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的“经济战争”
2023-06-27丹尼·罗德里克
目前,两个相互竞争的议程正在争夺美国的国内和国外经济政策。一个议程是内向的,专注于创造一个包容、有韧性、繁荣和可持续的美国经济,另一个则侧重于地缘政治和维持美国的主宰地位。
拜登政府与以往的民主党政府截然不同,奉行雄心勃勃的产业政策以重振国内制造业并促进绿色转型。它还对中国采取了比包括特朗普政府在内的任何一届政府都更强硬的立场,对关键技术实施出口和投资管制。
但直到最近,拜登政府都没有明确提出一个连贯的愿景,将这些不同的因素结合起来,并向包括中国在内的其他国家保证其经济战略不以对抗、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为中心。
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在近期评论中,列出了所谓的“中产阶级的外交政策”的五个支柱。第一个支柱是“现代美国工业战略”,旨在促进对关乎美国繁荣和安全的部门的私人投资。第二个支柱涉及确保美国的盟友采取类似的政策。第三,美国将摆脱以市场准入为重点的传统贸易协议,转向应对气候变化、数字安全、创造就业和企业税收竞争等全球挑战的“新型国际经济伙伴关系”。
这些领域中的每一个都独具挑战性,但有些领域尤具争议性,因为其他国家/地区将某些政策(例如“购买美国货”的要求)视为保护主义。但沙利文的第五个支柱侧重于“保护我们的基础技术”,可能对全球经济的未来产生最大的影响。拜登政府旨在阻止中国获得先进半导体而采取的全面出口管制,是这一支柱的最明确体现。
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爱德华·卢斯表示,通过孤立中国的科技行业,美国正在卷入一场“全面的经济战争”。沙利文提供了不同的角度,他将该政策比作“小院高墙”,将政府的措施描述为出于国家安全考虑而“精心制定的限制”,只针对“很小一部分”先进技术。美国财长耶伦也称,出口管制是为了解决国家安全问题,将保持“小范围和高针对性”。她强调,美国并不是要破坏中国的经济增长和技术现代化。
沙利文和耶伦的澄清表明,美国政府明白以国家安全的名义实施过于广泛的贸易和投资限制的风险。这些措施将损害全球经济,并可能激起中国报复,从而适得其反。
稳定的全球秩序,有赖于承认各国保护其国家利益的权利。它还需要基本规则以确保对这些利益的捍卫恰到好处,不会伤害其他国家。实现这一目标可能具有挑战性,但并非不可能。
当政府通过对其他国家产生负面影响的单边政策追求国家安全目标时,政策制定者应阐明他们的目标,保持开放的沟通渠道,并提出旨在减轻这些政策不利影响的补救措施。不应明确以惩罚另一方或长期削弱对方为目的来推行政策,并且未能在一个领域达成可接受的妥协不应成为在不相关领域进行报复的借口。正如史蒂芬·沃尔特和我所指出的,这种对可接受政策的自我限制有助于防止升级,甚至可能让对方勉强接受。
耶伦和沙利文最近的声明,仍未解答一些重要问题。例如,对先进芯片的出口管制是否恰到好处,还是在破坏中国技术能力方面用力过猛?鉴于限制正在扩大到其他关键领域,例如人工智能和核聚变,我们是否仍可以将它们描述为仅针对“很小一部分”技术?
此外,尚不清楚沙利文和耶伦提到的所谓“直截了当”的國家安全担忧是真实的,还是仅仅是单方面行动的借口。美国是否准备好接受一个中国有实力影响地区和全球规则制定的多极世界秩序?美国政府是否仍然致力于维护美国的主导地位,正如拜登的国家安全战略所暗示的那样?
丹尼·罗德里克,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国际政治经济学教授、国际经济学会主席,著有《贸易直言:对健全世界经济的思考》。本文已获Project Syndicate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