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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枪声

2023-06-16刘光卫

壹读 2023年7期
关键词:盐边县华坪诸葛

刘光卫

一  冒雨突围

一九四九年盛夏,华坪县城。

流动在鲤鱼河畔的空气似乎都是热的,河岸边稀疏地开着几簇野花,柳树上的知了拼命地嘶鸣——“落雨,落雨。”傍晚,西北方的菩萨山笼罩着几团乌云,随着柳枝开始摇曳,风越来越大,乌云缓缓地向华坪这座山城上空汇集。一道耀眼的闪电撕破了锅底似的天空,接着一声闷雷响,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县城的喧嚣被急促的雨声淹没。

在十字街一间陈旧的房屋里,一群衣着各异的武装人员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在紧闭的大门外,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在执行警戒任务,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卫兵身背汉阳造步枪,笔直地站在门旁,眼光却警惕地关注着四周的动静。另一个包谷嘴、爆牙齿的中年汉子,头戴瓜皮毡帽,上身穿一件对襟上衣,下身是一条大裤脚的灰裤子,没有打绑腿,他左手稳住肩上的步枪,趁旁边的年轻卫兵不注意,用狡黠的目光偷偷环顾了一下周围,又假装不经意地靠近半开着的窗户,仔细窥听屋内的声音。

“同志们,地霸武装把我们围困在县城已四天了,據侦察员报告,今晚县城东门的敌人避雨去了,所以我决定立即突围,向福泉镇(今兴泉镇)转移,然后翻过干巴村(兴泉镇干箐村)去和盐边县的革命武装汇合……”一个中等身材的“筋骨人”,挥动着右手对开会的干部下达了命令。

这个下达命令的人名叫丁志平,原名丁沛生,一九一零年出生于云南省华坪县竹屏镇(今中心镇)。一九二七年和陈永贵一起前往昆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由于叛徒的出卖,被判刑三年,关入国民党监狱,出狱后与党组织失去联系,遂前往贵州寻找党组织。一九三五年初和贵州省中共地下党组织取得联系后,由中共贵州省工委书记秦天真介绍重新加入中国共产党,与林青、秦天真、吴平、李光庭、易雷等人成为贵州省早期的共产党员之一。同时丁志平受贵州省委党组织的派遣,打入国民党贵兴师补充营任营长。后奉组织命令带领两个排起义,组成中共黔西游击队七支队,丁志平任队长。

后来中共黔西游击队七支队遭遇国民党中央军五十四师的围剿,队伍被打散后,丁志平只身辗转回到组织后被介绍到晋东南抗大一分校学习,毕业后被分配到八路军第二纵队115师344旅,任旅部教育参谋及688 团通讯参谋,当时二纵司令员是杨得志,政委是黄克诚。

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日,丁志平随344旅到达豫皖苏边区新兴集,与彭雪枫的新四军六支队会师,党中央命令:688团、689团留归彭雪枫的新四军六支队,在皖北展开对国民党李仙洲部作战。在战斗中丁志平不幸被俘,又被送往国民党西安劳动营监管,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丁志平逃出西安劳动营,一九四二年二月辗转来到重庆。

他在重庆曾家岩周恩来同志办事处受到了周恩来和董必武的接见。鉴于丁志平的身体状况,周恩来和董必武嘱咐丁志平先在重庆休养好身体后再安排其他的具体工作。一个月后董必武找丁志平谈话,说组织上准备调丁志平到李先念部去工作,可由于丁志平离家多年参加革命,家中年迈的老母也一直没有消息,因此他向董必武提出想要回家乡工作。

董必武同意了丁志平的要求,还发给他回家的路费,安排他回家乡开展地下革命工作,同时要求丁志平至少半年要到重庆汇报一次工作,平时和董必武保持书信单线联系。于是丁志平回到了久别的家乡华坪。

一九四二年,回到华坪的丁志平利用他在黔军中担任过营长的身份打入华坪县国民党伪政府担任建设科长及地方保卫中队长兼中学军事教官。这一时期丁志平与失去党组织联系的中共党员陈永贵、严英武等人暗中组织起来在群众中宣传马克思主义和党的方针政策,讲解广大群众受压迫、受剥削的根源,号召华坪的劳苦大众团结起来推翻腐朽的国民党统治。

由于丁志平在华坪为官清廉,家中也很清贫,因此没有路费去重庆向党组织汇报工作,只与董必武单线进行书信往来,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国共合作破裂,周恩来和董必武从重庆返回延安,丁志平和董必武就此失去了通信联系。

一九四九年三月十六日,丁志平经过充分准备后,率领革命武装部队在华坪县城成功打响了推翻国民党反动统治的第一枪,终结了国民党在华坪的统治。

起义成功后,队伍打出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滇西纵队”的旗号,丁志平任司令,随后又与西康省(现四川省的一部分)盐边县失去党组织联系的共产党员赵光洁、曾熙国策划攻打国民党二十四军驻盐边县屯垦团,取得成功后部队又横渡金沙江,摧毁了国民党在永仁县、大姚县、姚安县的统治,占领了这四个县的县城。

丁志平的部队在攻打元谋县时,引起了滇、康两省国民党政府的惊恐不安。云南省政府主席卢汉与西康省政府主席刘自乾电报频传,两省高层调兵遣将对丁志平部形成南北夹击。在寡不敌众的形势下,丁志平只好率部突围退回华坪,不料在华坪县城又遭到以杨振寰为首的地霸武装围困,丁志平率部坚持战斗四昼夜,终于迎来了这次冒雨突围的机会。

在十字街小屋里部署完毕,按司令丁志平的命令,一群荷枪实弹的战士冒着暴雨快速出了华坪县城东门,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当时走在队伍后面的那个“包谷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离开队伍,消失在了无边的黑夜里。

“先给你二十大洋的奖赏,等核定情况属实后再赏你二十。”地霸武装头子杨振寰微笑着向“包谷嘴”说。

“杨司令,我拿脑袋担保,站岗时我在窗子边亲耳听见丁志平是这样说的。”“包谷嘴”肯定地说。

得到情报的杨振寰于当晚就安排了他手下的几个喽啰连夜带着他的亲笔信和一袋大洋前往永兴乡灰窝村王富学家,这王富学原来是丁志平部队里的一个大队长,只是他没有抵挡住杨振寰的拉拢贿赂,早暗自投靠了杨振寰。杨振寰命令王富学带队在福泉镇(今兴泉镇)的干巴村围歼丁志平。

丁志平的队伍刚趟过鲤鱼河到河东蔡家碾房时,暴雨就停止了,但鲤鱼河上游的洪峰却汹涌而至,阻断了杨振寰的追兵。漆黑的夜晚给行军增加了困难,这时队伍中的李老先生给丁志平建议:“丁司令,我提个建议,我这里有两捆香,可叫熟悉这条山路的福泉镇人马继禹(时任丁志平部第三大队长)和张自非(时任丁志平部第一独立大队长杨德沛文书)带路,每隔三人拿着一支点燃的香,大家看着燃香的亮光前行就不会迷路了。”

“好!你这个办法好,就按你说的办。”丁志平高兴地说,于是这支拿着香的队伍沿着崎岖的山路爬过王家坡,翻过一碗水梁子,经过甘家垭口缓缓地向福泉镇前行。

五更时分,丁志平带领着这支疲惫之师进入了福泉镇大兴街。这是一个川、滇、康三省相连的古镇,因独特的地理位置居住着南方五省迁徙而来的移民,因此镇上建有五省庙。这里曾是华坪县最大的大米交易集市,故商贾云集,三教九流混杂,加上国民党的反动统治,使这里恶霸横行、土匪猖獗、散兵游勇、地痞流氓蜂聚,民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丁志平决定在大兴街倪家茶馆稍作休息后再前往干巴村。

当茶馆老板把队伍迎进家门后,烧了一锅热茶让大家喝,然后就安排大家休息。房里挤满了人,屋里挤不下的人就在街边的屋檐下抱着枪相依而睡,好在七月间天气不冷,大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二  血染干巴村

一九四九年七月五日凌晨,高亢的鸡鸣声唤醒了沉睡的古镇,倪家茶馆老板早早地起来亲自为部队熬了两大桶油茶,又煮了一大锅嫩包谷,作为同志们的早餐,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这样的早餐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了。当警卫员把一个包谷递给丁志平的时候,丁志平说:“拿给那个生病的小战士吃吧,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喝碗油茶算了。”

其实丁志平并不是肚子不舒服,他是想省下自己那一口让其他同志多吃一点。这时丁志平抬眼一望昨晚上建议他点香引路的那个李老先生,也只喝油茶不吃包谷,就走过去问道:“老李,你怎么不吃包谷?”

“我也是胃痛,不想吃。”老李违心地回答。

这位老李是个外地人,颇懂《易经》,漂泊到华坪后以卜易为生。因经常受到县城地痞无赖的敲诈和欺凌,恨透了当时华坪黑暗的社会,当丁志平带部队在华坪起义时,他毅然收摊投奔到丁志平部队,为部队做一些打扫卫生、传书带信的工作。当丁志平部推翻永仁县国民党伪政权后正准备攻打大姚县和姚安县时,老李神秘地对身边的战友说:“丁司令不该去打大姚和永仁,而应集中兵力去攻打元谋。”

当战友问他原因时,他说:“你想,钉子不是怕摇(谐音姚)吗?而且是大摇(姚),摇松了还有什么力气去打元谋?这就是败兆,但这事我不敢给丁司令讲,怕他治我一个扰乱军心之罪,再者丁司令是一个共产党员,共产党是不相信封建迷信那一套的。”

现在司令问他为什么不吃包谷,他以胃病为由搪塞过去了,其实老李认为:行伍出身的人不能吃带颗粒的食物,特别是花生米、包谷籽之类的东西,这是兵家之大忌,这意味着吃子弹啊!

早餐完毕,丁志平对茶馆老板讲:“老倪啊,我俩也算老相识了,你经营茶馆也不容易,说吧,从昨晚到今天的早餐我们该付你多少钱?”

“司令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知道你的队伍是给我们穷人撑腰的,地主恶霸见你们闻风丧胆,官僚土匪听到你们的名号也要远窜潜形,就连这地方的地痞无赖听说我和你认识,再不敢来我茶馆混吃混喝、惹事生非了,我还好意思收你们的钱吗?就算我犒劳你们吧。”倪老板真诚地回答。

“不行,这是我们部队的纪律,不能白吃白拿老百姓的东西。”丁志平果断地说。随即叫来军需官拿出十个大洋硬塞給了倪老板,然后命令队伍集合,仍然由马继禹和张自飞带路,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干巴村方向前进。

昨夜的雨把大地洗得清清爽爽,大锡厂上空飘着一片绚丽的朝霞、升起的朝阳涌出万道霞光,大兴街上家家户户屋顶上冒出了袅袅的炊烟,街边一只大黄狗跷着一只腿对着墙脚撒尿,看着一支队伍向它走来,吓得急忙夹着尾巴躲开了。几个挑着担子赶早街的小贩,看见这支精神抖擞的队伍迎面走来,便礼貌地让在一边目送他们远去。

经过半夜的休息,早上又吃了早点,战士们个个显得精神焕发,一路上有说有笑。他们走出大兴街,下塔纳湾进入龙洞河,田野里飘来阵阵稻花的幽香。

茅草房下一条大黑狗发现了这支陌生的队伍,立刻发出了惊恐的吠叫,一个漂亮的农家媳妇拿着筲箕在田里摘菜,听见狗吠后抬眼诧异地注视着队伍前行。

年轻战士张二娃第一个看见农家媳妇,仅仅是多看了一眼就被跟在后面的战友李得欢发现了,调侃道:“我说二娃,多看几眼没关系,你可别往歪处想啊!”李得欢的话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呸!我不像你,家里有了婆娘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我想女人怎了? 部队又没有哪一条纪律规定不准想女人。”张二娃理直气壮地说道,他的话又引来众人一阵哄笑。

“哎,得欢哥,你好久没回家了,家里的那块秧田水怕是没人掺了吧!”爱说荤话的战士张有闲带笑问到,大家一听都知道这浇秧田水指的是什么,都不约而同地哄笑起来。

“有闲哥,你别担心,我和他是一个村的,我知道他家的那块秧田水有他家邻居的一个寡公子会随时给他浇的。”张二娃说完后又引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一路上大家就这样有说有笑地前行进。

“哎,我想说你们别再讲荤壳子了,还是来点文雅的吧,请陈大叔来一段我们华坪的山歌好不好?”通信员小刘提议道。

“好!好!陈大叔快唱吧。”大家一致催促,陈大叔是华坪的山歌王,一听同志们要听山歌就来了精神,于是信口拈来就唱开了:“哎……豌豆开花角对角,不要媒人我自己说,管你阿妹应不应,我拿时间和你慢慢磨。”原汁原味的本地山歌婉转悠扬地在河谷间飘荡,迎来大家一阵响亮的掌声。

“陈大叔再来一段。”队伍中有人说道。

陈大叔清了清嗓子,又颤悠悠地唱开了:“哎……石榴开花叶子青,哥问小妹住哪村?问好村名哥好去,早去晚来叫一声。”

“唱得好!唱得好!”同志们再次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队伍在这欢快的气氛中行进,早已把疲乏忘在了身外。

丁志平和大家一道在队伍中间走着,他一边走一边回忆起这些年经历的事,他在思考着自己走的这条路为什么总是坎坎坷坷,自己认定了要坚决跟中国共产党走,可自从和董必武失联后,咱们的组织又在哪里呢?

想当初自己在起义之前就曾派和视远同志前往昆明等地去和党组织联系,希望得到党的最新指示,可至今还一点消息也没有,在无法得到上级指示的情况下,只好按自己的计划带部队起义,可起义后到现在都还没有建立起一块稳固的革命根据地,却被国民党的部队追得到处跑。想到这里他认为只有和党组织取得联系,得到上级党组织的正确领导才是他拉起来这支队伍唯一的出路,正在思考间,队伍就进入了干巴村。

干巴村是一个树林茂密的山村,树林中间稀疏地坐落着几十户以种地为生的人家,有汉族、傈僳族、苗族。队伍缓缓地向村中前行,蜿蜒的林间小道两旁偶尔开着几簇火红的杜鹃花,密林中不时发出几声猫头鹰阴森的啼叫,给这寂静的树林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中午时分部队陆续进入了村子,然而丁志平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干巴村已是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因为这里早已按杨振寰的命令埋伏了王富学的部队,他们要利用这里的地形,打丁志平一个措手不及。

正当丁志平的部队在几个条件好的富农家埋锅造饭时,干巴村四周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眼看战友们在他面前一个个倒下,部队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此时的丁志平反倒冷静了下来,他把院子里的人迅速组织起来,组成敢死队,任命他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滇西纵队”下属第十五大队大队长王文华担任敢死队队长,率领部队突围。在王文华的带领下,敢死队的战士们虽然个个奋不顾身,英勇还击,但在三倍于己且武器精良,又早有准备的敌人面前终因寡不敌众,被迫撤离。

最终这支二百多人的队伍只有二十多人突围成功。其他一百多人都死在了叛徒王富学部的枪下,被俘的十多个人也被押往金龟村(现攀枝花市福田镇金龟村)枪杀。

一时间干巴村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老弱妇孺都被吓得躲在屋里瑟瑟发抖,山坡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房屋周边阴气森森,弹洞屋壁,一幅惨不忍睹的景象。这就是华坪革命史上牺牲人数最多的“干巴村惨案”。

三  虎口脱险

丁志平率领敢死队员二十多人突围后,决定前往三阳乡棉花地(现攀枝花市西区管辖)自已原部下大队长江秉春家后再作打算。当丁志平带着疲惫的部下到江秉春家时,江秉春大吃一惊,问明情况后他安慰丁志平道:“司令,胜败乃兵家常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们先在我家安心住下,以后的事咱们再从长计议,要相信咱们总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江秉春家是三阳乡的殷实人家,他一面安排弟兄杀了一头猪来款待丁志平一行,一面遵照丁志平的计划派出通迅员前往盐边县去和那里的中共地下党员赵光洁联系。

他自己则一直陪着丁志平总结这几个月来这支部队所走过的战斗历程,江秉春的陪伴和安慰让丁志平的内心得到了些许慰籍。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丁志平到江秉春家的当天,江秉春手下的一个士兵原属盐边县诸葛土司手下的家丁,后又投靠到江秉春这里,他知道现在诸葛土司正在悬重赏捉拿丁志平,在金钱的诱惑下,这个人深夜悄悄溜出江秉春家,到诸葛土司那里报信领赏去了。

正当丁志平、江秉春、王文华在江秉春家筹划怎样重整旗鼓之时,诸葛土司的大队人马突然把江秉春家围得水泄不通,在敌众我寡的形势下,丁志平和王文华被俘,诸葛土司将丁志平和王文华押到盐边县,监禁在他土司家的大石房監狱,他打算把他们押往西康省主席刘文辉处领赏。

诸葛土司名叫诸葛世槐,是国民党西康省盐边县巨霸,为了加强和扩大他土司的势力,当年他不惜巨资贿赂了西康省军阀刘文辉后,被国民党西康省政府委任为金沙江上游守备司令部司令,在川滇边界一带部署协助胡宗南部“剿共”。

丁志平被困的消息被中共云南省地下党工委获悉后,中共云南省工委书记郑伯克立即召开紧急会议,研究营救丁志平出狱的办法,经过大家的讨论,会议最后决定:由省工委张平同志和李荣忠同志前往西康省盐边县营救丁志平,同时加强共产党对滇西北民变武装的领导,具体联系方式为单线联系,即张平和李荣忠联系,李荣忠和任灿光联系,任灿光和李剑秋联系,李剑秋同中共云南工委书记郑伯克联系。

一九四九年深秋时节,张平经过永胜县时,邀请了永胜的杨富安一起经过华坪到达盐边县长官司(今攀枝花市盐边县惠民乡)曾熙国家,与曾熙国、赵光洁(均系中共西昌特支地下党员,失去组织联系后曾熙国打入诸葛土司部任大队长)几人开会商议,打算从诸葛土司的监狱里营救丁志平脱险。会上先由曾熙国介绍最近诸葛土司的动态及盐边县周边的情况。

“昨天我在诸葛土司家和他聊天时,无意中听诸葛土司讲,他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条红色的蛇从他家屋梁上爬过,第二天他的夫人就双眼痛痒流泪,他问我到底是凶是吉。”曾熙国认真地讲道。

“那你是怎样回答他的?”张平急忙问道。

“我回答他说最好找一个先生算一算。”曾熙国说。

“很好!很好!我们现在就从他这个梦上作文章。”张平高兴地说。于是张平、曾熙国、赵光洁、杨富安四人在曾熙国家秘密策划出了一个营救丁志平的方案。

“看风水吉凶,周公解梦,言中者付大洋十块,看不准分文不取。”两个仙风道骨的风水先生模样的人在盐边县大石房诸葛土司家衙门前徘徊吆喝。

“去,去,去,别大清早的在这儿给老子鬼叫,赶快滚远点。”两个如狼似虎的看门家丁驱赶着两个道士。

“看在你家主人的面上,我们是来给他消灾解难的,如你等之辈我们才懒得在此浪费工夫呢。”其中一个道士认真地说。

“谁在衙门口高声喧哗?”正在花园中赏花的诸葛土司问道。

一个管家毕恭毕敬地弯腰回道:“禀老爷,是两个道士在门口和家丁吵闹,道士声称是来给老爷您消灾解难的。”

“将两位道士给我请进来。”诸葛土司一怔,立即吩咐道。

管家陪着两个道士走进衙门,道士一进门便到处观察,他听见华丽的东厢房里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太太请慢用。”接着走出一个端着空盘的漂亮丫鬟,心里推测:必是土司夫人的卧室了,卧室连着走廊的对面是膳食房,膳食房檐柱的钉子上挂着一条金色的大鲤鱼,还在一边流水一边挣扎。

管家带着道士缓缓地进入了大厅。“这就是我家老爷。”管家介绍道。

“幸会!幸会,我俩是五台山出家道士,这位是我的徒弟,给老爷请安!”道士说完就向土司深深地鞠了一躬。

“免礼,请问道士光临本府,不知有何指教?”诸葛土司问道。

“不瞒老爷,刚才我俩路过贵府,无意中看见府内有阴气萦绕,料想贵府最近必有灾难,我等出家之人云游四方,为苍生排忧解难是我等本份,无奈家丁不容进入,故而发生争执,得罪,得罪!”道士解释着。

“家丁无知,顶撞高士,实属我这管家教育无方,还请高士海涵,现恭请大师指点迷津、消除灾难,乃吾家之大幸。”诸葛土司恭敬地说道。

“请问施主最近有甚疑惑,尽管道来,吾当以全力消之。”道士问道。

“前天晚上子时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我赶着一条红色的蛇进了家门,从此心里就闷闷不乐,请问大师这梦是凶是吉?”诸葛土司道。

“红者赤也,红色即赤色,子时入梦,想必你最近午时把东西带进家门,子午相冲,故阴气入府,大凶之兆!现唯有把你最近凡午时带进家门的东西全部送出大门方解此难。我再来查看一下你府内还有何妖气作崇?”道士肯定地说。

于是一行人陪着道士在府内四处查看,当走到檐柱下挂着红色鲤鱼年画的地方时,道士突然大吃一惊道:“怪哉!又是红色,家内纳红色,祸灾永不灭,红色乃祸根之本,上有钉子钉之,俗言眼中丁,肉中刺乃人身最大不幸,钉子所对的房间居住的人最近必有眼疾之患。”

“啊! 真不愧为大师,不瞒大师说,现夫人正患眼疾未愈,望大师解之。”土司激动地说。

“光是夫人之眼疾倒是容易消除,最严重的是老爷您最近从外带回家中的红色之物,必须尽早送出家门方能化之。我先解除夫人的疾患再说。”道士说罢就从袋内取出一瓶符水,叫管家找来两个杯子,把符水盛满两杯,端起其中的一杯一饮而尽,又指着另一杯道:“请夫人喝下这杯符水后百病自然全消。”

于是管家叫来了丫鬟把符水端给夫人喝了,然后道士口诵经文,手洒符水,在府内到处转。做完这些又把剩余的符水倒入一个碗内,嘱咐夫人须在睡前喝下,随即又在大堂上念了两遍经后准备告辞。

这时诸葛土司叫管家拿出五十块大洋来酬谢道士,道士道:“老爷,现在我不收您的钱,要等我的功夫应验后,我再来收取不迟。您须谨记:凡钉子和红色之物都要送出家门方能避祸。”

于是土司摆斋饭款待道士,饭后两道士飘然而去。

送走道士后,诸葛土司叫来了他的师爷,把今天的事情向他作了介绍后问他对目前时局的看法,精明的师爷慢慢呷了一口国胜茶,缓缓说道:“老爷,目前形势瞬息万变,自古阴阳轮回,想我党国八百万国军在短短的三年之内几乎被瓦解消灭殆尽,现党国在大陆的唯一家底胡宗南部和宋希濂部已被刘伯承和邓小平追剿,马上就要经过我西康向云南边境逃窜,党国大势明显已去,此时我们应认清形势,不能再和共产党作对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狱中的共产党员丁志平放了,给自已留一条后路,然后静观其变。这是我自己的观点,具体要怎么做还须老爷您定夺。”

诸葛土司沉默了一会说道:“好吧!容我再想想!”

傍晚土司夫人惊喜地感到眼疾好了大半,接着又把那碗符水喝下,第二天一早当土司夫人把眼疾已经痊愈的事告诉诸葛土司时,诸葛土司才被道士的功夫彻底折服了,他突然回想道士的话:“带回家中红色的东西和钉子必须送出大门方能避祸。”

最近,土司府只有前几天午时带回来一个共产党员丁志平,现在还关押在牢房里,社会上在传说共产党是赤色,赤色不就是红色吗?钉子就是丁志平无疑了。子时做的梦,午时带回丁志平,正是道士所说的子午相冲啊! 联想起昨天师爷提出释放丁志平的建议,这时诸葛土司才恍然大悟,于是下令立即释放丁志平。

当两位道士走进曾熙国家大门时,曾熙国和赵光洁高兴地迎了上去,“哈!哈! 哈!咱们的道士回家了!”爽朗的笑声在庭院中回响。

这两位道士,正是中共地下党员张平和杨富安。给土司夫人喝的也并非是什么符水,而是张平和杨富安去诸葛土司家之前在曾熙国家熬制的专治眼疾的药水,同时曾熙国和赵光洁又用重金买通了诸葛土司家的师爷,叫他如此这般言語。

这时赵光洁安排了一个认识丁志平的同志,要他去把丁志平从诸葛土司家迎接到这儿来。

丁志平终于从诸葛土司家监狱脱险来到长官司曾熙国家,与张平、曾熙国、赵光洁、杨富安相会了。因张平和丁志平是初次见面,张平便不露声色地观察丁志平,见他遭此厄运神情虽有些憔悴,却气度非凡,为了共同的革命事业,于是和丁志平、杨富安一道返回华坪,重整旗鼓,又走上了继续革命的道路。

责任编辑:何顺学 夏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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