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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解构主义视角分析“ 宠儿 ”身份:复仇者?救赎者?

2023-06-16沈燕

今古文创 2023年20期
关键词:德里达宠儿解构主义

沈燕

【摘要】 《宠儿》自1987年出版发行以来,便受到了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本文旨在借用德里达的解构主义理论,从解构主义的角度出发分析莫里森《宠儿》这部作品中,宠儿的身份特征,即宠儿对于塞斯一家来说,究竟是复仇者还是救赎者?解构主义认为每一文本可以有不同的解释,因为由于文本含义的不断延异及播撒,文本语言意义具有不确定性。并且,作者莫里森独特的写作技巧使其作品的语言意义具有极大的开放性。而这些都与解构主义的思想高度契合。通过对宠儿的身份进行解构分析,读者能够以全新的视角认识宠儿,感受塞斯一家所遭受到的肉体上的痛苦、心理上的苦涩及精神上的屈辱。宠儿的出现让主人公们重现过去、正视过去,并真正做到了与自我和解。所以,在对宠儿的身份进行分析的过程中,也可以进一步认识到作者莫里森对于美国奴隶制和黑人所受迫害的深入思考。利用解构主义理论,小说中的一些令人费解的怪异现象也可以得到充分阐释,并且能够充分展现出小说的文学价值和社会影响力。

【关键词】 《宠儿》;解构主义;德里达;宠儿身份解构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0-001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0.005

上世纪60年代,法国哲学家德里达首次提出了解构主义哲学理论,该理论是基于德里达对语言学中的结构主义的批判而提出,是对自柏拉图以来的西方形而上学传统观念大加责难。解构主义反对僵化的阶级等级,奉行无等级秩序和非中心原则。它质疑客观结构和内容的存在,并试图从文本中寻找无序性从而推翻其表层意义及任何最终解释。反观结构主义,其倡导者认为一切事物都处在一定的系统结构中,认为事物只有在系统整体中才能获得意义,并把结构分析作为观察、研究、分析事物和现象的基本思路与方法,以发现事物背后的结构模式。这些概念亘古不变,也没有得到演化与发展。换言之,结构主义者认为一切西方哲学都是逻各斯中心主义。因为它对世界的理解是以一个概念(logos)为中心。对于结构主义者来说,二元对立是构成人类哲学、语言和文化的基础,他们认为人类世界是由一组组二元对立而构成,例如:说话/写作;出场/缺席;理论/实践;内容/形式;思想/语言。并且,结构主义者认为这几组二元对立中的前者总是位于中心地位,要优于后者。然而,德里达对此持否定态度。他通过对这些二元对立前后两项属性的对换来颠覆其等级差别,进而发现二元对立的不稳定性与不确定性,从而实现解构目的。

解构主义理论用于对文学作品的分析中就是要去发现其意义的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解构主义者认为意义不是潜藏在文本中一个固定不变的因素,而是动态多变的。意义是读者通过阅读行为创造出来的,或者说意义是借助读者而产生的。而这就要求文本与读者密切结合。在莫里森的《宠儿》中,通过对小说文本进行解构主义分析,可以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作者的批判性见解以及对黑人自救的呼吁。下面笔者将阐释文本中所传达出的解构主义思想,从而实现对宠儿身份的解构:

一、碎片化叙事

碎片化叙事是后现代叙事的技巧之一。作者通过这种叙事技巧,可以使文本的主题指向更多的可能性。莫里森正是利用了碎片化叙事的技巧,通過对时间的无序运用,从而对小说文本进行了解构。《宠儿》中时间的运用和福克纳的“时空错置”手法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不同点在于莫里森把时间作为小说叙事的主要手段,让时间主导着故事情节的发展。碎片化叙事在全文多处都有所体现,以全文第一段为例:

“124号恶意充斥。充斥着一个婴儿的怨毒。房子里的女人们清楚,孩子也清楚。多年以来,每个人都以各自的方式忍受着这恶意,可是到了1873年,塞丝和女儿丹芙成了它仅存的受害者。祖母贝比萨格斯已经去世,两个儿子,霍华德和巴格勒,在他们十三岁那年离家出走了—当时,镜子一照就碎了(那是让巴格勒逃跑的信号);蛋糕上出现了两个小手印(这个则把霍华德逼出了家门)。两个男孩谁也没有等着往下看:又有一锅鹰嘴豆堆在地板上冒着热气;苏打饼干被捻成碎末,沿着门槛撒成一道线。”

这是《宠儿》第一段的前六句。这六句话中实际上讲述了九个事件。对于第一次读这部小说的读者来说,文章本身非常难懂。因为仅仅在这六句话中,莫里森就向我们抛出了大量的时间信息点,如“多年来”“到了1873年”“十三岁那年”。但作者并没有重点突出某一个时间点,也没有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进行叙述,这让读者们陷入了一场复杂难解的语言文字游戏中。各种事件交错发生、时间顺序混乱不明构成了文本理解的主要障碍。但同时,时间上的碎片化也为我们解构文本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切入点。时间在第一段中呈现出一种多层面的框架式结构。时间上的交错造成了句子间联系的断层,引导故事的叙述发展,让读者陷入复杂的时间迷宫。时间这种层面性和无序性让整个文本叙事错综复杂、支离破碎。

正如上文所说,莫里森对碎片化叙事这种技巧的运用,不仅体现在文章中的某一段,而是贯穿于小说的整个文本。在《宠儿》中,作者对于过去和现在交错安排的写作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以1873年祖母贝比萨格斯的死为时间节点:过去事件是指在祖母去世之前发生的事情,在小说中主要以回忆的形式出现;现在事件是指在祖母去世之后发生的事情,也是小说中正在进行的事情。然而,小说时间安排布局并非按照逻辑关系、有序的进行,而是无逻辑、无顺序的错乱发生。这主要体现在过去事件出现的无序性。

小说中过去事件的出现形式主要是通过人物对于过去的回忆,而我们知道,回忆往往是受到现在事件的影响。实际上,现实生活中每一个场景或言语都能引起人物的一连串回忆,勾起对过去发生事件的记忆。比如保罗·D看到塞丝背上的树便想起“甜蜜之家”和一棵树,塞丝谈及母亲就想到了自己的童年。这些对于过去的回忆被错落无序地安排在现在事件之中,让小说对于过去的描述和对于现在的描写相互交织、紧密相连。

然而,小说中过去事件的出现不仅仅是人物自身对于过去的回忆。在人物之间的对话中,对于过去事件的记录也跃然纸上。例如,在塞丝和保罗·D的第一次谈话中,他们就提到了许多过去的事情,如逃跑的过程、黑尔的不幸和死去的女婴;在丹芙和宠儿的对话中,丹芙向宠儿讲述了自己出生的故事;在塞斯和宠儿的谈话中,塞丝向宠儿回忆起了自己的母亲和童年。通过对过去事件的回忆与叙述,人物本身对于过去事件有了重新的认识与阐释,他们不再害怕提及过去,而是正视自己过去的悲伤与苦难,从而更加自信的迎接新生活。也正是通过对于过去事件的描述,人物禁锢的心灵得到了解放,压抑的情感寻找到了出口。正如小说中对于塞丝心理活动的描写:“她发现自己想讲、爱讲,也许是因为宠儿同事件本身的距离,也许是因为她急于聆听的焦渴—无论如何,这是个始料未及的乐趣。”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塞丝在向宠儿回忆自己过去的过程中,塞斯个体的痛苦得到了分享与安慰,是她让过去难以开口的往事变成了一种乐趣。

莫里森对于碎片化叙事以及时间技巧的运用,让小说的故事情节错综性得以体现。现在事件和过去事件的交错发展牵引着读者不断扩大自己的信息网络,直到理清思维脉络。小说中过去事件与现在时间相互交织解构了过去与现在的二元对立,也解构了小说人物对于过去和现在的认识和阐释。这种解构进一步展现了人物的性格特征以及文章的主题思想,涉及了美国黑人怎样面对自己苦难过去的这一现实问题。

二、“树”形象的模糊性

利用解构主义分析文本,可以观察到文本语言的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往往体现在人物语言上的歧义、事物形象上的模糊性。下面笔者将以《宠儿》中“树”的形象为例,来探究“树”对于不同的人物在其不同阶段的不同意义。

树木被人们认为是友好的象征。在“甜蜜之家”。保罗·D挑了一棵漂亮的树,并管它叫“兄弟树”。在树下,保罗三兄弟、黑尔、西克索过着快乐安逸的日子。那时,保罗·D认为,这棵“兄弟树”可不是一般的树,而是可以进行交谈和沟通的好朋友。正如莫里森所写:“因为树都是友好的,你能信赖,也能靠近他们愿意的话还可以跟它们说话”。所以,“兄弟树”对于保罗·D来说是他们坚固兄弟情的象征。但自从“学校老师”来到庄园后,保罗三兄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迫害。保罗·A被吊死,保罗·F被卖,保罗·D自己也被带上了马嚼子。带上马嚼子后的保罗·D,每每经过落有公鸡的“松树”时,就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这时,树对于保罗来说是阴暗痛苦的回忆。但后来,在保罗·D从佐治亚的阿尔弗雷德地牢逃亡的途中,一个切罗基人告诉他:“顺着树上的花儿走。只管跟着树上的花儿走。它们去哪你去哪。它们消失的时候,你就到了你要去的地方。”听信了切罗基人的话后,保罗·D沿着树木生长的方向一路北上。此时,“树”对于保罗·D来说是安全和保障的象征。

“树”对于丹芙来说是保护伞、是避难所,因为她从树木中获得了精神上的寄托。这是一个由“五丛黄杨灌木栽成一圈,在离开地面四英尺的地方交错在一起,形成一个七尺高的、圆而空的房间”。树木对于丹芙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丹芙由于长期缺乏与外界接触,而产生了一种孤僻胆小的心理。而从树木中,丹芙得到了心灵上的抚慰和精神上的寄托。正如莫里森所说:“在生机勃勃的绿墙的遮掩和保护下,她感到成熟、清醒,而拯救就如同愿望一样唾手可得”。在这里,“树”对于丹芙来说象征着宁静、安全与希望。每当收到他人的孤立与攻击时,丹芙就会回到“绿屋”来寻求精神上的抚慰和心灵上的陪伴。所以,可以看出丹芙是将“绿屋”视为自己的避难所和游戏室,也是她存放秘密的地方。

三、宠儿:复仇者?救赎者?

在之前对于《宠儿》这部作品的研究中,学者对于小说中宠儿身份的多重性进行了较为透彻的分析。宠儿被认为是塞丝还魂的女儿、塞丝的母亲和贩奴船上的六千多万甚至更多饱受奴隶制的黑人代表。在本文中,笔者主要利用解构主义理论,探讨宠儿身份的双重性特征。大多数读者在读完这部作品后,可能会认为宠儿是作为塞丝还魂的女儿,是回来复仇。通读全文,读者可以清楚的看到宠儿对于塞斯一家的迫害:她想从塞丝那里得到大量、甚至是无限的母爱,而这种感情上和物质上的索取也差点让塞丝丢了性命;宠儿诱引保罗·D与其发生性关系,试图破坏保罗·D与塞丝的感情;她让丹芙处于害怕与恐慌之中。综上种种,我们可能会认为宠儿就是个复仇者,是十八年前死婴的还魂,要回来报复塞丝一家。但是,经过上文对于文章文本的解构分析,我们看到了宠儿对塞斯一家的精神上的救赎和情感上的抚慰。

正是宠儿的出现才让塞丝回忆并分享了自己悲惨的童年。正如上文所提及的那样,塞丝很乐意与宠儿分享自己的过去,而这些是塞丝之前从不愿诉说的。即使是面对丹芙、保罗·D,塞斯也未曾提及。所以,宠儿对于塞丝来说,是塞斯情感宣泄的出口,是她与自己难以诉说的过去和解的媒介。通过向宠儿说出自己过去的苦难,塞丝开始真正的面对和接纳自己,与自己的过去和平共处,最终走出内心的孤独。此外,宠儿的出现也唤起了塞丝对于十八年前死婴的愧疚。塞丝对于宠儿的关心和爱护,本质上也是在弥补自己心中对于当年杀婴的无奈与无助。塞丝试图通过宠儿来补偿自己死去的孩子。对于保罗·D来说,宠儿的出现让他勇敢的面对自我,打开孤闭封锁的大门,这也促使保罗·D最终回到塞丝身边,携手面对未来的挑战。对于丹芙来说,宠儿的出现促进了丹芙健康性格的养成及正确观念的构建。在宠儿到来之前,丹芙没有离开过124号,没有与外界进行过正常接触,没有去过学校。在宠儿来之前的丹芙性格孤僻,没有玩伴。而且,由于长期缺乏与外界的接触,丹芙的自我意识极为脆弱,对外面的世界怀有极度的恐惧。但宠儿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丹芙的性格特点。通过对宠儿的照顾与关爱,丹芙的自我价值得到了实现和满足。在宠儿身上,丹芙找到了一种被需要的感觉。与此同时,宠儿的出现让丹芙不再感到孤独无助。宠儿的陪伴让丹芙的生活有了生机与活力。像对待朋友那样,丹芙主动向宠儿分享母亲塞丝在逃跑路上生下她的故事,借助了他者構建了自我的历史。宠儿对于丹芙来说不仅是她生活上的玩伴,还是丹芙勇敢走出124号世界的推动者。但是在后来,随着宠儿对母亲塞丝爱的不断索取,丹芙看到了母亲日渐消瘦甚至有了生命危险。这时,丹芙决定要勇敢的走出124号,向社区求助。这意味着丹芙最终成功克服了自己内心对于外部世界的害怕与恐惧,同时标志着丹芙独立人格的形成和追求独立自足的开始。最后,社区也帮助了塞丝一家驱走了宠儿,让丹芙回到学校学习。

四、发现与总结

通过对美国黑人女作家莫里森的《宠儿》进行解构主义分析,我们对文中宠儿的身份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论文利用解构主义思想,颠覆了以往读者对于宠儿形象的理解,提出宠儿对于塞斯一家的救赎性作用,并对“饱受奴隶制迫害的黑人如何面对自己悲惨过去”这一问题有了进一步的回答。在对《宠儿》进行解构主义分析的过程中,可以看到作者莫里森对于美国奴隶制和种族歧视的思考与关注。莫里森讲小说创作和民族解放的使命联系起来,淋漓尽致地描绘了黑人所受到的苦难。在创作手法上,作者充分利用碎片化叙事的技巧,向读者展现了时间和空间的多层面性;并且,赋予文章中“树”形象的多角度性。作者对于解构主义思想的践行,要求文本与读者的紧密结合,即关注读者的理解与阐释。这也为我们解构宠儿身份提供了一个切入点,即从解构主义的角度来分析文本中的矛盾性,从而实现读者对于宠儿身份的进一步思考。综上,《宠儿》之所以能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不仅在于其作者莫里森独特的叙述技巧,更在于其深远的社会意义。作者在创作过程中,对于解构主义思想的运用和体现,表达了对传统主题意义的批判,这充分反映出莫里森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及对奴隶制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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