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生长于心
2023-06-15刘庆邦
短篇小说是一种独特的文体,有着独特的选材取向、独特的肌理和结构方法。长篇小说那么一大块东西,我们从上面取下一块,当成短篇小说用行不行呢?我的看法是不行,性质不同,狼皮是贴不到羊身上的。短篇小说一个重要的特点,在于它的虚构性,极端虚构性。它是在现实故事结束的地方开始小说意义上的故事,是在看似无文处作文。它主要写的不是已经发生的故事,而是尚未发生但有可能发生的故事,是创造的一个新世界。汪曾祺评价林斤澜的短篇小说,说“无话则长,有话则短”,就是这个意思。短篇小说在现实生活中,只取那么一点点东西,这一点点东西,我称之为光点,或短篇小说的种子。
“有可能生长成一篇短篇小说的根本性因素。”这是我给种子下的定义。种子有了,小说就有了出发点和落脚点。短篇小说生长于心,用心灵的土壤培育过,心灵的雨露滋润过,心灵的阳光照耀过,才有可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生长成一篇美好的小说。种子饱满,情绪就饱满。我自己对这样写出来的小说也挺喜欢,一看就想看完。我的小说不是发表了就完了,我还会看,常常看得自己眼湿。
有人说短篇小说是生命之缘,可遇而不可求。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求,只有求,不断地求,才有可能遇到它。否则就有可能失去相遇的机会。以前我在报社工作,经常去矿上走,有的朋友知道我业余时间写小说,主动给我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我不拒绝朋友的好意,但事情再稀奇,再古怪,里面如果没有短篇小说的种子,一切都是瞎搭。再说了,小说写的是日常烟火、家常冷暖,越是离奇的东西越构不成小说。
短篇小说的种子可能是一个细节、一种思想,也可能是一句话、一种氛围。有一段生活,曾打動过我们,让我们难以忘怀,隐隐觉得里面有短篇小说的因素,却迟迟不能动手写。出现这种情况,可能就是没有找到种子所在。等到有一天,我们发现了种子在哪里,会感觉豁然开朗,好了,小说可以动笔了。
(摘自2017年8月30日《文汇报》,题目为编者所拟)
刘庆邦(1951— ),生于河南沈丘。著有长篇小说《断层》《远方诗意》《红煤》《遍地月光》等十二部,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走窑汉》《遍地白花》《黄花绣》等七十余部,《刘庆邦短篇小说编年》十二卷。短篇小说《鞋》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神木》《哑炮》获第二届和第四届老舍文学奖。长篇小说《家长》获第二届南丁文学奖。曾获北京市首届德艺双馨奖。现为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主席、北京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