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谈生死”背后,86岁奶奶的灿烂人生
2023-06-07
朱锦沁86岁了,独居,很忙——
忙着录视频,讲述自己一生的故事;忙着联系老友,给微信里300多个联系人发去“早安”,教他们使用手机,寻找还没联系到的老同学;忙着照顾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自己的生活起居,熬夜看体育赛事、回复网友评论,坚持每天做数独、日行5000步以上……
“身后事”视频火了
“以前拼命工作,现在尽管闲事”,朱锦沁这样调侃自己的生活。耄耋之年也闲不下来,她仍然在学习、在分享、在助人。
2023年她在网上发布了关于对身后事看法的视频,“我一旦病重或者有意外的话,不要抢救”“一切都要从简,骨灰盒买最简单的”。不想视频一下火了,网友们评论这个每天讲故事的奶奶“豁达通透,生命丰富”。
她说:“现在活着,就要高高兴兴地过每一天。一旦有什么意外,我就安安静静地走了。”
对着手机屏,朱锦沁唠嗑似的讲起自己的故事。没有草稿或提纲,她凭着记忆一年一年地回忆,顺畅时一遍过,不顺就重来,遗忘的第二天再补充。最初的80天,她一天不落地录视频,每期十几分钟,从家庭、求学到工作娓娓道来。女儿帮她配好视频字幕,然后发布,她不时在评论区和观众互动。
“我做视频,讲从小到老的事,目的就是给我儿子、女儿留个纪念。”她说,1978年以前,鼠疫防治是保密工作,连老伴都不了解她的事。
智能手机普及之初,女儿就给她换了手机,教她微信入门使用。而后她开始自己琢磨,碰到问题先百度,自己摸索出各种设置、迁移聊天记录等,时常电话“安利”、指导其他老同学用智能机。大众熟知的互联网平台,她几乎都有账号,查信息、看视频、发评论,不想去超市就网购,付钱都是手机转账,把老照片做成电子影集,给家里的花草拍照做早安表情,甚至是头条问答,比如支援外地的建设者重新落户回上海有没有补助、住房问题怎么解决等,她感兴趣且了解的就会回答。
因拍视频讲故事,86岁的朱锦沁收获了很多粉丝。“我一天主要时间都耗在手机上。”朱锦沁笑道,独居老年生活并不孤独。她经常和老朋友们联系,同学、同事们来自全国各地,他们就聊天南海北的事,“白天空闲时间,我就打长途电话,他们打过来,我打过去,反正总有人打的。”
自己走的路自己负责任
“我爸爸从小把我当大人用,教我读书、办事。”作为家中长女,朱锦沁自然而然担起了家庭责任。
1955年高中畢业时,朱锦沁患肺结核不能考大学,父亲因石油工作迁到青海,不久她也带着母亲和四个弟妹过去。再往后,父亲为了石油事业东奔西走,一家人兜兜转转散落四方,朱锦沁在学习和工作中找到了避风港。
1956年年初,她到共青团青海省委工作。次年在父亲的要求下,她报名参加高考,凭借青海省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北京医学院公共卫生系。大四时,卫生部抽调全国各大医学院学生转入中国医学院科学院,朱锦沁被分到流行病学微生物学研究所(以下简称“流研所”)。
大学毕业了,留北京还是回青海?朱锦沁坚定选择了回青海,回到艰苦的地方。
“我也没想到那么苦。”青海鼠疫防治所地处山坳,化验科实验室条件简陋,准备实验材料、消毒洗刷都要自己从水井挑水。那时候她很瘦弱,初到鼠疫防治所时还被称为“上海来的娇小姐”,为了证明自己,她更得做出点成绩。鼠疫防治是她的专业,没有下乡任务时,她和同事们开始搞科研。防治鼠疫的同时,她和同事们自带帐篷行军床,捡牛粪、捡蘑菇,骑马巡回医疗,给当地藏族同胞看病。问诊过程中,她曾遇藏獒攻击摔下马,一条腿不能动,只能等待一周自行恢复……那时候,再苦也得咬着牙。
再后来,她编写了很多鼠疫相关的资料,获得过很多职务、荣誉,科研成果获得多个奖项,并筹建了全国鼠疫菌专业实验室。1985年,朱锦沁担任青海地方病防治研究所所长。
朱锦沁在三十多年中见证并参与了青海鼠疫防治事业的发展。更令她骄傲的是,她参与制定了三个鼠疫的国家标准。
提及当年回青海的决定,80多岁的老同学至今还会说她“选错了路”。她回应:“我不后悔,自己走的路自己负责任,有什么好后悔的。受苦倒也无所谓,我还要争口气。”
57岁,朱锦沁退休回到上海。为了给儿子买房,她在一所中小学做管理,给学生做思想教育,隐瞒了过往身份。从所长到学校管理员,听闻消息的人都觉得惊讶,她直言:“我无所谓的,我走到哪儿,只要是工作,我一定要把它干好。”
闲不下来的独居生活
2020年9月,老伴去世后,朱锦沁开始一个人生活。
早安微信是一天中顶重要的事儿。每天六七点钟醒来,她就坐在床上开始发微信,300多位联系人挨个问候。
“我要是几天不发早安,同学就会追问,‘你没有发,你身体还好不好,会打长途电话来问。”朱锦沁说,这是老年人的关照方式。
傍晚时分,她会在花园里浇水,月季、牡丹、美人蕉、绣球、橘子树、茶花、仙人掌、三角梅……二三十种花撑起满园春,她笑称至少得提10桶水。多肉植物也是心头好,她在朋友的推荐下买过100多盆。
晚饭后,她喜欢看比赛,排球第一位,其次是乒乓球、羽毛球。“我对文艺一窍不通,唱歌五音不全,我就看体育。”朱锦沁热爱球类比赛,账号简介里称自己“40年的女排迷”,自从20世纪80年代中国女排五连冠之后就喜欢上,一代代新老队员都能叫出名字。
“你别看我八十几岁了,夜里头比赛,反正我们国家的再晚我都要看。”她说,印象最深的还是2004年雅典奥运会中国女排与俄罗斯女排决赛,先连败两局,最后奇迹般地扳回三局夺冠。
出于热爱,她经常在网上浏览排球新闻和评论,同意的就点赞,不同意的就发评论,“女排精神不要忘掉”“不要乱给人家起外号”。
去年感染新冠病毒期间,朱锦沁回绝了子女的照顾请求,“我不需要人照顾,我躲着他们都来不及,我自己就是搞传染病的,我怕什么呢?”子女每天给她打电话,而她照常做饭、浇花,只是卧床休息的时间多了一些。
年龄渐长,身上疾病增多,她知道有些老人摔一跤就走了,有些临终前无法开口说话,所以老伴在世时,他们就处理了房产、交代了身后事。“我不希望像我有些亲戚那样插得满身都是管子……千万不要增加我的痛苦,增加你们的负担。”她在视频里表达了轻松离开的愿望。
不过现在,她还要继续分享生活,和网友、老朋友们聊天,每天走上几千步,晚上至少做半小时数独——这也是她分享给网友的保持头脑灵活的秘诀。
摘自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