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碎碎念(创作谈)
2023-06-06代薇
代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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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诗以前,跳过好几年的芭蕾,我喜爱的舞蹈家邓肯认为,天底下最好的舞蹈家不是别人,而是让-雅克·卢梭、 沃尔特·惠特曼和尼采,因为他们达到了单纯,“一个简单的祈求姿势就能够唤起千万只伸出的手臂,头向后简单地一仰就可以表达出人们在酒神节上的激动”。
它形成了日后我对诗歌的审美。
2
在一首诗中,词语沿着一些曲线滑动,优美、自由,同时又有点不同寻常。诗的方向是向上的,它是一些在天空中飛舞的事物,诗的动作不是挖掘,“它不是煤,写作者必须放弃用力的姿态”。
3
较之于精雕细琢的诗,我更喜欢诗的粗糙感,后者的光芒来自它的内部,更简单、更本质、更接近于存在。因而更具爆发力,也更能震撼人心。精致的东西往往太光滑了,吃不住力。而且精致一经刻意,便是造作。
那些太完美的诗,那些太像诗的诗,总是让我警惕。
4
诗的速度有多种可能,落日的速度,子弹的速度,火柴的速度,沙的速度……这些,都让我试到过诗的速度。
5
通常情况下,一首诗完成之后,我会将它尽快忘掉,不再看它。此乃冷处理,这一步很重要,如同烧红的铁放进冷水里淬火。直到彻底冷却后,再看它时便有了距离感,能够更客观地去审视,发现问题。
6
节制是一首诗的刹车,有了这个前提,一切就有了屏障,再也翻不过去。只有懂得刹车的诗人才有可能成为一个好诗人。让距离永远存在,让该发生的永远不要彻底发生。把那新鲜的果子放在手够不着的地方,它就永远新鲜。
7
一个诗人的作品呈现,肯定跟诗人的个人经验和阅历相关,每个人都不一样,这里没有普遍的东西,有的只是个案,因而不具备参照性。没有人知道你走过的路,经历了些什么,曾经有过怎样的无助与崩溃,人们最多只会轻轻说一句,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8
长时间写下来,就会慢慢形成一种习惯,习惯用诗的方式去思考和记录。修改作品对我来说是一种常态,有时发表过的作品也会修改,甚至有的每次发出来都不一样,都有个别字词的改动。好像诗作永远都处于一种“未完成”状态。
当然也有例外之作,它的到来非常偶然,没有构思的过程,几乎是突然而至,一蹴而就。这在我的写作中比较少见,就像布勒松的那个“决定性瞬间”,因而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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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力是语言的轮子,它能够将一首诗带到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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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小说的阅读使我受益无穷。事实上,小说对我写作的影响远远大于阅读诗歌对我产生的影响。小说与诗歌都是“武器”,都具有杀伤力。只是小说近似远程大炮,而诗更像是一支勃朗宁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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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世界的嘈杂和喧嚣,窃以为,诗人以诗歌示人,用文本说话,方为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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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刻骨的经验,不是来自欢乐,因为欢乐使时光变得短暂,而且容易消亡。人强大的力量往往来自那些置人于死地的挫折、绝望与悲伤。因此,我珍惜所有的到来,也尊重所有的失去。
时间是智慧的。只要时间足够,一切都不是事。就像卓别林的那句名言:“近看都是悲剧,远看都是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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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写作更隐秘的渴望其实不是结果,而是过程。我希望尽量把这个过程延长一些,充分享受它的意外和美妙。因为我知道,我们都是尘埃,我们的一切终将随风而逝。这是生命美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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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一直都是写给秘密读者的,这可以是具体的人,也可以是某个抽象的人。一首诗的形成,在我必须是先听见它,然后再出现它的形状。
一首诗就是一个接头暗号,只有心有灵犀的人才能感应得到。 对汉语精深微妙的领悟也是一个优秀读者必需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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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完美的世界,才是诗人真正的疆场。“诗歌的用途就是让我们想起那些无用的事物的最大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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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诗所知甚少,对一首好诗没有任何预见,我只知道,诗令我怦然心动。
帕斯说过,“读诗的人数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人在读”。读者的数量从来都不是衡量一首诗好坏的条件,多不是,少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