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菜女子，好吃的嘴

张建春

去找岚凤，她十有八九在菜园地。

岚凤在城市种菜，园地多得很。岚凤的菜园地分散，东一块西一块，藏着掖着，都在人们少去的角落。大的一间房见方，小的筛子样大小。

城市摊大饼般长，留下一些空白处，绿化没跟上，岚凤就拣着这些地，拾掇拾掇种上菜。排点蒜，插点葱，点上一蔸南瓜，栽上几棵辣椒、茄子。

岚凤早早退休了，但她闲不住，得找点事干。岚凤是从农村走出来的，种菜兴园拿手。

岚凤买了辆电动自行车，凭记忆追着园地跑，活动身体，也打发时间。

岚凤记性不好，园地多了记不住，于是，她把每块地编了号，在小本子上记下。小本子记了不少，号编到三十多了。

岚凤早上出门，一圈下来，所有菜园地都跑了一遍，该浇水的浇水，该除草的除草。上午十点多钟回来，她的篮子里装满了菜，都是在小园地摘的，青翠新鲜，可当花看。岚凤说一举两得，不光锻炼了身体，还带回了免费的菜。

种园是件高興的事，可不愉快也是有的——好不容易种下的菜，被人顺手牵羊拽走了。岚凤为这生过气。再一件就是有时候菜刚种上，恰逢城市清理环境，菜园地莫名被铲平，却仅是铲菜，而地还是久久空着。

岚凤的小本子不停地增号、销号，增的号和销的号基本持平。

一开始，岚凤的老公并不支持，说又不差买菜的钱，干吗整天累得像条狗。

岚凤拿话戗老公：“不种菜，我去打麻将，去和老头们跳舞，你愿意？”

岚凤的老公没话说了。

小区里出过笑话，退休的大爷、大妈们打麻将、跳舞，你一团我一团，闹得不安宁，倒不如种菜，落个安静。

岚凤的老公不支持岚凤种菜，却爱吃岚凤种出的菜。岚凤种的菜青丝亮杆，不打农药，不用化肥，品质好，当然好吃。岚凤的老公嘴刁，吃惯了岚凤种的菜，偶尔吃到从市场上买回的菜，一入嘴就直摇头，说不是自家种的，不吃了。

这倒是件好事。岚凤的老公因此少了不少应酬，中午、晚上多回家吃饭，奔的是岚凤种的蔬菜。

女儿大了，回来得少，平时家中就岚凤和老公两个人。岚凤最怕的是一个人在家，这下歪打正着，种的菜把老公拴住了。果然是抓住男人的胃，就抓住了男人的心和身。

岚凤种菜的劲头更足了，小本子上的编号日益增加，往城市的旮旯里钻的时间也更多了。

跑得多见闻就多，岚凤把见到的、听到的说给老公听，老公有时皱眉，有时捧腹，两人的生活倒平添了不少乐趣。

有一天，老公跟岚凤说想吃岚凤种的山芋藤。岚凤白了老公一眼，说：“吃半辈子还没吃够，这又不是菜，过去是喂猪的。”

但岚凤还是找了块编号为20的园地堆垄，插上了山芋藤子。

山芋长势快，不怕旱涝，不久，山芋藤便长了一地。岚凤掐了嫩头，或清炒或做汤，老公大口吃，像是八辈子没吃过似的。

看老公对山芋藤的馋相，岚凤心里高兴，高兴之余对20号园地的管护就更尽心了，生怕有个闪失。

怕鬼有鬼。一个早晨，岚凤去采山芋嫩头时，山芋垄竟全部被扒开了，大拇指大小的山芋散了一地。是手闲的人扒山芋弄的，岚凤的泪差点掉下来了。

中午岚凤还是做了个清炒山芋嫩头，老公一筷子夹去了小半盆，径直往嘴里塞。岚凤伸手去打，快言快语地说：“你慢点，吃相太难看，拖草呀。”

老公不解地停下，夹了根嫩头慢慢品，忽然不动了，说：“这不是咱家的吧，味不对。”

岚凤一下子愣住了，山芋嫩头确实是从菜市场买来的。

“一张好吃的嘴呀。”岚凤捂住嘴笑，笑得眼泪要掉下来。岚凤和老公说了山芋垄被扒的事情，说完仍是愤愤的。老公说：“或许是孩子们想探究下山芋是怎么结的，好多孩子还以为山芋是结在树上的呢，我们做了件好事。”

岚凤悄悄将20号园地销了号，这块园地被人惦记上，应是种不得了。

翻过年，岚凤的老公退休了，岚凤拖上老公一起种菜园。老公跑了一上午，就喜欢上了岚凤的园子，浇水、拔草，干得一身是劲，还说：“早知道，提前退休就好了。”

岚凤心中欢喜，有伴了。

之后一起种菜的日子里，岚凤不止一次地问老公：“你的嘴咋就那么刁，能吃出自家种的菜？”岚凤的老公笑而不答。再问，反复问，最后问急了，岚凤的老公笑痴痴地说：“从你脸上看出的。”

岚凤倒是大吃一惊，自家种的菜还能挂脸上？

一番疑问后，岚凤笑了，便不再问。岚凤对外说，累着种菜，乐着为一张好吃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