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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学敏诗歌代表作品选

2023-06-27龚学敏

诗潮 2023年6期
关键词:雪豹子弹雪花

龚学敏

金钱豹

20世纪70年代,县供销社收购站墙上一直挂着一张从农民手里收购来的金钱豹皮。

——题记

来吧

前世的霰弹被我开成了满身的花朵。

铁在风中疾行,村庄在我身后一点点地迷路

青冈树冠腐朽的气息

用铁的速度弥漫。

黎明与黄昏缝在一起

人迹成为间隙

成为我遗产中无力的红色绝望。

我把铁种在地上,发芽,生长

村庄在树荫中苍白,唯有遗憾。

我把铁攥在皮毛的拳中奔跑

奔跑的距离,决定铁的长度

我越快,铁就越慢

村庄留给自己腐朽的时间就越长。

我用铁奔跑的速度画出的线,钓鱼

森林的餐桌被天空的白布裹挟

饥饿的鸟鸣。我浑身的钱

成为村庄飞翔的诱饵。

来吧

霰弹的花朵,已经把我招摇成

最后一面旗帜,一个被钉在墙壁上的

动词。

若尔盖

在若尔盖,雪地铺满乌鸦叫声的黑瓦

被你庇護的人

雪花一样胆小、懦弱

每一位僧人都是寺庙点给大地的灯

睡眠不足的黎明,从破旧棉袄中

醒来,可怜的云朵

像被驱散的羊群

此刻,它们身上背负着最沉重的阴暗

麻 雀

成这冬天,农药结冰时的花朵。

盲人们的冬天很厚,是铺天的褐色

一直宽阔的田野

人们在大地上给生活制造树杈,一抬脚

就会碰见麻雀孵出的胆怯。

会飞翔的皮肤,一片片地消逝

收割完庄稼的田地透着心地凉。

时光逼仄,已经胆小到把爪和心脏捆在

一起颤抖。

这大地的预言,是长满咳嗽的天空

吐出的浓痰

从一片雪跳到另一片雪

直至,落于尘嚣。

我怀中的雀跃,被黄豆状的霰弹击中

如同大地

名词尚存,庄稼们老得已经不能

成为自己的种子。

刀 鱼

一柄银刀把雾霾的皮,从江身上

剖开

让风收走。

刀给整条的江剔骨

时间游刃有余,宋时的苏轼、陆游……

是一条江最鲜的几滴水。

水越来越重,凝作鞘

鱼开始生锈

在鞘中

像是报纸上忘记拔掉船只的禁渔期。

在海中吸进的云朵,夭折在

群山放牧经过的厂房和工地。

与清明时节的纸钱叠成的鱼

一同清蒸的还有瓷

还有树脂的葱花、姜丝,调味的些许宋词

直到把一条大河烹熟。

我在扬子江和长江分界的辞典中

口噙头尾,细数木船一样消失的日子。

没有归宿的水

已经不再是水。

我在靖江吃鱼时,满江已红

岳飞的枪至今卡在我的喉咙。

大地沉寂,唯有风在刺探天空的秘密

麝是一声呼哨

惊醒一群风,和人们携带的子弹

跛腿的河被对岸摔死在春天的

门槛上。

麝惧怕泄密的风,商标贴在人心的

左边。路越来越狭窄

人心的壁越来越厚。

大地用长出树的骨头

敲打天空的鼓,直到河流转世

人心已被商业拽到算计处。

麝跑成一杆枪,麝香的红缨

让自己和大地一同醒目

一起致命。

空气一样稀薄,率领大地飞翔的麝香

成为一颗子弹

被风追杀。

如果比风快,大地便在奔跑中消失

如果比风慢,便是与风一同

击中已经瘫痪的大地。

麝携带稀薄的黄金在大地的纸上亡命。

藏羚羊

拼命的角,把天空臃肿的皮肤,用奔跑

划得尽是伤痕。

这不怪我,铅弹把我家族的天空

早已射杀得只剩雪片那么小了。

我只有用奔跑,把一片雪扯成一面旗子

白旗子,用来遮盖

电视新闻中,那些彩色的遗体。

我的皮毛在日渐升高的气温中一步步凋零

每朝上走一步,我的心才能清凉一点。

我的角因同族的对手们纷纷逝于子弹

而孤独,直至脆弱得被风吹化。

我的肺被越野车的哮喘传染

我一抖

草甸,是我朝大地咳出的一块伤疤。

我的名字

在不再手写的人们心中,一划划地死去

越来越简,直到整个高原被圈养。

我现在只能用薄薄的空气

再一次把自己的名字削薄,夹在教科书中

供来往的火车,识字。

我现在只能用浅浅的草,提醒子弹

我是食草的一种奔跑

和子弹一样的奔跑

可是,子弹不听,它嗜血,嗜我,嗜众生

最后,还要嗜发明它的人类。

雪 豹

把刀子一样的雪片朝高处搬动

看大河撒手东去

雪豹在峭壁上用腾跃哀悼她们的魂魄。

……哮喘的雪线,呼吸一次

雪就死掉一天

雪豹身上的雪字就被夜晚,涂黑

一笔。

把雪花煎成药,让雪线饮下的中医

指着天空,说:

蓝是天上的痛

你一想蓝

你和蓝都痛。

病入膏肓的雪已经无法承受不锈钢的

套索

人越来越多,字典里活着的动物名词

越来越少。

貪婪的事物用绿色卡车聚集山下

追赶

唯一一朵用体温哭泣的雪花

活着的雪花。

所有河流的箭都溯源而上,射中

最后一只雪豹

制成她们尸体一样静默的标本。

人们在雪后的大地走动出

一些肮脏的印迹,用来诋毁

雪豹的皮。

墓 地

斑鸠的叫声,狠狠地推了女贞树叶

一下,落在通往墓地的盲行道上

撕一张日历,日子便死去一天

活得最久的那张,刻在碑上

被亲人们留着,如果还有亲人的话

天色向晚,当我想起要下雨时

大地已经储满了泪水

高楼把从垭口刮出去的风的肺叶

切下,制成标本

苍白而干瘪。水,被城市

逼上绝路,是鹰洒在天上的泪

落在我们的头上。

大地用草木向受到伤害的风

致敬

把松柏植在阴坡,用湿润

怀念,在这里从小长大的风。

起伏的山冈是诵经的节奏

山顶上最孤零的那一声,被云朵

噙着,像是搂着饥饿的孩子

天空,是风不停呼喊的母亲。

我们把寺庙种成山巅唯一的

粮食

既供奉天空

又喂养自己

风,是我们朝天空举起的双手。

九寨蓝

所有至纯的水,都朝着纯洁的方向,草一样

发芽。蓝色中的蓝,如同冬天恋爱的鱼

从一首藏歌孤独的身旁滑过……

九寨沟,就让她们的声音,如此放肆地

蓝吧。远处说话

的草,把故事涂在黑颈鹤长唳的背景中。

用水草的蓝腰舞蹈的鱼,

朝着天空的方向漂走了。

朝着藏语蓝色的源头去了。

红桦树的影子,被风揉成一抹

水一样的蓝。倚树的女子,

用小辫上的冬天,

引领遍野的雪花和水草的名字,然后

天,空了一空,只剩下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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