用“殷红”与“浅碧”来描绘心上人——崔莺莺的素雅装扮。除现实世界中的女乐之外,敦煌壁画中也有大量实例:如敦煌藏经洞中发掘的描绘释伽牟尼与妻子观看乐舞场景的佛传故事画中,立于中间的舞女正是以红色上襦配绿色下裙(图3)。与此同时,石窟壁画中的歌舞之神飞天及经变图中的乐、舞伎服饰也以红、绿、青色系相搭配为主,而又以红、绿更为突出:如榆林石窟第25 窟中的《起舞飞天》、莫高窟第172 窟内众飞天服饰几乎是纯粹的“红配绿”,仅有极少量的灰、白与简单纹样。除此之外,莫高窟第329 窟、第44 窟、第15 窟、第161 窟、第158 窟等诸多石窟壁画中的飞天衣饰中亦均有大量红绿搭配服饰及红绿双色长帔。莫高窟第154 窟北壁的《经变报恩· 乐队》和《经变报恩· 舞伎》、第45 窟北壁的《观经变相· 伎乐》、第159 窟南壁的中央《观经变相· 舞乐》等壁画中的诸乐、舞伎服饰也均以红绿色系相搭配为主。

敦煌飞天及乐、舞伎服饰体现出的超脱、飘逸恰好与唐代汉族舞蹈轻盈、优美的气质相符合,色彩也便自然相通,变化丰富的红、绿搭配使得舞蹈姿态更显曼妙与生动。此外,庶民婚礼服的颜色方面也因“摄盛之俗”的存在而允许男性越级使用红色 [4],女性则常常使用青、绿两色,因此民间有“红男绿女”之说。

4 以红绿色系搭配为主的唐代佛教神祇服饰

佛教在唐代因统治者尤其是武则天掌权期间的极度推崇而迈入鼎盛时期,与之相关的宗教艺术亦大放异彩,伴随着皇权的大力推广,敦煌石窟的开凿也在此期间走向极盛,其对于唐代服饰文化的研究提供了极为丰富而珍贵的图像和文字资料。在色彩方面,唐代莫高窟壁画及彩塑之中均采用了大量补色对比的方式,如橘与蓝、红与绿就极为常见,大量观察后便不难发现:这些佛教神祇的服饰多以红、绿两个色系相搭配为主,其中以佛部、菩萨部、神明部、天王、比丘等为代表的佛教神祇服饰多以中低纯度的红、绿、青相搭配,绛红、土红、石绿、石青、红棕、灰蓝、蟹青等色占比较大,其他诸如朱红、果绿等纯度较高的色彩亦有少量使用[5],这些红、绿在纯度和明度更加丰富的同时保持了和谐统一:如第322 窟《听法菩萨与比丘》中菩萨以灰绿色络腋与腰裙配土红色长裙;第328 窟西壁龛顶《弥勒佛说法图》中以“三会说法”为题材绘制而成,图中弥勒佛穿着土红色僧伽梨及石绿长裙,其身侧及身后的比丘与众菩萨服饰色彩亦皆使用“红配绿”,另有一组内容为中间佛与迦叶、阿难及游戏坐菩萨的彩塑,中间佛以石绿色络腋搭配红色长裙;第149 窟中维摩诘居士的服饰中除白色以外亦以土红及石绿为主要配色。诸如此类的红绿搭配还有第57 窟南壁的大势至菩萨、第320窟西壁及第194 窟东壁的观音菩萨等等不胜枚举,上文提到的红绿双色长帔在敦煌石窟中的菩萨造型上亦常有体现[6]。v与此同时,敦煌藏经洞内发掘的主题为轮王七宝与新生佛陀沐浴的幡画中,玉女宝被汉化为身穿“红配绿”大袖衫的典型唐女形象;另一幅《引路菩萨图》中的菩萨与仕女服饰也均以“红配绿”为主(图4)。目前英国大英博物馆、法国吉美亚洲艺术博物馆、俄罗斯埃尔米塔什博物馆中均藏有流失海外的旧存于敦煌藏经洞中的大量佛教绘画及经书,其中就有许多服饰以红配绿的唐代菩萨立像幡。另外,(传)唐代卢楞迦绘《卢楞迦画六尊者像册· 第十七嘎沙雅巴尊者》中尊者身穿红绿配色的袈裟。以南禅寺、天台庵及佛光寺为代表的唐代佛教圣殿中尚存少量彩塑佛像及壁画来看,其服饰色彩中红、青、蓝、赭、黄、白为主,还包含少量金与黑,而又以饱和度较高的红与青绿为主要搭配。虽然佛光寺彩塑在清代及民国时期重新着色,但其颜色的选择和搭配均与其他唐代佛教壁画较为相似,应是大体上遵循原貌而适当融合彼时之技法补绘而成,因此尚可以作为唐代神祇服饰色彩研究之佐证。

唐代汉传佛教因受到儒、道思想文化的强烈影响而加速了其本土化、世俗化进程,成为封建君王的政治工具,在造型方面充分体现出官宦阶层的审美喜好,佛教绘画及彩塑中神祇服饰色彩的使用更加大胆、多元。“红配绿”的审美旨趣在佛教艺术与现实世界服饰文化的相互影响之下,至少在唐代中原地区官宦阶层的女性常服之中已经实现了大范围的流行。以中低明度为主的多色相红、绿相搭配,对比强烈而浓淡适宜,华丽明快与浓郁厚重并存,在神秘的底色中又给人以自由与热烈之感,彰显了大唐盛世的包容与开放。

5 结语

文章参照的存世文物集中于贵族墓葬出土明器与敦煌佛教艺术作品,这些基于现实或想象而创作的人、神形象展示了唐代权贵阶层之中确实存在着“红配绿”的审美旨趣,并在社会之中掀起了“红配绿”的流行浪潮,除文中列举的人物服饰外,敦煌藻井、建筑彩画、祥瑞神兽以及环境与道具中亦大量充斥着以红配绿的搭配方式。这种独具特色的审美旨趣形成并发展于唐代皇室与宗教“联姻”的过程之中,它通过色彩搭配对以唐代权贵阶层为核心的现实生活与理想世界进行了抽象化表达:鲜明的亮红绿色系相搭配常用于仕女及其女侍的服饰之中,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大胆而张扬的气质,体现出贵族阶层自由、奢侈的生活状态;浓郁的暗红绿色系相搭配多用于神祇造型之中,给人平静而神圣之感,突出诸神与信众笃行佛法、静心修行的深厚造诣。

唐代相对开放和包容的社会风气与文化氛围促进了审美在空间上达成横向统一:“红配绿”的搭配方式广泛流行于唐代社会之中上至佛教艺术中的诸神法衣与皇亲贵戚之常服、下至女侍与乐工的日常着装甚至庶民之婚礼服当中,体现了唐代审美文化具有的感染力与开放性;而“红配绿”的审美旨趣伴随着佛教的兴盛及其与皇权之间的紧密联系,又实现了审美在时间上的纵向延续:在上层妇女及其女侍的常服之中,无论是初唐裙衫窄狭的清秀俊雅还是盛唐以后衣袖渐宽的高贵华美,“红配绿”始终贯穿于其中,甚至对北方民族之贵族审美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体现了唐代审美文化具有的影响力与传承性。

6 参考文献

[1] 陈金梅. 从朝阳博物馆藏女俑看唐代营州女子的服饰[J]. 辽宁省博物馆馆刊,2014(00):139-157.

[2] 竺小恩. 敦煌服饰文化研究[M]. 杭州: 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

[3] 沈从文. 中国古代服饰研究[M]. 北京: 商务印书馆,2011.

[4] 胡同庆.敦煌佛教石窟艺术图像解析[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9.

[5] 徐欣, 李莉婷. 莫高窟唐代壁画菩萨服饰色彩分析[J]. 流行色,2017(10):41-47.

[6] 趙敏. 敦煌莫高窟菩萨披帛及隋唐五代世俗女性披帛研究[D]. 上海: 东华大学,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