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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七日谈》

2023-06-25

全国新书目 2023年2期
关键词:内特奥斯丁

本书以有料、有趣的对话方式,将七部人们耳熟能详的经典作品(《堂吉诃德》《十日谈》《傲慢与偏见》《包法利夫人》《了不起的盖茨比》《印度之行》《黑暗的心》)拼贴成一幅生动的文化地图,按图索骥、抽丝剥茧,为当下的读者探明那些曾在小说中发人深省却早已遭人遗忘的历史坐标点,撬动我们看似熟极而流的固有概念,让那些在现实生活中困扰我们的选择、使我们脱发的焦虑、“压力山大”和“累觉不爱”通通在小说的世界中入定,在深度的阅读里找到精神的慰藉。

在简·奥斯丁出生的第二年,也就是1776年,刚好是瓦特改良蒸汽机的时代,这意味着英国进入了工业革命的黄金期。机械解放了人力,同时带来了规模化生产,以及后来“到海外”去的殖民扩张。同时,在《傲慢与偏见》诞生和出版的时间区间里,法国大革命、英法战争、拿破仑战争等也在持续不断地进行。

简·奥斯丁的两个兄弟,哥哥弗兰克和弟弟查尔斯都加入了英国海军,实际参与了相关战争。前者后来在军队中位阶极高,官至海军元帅。从这个方面看,再对比简小说中那种稳定平宁的乡村气氛,真是有些意外。

其实也不必意外,外部所有变化都极大地刺激着男性的生命力和想象力,反过来,对女性来说就没那么“热闹”了,或者说当时外界留给女性施展的舞台少之又少。而像简·奥斯丁这样的女性又无法做女工、女仆,那么唯有家庭能成为她的空间。简在后来的岁月里,经常往返于东肯特郡和乔顿,她生活的一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照顾哥哥们的孩子、嫂子们的分娩及产后康复上。生活把女性禁锢在了家庭的四堵墙里,反过来又为她们打开了一扇想象的窗子——写作。

还有阅读。在你谈到的这些重大的历史变化、经济变化之下,有很多旧的劳动被专业化、机械化的新方式所取代,其中最直接的就是女性的纺织。女性在家庭中拥有的时间前所未有的多,用伊恩·瓦特的话说则是“被迫的闲暇”,这时,阅读便成为了她们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伊恩·瓦特在《小说的兴起》里说,与男性世界相比,学习更适合女性世界的首要原因是她们手里有着充裕的时间,她们过着一种更需要久坐的生活……另一个原因是,那些有社会地位的女人尤其热衷于写信,因为她们的丈夫对她们来说常常形同陌路。凡此种种,有意无意地培养起了女性在阅读与写作上的才情,女性也成为了小说兴起的重要推手。

因为丈夫关心的都是家庭之外的事。

另外,也因为你刚刚提到的摄政时代审美和生活态度上的贵族化,如奥斯丁家这般的父母一定是不主张女儿外出工作的,但又不希望她们目不识丁。简和姐姐从小在家里接受的教育严格上说其实是人文主义教育,而非技能培训。到《傲慢与偏见》发表时,英国女性的识字率在百分之四十左右。伊丽莎白·班内特、爱玛·达什伍德、凯瑟琳·莫兰,这些奥斯丁笔下的女主人公尽皆如是。这一方面丰富了她们的精神世界,但另一方面也让她们在成年后面对男性化的现实社会十分苦闷,她们唯一的出路只能到婚姻市场上去找。反过来,禁锢在家却使女性获得了更敏锐、更丰富的感受力来发现、想象私人关系中的微妙之处,而这些对男性来说属于琰碎、世俗的东西,恰恰成为了女性在小说领域的优势。

你刚刚提到伊恩·瓦特的话,除了阅读、写作,他也提到写信是一项女性的重要消遣,而且相对于阅读,写信是更为重要的社交方式。写信的欲望也往往比写作来得强烈和持久,因为它是暗诉心曲、分享八卦的最佳途径。阅读当时人们遗留下来的信件时,你会惊讶于那些双方坦诚到让人含羞的露骨言辞,提到这个,十九世纪的作家福楼拜应该是最出名的一位。简·奥斯丁一生中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用在写信上的。

可惜在她去世后,她的姐姐卡桑德拉把她的大部分信件都付之一炬。

这样一来,女性在阅读和写信的双重作用下,充实了自己的想象力,锻炼了笔头实践,在此基础上的写作似乎就变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值得补充的是,当时的人们热衷于把书或者信大声地朗读出来,作为一个家庭娱乐项目。在《傲慢与偏见》中你就能读到班内特一家曾这样读书与听书。当然,在当时说来,这也是出于经济考虑,因为一本书的成本仍然很高,家里的藏书总是有限;另一方面,战争期间的蜡烛照明也是一笔高昂的费用,一个人朗读一本书,让一群人听,是消耗照明性价比最高的方式,同时也是把一本书消遣得最到位的方式。

我记得英国一度还征收过窗户税,窗子越多要交的税也越多。反过来窗子少了,税也省下来了,但采光和照明就弱了。朗读也许和这个窗户税也有些关系。

让我们再回到1796年,现存简·奥斯丁最早的一封信是她在1796年1月9日写给卡桑德拉的。这封信主要叙述了写信的前一晚简参加的一个舞会,同时也暗示在舞会上出现了一位来自爱尔兰、一头金发、颇有魅力的汤姆·勒夫罗伊先生令她倾心,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她在舞会中听到和看到的种种男女交往。那种欢快的倾诉少女心事的言语充满了青春的气息。这一年简正在写《傲慢与偏见》,伊丽莎白的年纪恰恰就是简的年纪,那伊丽莎白与达西的爱情又何尝不是现实中简·奥斯丁的爱情欲望的投射呢?虽然简·奥斯丁终生未婚,但对于后世读者来说,从这封信中我们要明白,那绝非因为她有着我们现代女性所抱有的独身主义思想。

你谈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老姑娘”或者“老处女”这个概念。在奥斯丁的时代,大多数终生未婚的女性其实是迫于无奈的。这里面涉及刚刚提到的时代大背景,在长子继承制下,那些次子们要想成家,首先就得立业,而国内的财富总是被“长子圈子”把持。怎么办?他们不得不去海外殖民地发展或者当兵,留在国内的话一般就是当牧师(想想奥斯丁家的那些哥哥弟弟的职业选择)。等在海外挣了钱,他们也就三十五甚至四十岁朝上了,与他们同龄的女性在这个过程中就被“剩”下了,而这些男人们回来,大都会找比他们年轻的女性结婚。这样一种循环造成了当时英国国内男女比例失衡,以及女性未婚比率攀升。据说在1881年,英格兰年龄在四十五岁到五十四岁之间的女性有百分之十二都还没有结婚。与此同时,不属于我们讲到的识文断字、热爱阅读的简·奥斯丁式女性的那些中下层女性,她们的结婚率往往要高得多,因为她们可以利用做工的机会接触到更多的男性,她们的婚姻观也会更现实,没有班内特家里那种向上攀登的欲望。

这让我想起英国文学中一个典型的人物——姨妈、姑妈,她们往往就是你提到的这类“老姑娘”。《大卫·科波菲尔》中的那个姑妈是多么让人难以忘怀啊。在《傲慢与偏见》里,菲茨威廉·达西也有一个讨人厌的姑妈凯瑟琳·德布尔夫人,正是她在达西的婚姻选择中作梗,希望他迎娶自己的表亲,以实现日后财产“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企图。

其实在简·奥斯丁后期的生命角色中,最重要的就是姑妈,她最爱的侄女范妮的名字甚至成为了《曼斯菲尔德庄园》里女主角的名字。

另外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中产阶级女性在当时普遍晚婚,但她们的生育能力和生育数量却大大超过中下层女性(比如奥斯丁家有七个子女,班内特家有五个女儿,勃朗特姐妹家一共有六个孩子等)。

这和现今的情况刚好相反,现在城市里的青年男女都不想生孩子,或者顶多生一个。社会少子化现象很严重。

当然,这和医疗、卫生条件关系重大。但反过来,这也造成了巨大的隐患——中產阶级有这么多子女,要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阶级尊严?我们刚刚说了,男性可以去海外、去当兵;那待字闺中的女性呢?肯定不能“下嫁”吧。因此,她们理所当然地会一门心思找一个好婆家。在她们这个阶层被耽搁的人比比皆是,比如乔治·艾略特、勃朗特姐妹里的艾米丽和安妮,当然,简·奥斯丁也算在内。

这样一说,再去看前面提到的简·奥斯丁的那封信,不无凄凉。信的开头,简直言“首先我希望你能再活二十三年”。从1796年算,二十三年后是1819年,那时的姐妹俩一个四十三岁,一个四十六岁,即使按照当时晚婚的标准,她们肯定也都已结婚,甚至生儿育女。结合这封信中其他关于恋爱、舞会的内容,这一切不是不可能。然而历史无法假设,简在1817年便去世了。她在二十三年前憧憬的一切只能留给历史与读者去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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