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班”：77 级大学生的珍贵记忆

李全柱

1977年恢复高考后，很多学生前来报名

1977年的高考考场

1978年3月15日，河北师范大学各系楼前、校园甬路上一簇簇人群正编织着方队，准备参加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的开学典礼。其中，有一支队伍特别引人注目：学生个个都30岁左右的年纪。猛一看，人们还以为这是青年教师的队伍，可他们所站的位置和手提马扎的形象，让周围的人们不由得指指点点：“看！看！‘老头班！”

周围一片善意的笑声。当弄清楚他们是66届、67届高中毕业生组成的河北师范大学数学系77级1班时，不时有人鼓掌向他们表示祝贺。当时，虽然恢复高考特别注意招收了少部分66届、67届高中毕业生，但将这些人单独编在一个班，这在全国还是绝无仅有的。

怀孕待产的准妈妈备考

这些人的考试分数都很高，但担心他们的年龄和家庭负担影响学习，所以招办录取他们时很慎重，特意把他们招收到师范院校。

这个班一共52名学生。有1/5的男生已成为三四个孩子的爹，当时农村还没有实行土地承包，只挣工分，没有工资，家中老婆要种地、照顾老人孩子，这些人的负担可想而知。

对于“三十而立”的人来说，每一位同学都有一段不寻常的故事。

先说说准妈妈徐玲。徐玲是在下班路上听到恢复高考消息的，当时她已怀孕待产，预产期就在考试的前半个月。能凭考试上大学，徐玲非常兴奋，随之她也担忧：孩子若按时出生则需要休息恢复身体，若孩子晚出生正好赶上考试那可就麻烦了，来之不易的机会就要泡汤。尤其是孩子出生后要看管照料，如何上学念书？最终，母亲的支持打消了她的顾虑：只要你有志气、有能力，妈妈就给你看孩子！

人一高兴就有了主意：徐玲每天走路锻炼，让孩子配合妈妈，千万不能在考试时出生！时值隆冬，天气寒冷，经过每天早晚的锻炼，孩子终于准时出生，没拖妈妈的后腿。

从城南到城北考场有很远一段路，考前一场大雪又使得道路格外难行。徐玲裹着厚厚的大衣抵挡风寒，一大早爱人用自行车驮着她赶往考场。坐月子的考生也引来招生办同志的特别关注，当时没有暖气，就特意在她旁边生了一个火炉……

开学后，徐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医生用中药把旺盛的奶水断掉。学期中间她没回过家，待儿子会说话时竟然叫她阿姨，她心中的滋味难以形容。

胡成元是以优异成绩被湖南大学录取的，可他上有双方年迈的父母，下有离不开大人的子女，若在千里之外上学，家务必然全交给妻子。于是，他要求回石家庄。几经周折后，他也来到河北师范大学数学系这个班，离家30公里，他可以学习家务两不误。

任课老师们也格外兴奋，因为这个班开学后的摸底测验成绩年级最高，任课老师的心情如同“农民找到优质秧苗、车工拿到高级坯件”。

边上大学，边干活养活一家子

当时老师们的生活条件也很不好，宿舍在简陋的筒子屋里，他们常常趴在床前备课批改作业。

很多课程久久没有开设，教科书都需要去资料库翻找，实变函数、复变函数、拓扑学、非线性方程等课程几乎是首次系统全面开讲。

老师们精神抖擞拉满弓，同学们也斗志昂扬握紧拳。

学校按教学要求开设了英语课，可这些“一小把年纪的人”在中学时大都学的是俄语。尽管学校选派最有经验、最有耐心的教师为大家上课，雄心勃勃的师生还是遭遇了很多困难：学习语言的最佳时期早已错过，记忆力减退，发音走调、单词记不住。尽管如此，仍有英语成绩100分的学生。

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也是“老头班”的特点。老师们设法补课，学生也紧追猛赶。张梦贤一入学就面临按定义求极限、求导数的作业，使他如堕雾中。一题一法，一题一变，变得眼花缭乱，他急得逢人就问，几乎问遍了全班同学。令他感动的是个个有问必答，无一同学厌烦。

胡成元每个星期天都要回家帮老婆干农活儿，忙完地里的活儿，他还要找些其他活计挣钱，以解决家里老老小小近十口人的生存问题。这样一来难免耽误一些功课，可是人家凭看书、看同学笔记，考试成绩一点儿也不差。

大学几年，正是国家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几年。入学时农村还是大集体、大锅饭，毕业时就赶上了农村推行大包干，一些同学家庭非常困难，生活自然是相当艰苦。仅说每日三餐打饭，只买最便宜的饭菜是司空见惯的事。班上有几名同学离家50多公里，几乎每隔两周就要骑自行车翻山越岭回去，根本舍不得花钱乘车。

毕业后大都投身教学一线

国家和学校对这一批人倍加关心和爱护，体育、劳动课一样也不能少，和对“娃娃同学”的要求一样，还必须上满4年。

当然也有对这些人估计不足的时候：一周劳动课给这个班的任务是挖电缆沟，并许诺完成任务就可以休息。按老师预想的进度，怎么干也需要四五天的时间。没有估计到的是“承包”能产生多大的生产力，尤其没有估计到这些学生在“可以借此机会回家去见家里那个她，同时帮帮忙”的刺激下，竟然能爆发出那么大的能量，个个脱衣挽袖、锨镐挥舞，一镐下去一个坑，几锨上来一座山，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把全部的任务完成了。

毕业后，大多数同学都工作在教育战线，并且大都在教学一线。如今，工作在大学、中学的教授、高级教师同学们都临近退休，或已经退休……这些人苦中识甘甜，想法也“簡单”，不仅大学毕业时经受住了身份变化的考验，已婚的男女没有一个“陈世美”，家庭也一如既往的和睦美满。

像河北师范大学数学系77级1班这样的群体以后不会再有，这是所有77级大学生记忆的珍品。

（摘自七一网 七一客户端/《新民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