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变迁中的传统村落公共空间演变
2023-06-05吴扬灵黄东升
吴扬灵 黄东升
摘 要:对我国传统村落公共空间不同时期的演变进行分析,结合桃坪羌寨的实际案例,提出只有加强村落文化建设,以村民为主体,整合多方资源,才能更好地激活村落公共空间的活力,促进村落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关键词:社会变迁;传统村落;公共空间;桃坪羌寨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项目“西南民族地区传统村落公共文化空间保护与重构研究”(20BMZ053)研究成果。
一、村落公共空间研究现状
村落的公共空间是村民能够自由进出并且使用的场所,在这些场合中大家可以交换资源、传达信息,或开展各种娱乐活动,因此公共空间也是反映社会变迁的重要场域之一[1]。村落公共空间可以根据形成方式分为两种类型:正式的公共空间与非正式的公共空间。正式的公共空间是指外部力量干预影响下形成诸如大会堂、礼堂、村民活动中心等的公共空间;非正式的公共空间则是村落内部依据自生需求自发形成的公共空间,例如宗祠、庙宇、晒坝、磨坊等[2]。学者麻欣瑶等认为公共空间作为一种载体,既能够反映村庄的公共精神,也是能够容纳人与人交往的物质空间[3]。学者郭鹏等指出村民之间的交流存在于各类活动中,因此要结合村民需要,尊重地域文化习俗,营造因地制宜、贴近生活的公共空间[4]。
村民的交流与来往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聊天、劳作的日常活动,自由买卖的商业活动,锻炼休闲的娱乐活动,医疗或管理类的行政服务活动,都需要公共空间作为依托。随着时间的演进、社会的变迁,传统村落中的公共空间也面临诸多变化,或是兴盛,或是衰败。公共空间衰退现象的出现主要有以下三方面的原因:首先是资金的匮乏,大量的资金投入城市建设,导致村落建设资金相对匮乏;其次是人口流失,众多农村劳动力进城务工,青中年离开村落,村民之间的凝聚力逐渐减弱;最后是村落自发生长导致对原有公共空间的私自侵占或是破坏弃置。
二、村落公共空间变化
自然形成的传统村落,公共空间都是随着村落的建立与发展逐步成型,空间的功能与村民的日常习惯以及需求是一致的。传统村落是“熟人社会”,人们聚族而居,鄰里往来密切,血缘与地缘的联结形成村落。多年来大家在同一片土地共同生活,经年累月的情感,让村民对于村落及其文化具有强烈的归属感与认同感,也形成了共同的道德观念与行为规范[5]。祠堂与庙宇往往是村落的重要公共场所,规范着村落的社会秩序。集市、磨坊、田埂、水井、院落等也是村落必要的公共空间,供村民沟通交流、日常使用或纳凉休息。
1949年以后,村落的正式公共空间迅速兴起,原本与村民生产生活密切相关的公共空间则被弱化或取代。原本以宗族维系的乡村秩序的权威性受到打击而逐渐没落。祠堂与庙宇被拆除或改建,集市等与贸易生产密切相关的公共场所也受到挤压,非正式的公共空间仅剩下磨坊、水井、田埂、院落等与生产生活直接相关的场所,村民自主参与活动的选择范围越来越小,社会活力下降[6]。大会堂这一形式的公共空间则迅速兴起,成为村落政治文化的中心,承载着开展行政集会、政治宣传乃至文艺活动等多种政治性浓厚活动的功能,公共空间形式愈发单一。
随着时间的推进,正式公共空间的影响力开始减弱,乡村社会秩序面临重构,要求从村庄内部挖掘动力,非正式的公共空间迎来了复兴。基层社会结构开始以家庭为单位参与进来,村民对于村集体的依赖性显著下降,原有的集体活动减少,部分公共空间也被侵占或废弃,个人选择的自由度得以提升。非正式的公共空间迅速反弹,集市恢复,祠堂、庙宇复兴,政治意味浓厚的集会与文艺活动淡出人们的视线。作为政治文化中心的大会堂也丧失了之前政治集会的功能,村落正式公共空间迅速萎缩。
跟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人们离开乡村走向城市,导致村落公共空间因为人口的减少而丧失活力,但村落公共空间还是随着村民需求逐步演变。一些闲置的村落公共空间通过翻新、改造、出租等方式被重新利用起来。商品经济的发展提高了村民的收入,使得村民对于生活品质的要求也逐步提高。村庄小店与市集的重新出现为村民的生产生活带来便利,使村落与外界的沟通更加密切;录音机、电视等家用电器使得村民茶余饭后也有了新的消遣方式,大家的闲暇时光逐渐转向家庭内部。此外,人口流失让村落“空心化”日益凸显,导致村民在公共空间交往的频率降低。公共空间的弱化,公共文化生活匮乏,降低了村落秩序对村民的控制力,随之减弱了乡村共同体的凝聚力。只有红白喜事或年节祭祀活动才能将众多村民集聚一起,重现往日喧嚣。但村民们逐渐发现,农忙或其他需要多人合力完成的任务仅依靠一个家庭的劳动力是无法解决的,所以邻里亲友之间互助换工的方法又逐渐恢复,通过集中力量办大事,共同解决新的问题。村中妇女也聚集在一起尝试进行手工业生产以贴补家用。闲置的大会堂、学校、庙宇等也被村民们改建为手工作坊或通过出租的形式换取一些收入补贴村落开销。但由于对村落中公共空间的保护意识薄弱,许多村民为了扩大居住空间,改善住房条件,侵占或改造公共空间。而部分地区在落实新农村建设等政府规划项目时也并未延续村落原本的历史风貌,对地域文化及其空间载体造成破坏。
生活方式与生活节奏的转变使得原本的公共空间难以满足村民现在的需求,只能被闲置或拆除。例如,种植作物的转变使得原本的磨坊不再忙碌,自来水与洗衣机进入家家户户也使得大家不再聚集于水井或河边。这些空间不再具有原本的功能但依旧附着地域文化,饱含时代的印记[7]。延续至今的公共空间,或是功能上还能满足村民的使用需求,或是作为文化象征还能够满足村民的情感需求,让大众能从中汲取力量,增强归属感。外出打工的村民在陌生的城市中也越发体会到亲友的可贵,大都会选择互相帮助。血缘与地缘重新紧密的联结让宗族、地域文化焕发了新的活力,使村民们在新的社会秩序中找到情感与精神的归属[8]。传统村落的社会秩序随着社会变迁而不断变化,村落中交流与沟通的场所也随之发生改变。依赖国家行政力量兴建的公共空间逐渐丧失原本的作用,而根据村民自生需求自发形成的公共空间逐渐从幕后走向台前,这也折射出村庄的社会结构与公共秩序的改变。村落的公共空间,最初完全依据村落具体功能需求,与村落其他部分一起被建造出来,充满生机与活力。后来正式的公共空间兴起,挤压了一些非正式的公共空间,导致部分非正式的公共空间丧失了原本的生机与活力,不断弱化甚至消失。又因为改革开放后一系列政策的实施,正式公共空间趋于弱化,其他非正式的公共空间则迎来了短暂的复兴。而后又由于大城市对于乡村地区的虹吸效应,以及与之伴随的人口流失,村落公共空间的活力依旧因使用者的减少而呈现弱化趋势。但随着新农村建设等政策、制度的调整,相信乡村的公共空间也一定会随着村落的发展重新恢复生机与活力。
三、桃坪羌寨公共空间变迁
桃坪羌寨位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理县,是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因其独特的建筑形式,被称为最神秘的“东方古堡”。桃坪羌寨最初的公共空间都与村民的生产生活密切相关。街巷、院落、水渠、田埂、水磨坊、晒坝都是最为平常的公共场所,村民常在劳作或休息的间隙在这些公共场所拉着家常。羌族聚居地少有家族祠堂,但桃坪羌寨在乡绅家中有议事厅,村民会在议事厅里讨论商议村中大事。以前桃坪曾与临近的寨子关于水磨坊的使用时间产生过分歧,后在议事厅调解平衡后矛盾得以解决,体现了国家治理与社会治理的相互补充。寨内有一座历史久远的川主庙,修建时间已无从考证,川主会期间村民们会在此聚餐、祭祀、跳锅庄、喝咂酒,借由这些形式祈福纳祥。
跟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原本的大会堂应大家的要求改成了集体大礼堂,还置办了厨房,承担了集中办理婚丧嫁娶等红白喜事的职能。而随着桃坪农业种植结构的优化,小麦、玉米等粮食作物种植量的减少也让水磨坊与晒坝这类公共空间的使用频率不断降低。
2008年对于四川大众是特殊的一年,桃坪羌寨受损严重,虽桃坪老寨主体建筑因特殊的传统结构与工艺保存完好,但羌寨内的许多其他建筑坍塌严重。现在的桃坪新寨是震后由湖南省援建而成的,而重新规划建设的公共空间也逐渐融入村民生活。村中增设了释比文化祭坛、萨朗广场、演艺中心、博物馆、传习所(图1),弥补了老寨正式公共空间的匮乏。但随着旅游业发展及村民收入结构的改变,田埂、水磨坊等与农业生产密切关联的公共空间被改建或弃置,而土风歌舞演出队也因管理松散、参与积极性降低而解散。川主庙则被个人私自侵占并且被外包给外来经营者,而外部力量的介入让村民丧失管理权。川主会等民俗活动也随着传统公共空间的破坏而逐渐冷清。新建的公共空间里仅有广场有许多村民或游客在此唱歌、跳舞、锻炼身体,使用较为频繁,而传习所、博物馆等并未下放权力到村内进行管理,所以村民并不常使用这些公共空间,出现冷场。
在桃坪羌寨的非正式公共空间中,街巷、院落一直承担着闲聊交流的功能,是变化最小的公共空间,历史阶段的变化并未对其产生剧烈的影响。田埂、水磨坊、晒坝这类与农业生产直接关联的空间,则随着20世纪90年代桃坪旅游业发展带来的经济结构调整、产业升级等改变而弱化。但幸运的是,水磨坊作为桃坪历史的见证,以精神象征的形式而被保留下来。议事厅作为寨中重大事件的商讨、决策之地,虽然现在原本的实体空间被保留下来,但其功能随着村委会等机构的建立而迁移。川主庙的变化则相对复杂很多,原本的功能是祭祀和祈福,在改革开放后又应村民的要求翻新为集体大礼堂,到如今都依旧承载着举办红白喜事的功能。博物馆、传习所等则是地震后重新规划的新空间,这类空间仍需根据使用者的实际需求进一步优化调整。
四、结语
公共空间是村落文化的载体也是活力的体现,水边、树下、庙宇、院坝、街头巷尾都是村落的公共空间。人们聚族而居,村寨依山伴水而建,村落的空间形态体现着自然环境及村落文化。村民既是空间的创造者,也是使用者,村寨中的每一寸空间都凝结着当地的特色与大众的智慧,承载着村落的集体记忆,也承载着村民对于村落共同体的认同感与归属感。老寨中的人际交往与社会关联通过日常交往、年节活动表现出来,公共空间则是承载村落社会关联的具体场所,但新寨部分公共空间的规划脱离了村民的生活习惯,导致人们只能被动地接受新的场地。这种盲目追求现代化的方式忽视了大众真实的需求,切断了乡村记忆,会导致地域文化失去生机与活力。因此,要加强公共文化建设,保护村落特色,对村落发展造成的建筑与公共空间的破坏进行修复,发掘羌族特色文化,延伸历史文脉。同时,要结合村民实际生活需要,宣扬并传承优秀本土文化,开展形式多样的文化活动,满足大众的精神文化需求。此外,要改善村落生态、人文环境,唤起村民的归属感与认同感。但村落公共空间的优化不能仅靠村民自身的重视或政府的规划,而是要借助村民、政府、市场多方的良性互动,加强农村组织建设,结合传统风貌完善不同功能的公共空间,共促村落文化的传承发展。
参考文献:
[1]曹海林.村落公共空间:透视乡村社会秩序生成与重构的一个分析视角[J].天府新论,2005(4):88-92.
[2]曹海林.村落公共空间与村庄秩序基础的生成:兼论改革前后乡村社会秩序的演变轨迹[J].人文杂志,2004(6):164-168.
[3]麻欣瑶,丁绍刚.徽州古村落公共空间的景观特质对现代新农村集聚区公共空间建设的启示[J].小城镇建设,2009(4):59-62.
[4]郭鹏,徐岚.西部地区农村公共活动空间演进初探[J].四川建筑,2008(2):19-20.
[5]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5:86.
[6]何兰萍.从公共空间看农村社会控制的弱化[J].理论与现代化,2008(2):100-104.
[7]薛颖,权东计,张园林,等.农村社区重构过程中公共空间保护与文化传承研究:以关中地区为例[J].城市发展研究,2014(5):117-124.
[8]鲁可荣,程川.传统村落公共空间变迁与乡村文化传承:以浙江三村为例[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6):22-29.
作者简介:
吴揚灵,四川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书法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环境设计。
黄东升(通讯作者),博士,四川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书法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少数民族传统聚落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