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乡月令
2023-06-07耿立
耿立
正月
正月寥廓。可以给雪,可以给爆竹,可以给寒暄和串门。
正月和腊月和其他一切的月份不一样,它从守夜开始,一家老小全体坐在一起,长者坐上首,晚辈陪末座,孙子辈玩耍,母亲媳妇女儿在灶下。
有盘,有碟,有碗。鱼,猪肉,酥肉,海带,青红丝,藕。
脚下是火盆,火发出卷舌音,酒要挂杯,酒有莹蓝色,上漂酒花。
先给爷爷敬,再给奶奶敬。
一代人喝,两代人喝,三代人喝,四代人同喝,村庄站起来喝,村庄卧下来喝。直到村庄踉跄满眼金星,胡同踉跄满眼金星,树倒欲扶,星倒欲扶,人扶星倒,星扶人倒,就如《水浒传》杨志和生辰纲,在黄泥冈喝了贼人椰瓢里的蒙汗药,一个个倒也。
正月释怀。社火有侠客情怀,也有诗人情怀。这是放松,春官在各家门口说着吉祥话,假扮孕妇在腰间塞满麦草的男人,用锅底灰和红纸装扮。
秧歌,单秋千,双秋千。一座座村庄荡到云彩眼里,河流低下了,炊烟低下了。村庄已到了一个高度,但还不餍足,还有云灯,到天已黑尽,云灯把月光、把星辰沉入天幕。直到蓦然回首,那真的月亮挂在元宵的枝梢。
还有——
还有——
给村庄装上假肢,乡村的高跷踩起来了。锣鼓家什一响,乡村像着了魔一般,披挂起来,穿戴起来,蹦起来又跳起来,打跟头、叠罗汉、爬桌子、上凳子。
歌曰:咚咚嚓,咚咚嚓,甩胡子,抖大褂,拿大顶,劈大叉,红绸甩成风摆旗,拐子碰得响雷炸。咚咚嚓,咚咚嚓,庄家老头扮仙女,八尺汉子扮哪吒,闺女媳妇当李逵,三岁小童瞎舞喳,蹦上三天过够瘾,腿痛三天直哎呀。
正,端也。新也,改也。一元复始,是为正。一月是出发,是启程,穿着新鲜的布鞋,还会有雪,每一个祝福都不会少了雪,瑞雪兆丰年,雪打灯才好呢。雪是丰收的另一层含义,它带着丰歉的机密。
一月,雪画下的雪白的起跑线,看着雪花,人满含敬畏,马虎不得。
二月
歌曰:一把梭,织白布,染巴染巴做条裤;二把梭,织条纹,做成褂子扎挂人;三把梭,织方格,做成包袱包银壳;四把梭,织成花,穿到身上人人夸;五把梭,织成锦,送进京城当贡品;六把梭,织彩云,王母娘娘做罗裙;八把梭,织不好,花里花嗒像狗咬;九把梭,织得差,乌鼻灶眼疙瘩瘩;十把梭,不织啦,咔嚓咔嚓了机啦,这回丢人丢足了。
二月闲暇。二月解凍。
二月的瓦开始露出脊骨,那种蓝,如回门的新妇。
屋檐的残雪,经春风一刮,滴滴答答,也如瀑,唧唧复唧唧,村妇当户织。
大脚的农妇,是能让瀑布平躺在织布机上的。这老土布,有燕来的二月,有河开的二月,有种子的萌发,有茵陈蒿的绿。
二月明亮。有织布机才有温暖,老土布的纹路就是灵魂回家的路,一方小小的老土布,是平原深处的遮羞布。为你没能衣锦还乡遮羞,它接纳你,到了夜半,盖上一方老土布:
“好好睡吧,孩子。没人打搅你。”
三月
三月逸荡。赠之以芍药。
三月聚会。阳光磨薄了翠绿的衣袖。
蛰伏已久的心,聚;束缚太久的手脚,聚;河水如血液在流淌的欲望,聚。
三月才是故国的情人节,踏青。
歌曰:三月三,去赶会,一斤麦子身上背,半斤换了仨油条,吃上一会儿闻一会儿;三根油条都吃完,油烘的嘴叉没解馋,还想再吃没有钱。
油条好,油条是乡土味蕾的陪伴,和油条陪伴的伙计,还有大饼。冯杰兄曾记了一段包公唱段:“听说老包要出宫,忙坏娘娘东西宫。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冯杰家河南长垣,与我山东隔河相望,冯杰家属于豫东北,冯杰兄文中多说是北平原,紧邻山东,山东才时兴烙饼卷大葱。我家鲁西南,我把这片土地叫曹濮平原,黄河是北平原和曹濮平原的鞋带,北平原、曹濮平原,是鞋带上的蚂蚱。
油条,我们这一代也叫香油馃子,早点时用它,与豆浆烧饼老咸菜共食,有肯德基汉堡味道,也常作乡里人走亲戚串门的礼品。买上十几根油条,用细柳条一穿,绕成圆圈,提在手上,又好闻又好看又实惠。
四月
四月,麦子黄熟。
四月,麦子开怀。
歌曰:粮食打上场,布袋堆两行。小四他来扛,压弯光背梁;小三他来扛,压尿一裤裆;小二他来扛,走路晃秧秧;老大他来扛,又快又稳当。囤里都装满,再装盆子缸。烙好白面饼,老大吃四张,老二吃三张,老三吃两张,老四吃一张。
麦秋收后,扛布袋是重活。麦子在场里打轧好了,浑圆的麦粒,如女人浑圆的臀,惹人上火。麦子储藏的就是火,从土壤里长出来,把阳光和汗粒包进去,有呛人的味道。把这芬芳、新鲜的肉体装进了布袋,余下的便是由壮劳力扛布袋装车。往囤里倒粮食,这是个力气活,也是壮汉们显示自己雄性的好时机。那些多余的荷尔蒙正好把这些浑圆的臀扛上。一布袋粮食重一百二十斤到一百五十斤,袋高一米五六,也如女人。壮汉们用砍刀式、腰挎式、双排式等架势,把这些女人的腰肢、头脚,拦腰抱,肩上扛,脊梁背,缠缠绵绵,如胶似漆,喝凉水,行虎步,穿梭于场院与粮囤之间,如入洞房。
五月
五月有毒。
五月四肢无力。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一天天燥了,各类虫豸、瘴疠、鬼魅出来。门插艾条。燃雄黄。
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
艾蒿不足以拒之,乡人挂葫芦拒之。葫芦,是乡人法器,置床头三枚,门后一枚,灶间一枚。
葫芦属金,化土煞,化邪气。讲究的人家,则用红线绳串绑葫芦五枚,悬屋梁下,是为“五福临门”。
歌曰:风寒发烧,甘草连翘;头痛咳嗽,川贝瓜蒌;头昏眼花,立参红花;吃饭不香,山楂干姜。肚子有气,放个响屁。身子发酸,罚你搬砖。吃饱就困,欠揍十棍。
乡间有药铺,就如宗教之有耶路撒冷,是圣殿。乡间的药铺有人文性,关乎心灵,也关乎虔敬。浓郁的中草药香,高立的药橱药柜,闪光的银针,神态安详的老中医,一切都是乡土的原配。头疼脑热,就抓一把草果、一些骨头、一些树皮,那病就好了,身子就爽了。
乡间曾是协调的,无论动物植物人物,大家是相让的。山有柴,春天人把斧头封住;春天河里有鱼,人管住自己的嘴巴。人是知底线、有良知的。那时,端坐在大雄宝殿里的菩萨,是认真的;土地庙里的神明,是正常值班的;百姓,是心怀敬畏的;小人,是会得到报应的。
那时,乡间药铺,是能治愈疑难杂症的。
六月
六月有雷。
六月用雷鸣制造炸药。
六月性格火辣,一切都在发声。草木叫,秧苗叫。
早晨的蝉是窃窃私语,到了中午,就是鸣鼓而攻,天底下,没有了一丝的空余。青蛙忍耐的极限是晚上,星斗一显,则霸气出击,鼓腹而鸣。
弹拨的在这儿集合:琵琶、扬琴、古筝、古琴。
敲击的在这儿集合:锣、鼓、大镲、小镲。
无论金、石、丝、竹、匏、土、革、木,无论笛子、唢呐、二胡,所有的手指、所有的腮帮、所有的脚板,都按照宫、商、角、徵、羽,都按照哆来咪发索拉希在風中起立。
歌曰:响器班,响器响,呜呜哇哇去赶场。赶值一家正聚亲,吹他个喜鹊闹新春;赶上一家正发丧,吹个天鹅离故乡;赶上一家摆寿筐,吹个仙翁松间站;赶上一天没啥事,吹个“锯缸解解闷”;赶上一天吹三场,累得吐血地上躺。
乡间唢呐班子一般五六人。唢呐二人,笙二人。锣鼓梆子镲等二人。这样的班子应付一般乡村的婚丧嫁娶,是游刃有余的。有的班子里还配有善唱的人,在婚丧事的间隙里吼唱一番,以增加红白事或喜或哀的气氛。这平原深处的唢呐有名,电视剧《水浒传》片头曲“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曲调,就是唢呐曲“大锯缸”。
唢呐艺人兴致高时可一嘴吹三四支喇叭,也可鼻孔吹,耳朵吹,有时唢呐口朝天,顶上置一碗水,一边吹,一边扭来扭去地走动,滴水不洒。
响器班是合唱队
尖嗓子的童声的美声的通俗的
都在这集合
生旦净末丑,京戏、柳子戏、两夹弦、曲剧
红脸花脸二花脸
都从丹田起步经过口腔、鼻腔、喉及胸变得绚烂
我喜响器班乡土样的辽阔与无垠。那些黄铜全部努力张大着嘴,青筋绽出,眼睛圆睁。黄铜的胸怀起伏,血脉贲张,这才是泥土情感的发源地。
只有叫,无论雷,还是虫子,或是人,才能确定自己的位置。
六月的雷荡涤,六月的雨冲刷。
荡涤该剔除的,留下该生育的。
所以,六月的草木如疯狂的女人,肚子开始在这个时节膨大起来。
七月
七月流火。大火星西行,天气转凉,但溽热还在,做最后的反扑。
有爱情在天上。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有儿童抓过奶奶的扇子,把最亮的萤火虫追到天上。
这是庄稼最后的疯狂,草也疯狂,该薅草了,还不能挂锄,田野里到处都是草帽晃动。
七月是产床,一切都在待产。
然而——
但是——
还有——
歌曰:小三搬砖,一搬搬到磨道里,一变变了个大叫驴。小三搬砖,一搬搬到鸡窝里,给他媳妇裹脚哩。小三搬砖,一搬搬到草窠里,草窠里,有蚂蚱,蚂蚱蹦了,小三病了,蚂蚱来了,小三埋了。
七月蓬头垢面。七月身骨羸弱。
古时,也有黑砖窑黑窑工。窑场上的星宿沉入泥坯,泪花沉入泥坯。在没使用煤的年代里,烧窑都用柴草,每一座土窑的旁边都堆着小山一样的柴垛。也许,那炎热的七月之小山一样坟丘一样的土窑,正架着小三的骨头,在燃。
八月
八月收藏。
歌曰:秋风起,杨叶掉,我穿杨叶一大抱;抱回家,烙火烧,火烧烙得小又巧,放到嘴里舍不得咬;舍不得咬,咱不咬,拿个杨叶咱包好,明天带到学校里,专馋同桌捣蛋包。
杨叶,是搭在村庄肩头的印花布手巾,秋的深处,早晨开始下霜,那树的叶子是禁不得几次霜的击打与蹂躏的。
在村外的白杨林里,那些灿烂的叶子开始辞别高处。它们飘落在地上,有的成堆,有的孤单。安静的,如睡眠;活泼的,如蝴蝶。
我也曾串杨叶,母亲用杨叶捂酱豆,酱豆盛器的口部盖上杨叶,然后再埋到麦秸垛里,经过几日,就有发酵的味道从麦秸垛逸出。
敷在酱豆盛器的杨叶,如草纸揭下。
串杨叶,常使人感觉,那一串的圆圆黄黄的叶子如一串的蝴蝶,还如金币。
落叶的白杨树,高大魁梧,它们的身上睁开了很多的眼睛。
仰头望天,秋的空阔是从串杨叶开始的,头上传来鸟的叫声。 黄的叶子又沙沙沙地下起来了,这时的叶子不是蝴蝶,而是雨。
风大了。
九月
九月苍茫。
天地玄黄。
草木易色,褪去青苍。
歌曰:小鹌鹑,秃尾巴,我跟爷去逮它。这边下了缠丝网,那边小哨吱吱响。逮个鹌鹑喂半月,鹌鹑怪得直炸窝。带到集上斗一场,赢了一斗红高粱;带到集上斗两场,断了翅膀断鼻梁。爷爷恼得直摔头,我给鹌鹑抹香油。
逮鹌鹑在晚秋。用雄鸟作“媒子”(诱鸟),雄鸟叫起来像“咯咯咤”,所以媒子也叫“咤”。
逮鹌鹑的时间一般选在黎明前。地点最好是在距村庄稍远,在比较开阔的庄稼地设围网。即把该地块四周用网围起来,或围三缺一,“网开一面”,乡人也善兵法,兵法,诈术也。
一切就绪。猎者把媒子鸟笼上围了一夜的布套揭去,躲到一边。在笼子里闷了许久的鸟,顿感自由来临,欢畅无比,“咯咯咤!咯咯咤!”叫起,于是美男计成,雌鹌鹑纷纷自投罗网。
世事多重复,何独禽兽界?
南山有鸟,北山张罗。
鸟自高飞,罗当奈何。
也有用铜质的鹌鹑哨引诱鹌鹑者,即模拟公母鹌鹑的声音。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乡间有诸多捉鹌鹑的迷人传说。
传说一:半夜里正吹鹌鹑哨,突然过来一个倒骑毛驴的小媳妇,走近一看是一女吊,猩红衫子,石灰一样白的圆脸,漆黑的浓眉,乌黑的眼眶,猩红的嘴唇。
传说二:正吹着鹌鹑哨,突见远处飘来一个黑压压的大麦秸垛,如蘑菇,只有不断吐唾沫才散。
十月
十月暖阳。
十月的词汇表如下:
【立冬】十月节。冬,终也,万物收藏也。水始冰。水面初凝,未至于坚也。地始冻。土气凝寒未至于坼。雉入大水为蜃。
【小雪】小雪,十月中。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虹藏不见。礼记注曰:阴阳气交而为虹,此时阴阳极乎辨,故虹伏。虹非有质而曰藏,亦言其气之下伏耳。天气上升,地气下降,闭塞而成冬。天地變而各正其位,不交则不通,不通则闭塞,而时之所以为冬也。
【蒙头红】指姑娘在出嫁的那天蒙在头上的红绸巾,等客人走了,由新郎用包着红纸的秤杆挑下。
【迎娶】吉日,男方用花轿到女方家迎娶。花轿到男方家门口时,燃放鞭炮,男家撒喜糖、栗子、花生等。新娘由二伴娘搀扶,与新郎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入洞房。男方将新娘从家中带来的挂面煮至半熟,新娘吃的时候,迎娶婆问:“生不生?”新娘回答:“生。”晚上,村中男子“听房”,进行乡村性启蒙。
歌曰:新媳妇,分量重,大嫂二嫂抬不动;新媳妇,脸红红,香粉胭脂抹一层;新媳妇,辫子长,甩甩搭搭垂腚旁;新媳妇,模样好,羞羞答答吃半饱;新媳妇,腿怪粗,腰下挂着俩肥猪;新媳妇,模样丑,捂着盖头不撒手。丑媳妇,俊媳妇,能过日子就是好媳妇。
曹濮平原在迎娶吉日,一般是找把椅子,椅子上铺块红布,找两三个本族气力大的嫂子、婶子负责抬。新娘子顶着蒙头红,或胖或瘦,坐在椅子上,由力气大的嫂子或婶子抬到院子里。
十一月
十一月,冬的廊道。
天地皆瘦,删繁就简。
晚来欲雪,此时,适宜读哲学。
翻一本《板桥家书》,破破读哲学的烦闷,不亦乐乎:
天寒冰冻时,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
汪曾祺曾说此段亲切,但更形象的是接下来喝粥人的形貌,真是工笔写意,惟妙惟肖。在故乡时,我见多了这样的父老,双手捧碗,缩颈而啜之。
暇日咽碎米饼、煮糊涂粥,双手捧碗,缩颈而啜之,霜晨雪早得此,周身俱暖。
没有粥摊的乡村是贫乏的,也是可怜的,是不人道的,也是胡闹的。我父亲曾卖胡辣汤,也可以说是粥的一种。那时的乡间,冬天天不亮粥摊就已在集头摆好了,掌勺的师傅衣帽齐整,手掌葫芦瓢,专俟顾客上门。粥缸用曹濮平原烧制的陶缸,上部圆大,下部尖小,外用细麦糠包裹,再用白布严严地包起来,放在特制的大木架上,抬动方便,说走就走。粥用小米、黄豆、麦子面共煮而成,稠而不粘碗,稍带煳味,佐以油条鸡蛋饸子,成冬日乡间最佳搭配。
歌曰:李家豆粥,源自曹州。传了十代,名声没败。仔细选粮,当年下场。细细磨浆,细罗三张。夜里熬粥,关门防偷。熬好盛缸,香气满庄。喝上一碗,身上发暖。两碗喝光,嘴里喷香。早上喝顿粥,一天恣悠悠。
腊月
十二月,下大雪。
天地一白。
雪是主角。
祭也主角。腊者,猎也,以祭祀,于是乡间此时杀猪宰羊,磨刀霍霍。
歌曰:过年哩,杀猪哩,小刀子,怪快哩,小猪看见怪怕哩。小猪小猪你别怕,我就牵你去赵坝,过了赵坝过黄河,叫杀猪的找不着,过了年,再回来,明年咱再一起玩。
入腊月,曹濮平原一带的农家人开始杀猪,准备年集卖肉。农家杀猪是村庄大事,一可换钱,二可吃肉。下货也大有用途,苦胆可作刀创药,胰子可做护手油,尿脬可作气球,猪脚壳可做灯碗,碎油可做蜡烛,猪头或肠子可做杀猪师傅的报酬。
杀猪时,我们小孩子挤到杀猪锅那里看热闹,眼巴巴地盯着猪蹄甲或者猪尿脬。大人用铁钩子把猪蹄甲一个个钩下来,分给小孩,有大的,有小的。大家拿到猪蹄甲,就从满是腾腾热气的锅里捞那些碎猪油,把猪油放到蹄甲里,有时就从猪的身上扯一块板油,回到家后往猪蹄甲里塞一根棉花捻子。
晚上,一个个的猪蹄甲蜡烛就在乡村的夜里燃亮了。
燃在雪地里的猪蹄甲蜡烛,使雪泛出异样的光晕。
雪,又下起来了。
人说,天地大白,如祭,是为腊。
责任编辑:沙爽 实习生:张赫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