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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新名片 时代之交响
——评作曲家崔炳元交响套曲《成都》

2023-06-11徐文正

音乐天地(音乐创作版) 2023年2期
关键词:交响交响曲乐章

文/徐文正

以城市命名的交响曲(以下简称“城市交响曲”)是近年在我国逐渐流行的一种交响乐体裁。用交响乐的形式展现这个城市的独特风貌、昭示城市鲜明的个性、凸显城市深厚的人文气息,以构建这个城市的“音乐名片”是这种交响曲的职能和特点。城市交响曲既是文化自觉的一种体现,也是一个城市经济、文化实力的体现,因此,一些经济发达、文化发展迅速并有着强烈文化自觉的城市已经开始了自己城市交响曲的创作、演出、推广。2 月17 日晚在成都音乐厅上演的《成都》交响曲(作曲:崔炳元)就是疫情之后上演的首部城市交响曲,吸引了广大观众前来观赏,得到业内专家和普通听众特别是成都本地听众的热烈欢迎。

作曲家崔炳元是一个有着丰富交响乐创作经验的作曲家。他始终奉行的一个创作理念是“让音乐活在音乐厅”,因此他的创作始终是贴近生活、贴近大众的,为人民而歌始终是他的创作宗旨。同时,他也是我国较早开始创作城市交响曲的作曲家,已经为国内许多城市创作了属于自己的交响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业内获得广泛声誉。

《成都》交响曲是作曲家在2017 年应成都交响乐团委约而创作的一部作品,作为一部城市交响乐,除了具有一般交响曲的共性外,还应该有着自己的独特要求,而这个要求的一个核心就是“地域性”,但这个地域性并非狭义的而是一个相对广义且鲜明的特征,而这种特质的呈现则有赖于作品所呈现出的人文气息。因此在创作上对作曲家的要求就更高,不仅要有娴熟的交响乐创作技术,更要有深厚的人文素养,并具有将这种人文性用音乐呈现出来的能力。

纵观《成都》交响曲,可以感觉到以下几个方面的突出个性:

一、城市符号鲜明

既然是部城市交响曲,那么选取表现对象、确定作品内容是首要工作。一座城市是一个完整的社会形态,可以说包罗万象,因此确立能代表这座城市的符号最为重要,其中,城市的历史、地理、风俗等标志性元素自然成为首选,而一些现代性特征的符号则更是具有时代性代表的要素。同时,作为一部交响曲,选取内容还有一个重要的考虑,那就是音乐性,一是要适合用音乐语言表达,二是选择的内容彼此之间要符合音乐发展逻辑,适合在一起构成一个完整的结构。

交响套曲《成都》在这方面做得非常出色,运用了八个乐章将最具成都特色的代表性元素进行了呈现。

作品开篇乐章为“街景-春熙盎然”,选取了和煦的春日里,现代城市成都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予以呈现,揭开了成都的交响之旅;第二乐章“太阳神鸟”,选取了成都金沙遗址出土的远古文物——太阳神鸟金饰进行呈现,这个文物作为中国文化遗产的标志,已经成为成都的象征之一;第三乐章“草堂随想”,诗人杜甫在成都生活居住过多年,留下许多千古名句,他生活的足迹、居住的草堂自然成为成都的标志,也就成为作曲家的选择;第四乐章“胜境武侯祠”,选取了历史人物——古蜀国宰相诸葛亮作为对象进行音乐化呈现,作为成都人民不可忘却的先贤,诸葛亮是忠武刚烈的代表,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一直激励着后来者为国奋斗,这种精神也成为成都的一个显著标志;第五乐章“西岭山歌”、第六乐章“青城天下幽”将视线转向自然人文环境方面,千年西岭雪山孕育的山歌以及悠悠道教名山——青城山的神秘气质分别以各自的显著特点成为成都的文化与地理地标;第七乐章“都江堰三赋”选择的呈现对象——人工奇迹都江堰既有实用价值更有历史价值,以其多重身份也为成都的增加了厚重历史人文物与自然气息;第八乐章“公园之城”依照成都市政府提出的“公园城市是覆盖全城市的大系统”、“建设公园城市,体现生态价值”为主旨,通过多方面刻画,将这一伟大而美好的内容进行了形象化的呈现。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这部作品选取了多重角度、多个视点对成都的悠久历史、深厚人文、美丽的自然进行了展示,同时,作为一个国际化大都市,成都鲜明的都市特质也被作曲家敏锐地捕捉并化作交响语言在这部作品中予以生动呈现:春意盎然的街景以及具有生态气质的公园之城成为这部作品一前一后的开篇与结尾,将深厚的历史包裹其中,浑然一体。作品中既有历史、自然、文化、古迹、传说、建筑等人文因素,又有妙趣横生的成都方言(“巴适的板”和“摆哈龙门阵”)、熙熙攘攘的街景等生活气息浓厚的元素,构成了成都这个古老而又年轻城市的靓丽名片。

二、结构富有逻辑

如何将这些表现对象集中在一个统一结构的交响结构之中是作曲家艺术功力的考验,我们看到这部作品作曲家处理得非常到位,突出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在整体布局上。众多乐章都以“成都”这一个中心内容统一起来,并运用交响语言描写了这个城市的各个不同特征与面貌,并通过合理组合构成全貌。尽管音乐形象各色纷繁、形态各异,但都是基于一个中心主题的外化。这八个乐章在各自具有相对独立性的基础上,有很大程度的开放性,彼此相互联系、相互依存。开篇与结尾乐章是对这个城市当代生活的反映,截取了两个侧面进行呈现,突出了这个城市的新时代风貌,具有鲜明的时代性与特色,中间穿插的三首间奏曲则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将各个乐章连接在一起。

在音乐创作技术上,作曲家运用主题与核心音调贯穿发展的方式使得整部作品层层递进,在整体结构上形成了一个综合变奏、三部性与回旋原则,进而整体上保障了作品的内在逻辑。

作曲家采用了点、线结合的方式布局全曲,“线”就是起到贯穿作用的动机,这是具有浓郁四川风格的上行大跳后下行环绕的动机,好似一声热情的呼唤,悠扬高亢,节奏灵活生动,姑且命名为“呼唤动机”。作曲家曾说过这部作品就是他的成都游记,这不由得使人想起理查·斯特劳斯的《阿尔卑斯山交响曲》与莫索尔斯基的《图画博览会》,主题贯穿使得作品具有凝聚力,将众多不同内容、不同效果的各个乐章连接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同时,在贯穿中的发展又使得作品具有一种发展和推动性,具备了交响曲的特征;“点”则是其中反复出现的音乐段落,在线的牵引下形成一颗颗闪光的珍珠,展现着成都这座古老而又年轻城市的魅力,而各个段落之间通过旋律、调式调性、配器和声等因素的布局构成一种具有再现性质的方式,从而使得音乐发展具有变化中的统一性,两者共同构成了一个布局严谨有逻辑的发展整体,具有强烈的交响性。因此,这部作品并不是简单的组曲而是一部名副其实的交响曲。

其次,作品每个乐章内部的结构也体现了强烈的戏剧性,如:第二乐章“太阳神鸟”灵活地采用了奏鸣曲式与变奏曲式的结构原则:两只短笛开门见山地奏出闪烁太阳光芒的第一主题,独奏长笛鲜活灵动地将神鸟幻化出跃动的第二主题,这两个主题分别在木管,弦乐声部中重复变奏;展开部由是象征四季、四方的四个变奏构成,春(双簧管)、夏(弦乐)、秋(单簧管)、冬(大提琴) 均充分发挥各声部的表现特性。第四乐章“胜境武侯祠”是一个复三部曲式结构,用以表现激烈的战争场面(前后两段)以及对圣贤的崇敬(中段),首部与再现部突出了各个声部的“竟奏”,特别是木管、铜管分别与全乐队的“抗争”与“对峙”,构成强烈的戏剧冲突。第五乐章“西岭山歌”中作曲家还将中国古典诗词的上下阕的结构加以创造性运用,更使得作品具有了鲜明的中国性。第七乐章“都江堰三赋”则是由三个并置型段落构成,三个段落可以作为作曲家的三个“赋”,分别展示都江堰的三个部分“分水鱼嘴、飞沙堰、宝瓶口”,三个段落运用了一个“主导动机”进行贯穿,这种新颖的结构方式使作品充满的新的结构力,具有突兀不凡的特征。

第三,众多对位手法的运用,使得音乐在同一时间具有不同的形象同时出现,不仅增加了表现力,更是凸显了交响性,同时也增加了作品的结构力。如:作品开篇即是一个多动机的纵向交织,几个主题动机在不同的乐器组同时奏出,具有强烈的交响性,动机之间对比又统一,具有强烈的开放性动力性,即造成一种熙熙攘攘的街头各色人等摩肩接踵的繁荣景象,又具有强烈的现代感,使得古老而年轻的城市跃然而出,可谓出手不凡。

由此可见,这部作品根据表现内容以及整体交响性的需要而采用灵活多样的结构方式,在保证整体结构完整有逻辑的前提下做到了每个乐章结构的多样与统一。

三、音乐语言准确生动

如何用音乐展现这些城市要素是作品创作的关键环节,也是作曲家作曲技术的试金石。特别是地方性音乐元素的合理利用则是城市交响曲的音响特质体现,是作曲家对地域性音乐需要掌握以及运用情况的考验,同时也是对其传统与现代转换技术能力的考验。

我们看到,在《成都》之中响起的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音响,成都的音乐元素在其中与交响乐队高度融合。

成都音乐元素包含对当地传统音乐材料的运用,而更为值得重视的是作曲家将其语言加以音乐化处理从而形成一种新的音乐元素在作品中加以运用。

在对传统音乐的处理上,作曲家基本采用了两种手法:一是对原音乐材料的变奏,二是采用更为大胆的手法——原封不动地引用。这两种手法在这部作品中交叉出现,取得非常好的艺术效果。其中,对原材料进行变奏处理,使之成为具有交响性的语汇是这部作品的主要用法,但是如何使得原来封闭收拢性、结构短小的民间音乐具有交响性是对作曲家作曲技术的考验,崔炳元在这方面进行了多年的探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经过他处理的旋律既保持了原有风格特征,使得听众很容易“认出”其“母体”,同时又有新的效果,如:贯穿整部作品的“呼唤”动机就是以川剧的唱腔发展而成,作曲家敏锐地抓住了一个上行大跳后下行环绕的进行创作了一个既有豪情又有些俏皮的动机,既突出了四川的音乐特点又赋予其强烈的时代感,同时具有很大的展开空间;第三乐章“西岭山歌”上阙以流水调“打双麻窝送情哥”和呀妹调“新打磨子槽对槽”为素材进行再创作,而下阕以完整的吆噢调“唱起山歌有精神”为基调进行展开;“青城天下幽”中段完整借用了青城山道教音乐中的“双吊掛”的旋律,同时使用了道教音乐中的堂鼓、云锣、三清铃、引磬等“法器”,让人们在音乐厅里也听到地道的道教音乐。

将成都方言音乐化是作曲家最具创新性的手法。第一乐章后半部分,选取了成都方言中两个颇具特色的句子,根据其四声及语气走向提炼出两个音乐动机作为音乐发展的“种子”:乐队全奏出的前紧后松的快速动机,好似群口说出成都话“巴适得板”,这句话在成都话中是赞美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办得好,作曲家根据其语气及情绪创作出这个动机,既是对语气的模仿,也是对其内涵的揭示,充满赞美与肯定,具有一种强烈的冲击力,是成都人豪迈直爽性格的呈现;第二个是来自成都人经常对熟悉人说的话——“来,摆下龙门阵嘛”的动机,这是一句充满生活气息的家常话,作曲家采用了“松紧松”的节奏,特别是最后的下行旋律配上切分音的节奏更是将成都人惯用的语气进行了模仿。

鲜明的城市符号、严谨的结构、生动的音乐语言使得这部作品的一度创作具有了鲜明的地域性与交响性,而准确到位的二度创作同样是作品得以完整呈现的重要因素,其中深厚的人文浸染、交响乐队专业素养是决定作品演出质量的两个重要因素,尤其是其中独特的韵味,包括音乐语言(特别是旋律)的表达,以及对历史地理及其他人文元素的由内而外的呈现,都需要作曲家指挥家与演奏家的高度默契。

我们看到,当晚担任演奏的成都交响乐团展示了很强的实力,将这部近80 分钟的原创作品呈现得非常精彩,博得了现场观众的热烈掌声。

无论从演出时长还是内容上来讲,这部作品都堪称“大部头”,演奏难度可想而知,尤其是作品中大量的对位是对乐团协调能力的考验。在当晚的演出中,弦乐温暖的倾诉、木管间俏皮的对话、铜管的激烈竟奏都得到较为清晰的呈现。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铜管组,作曲家在这部作品中给了铜管声部非常重要的位置,既有激情澎湃、辉煌激越的呐喊,又有温文尔雅的倾诉,同时还也不乏流畅柔绵的衬托,这对乐队队员确实是个不小的考验。末乐章中乐器组之间的相互推进,特别是铜管的力量的不断聚集,形成排山倒海般的音响,将作品推向高潮,震撼人心,生动地表达了新时代新成都人民激情澎湃的形象。几段独奏展现也很出色,乐队首席、英国管、竹笛等演奏家的表现可圈可点。乐队优异的表现获得现场观众的热烈掌声,也得到作曲家激动的认可和赞扬。

乐队优秀的表现是全团上下齐心努力的结果。据悉,2021 年在成都市领导的支持下,乐团进行了大胆改革,成为独立建制的职业化驻厅乐团,使得这只古老又年轻的乐团焕发了勃勃生机。在广泛演奏经典名作的同时,乐团还大胆委约新作品,特别是这部城市交响曲更是展示了乐团领导的战略眼光和魄力,体现了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综上,成都交响乐团委约演出的交响曲《成都》,无论是作品内容、音乐风格,还是表现形式、表演人员等环节,都突出了鲜明的本土特色。作品中处处点缀的地域传统文化符号,以及渗透于音乐风格、表现形式中的古典韵味和历史厚重感,结合当代新的文化符号的加入,使得古都文化和川味文化、城市记忆和时代精神得到很好得呈现,由此形成一个历史与现代的文化融合,传递出鲜明的地域符号,创造出相应的文化艺术氛围,真正做到了文旅融合,成为了一个靓丽的城市新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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