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奇缘：送出一套房，收获一个家

芳妩

儿子死后，新房成了“凶宅”。许老太半夜“捉鬼”，却捉到了房产中介小哥小刘。面对想通过网贷交“房租”的小刘，许老太动了恻隐之心。

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故事？

“凶宅”奇缘：老太惊遇中介小哥

2014年6月21日，许静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下午3点多，警察打来电话，让她立即赶到城郊的人工湖。已经失踪三天的兒子小伟，面色苍白，一动不动躺在湖畔草地上。许静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儿子，你怎么能就这么丢下妈妈呀……”

许静，生于20世纪60年代。儿子小伟三岁那年，丈夫留给她一套西北三线城市的老破小，便和外遇对象去了南方，从此音讯全无。许静靠着一个小吃店拉扯小伟长大。手里有了点积蓄，趁着新区开发房价尚低，赶紧买了一套三居室。虽然落在许静名下，其实是准备将来给小伟结婚用。

小伟大学毕业后，独自住在新区的房子里复习考研。许静隔几天过去一趟给他做点好吃的，收拾房间。没想到，小伟迷上女主播，欠下巨额网贷用于打赏，无力偿还，留下一封遗书，走上绝路。强撑着办完小伟的后事，许静低价转让了小吃店。

许静父母均已去世，远嫁的姐姐不顾怀孕八个多月的女儿从外地赶来陪她。眼看外甥女的预产期越来越近，半个月后，她把姐姐“赶”了回去。

新区的邻居冯老太太劝许静赶紧把新区的房子低价卖了。她说，小区里的人都说她家是“凶宅”，趁现在坏名声传得不远，还能卖得出去，再往后，这房子恐怕得砸手里了。“小伟又不是在这个房子里去世的，怎么就成了凶宅？你住我楼下，你说，这房子有什么不对？”冯老太太摇摇头，欲言又止。

“卖不出去就先不卖，留着，也是个念想。”许静抹起眼泪。小伟去世后半年，一天晚上，冯老太太突然给她打电话：“我睡觉轻，这几天晚上，总听到你家有动静。我上去敲门，里面却又安安静静的。你说，会不会是小伟回来了？”

第二天，许静去了新区的房子里。为免触景伤情，她已经两三个月没去过了。新区尚在建设中，配套设施不完善，住的人也不多。她这套房子，位于一幢小高层的二楼，一梯二户，对门空着还没卖出去。一楼是冯老太太家，带个小花园，独门独户。

房子里并无明显异常：门窗完好无损，东西也没有丢失，不像小偷所为。但垃圾桶里有几片用过的纸巾，小卧室的床铺也不是许静惯常整理的那样，显然是有人进来过。

许静心里疑惑，决定留在房子里探个究竟。

半夜时分，门锁被轻轻转动。一个黑影悄悄摸了进来。她心里怦怦直跳，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啪”地按亮顶灯，大喝一声：“谁！”

来人吓得愣在那里，手里的塑料袋掉在地上，滚出一个硬邦邦的馒头和一袋榨菜。许静也愣住了，这人她认识。当初冯老太太劝她卖房，她试着在网上发了卖房信息，没想到中介来得比客户多，这个姓刘的小伙子是其中一个。许静看他踏实勤恳，就职的中介公司也近，就给了他一把钥匙，万一有合适的客户，方便看房。

小刘羞愧地说，他家在农村，因没有人脉，业绩不好，公司不给他安排宿舍，只得偷偷住在这里。他每天早出晚归，尽量轻手轻脚不弄出动静，不料还是被冯老太太察觉了。

他知道自己犯了行业大忌，连连道歉，还说，愿意给付租金。“你饭都吃不上，拿什么付租金？”许静冷笑一声。“我……我可以从网上贷款。”小刘说着就往外掏手机。许静的眼前，突然跳出小伟那被网贷逼到走投无路、脸色惨白的样子。她心一颤，一把按住他的手说：“房子你先住着，等挣上钱再说。不过，我得‘约法三章。”

许静要求小刘，一是不准有任何违法犯罪行为，尤其不准网贷和迷恋、打赏女主播；二是未经允许，不能带其他人来住；三是不能改变房间陈设。她保留钥匙，有权随时查看。小刘感激涕零，全盘答应。正说着，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直叫。许静叹口气，说：“你吃饭吧！”

听说许静收留了小刘，冯老太太直摇头：“他说得可怜，谁知是真是假。”许静忍不住落泪说：“他和小伟差不多大，我好怕他也一步踏错，走上绝路。房子卖也卖不掉，租也租不出，我自己住又伤心。与其白空着，不如让他住，权当我做了件善事。”

小伟走后，许静总是睡不好，养成了吃安眠药的习惯。一天睡到半夜，她才发现忘了关水龙头，偏偏地漏不畅，家里已成了一片汪洋。老小区没有物业，邻居也多是老弱，没人帮得上忙。无奈之下，许静给小刘打了电话。小刘不一会儿就赶过来，趴在地上，徒手掏出地漏里的杂物，又抄起扫把，把水扫得干干净净。忙活大半个晚上，天都蒙蒙亮了。小刘抓根油条，匆匆赶回新区上班了。

从那以后，小刘隔三岔五就到许静家里来。他手脚勤快，眼里也有活。漏水的龙头、老旧的插座，都被他收拾得利利索索。许静过意不去，留他吃饭，小刘倒也不客气，吃完饭拉她出去散步。她不想去，他说：“许阿姨，小伟若地下有知，一定不希望您天天伤心。”许静抹了一会儿眼泪，乖乖跟他出了门。

2015年春节，小刘回老家过年去了。

除夕晚上万家灯火，团团圆圆。许静却连灯都没开，枯坐在黑暗里，守着一桌小伟爱吃的菜黯然垂泪。这些年来，她一直在交社保，现在每月可以领到两千多块钱退休金，加上小吃店的转让费，经济虽没有太大问题，但精神上的孤寂和未来的无望却是那样蚀骨噬心。

“奶奶救爸爸，我也救奶奶”

初三下午，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许静犹犹豫豫打开门，竟然是小刘。他拎着自家做的腊肉，给许静拜年。看看餐桌上的残羹冷饭，小刘转身就进了厨房说：“阿姨，今天尝尝我的手艺。”

不一会儿，四菜一汤上了桌，味道还真不赖。“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外出打工，后来他们离了婚，各自组建家庭。我跟着爷爷长大，从小就学着做饭了。”他一边给许静夹菜，一边风卷残云，又干了一碗饭。

一天陪许静遛弯时，小刘心情显得很低落。再三追问，他才告诉许静，他跟了好几个月的一个客户，临到签约，却被同行撬走了。从入职到现在，他除了几百块保底工资，还一单提成都没有。

许静鼓励他：“你赶紧把阿姨那套房卖了，业绩不就有了？”小刘摇摇头说：“那房子明明好好的，可大家却都说是‘凶宅，真是奇怪。”

2015年9月，小刘告诉许静，他一个跑外卖的老乡要回家，电动车、头盔、外卖箱等低价转让，他想接手。许静点点头说：“也好。你太老实，不适合做房产中介，不如踏踏实实挣点辛苦钱。”小刘和老乡商量好，分期付款，接手装备后顺利入职，成了一名外卖小哥。

一天，许静出去买菜，不小心把手机丢了。手机老旧，根本不值钱，但小伟生前发给许静的所有信息和语音，都在这部手机里，已经成了她最重要的精神寄托。失去和小伟最后的联系，许静难过不已。

没想到，过了几天，小刘竟然把手机找了回来。手机完好无损，内容也都在。许静捧着失而复得的“宝贝”，高兴得直流眼泪。

原来小刘不忍许静难过，挨个店铺查摄像头，终于找到手机下落。对方本没把这个破手机当回事，捡到了就往抽屉里随意一扔。看他那么重视，才知道意义重大，竟狮子大开口，讹了他三千块钱。

一天晚上，快十一点了，小刘突然来了许静家。他浑身湿漉漉的，冻得直打哆嗦，说是送餐时不小心跌到水沟里了。许静拿出小伟的旧衣服让他换上。他急匆匆地擦把脸，又去送单了。

第二天，许静刷到一条新闻：一个外卖小哥送餐途中，救下一名跳河轻生的年轻女孩。她一眼认出，那个外卖小哥，正是小劉。

平台奖励了小刘一万元正能量基金。小刘兴冲冲来到许静家：“许阿姨，我有钱付房租了。”许静抓着他的手，哽咽难言：“小伟当时要能遇到你这样的好心人，也不至于一去不回头。你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这钱，阿姨不能收！”他却不由分说，放下钱就走。

小刘干得越来越顺手，哪家店出了新品，哪道菜最受好评，他门儿清。只要接到许静这片的单子，他总会顺路带点过去，让她尝尝鲜。

2016年7月，小刘给许静打电话，说老家有点事儿，要回去一下。过了两天，小刘回来了。趁送单间隙，他给许静送来一份网红奶茶。许静嘬着奶茶，踱到阳台上，突然发现，小刘的电动车上杵着个小孩正在东张西望。

现在的外卖小哥，除了送餐，还兼职送小孩吗？许静惊得目瞪口呆。正待细看，小刘已经把孩子往自己后背一绑，一溜烟走了。她决定晚上到新区的房子里一探究竟。

房间里有些凌乱。门厅柜上放着奶粉、尿不湿，鞋柜边摆着一双小红凉鞋。许静突然造访，小刘有点不知所措。许静这才知道，小刘很早就由爷爷做主，和邻村一个姑娘结了婚，生下女儿果果。

果果刚满一岁，女方提出离婚，把女儿留给小刘，自己和新欢远走高飞了。孩子原本由小刘的爷爷代为抚养，如今已经三岁了，老人力不从心，小刘只得把她接来。因为当初许静对他“约法三章”，不准擅自带人来家里住，所以小刘犹豫着一直不敢说。

果果一点不认生，手脚并用爬上沙发，偎进许静怀里，撕开棒棒糖纸，直往她嘴里塞。许静的心就像盛夏天的冰激凌，瞬间化成了一汪糖水。

天气好的时候，小刘就带着果果送外卖。许静批评他这样不安全，还得和交警斗智斗勇。小刘说，忙过这一阵儿，挣点钱，就把果果送到幼儿园。那个粉嫩的小人儿，像有魔力似的，牢牢攫住了许静的心，惹得她三天两头去看她。

一天，许静买了一大包零食，正准备晚上给果果送去，冯老太太突然打来电话：“你家那个小女孩，卡在窗户护栏里了！”

物业经理老张及时发现，找来梯子，从下面托住果果，她才没有窒息。110也赶来了，大家合力把果果救了出来。果果受到惊吓，又被大太阳晒了半天，当天晚上，她发高烧进了急诊室。

小刘后悔不该把果果独自留在家里。许静心疼地说：“你顾不上，孩子就交给我。一出院，我就带她住到老房子去！”

身边多了个孩子，许静的生活一下充实起来。

她捡起开小吃店时的手艺，换着花样做营养餐，把果果喂得粉嘟嘟的。她还跟着视频学梳各种小辫子，每天把果果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果果聪明活泼，小嘴又甜，特招人喜欢。放学后，她拉着许静的手蹦蹦跳跳，背刚学的儿歌：“着火要打119，生病就拨120，遇到困难110，警察叔叔来帮您……”

一天早上，许静正准备叫果果起床，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软软倒在了地上。“奶奶，奶奶！”果果趴在许静身边推。许静的意识是清醒的，但手脚动弹不了，也说不清楚话。果果找到手机，拨打了120和小刘的电话。许静被送到医院，检查结果是耳石症。医生给她做了手工复位，病情立即缓解。

回家路上，许静搂着果果：“今天，你可是奶奶的救命恩人呢。”果果有点小得意地说：“爸爸说过，奶奶救过他。所以，我也应该救奶奶。”

送出一套房，收获一个家

2018年9月，果果上了大班，家长们纷纷开始操心孩子上小学的事儿。许静问小刘怎么考虑。小刘说，果果的户口还在农村，可能得回老家上村小。

许静不乐意了：“你自己就是留守儿童，难道想让果果和你一样吗？”第二天，她找到教育局。她就不信，几十万外来打工人口的孩子能没学上。

负责政策咨询的老师说，目前小学实行学位制，按户口划片，就近入学。像果果这种情况，虽然可以留在城里上学，但无法就近，只能分到少数几个学位未满的学校里。许静一查那几个学校的地址，离家都很远，孩子一个人上学不放心；她和小刘接送，又实在没那个精力和能力。

思来想去，许静眼前一亮：既然有户口就能就近上学，何不将果果的户口和她迁在一起？可是户籍民警告诉她，果果不是孤儿，也不是弃儿，不符合领养条件，自然也不能随她落户。除非小刘在本地买房，果果才能随其落户。

以小刘的经济条件，根本不可能在城里买房。许静想到新区的那套房。如果房子是小刘的，果果就可以在新区的学校上学了。

许静又来到房产局咨询。工作人员告诉她，房产的转移，有买卖、赠予、遗产继承等几种方式。以他们的情况，赠予最为方便快捷。

许静把决定告诉小刘，他很吃惊，一口拒绝，说自己只是知恩图报，绝非有所图谋。

“我知道你从未打过房子的主意，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果果若因为上学的原因离开，等于在我心尖上挖肉，你也得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呀。”小刘这才勉强答应。

没过几天，小刘突然告诉许静，新区的房子有点不对劲，半夜三更，常会飘来一股腥臭味，一个红点忽忽闪闪，窗玻璃上还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一次他壮起胆子拉开窗帘，只看到一个黑影，倏地从阳台上飘走了。

许静沉吟着点点头：“小刘，看来我俩得来个‘捉妖记了。”晚上，小刘按照她的吩咐，悄悄躲进对面院子里。半夜时分，冯老太太蹑手蹑脚走到花园角落的腌菜缸前，掀开上面压着的石头和木盖儿。

一股浓郁的腥臭味飘了出来。不一会儿，一只野猫熟门熟路找过来，扑到缸边，大吃大嚼。冯老太太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激光笔，指到二楼的窗户上。野猫仿佛吃了兴奋剂，顺着栏杆爬上去，扑到窗户上，又抓又挠。小刘悄悄掏出手机。闪光灯一咔嚓，吓得冯老太太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手里的激光笔一黑，野猫“嗖”一声窜得没了影。

许静走到阳台上：“冯老太太，这么晚了，你不睡干吗呢？”说着又捏着鼻子，皱起眉头说：“什么味儿呀，这么臭！”冯老太太直结巴：“今天你在这儿住呀！我……我整了点鱼虾，沤肥，浇，浇花用。”

第二天，许静和小刘一起来到冯老太太家。冯老太太“交代”了。

她和儿子早就想超低价买许静的房，趁着小伟去世，故意放出“凶宅”的风声。不料许静一直不松口，还准备把房送给小刘。她儿子急了，设计出这么个装神弄鬼的法子，想把小刘吓走。

许静拍拍冯老太太：“我早知道，世上本没有鬼，有鬼也在人心。”冯老太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2018年10月，许静和小刘一起来到公证处，做了房屋赠予公证。在公证员的建议下，她和小刘又签了一份意定监护协议，指定小刘作为许静的监护人，今后的生活、医疗救治等事宜，都由小刘负责。

小刘连连点头说：“这样好，以后我照顾许阿姨就名正言顺了。”拿到公证书，许静和小刘又赶紧办理房产、户籍等相关手续，终于赶在2018年底，把小刘和果果的户口落在了新区的房子里。

2019年9月，果果顺利进入新区附近的小学，成为一名小学生。许静把老城的房子出租，和小刘、果果一起，住在了新城区。

2020年4月，冯老太太决定搬去和儿子一起住，售出老城的房子。许静当即全款买下冯老太太的房子。小刘砌了个楼梯，连通花园和二楼阳台，打造成了复式小二层。

这时的新区，已经繁荣起来。很多家长在老城区上班，中午赶不及做饭，孩子放学后，只能在步行街对付一口，或者吃点剩饭。果果就很幸福了，每天都能回家吃到热汤热饭，还常常带好朋友回来蹭饭。好友的妈妈过意不去，几次三番要给钱，都被许静婉拒了。对方索性提议：“果果奶奶，不如你开个午托班，我们就能心安理得来吃饭了。”

许静心里一动。给孩子做饭，可是她的强项。开个午托班，还能发挥余热。小刘很支持，跑前跑后帮她办下全套手续。

2020年9月1日，“红果果”午托班正式开张。午托班干净卫生环境好，飯菜美味又营养，还有图书绘本、益智玩具，家长争着把孩子往这儿送，开学没几天，二十多个名额就一抢而空。

“奶奶，你做的饭天下第一好吃，我香得舌头都快吞掉了。”“奶奶，我今天考了双百分，你能不能再奖励我一个大鸡腿？”……孩子们一张张小嘴像抹了蜜，天天围着许静拍“彩虹屁”。她乐得合不拢嘴。这样热闹的生活，是她之前从未想过的啊……

编辑/宋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