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 山方绘画的材料运用与色彩表现

金贝儿

摘 要：在具象表現绘画中，森· 山方是一位具有代表性的画家。他的绘画作品体现出极其细腻的材料运用与色彩表现，精湛的技法与强烈的设计感。被誉为“这个时代最神秘、最富有诗意的作品之一”。本文从色彩材料的使用和色彩表现的特点两方面对其作品进行探析。

关键词：森· 山方；材料；色彩

Abstract： In figurative expressionism，Sam Szafran is a representative painter. His paintings reflect extremelydelicate material use and color expression， exquisite techniques and strong sense of design. It is praised as “one ofthe most secret and poetic works of this time”. This paper analyzes his works from the use of color materials andthe characteristics of color expression.

Keywords： Sam Szafran;material;color

1 粉彩与水彩的运用

在绘画创作中，森· 山方尝试过各种材料，最早有油画、炭笔画和综合材料拼贴等。他在1960 年收到了第一盒粉彩，这导致他彻底放弃了油画。粉彩的使用可以比油画更具有灵活性，他找到了理想的媒介，发现和选择使用色粉这件事给他的一生都带来长久的影响。

任何一种媒介材料的使用都伴随着其本身的特性，具体的绘画技巧也旨在最大程度地发挥材料的特质。卡尔· 罗伯特在1896 年的粉彩专论中提到粉彩的品质可以用两个词来概括：“鲜艳的”和“迷人的”。这种彩色的粉末，比任何其他绘画材料都能更好地呈现出最微妙的色调。在森· 山方的工作室中，粉彩盒分布在多个桌面上，大约一千八百种颜色的粉彩棒根据柔和的色调变化排成系列，犹如钢琴键盘，每根琴键，在从深红到深紫色的范围内，都以独特的音色、音频和音调产生共鸣。他在工作中取用色粉棒，每每放回原处，从不会打乱色彩的排列秩序。“要知道，在色粉棒中，仅仅绿色系列，就有375 种不同的色调，因此，色粉棒画具有一种很独特的魅力[1]。”在绘画中可以做到极致的细腻，这种细腻的色彩调节也如同音乐中和谐的旋律。粉彩不只是一种有颜色的素描稿，它可以覆盖表面、塑造体积、保持透明度，跟油画一样。

粉彩作为一种理想的工具，可以敏锐地捕捉到一种不确定、难以表达的东西，是用敏感的形式来表达想法。它的特殊性在于它“既是线条又是颜色”，可以用粉彩棒的尖端绘制线条或者侧面铺色，以手指抹开或用橡皮擦去，以产生光的效果，它能提供绘图员使用颜色来作画，也能供画家当作铅笔来使用。粉彩使线条成为色彩的载体，让色彩成为线条的实质，素描和色彩通过它形成共生的结合，就像一个不断变形的实验场一样。所以粉彩更像是一种过渡，它是素描与绘画的交汇点。色粉的另一特点就是丰富的色彩，它可以表现出不亚于油画颜料的色彩效果。并且画面保留了色彩粉末的发光粒子，事物才从这种绘画的非物质性中出现，从而接近存在。

从普桑到塞尚，从透纳到康定斯基，那些专注于水彩画或湿画法的艺术家很少或几乎不用干画法，似乎干湿技术之间有着明显的分歧。从一开始，森· 山方粉彩技术就打破了18 世纪粉彩艺术家所追求的表面效果，他将粉彩技术与复杂的主题紧密结合起来。对画家来说，色粉的难以固定、材料的脆弱性、易变性、一千七百多种不同色调的细微差别，都与存在的反思有关。20 世纪80 年代，森· 山方对色粉的运用已达到巅峰之时，水彩的出现使他的创作媒介实现了最终的蜕变。粉彩与水彩，干和湿，两种看似不可调和的元素的结合，成为其作品的主要特征之一。“通常粉彩的染色颗粒聚集在纸上，需要干燥，有时也可以反过来用湿画法，媒介面就像吸水纸，需要水分来浸润颜料，直到粉末的颜色晕染进纸面里[2]。”

森· 山方对材料非常敏感。画水彩时，他会准备三种水，一种是含矿物质较多的重水，用以调和植物性颜料，水中的矿物质可以使其产生很特别的质感。植物颜料，如胭脂草绿等从植物中提炼出的草本颜料，密度小，非常轻，遇到重水的调和，颜色会被瞬间推散开。第二种是普通的清水，用以正常稀释调和颜料。他所使用的第三种水中加入了牛胆汁，具有油性。是为了调和较为干涩的土黄、赭石等土石质感的颜料，含有油性的水可以滋润颜料，颜色在干燥之后也不会变淡。他会准备十个水杯，依次排开，用滴管滴入两滴牛胆汁，每个杯子里滴入的量也依次增加。由于油脂含量的不同，水彩的表现方式也不一样，比如油性强时，他会把蓝色和黄棕这样的互补色一起调和，颜料在盘子里不会完全溶解融合，还能保留纯色的鲜活。他对材料的精细运用，化腐朽为神奇，产生了感觉的细腻。这不是传统绘画形象描绘的细腻，也不是现代绘画肌理效果的细腻。对他来说，材料的探索是有趣的冒险。__

同时，森· 山方喜欢使用中国的绢作为媒介。这源于1980 年代他遇到了来自中国的艺术家司徒立，并获得了一块绢作为礼物。在绢上绘画的尝试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他获得了自己找寻四十年的理想媒介。绢这种媒介的特殊性，细腻表面，可以进行晕染、罩染；裱在底板上，不易吸水，适合粉彩和水彩。另一方面，画面的留白处，绢底透出的神秘气质，弥合了中世纪绘画的神圣性同时又让人看到了中国古代画中留白的意味。此后森· 山方的作品中，呈现出的是水彩的半透明性、色粉的细腻以及金黄的绢底透露出的高贵感，与他的绘画核心主题之间的非凡相遇。

2 从色彩到质感

在早期的绘画中，森· 山方通过色彩表现出感官感受和物质感觉，他的第一批系列创作，粉彩画的卷心菜。这是专注于视觉观察的绘画，他面对蔬菜写生，想通过它们的多个分解阶段来重建整个绿色色调。在粉彩的柔和色调变化中，甚至细化了每一年中的每一天所发生的无数细微差别，这种精细的分级就像音乐中的半音或四分音符一样，流露出细微的音高偏差（图1）。卷心菜从一种颜色变为另一种颜色，从绿色变为蓝色、紫色或黑色。白色则代表了一种特别高级的分解状态，这种蔬菜微妙渐变，持续变化，是真正有机的形象元素。蔬菜形象呈现出微微的荧光，而我们看不出照亮物体的光源来自哪个方向，反而更像是来自物体内部。画家以色彩表现出菜叶微妙而多变的颜色，与此同时似乎也传达了一种更敏感、更有机的感官感觉，那就是气味。气味是最容易传达记忆的，尽管它虚幻而短暂，但也最为直接，甚至在我们尚未抬眼看世界时就已经能够感知到。几乎无法触及的微小粒子，堆积起巨大的记忆。没有什么静物能比一个接一个地腐烂的卷心菜更合适的了，画面表现出的是厚实、黑暗和褶皱的物质感。从色彩到事物质感的过程，森· 山方剥离事物表面上的客观性，揭示事物的真实过程性质。他被粉彩的复杂性所激发，反复实验，分解、分析、构建，在绘画中与材料进行对抗，将视觉的体验转变为对画中物质的触觉感知。

1950 年代，森· 山方在創作中曾尝试过拼贴画，这在“第二巴黎学派”的时代背景影响下形成的风格。利用各种综合材料在画布上层层固定。有时用刮刀将各种颜色的材料逐层涂抹，从而产生与复合材料一样致密的效果。这个阶段的实验让他在构图、形状平衡、设计和透视方面都有所收获。最重要的是层叠制作的习惯，其实森· 山方回归具象之后的粉彩画也延续了这种制作习惯，画纸、画布的平面作为基底，碳和色粉的粉末在上面一层一层的堆积、凝结。画家在每画完一层时都用重物压制一段时间，将每一层粉彩都固定结实。在重压固定之下，颜色颗粒的组合方式与直接附着时不同，它们的密度增强到极限，沉积下来，形成一个相对光滑的层面。此时材料的光学效果改变了，颜料层因沉积而变暗，失去一些朦胧和轻盈的特质，一种更沉稳而柔和的光取代了原本漫反射的光泽。通过这种技法得到的粉彩由几个紧凑的色层组成，色层之间层次清晰，由此产生的效果与所绘事物形象的质感有着一致性。将无形的色粉转化为有形的物质介质。正是这种充满活力的分层现象让观众想象隐藏在表面之下的未表达的东西。需要注意的是，在粉彩中表面的最后一层，从不使用固定剂覆盖，为了保留粉末散射的光芒。除了层压的技法，森· 山方还自发了其他非传统的实验：将纸切开，或是刮出凹槽的阴线，将粉彩填入切口，他称之为粉彩的镶嵌。粉彩分层制作是一种聚合状态，画家将绘画中最初的绘画内容归结为这种聚合状态。这是感觉和印象的凝结。在绘画表面背后隐藏着什么神秘的东西，超越了最初只是二维的绘画平面。运用各种技法来创造绘画的质感，在微观的结构中产生色彩空间。艺术家寻求获得的是“把目光移到事物后面，让它渗透到事物中，仿佛他试图用眼睛去感受它们的物理一致性[3]。”

3 从色彩到空间

到了创作生涯的中后期，森· 山方作品中更突出细腻色彩变化，水彩与粉彩之间的虚实和薄厚对比，从而传达出独特的空间表现。

70 年代开始森· 山方陆续画了一系列蓝色调的温室植物的场景。起初以木炭和色粉所画的树叶的轮廓线，强调了植物世界的有机性。这一系列作品在延续，十二开的大纸，精细的覆盖着成千上万片叶子，蓝色的粉彩颜料渐渐吞没了木炭，仿佛蓝色的烟雾氤氲腾起，弥漫着微光，延伸至渺远，淹没了地平线，温室的空间也随之扩大。自然的视觉状态下，我们看到的东西是变化的，因为意识是一个“不断流变、不断生成”的绵延不断的意识流，它是一种时间性的存在，因此没有任何意识会固定不变。绘画想要抓住这种变化，需要在时间中让描绘的过程层层叠加。用粉彩和木炭，画过一遍后擦去，再按当下的感觉去重画一遍，经历一次又一次地抹去重来，材料粉末嵌入纸的纹理中，保留了不同层次半透明的蓝色层积，这是时间绵延的印记，层层渐渐地记录出事物涌现的状态。时间的厚度传达出真实的感觉，层次多，较为厚重的部分如大地的地层沉积；薄的部分变成了萦绕在周围的光晕。丰富的、繁茂的树叶森林几乎填满整个画面，光线从后面穿透，传递出了温暖和光明。顶部的一根横梁融入了郁郁葱葱的植被，缩小的人物被挤到画面的边角，与大篇幅__占据视觉主导的蓝色植物形成不寻常的对比（图2）。饱和的空间改变了视角并迫使视线转移，使观众注意到艺术家所关注的是为了打破中心化的观看模式，思考眼睛应该如何看待事物，并试着以不同的方式去观看。

森· 山方在1980 年的作品中已经将粉彩和水彩这两种方法同时使用，但起初没有将两者混合在一起，而是为它们保留了各自单独的绘画区域。经历了几年的实验它们开始相互渗透。透明水彩，涂了极薄的一层，与不透明的颜料粉末直接接触。透而薄的水彩，与厚重而有粒子光感的色粉相互作用，完美结合。触觉的实存感和视觉的轻盈结合在一起，隐喻地解决了原本看似对立的东西。之后的植物画中，色彩的层次变得更加丰富而细腻。在类似的画面布局中，植物的生长交织成挂毯，在视线前掀起浓密的绿色窗帘。画中的喜林植物不断繁衍增加，“这源于一个偶然的故事，某个夜晚，森·山方在路边垃圾桶内发现了一株几乎已经枯萎的喜林，他将它捡回来放在自己的工作室里，植物很快就生长旺盛，直到枝叶侵满了工作室[4]。”看似混乱，极度复杂的交织强烈的设计感，几乎是装饰性的（图3）。树叶形状的分割与组合，茎杆生长的方向有着几何形态的秩序。树叶层层叠叠，发展成茂密的森林，渐渐填满整个空间，光线穿透其中，看似厚重，却能给视觉带来呼吸的空间。纷繁杂多叶子几乎每一片都清晰可辨，在水彩的细微色调的调节下表现出丰富的层次。它交织出了一个丰富的空间感觉，运动的视觉，而不是静止的图像。画中的人物再次被推到了边缘，那是画家的妻子利莱特，小小的身影与巨大的森林产生一种奇妙的对比，而她常常身着色彩鲜明的民族服饰与植物的色彩变化协调呼应，几乎隐入其中。与蓝色调植物画一样，包括在其他描绘工作室场景的作品中，画家总是不厌其烦地会在角落中加上他的粉彩盒。他向观众提供了独一无二的色彩展示，一千七百多个整齐排列的渐变色调显示了最丰富的色谱范围。画面展现出梦幻般的世界，而这一切完全着眼于探索真实的形式。

他的画中有一些地方是没有画满的，留空的。在各个主题的作品中都可以看到这个特点。值得注意的是艺术家在使用绢本作画时，在金色的绢上画水彩，实体部分用粉彩画特别厚，空的地方绢底露出来，与白纸的空白不同，它本身就包含了色彩的层次，呈现一种高贵神秘的光泽。存放较久的绢纤维老化、泛黄，却散发出时间积淀的葆光，像一些老物件，透露出时间性的质地。留白显示出绢本身的灵韵，也为视觉留出了一部分自由，当虚与实产生对比时，画面空间的节奏感得到了极大地丰富。

4 结语

材料是绘画的基础，色彩是绘画的核心要素。本文通过森·山方艺术创作中选择的材料切入，从绘画方法论的层面，分析其独特的材料运用技法。并通过艺术家不同时期的画面分析其色彩表现特点，主要阐述由色彩表现所传达出的感官质感与空间感觉两方面。旨在从艺术家案例分析中获得一些可持续的思考和实践方法。试图从这个时代纷繁的视觉、观念、以及形式多样的绘画表现中，沉淀出本质的东西，以此为当下的绘画提供一种可能性。

5 参考文献

[1] 司徒立. 森· 山方的选择——画家中的画家之四[J]. 齐鲁艺苑，1993（07）：13。

[2] Jean Clair.Fleur et floree， Sam Szafran [M].GEN?VE：?DITIONS D'ART ALBERT SKIRA S.A，1996：43.

[3] Werner Spies.Julia Drost，Sam Szafran[C].Dusseldorf：Feymedia，2010：29.

[4] Alain Veinstein.Sam Szafran – Entretiens avec AlainVeinstein[M].Paris：Flammarion， 2013： 1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