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写诗,是偶然也是必然
2023-06-26王国锋金铃子
王国锋 金铃子
1.缘何写诗?
王国锋:写诗可以为心灵疗伤,让生活的节奏慢下来,让自己浮躁、厌倦的心情沉淀下来,放下包袱,轻松前行。我因此而开始写诗。
金铃子:写诗是一件毫无道理,又不得不做的事。常想我为什么写诗,能够不写吗?仿佛不能够,几天不写诗就心慌。
2.你的诗观是什么?
王国锋:让故事走进诗歌,使诗歌不空洞;生活中有诗,连皱纹都是年轻的;诗歌应剥离浮华,植入深情内心;诗可以引领、梳理精神走向,是我们与世界深情的对话。
金铃子:写《越人歌》的时候,我找到了我的诗观。写诗近20年,终于形成自己的诗观,用一个词说——悲欣交集。它是我寻求医治心灵的良药,我对它很客气也很恭敬。因为在写这首诗歌的过程,我越来越感到抛开词语约束的快乐,我对这一快乐窃喜。我突然觉得诗歌的力量与词语无关,它只与一种“气质”相关,在写作中,应该是先感受或等待这种“气质”,一旦它到来,书写将变得简单而恣意。
3.故乡和童年对你来说意味什么?
王国锋:故乡、童年永远是我书写的母体。尽管远离故乡已30多年,故乡的人和事还是如烙印般驻扎在我体内,每当我在书桌前静思,它们就纷纷跃起,要从我的笔端涌出:“感觉到故乡的风/我真的很幸福/故乡的风/请您喊我的乳名。”儿时,每年四五月份,山坡上到处盛开着洋槐花,远看白茫芒一片,近看一串串低垂,像树枝间落满白蝴蝶。星期天,我和母亲挎着篮子、拿着竿子到山坡上捋洋槐花,洁白的洋槐花刚刚绽放,青绿的花瓣格外素雅。回家后,母亲把洋槐花洗净,拌上白面,放在蒸笼里蒸半个小时,出锅后撒上菜油炒葱花……于我而言,故乡和童年就浓缩在蒸槐花的清香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描述这种清香。
金铃子:我的诗歌道路始于那片并不开阔的山坡,事实上,我仍然不能肯定这种说法是否有效。只不过,我宁愿相信一个人的写作与童年经历具有隐秘的关联,它很容易把我带回那片野花丛中,自然的旋律和节奏,少女的秀美和安静,天籁般的风声和呼吸,我们一生也难以抵达的寂寞和纯粹,“芳香、颜色和声音在互相应和”(波德莱尔《应和》)。地点真的不重要,它们也已不再属于某一个地点,它们在我的身体里像一头幼兽,一不小心撞开了诗歌的门扉。我常常说诗要有源,故乡就是我诗歌的源头,许多诗都来自于我少时的回忆,苦涩而真实。我有许多写奶奶的诗。奶奶什么都好,奶奶在的时候,觉得奶奶漂亮。奶奶走了,觉得奶奶的坟漂亮。每一首诗都是有源头的,我的源头就是我的故乡。
4.诗歌和时代有着什么样的内在联系与对应关系?
王国锋:诗歌是表现生活和时代艺术的最高形式。好的诗歌必然要为时代发声,是对诗人对自己所处时代的提炼和总结。至于如何把这两者联系对应,就看诗人以何种技艺来处理。
金铃子:诗歌是反映时代的,离开时代元素的诗歌是可疑的。诗人生活的时代是生产诗歌的母亲。
5.对于当下的诗歌创作,你的困惑是什么?
王国锋:诗缘情,情感是诗歌的灵魂,为何许多人弃“灵魂”于不顾?过度追求语言奇崛、技巧创新、哲思高蹈而少真情,不把自己的“爱”与“痛”注入诗中,就无法触动读者心弦。如果写思念不能让人失眠、写悲情不能让人落泪、写喜悦不能让人心潮澎湃,就不足以称之为有效的写作。朝新的方向探索有必要,但不能在求新过程中因小失大,不顾事实逻辑地把词句拆分组合,把小溪说成太平洋,把地上的花种到天上。不忠于生活会导致写出的诗飘在云中,“漂泊感”即不确定性,说是写天,也像写地,说是写人,也像写鸟,立意不稳,感悟不足,让读者一无所获。
金铃子:我的好诗什么时候到来。
6.经验和想象,哪一个更重要?
王國锋:想象更重要。想象可使人越过现有的知识边界,获得更为广阔的精神生存空间和艺术扩展空间。这种自由的精神空间才是诗人的广阔天地。想象是诗歌奔涌的河流,唯其奔涌才能使诗歌生生不息,想象是诗歌的羽翼,想象飞起来,诗歌才能飞起来。
金铃子:经验?不是基于经验,而是基于自己的思考和洞察。想象就是无本之木。两者都非常重要,没有经验写不好诗,没有想象更写不好诗。
7.诗歌不能承受之轻,还是诗歌不能承受之重?
王国锋:诗歌能承受之轻,借景生情,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诗歌也能承受之重,抒忧国忧民之情,如“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金铃子:我不清楚这里所说的轻与重指的是什么?诗歌文本自身无所谓轻重。那么世界上有什么事儿是轻的?人生有什么事儿是轻的?诗歌是承载诗人生活与感情的,能把生活与感情的感悟用诗歌来表现,它绝对不是轻的。米兰·昆德拉所说的轻与重,似乎不是这个方向。
8.你心中的好诗标准是什么?
王国锋:我认为衡量一首好诗的标准有三点:情真,而不虚情、浅情或矫情;厚重,往深处自然开拓,而不似工匠的雕刻;意象清晰、明净而不芜杂。感情,应该是诗歌的第一标准;厚重,是衡量诗歌思想性深与浅的重要标准,也是衡量一个诗人是否成熟的重要标志;诗歌要有典型的意象,没有典型的意象,便不是诗歌。
金铃子:好诗要吹糠见米。好像“壳理论”,一堆谷子,你走近一看,全部是稻谷的壳。那些来自我们心灵的东西,真实的东西,一定是好的。当然,理解好诗,提高自己的理解能力是有必要的。“美是困难的”,同样,诗也是困难的,不论创作还是阅读,都是对这一困难所发起的斗争。一些与生活非常接近的诗歌一般而言是比较容易理解的,因为我们对这种生活并不陌生。
9.从哪里可以找到崭新的汉语?
王国锋:需要打破以往的传统观念,批判地继承传统文化,在此基础上进行创新、拓展新的语言表达领域。
金铃子:诗歌是诗人与生活、情感关系的发现,新的发现就是新的表达。你使用什么语言来传达,什么语言在这首诗中就是新的。
10.诗歌的功效是什么?
王国锋:认识作用,我们能了解到史书中不详的历史事件、人物活动,还可以认识到一定时代的社会环境、生活风貌、当时人们的理想情趣;教育作用,一首好诗能够给人以启迪,帮助引导人们更好地生活;审美作用,一首好诗应该给读者带去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诗的极致是美。诗人按照一定的审美观念,对自然、社会、现实进行选择、概括、提炼,创造出比现实世界的本体更高、更理想的美。
金铃子:对诗歌而言,它满足了我,安慰了我,安慰了我的今天和昨天,这就足够了。
11.你认为当下哪一类诗歌需要警惕和反对?
王国锋:毫无诗意、言而无物、过于直白的口水诗。
金铃子:诗歌最大的问题,是进入消费、消遣文化的误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诗人们不同的语言表达让我们看到一种丰富的创造力,现在许多诗人的写作技法非常完善,却看不出创造力、想象力、爆破心。这些是我们要警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