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丈夫坠楼之谜：网络募捐催生人性狰狞

程程

2021年10月，云南省某市突发一起意外坠楼事件，时年32岁的范江林因从自住房的楼顶坠落，不幸当场身亡。

范江林因对瘫痪妻子多年如一日的照顾，成为当地人人称道的模范丈夫。他的意外坠亡令不少人惋惜。然而，半个月后，当地警方收到一封举报信，警方在介入调查后，意外发现范江林坠楼竟是一起“谋杀案”……

震惊，深情丈夫意外坠楼

2021年10月17日上午10时许，云南省某市一居民楼前突然“扑通”一声巨响，一个人影从高处跌落下来，周围一片惊呼。附近一楼小超市的徐老板上前查看，惊讶地说道：“这不是顶楼的老范吗？怎么回事？”

徐老板当即报警，随后，救护车和警车很快赶到。然而，不幸的是，经医生检查，范江林因坠楼导致颅内和胸腔大出血，已当场死亡。很快，警方封锁了现场，对范江林坠楼一事展开调查。他们在楼顶找到了范江林的妻子方敏。据邻居们介绍，她下肢瘫痪已卧床多年。当时，她正坐在轮椅上拼命哭喊，求人救自己的丈夫。警方根据方敏的口供得知，当天上午9点多，范江林见天气正好，就带着瘫痪的妻子上楼顶晒太阳。其间，范江林想给妻子录视频，为了寻找好的拍摄角度，他不顾妻子的劝阻走到了楼顶边缘的外沿上，不料一脚没踩稳，跌了下去……

方敏哭得撕心裂肺，懊恼地对办案人员说：“我当时离他不远，原本可以抓住他的，可我真没用，我的腿动不了啊。”周围人也为这对夫妻惋惜不已。

时年32岁的范江林是众人眼里的模范丈夫。他和妻子方敏因在同一家家具城工作而相识，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2014年，他们在父母的祝福下举办了婚礼。

然而，2017年3月，方敏在工作中突发脑出血，送医后做了开颅手术才救回一条命。术后，方敏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是范江林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才将沉睡的妻子唤醒……方敏虽然醒了过来，却留下了下肢瘫痪的后遗症。当时，夫妻俩还没有小孩，很多人劝范江林离婚，不要耽误了自己，但范江林说什么也不愿意。随后，他不顾父母反对辞了职，一边陪妻子治疗，一边做些临时工的活，想尽办法给妻子治病。在范江林的陪伴下，方敏渐渐从瘫痪的打击中走出来……

2017年12月，眼见家里的积蓄所剩无几，范江林在病友的建议下，拍摄了一段求助视频发到网上。网友被他的深情感动，纷纷施以援手，范江林夫妻收到了不少捐款。这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与此同时，一些公益项目也找到了他们，请他们出席一些活动，给他们捐款捐物，一时间夫妻俩在当地成了名人。谁都没想到，范江林会在这个时候出事，他的坠亡对这个家庭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这栋居民楼在老城区，设施老旧，没有监控。但办案人员还是通过技术手段在楼顶边缘上找到了范江林的脚印，证实范江林的确是自己一步一步走上楼台，直至楼顶边缘。

经调查，警方确认当时楼顶上除了范江林和方敏外，并无其他人在场，而方敏身体瘫痪，行动不便，更何况，他们夫妻情深，绝无行凶可能。范江林坠楼似乎只是一起意外事件，最后，警方以范江林失足坠落导致死亡结案。范江林死后，很多网友都十分关心方敏，给她留言问候。每次提起范江林，方敏都忍不住哽咽失声。为免触景伤情，她答应网友会努力坚强地活下去后，就关闭了视频号。

然而，半个月后的一天，一名叫“秋雨安”的网友向警方举报，说范江林夫妻故意拍摄假视频，博取网友同情，涉嫌诈骗，总计金额有20多万。

“秋雨安”还称，早在2019年底，方敏就已经能够站立走路，却伙同丈夫一直装作瘫痪骗取大众同情，同时还提供了一段30秒的视频。视频里只有一个行走的背影，看上去确实很像方敏。

因范江林是当地各企事业单位的帮扶对象，这件事被爆出后，立即在当地引发了轩然大波。警方很快介入调查，并再次找到方敏。

方敏主动承认了视频里的人正是自己。她告诉警方，瘫痪后，她看到有那么多网友鼓励自己，帮助自己，还有一个深爱她的丈夫照顾自己，方敏强迫自己振作，一直坚持做康复训练。在日复一日的努力下，2019年1月，方敏的右下肢恢复了知觉。

之后，方敏谨遵医嘱，在范江林的陪伴下，每天咬牙坚持做几个小时的康复训练，终于在这年的年底站了起来，夫妻俩激动万分，第一时间将这个喜讯通过视频分享给网友。当时，很多网友都为他们喝彩，纷纷留言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妻子，他是我见过的最深情的丈夫。”方敏也觉得三生有幸才会遇到范江林，对他万分感激。

悲哀，网络募捐养出“寄生虫”

康复后的方敏为了分担范江林的负担，开始写网文，还兼职做淘宝客服。范江林也找了份商场管理的工作。夫妻俩携手努力，希望将来的日子越过越好，却怎么也没想到，2020年3月的一天夜里，方敏在寫完一篇网文后，想要起身喝水，突然感觉到腿部无法站立，从前瘫痪的那种无力感再次传遍全身。她焦急地喊来范江林，范江林第一时间将她送进医院。入院后，检查发现方敏血压极低，骨骼肌收缩功能差，医生说有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瘫痪导致肌无力的症状，方敏不得不再次坐回了轮椅。那段时间，方敏非常沮丧，范江林想尽一切办法安慰她，还在网上请网友支招。网友听说后，都感叹命运无常，一次次慷慨解囊。在大家的鼓舞下，方敏也拿出曾经的决心来做康复训练，可这一次，无论是吃药、理疗、针灸，对她都收效甚微。时间一长，她难免灰心丧气。特别是范江林去世后，她更是悲观绝望。

方敏说得泪眼婆娑，就连办案人员也不禁为她的遭遇深感遗憾。但办案人员并没相信她的一面之词。随后，通过调查走访，警方竟意外发现在范江林坠楼的三个月前，方敏曾化用他人的名字看过一个康复科的专家。警方联系上这位专家。据这位专家回忆，他给方敏做治疗时，发现她下肢肌肉很有弹性，应该是已经恢复了知觉。当时，医生还询问了患者是不是因为心理方面的原因，可方敏却没有再来复诊。

警方大胆揣测，方敏的二次瘫痪会不会是装的？如果她是装的，那就是说在范江林坠楼的时候，方敏已经可以站立。那范江林是否是意外坠楼，就有待商榷了。

2021年12月21日，警方以配合调查为由将方敏带回警局讯问。面对警方一次次的审讯，并拿出她的就诊记录，方敏的心理防线最终崩溃，终于招供了是她亲手将范江林推下楼的。但她说，这一切，都是范江林逼她的。为了敛财，范江林把她当作工具人，还背叛了他们的婚姻……

原来，早在2020年初，随着方敏日渐康复，他们收到的爱心款越来越少，县里帮助他们的机构也陆续终止了合作，夫妻俩再无其他收入来源，可医生却说，方敏的后续康复还需要大量的开销，为此，范江林焦虑不已。

这几年，范江林也曾找过无数次工作，每次不是嫌赚钱少，就是觉得太辛苦，总是干不长。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依赖于社会援助，也失去了再次出去赚钱的勇气。当时，方敏还劝范江林：“不要紧，我身体就快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找个工作，总能养活自己。”

这之后，在方敏的要求下，范江林被迫找了份商场管理的工作。然而，没几天，范江林就辞职了。他在商场里与顾客发生冲突，被经理狠狠骂了一顿。之后，范江林又托关系进了玻璃厂，可他吃不了三班倒的苦，很快就回家躺平了。

一天晚上，范江林在整理东西的时候，看到一份过去网友捐助的明细表，上面一笔一笔都是网友捐助的款项，虽然有些网友捐的不多，但几百个网友加起来也是一笔“巨款”，范江林感慨万分。

突然，范江林跟方敏提出：“不如你维持原状吧，我再拍点视频发在网上，说不定还能再次得到网友的帮助。”方敏不想维持原状，更不想欺骗那些曾经帮助她的网友，说什么都不同意。

之后，范江林又几次跟方敏提起此事，方敏都没有松口，夫妻俩还因此大吵了一架。方敏觉得从前那个正直善良的范江林像是变了一个人，但一想到这些年范江林对自己的情义，又不忍心过多的责备他，反而拼命工作，希望能带动范江林。

然而，事与愿违。方敏在工作上也备受打击，她的网文并不受网友青睐，淘宝兼职也做得不顺。最关键的是，她因为长期伏案，根本没有时间做康复训练，腿脚经常发麻，医生说，这不利于腿脚康复。果真，没多久，她就第二次瘫痪了。

再次瘫痪后，方敏感觉到范江林对她明显没有从前上心，也不再主动帮她做康复训练，反而总是拉着她拍视频向外界求助。方敏一旦露出反感的表情，范江林就气呼呼地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我一个大男人什么样的日子过不得，何必这样低声下气地求别人。”见此，方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尽力配合范江林，毕竟他们是夫妻。

惋惜，相互算计丢了命

直到2020年9月，一位学医的朋友来家里探望方敏，无意间看到方敏的床前摆放了一瓶药，这个药会导致人体内的电解质迅速流逝，而电解质紊乱会让人感到肌肉无力，对方敏的病情有害无益。朋友好心提醒她：“这个药虽然是补药，但不能乱吃呀。”

方敏感觉心跳漏了一拍。她清楚地记得，这个药是范江林买给她的。当时，范江林还说：“这是我托人从美国代购回来的，跟你的病情特别对症，口碑特别好。”当时，方敏很感动，可如今听朋友一说，方敏的心不由得打战，范江林会害自己吗？

因为药瓶上都是英文，方敏英文本就不好，也就没有细看。回家后，她抱着药瓶细细研究，发现这种药竟真的与她原本康复的药物有相悖的作用，两种同服会引起肌肉萎缩，导致肌无力。

方敏难以置信，她质问范江林，一开始范江林闪烁其词，后来不得已才承认，他确实希望利用方敏的瘫痪获取更多的盈利，但他也問过医生了，这款药不会对方敏的身体造成伤害，只是会让她时常感到没有力气，站不起来而已。

方敏伤心欲绝，哭着问范江林：“你说站不起来而已？你去试试每天坐轮椅的感受？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甚至还想不如跟你离婚，让你去找个健康的女人过下半生。我从没想过，你竟然会期盼我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你怎么这么狠心？”

方敏越说越愤怒，一度想要报警，将事件公之于众，却被范江林阻拦。他告诉方敏：“这件事情一旦暴露了，大家只会说是你故意骗人的。反正你已经习惯坐轮椅了，不如趁现在还有点利用价值，多赚点钱，毕竟你的后半辈子全靠我了。”

直到这时，范江林终于撕下了深情丈夫的面孔，不惜以离开她为由，威逼利诱，方敏只感觉到心痛得无法呼吸。虽然她已经停止服药，但身体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恢复的。为此，她痛恨范江林，觉得他不配为人丈夫。两个人一直冷战。

2021年3月的一天，方敏的一个亲戚突然给她打电话，话里话外让她把范江林看紧一点，还说：“范江林是人人眼里的模范丈夫，免不了有别的女人跳出来抢。”方敏心生疑惑。之后的一天夜里，范江林在外喝了不少酒，回家后倒头就睡。方敏偷偷拿了他的手机，不出意外竟翻出了范江林和一个女网友的微信聊天记录。

微信聊天记录上清楚地显示，范江林早在2020年9月，就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他把网友的捐款全都用来讨别的女人欢心。之后，两人堂而皇之地约会、开房、旅游……看到这些，方敏伤心欲绝。

方敏行动不便，范江林也从不让她出门，她有苦无处诉。第二天，范江林酒醒，方敏与他摊牌。一开始，范江林还不承认，最后才说自己是逢场作戏。方敏流干了泪水，终于明白，范江林根本就不是大家看到的那样情深义重，他就是一个贪婪自私的小人。这之后，方敏大吵大闹过几次，范江林也毫不相让，每次都是方敏哭着收场。方敏自知身体不便，又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整个人都无计可施，渐渐对范江林也就死心了。

范江林见她不再吵闹，经常外出喝酒，将行动不便的方敏留在家里，即使在家，手机微信信息也响个不停，还经常传来其他女人的语音消息。每当这时，仇恨的种子就在方敏心中疯长。

她知道范江林对她已感情全无，如果有一天她没有了利用价值，范江林一定会舍她而去。于是，她疯了似的做康复训练，她记不清自己跌倒了多少次，也记不清身上有多少伤，却始终坚持不懈。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2021年7月，她的腿部再次有了知觉。方敏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范江林，反而故意在范江林想方设法筹钱的时候，配合他拍摄视频，放松他的警惕，想要趁机报复他。

据方敏事后交代，范江林死的那天，原本是带方敏去楼顶拍视频，给网友一个“交代”。然而，他却一边拍照，一边和小三在微信上聊得火热。

突然，一个恶毒的想法从方敏脑海中涌出，她一点点诱导范江林靠近楼顶边缘，选取拍照角度，在范江林登上楼顶边沿时，她趁范江林不注意，突然站起来，狠狠推了他一把。之后，为了逃脱罪责，方敏继续假装瘫痪，意图将杀人事件转成意外事故，却没想到，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之后，警方也找到了范江林的婚外情人，并在他的手机上找到了他为方敏代购的药物，一一与方敏的证词对应。范江林的名声也毁于一旦。

2022年1月，方敏被当地警方依法控制，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也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北京长林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张杰律师称，该案有两点值得深思。

其一，原本是重情重义的丈夫，在得到社会援助之后，应该心怀感激，但他却不思进取，成为社会援助下的“寄生虫”，还因为自私和贪婪，不惜让妻子“维持原状”，故意打造深情人设，骗取社会援助款，利用骗来的钱去享乐，实属可恶，也辜负了网友的一片好心。但犯罪嫌疑人方敏明明可以选择告知网友真相或是求助家人，也可以报警来揭露丈夫的真面目，将真相公之于众，但她却选择了以恶制恶，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其二，该案尽管最后真相浮出水面，围绕网络募捐的争议却不会消散。这些年，越来越多的网络募捐最后变了味道，不是没有原因的。有些是有中间商故意“捞钱”；也有些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让本来是“众人拾柴火焰高”的“众筹”逐渐变成让人烦恼不堪的“众愁”，令人心寒。这其中固然有一些制度不够完善的问题，但更多是人心问题。在此，提醒广大社会爱心人士在献爱心的同时，应仔细斟酌，分清哪些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编辑/包奥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