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广交会二三事
2023-06-20孟红
孟红
2023年举办的第133届广交会,由于规模最大而呈现“万商重聚珠江畔”盛况,振奋人心,自然搅起回顾其起步及发展之涟漪。始于1957年春的广交会,是到会采购商最多且分布国别地区最广、成交效果最好的综合性国际贸易盛会,堪称“中国第一展”,在某种程度上是中国对外贸易的“窗口”和“晴雨表”,其成交情况成为分析判断中国外贸走势的一个重要依据,风风雨雨66年一路走来,写就了历史辉煌。
广交会应运而生
打破封锁创收外汇
新中国“一五计划”期间,工业化建设需大量建设物资,橡胶、化肥、钢材、机械甚至沥青等需进口。但进口所需外汇因西方封锁很难获得:20世纪50年代,西方一些国家对我国实行“经济封锁”“货物禁运”。我国对外贸易的80%是与苏联等社会主義国家以政府协定、易货记账、进出平衡方式进行,但这并不能满足建设所需的大量物资,急需寻找扩大对外贸易的渠道。
这时,华南物资交流大会已于1954年和1955年在广州文化公园连续举办两届,从香港、澳门回来的同胞,抢购内地的红薯、药材和陶瓷,每次均成交数百万美元。物资交流大会对增加出口货源,扩大外销起到良好作用。显然,要帮助国家缓和解决建设进口材料所需外汇紧缺的现状,与外商接触较为频繁且处于前沿阵地的广州有着得天独厚的天时、地利与人和。
这些情况引起时任中国对外贸易部驻广州特派员兼任广东省外贸局局长严亦峻的注意,他琢磨着:既然小型的办得不错,何不办个大的?把全国各行各业的外贸公司都集中到一个展览会上,请外商来洽谈,当面成交,发挥整体效应,给国家争取更多外汇,支援国家建设。
经时任广东省委书记陶铸的同意,1956年6月上旬,严亦峻以个人名义通过电报向外贸部请示,建议凭借广东毗邻港澳的地缘优势,在广州举办一次全国性的出口商品展览交流会。同年9月,国务院发电报同意此建议,同时通知各部委支持。
广东省外贸局马上组织筹备。最初筹备小组成员虽仅六七个人,办事效率却很高。1956年8月,筹委会办事机构正式成立,从广州市和省内外抽调的工作人员陆续到达,并集中在作为展览会会址的流花路中苏友好大厦办公。
1956年11月10日,中国出口商品展览会隆重开幕,为期两个月的“试水”收效甚佳。此后,中央作出指示,像这样集中展览、当面洽谈、看样成交的成功做法要继续下去。
1957年4月25日,第一届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在广州中苏友好大厦开幕。周恩来在接见外贸部有关负责人时表示,这一名称太长了,外国友人很难记住,既然在广州举办,干脆简称为“广交会”。
尽管首届广交会参展人员仅是来自19个国家和地区的1223位,展示商品1万多种,成交额仅约1800万美元,可在当时已有相当大的政治和经济意义。加上当年秋季的广交会,这一年两届广交会出口成交总额占全国当年创汇的20%。
华润公司曾参与创办
中国外贸释放向好信号
1951年6月,华润公司董事长杨琳和经理张平回京,陈云亲自找到他们,指导说:“对香港的政策,总理说‘要长期打算,充分利用;我再加两句话,叫做‘出出进进,来来往往。”此番话明确阐明了华润在香港应采取的工作方针。
可西方国家经济封锁愈演愈烈,中国大量物资因缺乏外汇而无法解决。1956年秋,在华润的积极参与、推动与倡议、发起下,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决定,1956年11月10日在广州举办中国出口商品展览会。
那时的华润已划归给中央贸易部管辖,成为中国各进出口公司在香港的总代理。会前,华润发出2000余份邀请函。
值得一提的是,在1967年11月15日的广交会上,日本商人收到的钢材新订单寥寥无几,而联邦德国(西德)的代表则获得了中国的大量订单,足以让他们的工厂干上一年。日本1967年卖给中国的商品仍占其出口的很大一部分,却明显少于1966年,而欧洲在1967年卖给中国的商品出现了明显增长。
解密档案中没有披露中国是否知道日本与西欧方面曾达成秘密口头协议,但中国高超的斡旋手段使其在这笔大买卖中获得了成功。更重要的是,中国人首次知道与西方国家那些聪明的商人打交道时,怎样才能占据主动,增加了以后交易的信心,也增加了与西方国家的接触渠道。
这个首开先河的中国出口商品展览会的意义重大,它向世界表明了我国政府和人民在互相尊重国家主权和平等互利的基础上,与一切国家建立和发展贸易关系的强烈愿望;为新中国打破封锁、开拓对外贸易渠道作出重要贡献。广交会自创办以来,每年定期举行两届,从未间断,它已成为举世瞩目的国际贸易场所,可以说是中国外经贸事业的一座丰碑。
办有内刊《高潮》
四度易址见证城市变迁
早期广交会有一份内部刊物叫做《交易简报》,刊物每天出版,为打字油印。后来这份刊物改名为《高潮》,因为广交会领导希望“广交会贸易能高潮迭起”。
1957年,第一届广交会举办的场地,是流花路中苏友好大厦。当时,广州百业待兴,没有办展览的必要条件。当时唯一的大型场馆是1955年建成的中苏友好大厦,它是为“苏联经济及文化建设成就展览会”而兴建的。此后的第二届广交会仍租用中苏友好大厦举行。
广交会的一炮成功,使中央和广交会领导人认为每次都租用举办场地终非良策,下定决心为其建设自己的馆舍。出于交通、住宿等便利的考虑,最初选中的是广州城市的中心——海珠广场东侧,依托老城区成熟的服务配套,在侨光路建成了“侨光路陈列馆”。1958年4月,第三届春交会搬至此。
1958年秋天,周总理在陪同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主席金日成参观出口商品交易会时说:“新址场地展馆太小,应另行选址,建一座大馆。”第二次选址仍着眼当时的广州商业区——海珠广场北边。
1958年11月,同样位于海珠广场的起义路陈列馆动工兴建。1959年的秋交会,即第6届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在此举行,展馆使用面积扩大到3.5万平方米,楼高10层。馆内除陈列主要出口商品外,并设有交易洽谈室70多间,开幕期间在7楼还设有银行、邮电、保险、航运等服务台和样品零售处、酒吧间等。
展馆虽一再扩建,但仅过了4年,摊位供给又显得紧张起来。1963年秋交会,侨光路陈列馆与起义路陈列馆一并使用,一直到第34届。随着广交会规模的扩大,几年后海珠广场的这栋大厦也无法适应需要,广交会只好又迁回中苏友好大厦,并经多次大规模改建、扩建,才形成后来的广交会流花展馆。
令人折服的是,业务员因时制宜地自创电报符号的事情。第1届和第2届广交会,远程与外国客户沟通只有两种方式:打电话、发电报。为减少电报字数,节省费用,业务员在实践中自创出一套符号系统,通过符号缩写来说明外销产品的类型、款式。例如9的意思是插座,13的意思是13安,913就是13安的插座。据此,915、916就是15安、16安的插座,这样一来省了不少费用。
直至2004年琶洲展馆建成,广交会一共经历四度易址。每次广交会搬迁,广州就变好一次。
周总理关爱切切
多方面用心指导
因广交会显著的经济和政治意义,国家领导人高度关注,周恩来尤甚,亲临广交会多达8次,对其作出的指示批示不胜枚举,大到外交、外贸、外经的宏观定位,小到出口商品调价甚至协调宾馆床位,可谓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在广交会初创艰苦和“文革”特殊岁月里,他几度亲临、力挽狂澜,成就了广交会半个多世纪从未间断的传奇。
周恩来深知“诚信”二字重千斤,极为珍视广交会信誉。1958年底,外贸工作受“大跃进”影响,加之当时中国出口商品以农副产品为主,受天气、加工技术和运输能力等影响,有的合同不能按时、按质交货。对此,他反复告诫各级干部一定要“重合同,守信用”“凡是对外已签合同,宁可自己不吃或者少吃,不用或者少用,也要履行合同”“订了合同不守信用的恶果将使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名誉受到损失”“要订一条原则:要么不签合同,签了合同必须守信用”……
严格遵照周总理的谆谆告诫,1959年4月15日第5届广交会开幕,各交易团在出口成交中签订的成交合同占98.28%,协议仅占1.72%。不仅如此,合同中的货源大部分为库存现货和已衔接好的近期货,从而保证了合同履行的可靠性。此外,当届广交会期间还对上一届的合同全面清理,经过双方同意,采取撤销、更换、赔款等方式共处理1803件未履行完毕的合同,涉及金额1961万美元,占应处理件数的83.3%。而尚未处理的合同多数是因为采购商当届未到会。广交会这一做法得到采购商的广泛好评。
为认真贯彻周总理的指示,1959年6月,对外贸易部正式发文,决定建立广交会经常性的合同审核制度,授权中国出口商品陈列馆负责对广交会上所有签订的合同进行全面检查,每月填报一次合同执行情况,直至全部合同执行完毕。
1960年,中国遭受严重自然灾害的艰难岁月,广交会依然遵循周恩来“重质先于重量”“提高品质规格,挽回信誉”的相关指示,坚持仔细检查出口商品(样品)的品质规格。
1960年4月,第7届广交会上首次设立品质规格研究小组,研究某些重点出口商品的品质规格包装条款并提出解决方法。还专门举办小型出口商品质量展览会,列举中国出口商品中在种类、规格、包装及工作方面存在的突出事例,以实物及具体例子教育干部,对有问题或品质不稳定的商品要及时和有关供货或生产部门联系解决,并注意选择合适的运输、坚固美观的包装,以保证按照合同规定交货。
周恩来对广交会的关怀与厚望还体现在期望各省能够借助广交会促进当地经济发展。
1970年4月23至27日,周恩来抵达广州出席印度支那三国四方首脑会议。会议结束已是凌晨,百忙中他仍坚持视察广交会。在近4个小时里他不厌其烦边看展览边不断提问讲解员和随行人员。
在茶叶土产馆,交易团负责人说:“目前产的红茶较多,销路不好;绿茶少,但供不应求。”对此,周恩来问,能否把红茶改成绿茶,交易团负责人答不出来,周恩来直言道:“做外贸工作的应该了解生产情况。”随后,他问时任大会主任、广东省省长的陈郁:“广东是生产茶叶的,这里亩产多少斤?”陈郁说:“不知道。”周恩来微笑着说:“你这个交易会的会长,可不要光顾外汇,不管生产啦!”他更作出指示:“使用、生产和科研要结合。你们不要光顾出口,还要顾国内,外贸要推动国内生产,要提高生产、扩大生产。”
在1972年的秋交会上,由于外宾踊跃参会,导致车辆不足。周恩来得知后当即决定,从北京抽调80多辆国产小汽车,并配备80多名熟手司机,搭乘专机来粤支援。这支车队,被广州人民亲切地称作“周总理派来的友谊车队”。
毋庸置疑,早期广交会的场馆建设、接待工作、货源保证、履行合同、安全保卫等,无一不体现着周总理的亲切关怀,经他批示,推动解决了广交会工作中的很多问题。
疫情严防严控下
展期亦未中断
半個多世纪来,无论在三年自然灾害和“文革”那样的年代,还是在SARS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广交会从未中断,这在国际会展史上也实为罕见。
2003年的春交会期间,中国正在经历非典浩劫。国家经过缜密研究,还是决定继续举办第93届广交会。其间,投入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为历届之最。为表达中国对外贸易中心与参展企业一起共渡难关的决心,外贸中心对这届广交会的展位费实行减收,每个标准展位减收6000元。此外,对其他费用也实行减收,合计9700万元。
尽管受疫情影响,客商到会人数和出口成交金额大幅度下降,但广交会并未因此中断,又一次创造了每年从不间断的辉煌。
供职于全欧洲最大的工艺品进口公司的意大利人马可,是参加过30届广交会的“老广交”。十多年来,马可发现,参加广交会的意大利商人越来越多。现在,几乎在每个展位前,他都能听到熟悉的意大利语。统计显示,连续几届广交会,欧洲地区意大利采购商到会人数最多。
2014年10月,第116届广交会继续举行。从二期开始,为防止非洲埃博拉病毒的传入,组委会决定将埃博拉疫情防控升级。在各个入口的安检处,布置了多名身穿全套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为进场参会人员进行红外线体温探测。如果体温超过37.5摄氏度,工作人员将用水银体温计再次测温并上报,体温超标者将被送往指定医院接受后续检查。
京广线承载
见证广交会大发展
半个多世纪以来,每逢广交会,连接北京-广州的交通纽带京广线就分外繁忙。它不仅是一条丝路、一座桥梁,更是一支笔,记录和折射着半个多世纪中国的经济发展、历史变迁。
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连接北京和广州的京广线上,火车最快也只能跑到时速80公里。当时,两地的直达车有两趟:15/16次和47/48次。前者属于广州铁路局,是“特快”;后者属于北京铁路局,原来是“直快”,80年代才升级成“特快”。但不管是什么“快”,七八十年代时从北京开到广州都需至少40个小时,几乎是现在的两倍。
不过,比起再早以前这已算快多了。60年代,直达车从北京到广州至少要五六十个小时;而50年代,若坐火车则需三天三夜。
就是坐这样的火车,从1956年开始,每年4月和10月,一批批参加广交会的人们穿梭于京广线。年复一年,虽旧去新来,却从未间断,从而将两座城市的经济发展紧连一起。
20世纪80年代,人们记忆中的铁路主将京广线就是一个字——挤。铁路平时就挤,开广交会那几天这条线更是挤得厉害。行李架上、座椅下面全是人。这不仅仅是因为参加广交会的国字头进出口公司多在北京,还因当时除火车几乎别无选择:飞机少,高速公路根本没有;更因东北没有直达广州的车,从东北去广州必须要在北京或郑州转车。那时绿皮火车逢站必停,开到广州要48个小时;且是名副其实的“火”车,即一路烧煤,大部分车厢无空调,人们须打开车窗透气,煤灰就全飘进车里,下车的客人个个灰头土脸。
20世纪70年代的火车也是绿皮车,只不过条件更差。那时火车座椅没包装人造革,全是光秃木板,挤得连厕所都进不去。
到了20世纪90年代,火车和乘客都有明显变化。经历两次提速,京广特快全程只需36个小时。换成红皮电气车,全列空调,卧铺更多了,就连车上的洗手间也更大了。
进入新世纪,京广线上飞驰的列车也日新月异。换成了蓝皮车,2004年4月全国铁路第五次提速,京广T97/98次列车沿途只停鄭州、武昌、长沙3站,全程只需22小时24分。新客车全部安装了新装置,即使在到站停车时,也可以使用卫生间了。硬卧车厢也设计成隔间形式,更宽敞舒适。
从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绿皮车,到90年代的红皮车,再到后来的蓝皮车,可谓是“铁打的京广线,流水的车”。
如今,风驰电掣的动车飞跑在京广线上,大大缩短了车程时间。而在早期辛勤服务的绿皮车早已不见了踪影,大部分都进了熔炉;还有一小部分保存尚好的绿皮车放在仓库里,每逢春运、国庆这些客流高峰期,这些车会作为“临时客车”发挥“余热”。20世纪90年代的红皮车退出京广线,但至今仍奔驰在一些短途铁路支线上。
责任编辑/曾莎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