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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脸谱:拜登“环境适应型”特质分析

2023-06-05季乃礼唐嘉文

宜宾学院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拜登政治

季乃礼,唐嘉文

(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天津 300350)

拜登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的言谈举止无疑是我们判断的基础。问题在于,拜登的诸多言行自相矛盾,让人颇为困惑。他曾明言,从伊拉克战争开始的那一刻起就反对伊拉克战争;但国会记录却显示他最初持支持态度。他经常吹嘘自己出众的业务能力,在担任外交委员会主席期间获得国务卿约翰·克里以及众多国家领导人的青睐,但在多个场合却因言论不当被要求道歉。作为参议员,拜登帮助撰写了几项重要的反犯罪立法,包括1994 年的一项综合法案(The Violent Crime Control and Law Enforcement Act)严厉打击犯罪,甚至自豪地将其称为“拜登的犯罪法案”(The 1994 Biden Crime Bill);在总统竞选期,他却矢口否认自己撰写的部分法律内容,并在当选后采取补救措施消除该法律的“遗产”。

因此,学者和评论员们对拜登给出了“五花八门”的评价:有评论员戏称拜登的名字和“戏剧性”押韵,“没有戏剧性”是他的竞选追求[1],拜登无疑是民主党“田忌赛马”中的劣选,“一个不进步的年长白人男子并不是最佳选择”[2];但也有学者评价称,拜登是“普通人”的象征,因为他经历过普通大众的痛苦与悲剧,富有关怀民众的同情心[3],因而对拜登上台后采取积极行动改变现有局面抱有期待。有关拜登人格的真诚度,Richard Cohen 认为拜登身上散发着不真诚的气息,Doug Jones 则称赞拜登能够在舞台演绎与政治真诚之间划清界限[4]。作为史上当选年龄最大的总统,大家的看法也有分歧。有学者认为拜登是一个“被困在琥珀中的候选人”,他被置于另一个不属于他时代[5]。与此相反,有人称赞拜登是美国历史上最有经验的总统[6]。

可以说,“矛盾”已成为拜登的性格谱系的常态并融入他的生命之中,是他政治人格特质的独特之处,这对研判拜登领导下美国政府的政治走向造成更大困难。对拜登矛盾性格给出一个合理化解释,探寻矛盾中所蕴含的内在逻辑及心理规律,从而为预测拜登政府的决策路径提供一定思路。

一、分析框架:“环境适应型”特质的一种解释

心理学远程技术分析中,适应性往往作为一个独立维度进行考察,对环境的及时适应同时影响任务达成以及环境优化的绩效成果[7]。从普遍意义上来说,适应性被视为人所应具备的一项基本品质,是“物种典型的、相对特定领域的心理机制在人类进化史上进化的结果,因其解决了人类祖先面临的适应性问题”[8]。但具体到每个人来说,对环境的适应存在着差异,与个人特质有着密切的关系。米隆在以领导人为对象的人格特质研究中引入适应型模式(The Accommodating Pat⁃tern)的概念,代表一种适应、参与、妥协和同意的行为模式:主动向他人传递友好和亲和力,自愿表露意气相投的仁慈;善于合作,愿意适应他人的喜好;相信别人是善良体贴的,愿意调节分歧并和平解决问题,在必要时做出让步[9]34。有学者进一步融合Millon 的适应模式、Strack 的合作模式以及Leary的温顺—依赖与合作—保守模式,建立起从正常到非适应的连续统,拜登被归类为外向型/社交型性格,辅之以次要的适应/合作型和次要的雄心勃勃/自信型的性格[10]。

适应型的技术分析在某种程度上对拜登的性格矛盾给出了解释:拜登外向与温和的性格使他不愿与他人结怨而尽可能多地适应他人的喜好,合作导向则容易给予多元利益联盟形塑拜登性格的空间。但适应性特质可测量基础在于,仍将人格视为一种根深蒂固的心理模式,是无意识的、不容易改变的,几乎在功能的每一个方面都自动表达自己[9]4。这意味着它着眼于政治领导人的静态、整体的描摹,用连续统中的某一定点标记个人适应性程度。拜登言行矛盾的实质是性格的动态与异化,以多维度的稳定的“平均”特征(合作或冲突、温和或易怒等)综合表述拜登的性格特质都是不准确的。

基于已有研究,将矛盾背后的心理特质概括为“环境适应型”。环境适应是指政治人物与环境之间进行循环式的接收与反馈,并通过主被动杂糅的多变策略加以展现的一种人格特质模式。环境适应型特质的典型特征是“一人千面,难求其真”,在外表上给人一种没有突出个性、平平无奇的认知,但却又难以探寻所展现出的哪一种言行出自于他真实的内心。菲斯克强调,不必再追究性格到底是“真实”还是“虚构”,“我们不能再认为‘真实’(real)比表象更重要,更有意义,甚至更‘真实’(true)”[11]2。以“假面”示人已成为拜登的政治形象不可或缺的稳定特质,并且他能够综合当下与未来、个人与国家、理想与现实不断更换政治脸谱。

二、矛盾所在:策略输出与脸谱切换

为什么拜登希望以脸谱呈现在众人面前?权变理论家将策略视为决定性因素,如Uyterhoeven所指涉的“竞争武器”[12]16以及Hofer 的“独特能力”[13]。策略的制定被看作是一种赋权,一个组织中只有处于顶端的管理者才有资格制定和使用策略。Carland 强调,“在小公司中只有所有者负责规划制定。如果那个人没有计划的倾向,这个活动就不会发生。性格在这种倾向中起着关键作用”[14]。根据任务环境需要切换脸谱,是身为政治人物的拜登所使用的一种策略性手段。一方面脸谱策略暗含工具理性,更能够达成多元的利益平衡,行动者所要达成的目标是实现成功而非达成共识,行动形式化程度的提高使利益的实现更为可能[15],易于契合其身处的环境系统,获得最大多数的政治支持;另一方面脸谱是人格特质的具象化运用,让政治对手难以定位攻击锚点。基于此,拜登形成四种“策略”模式,即“折中调和”“暧昧不明”“墨鱼自避”“举棋不定”。

(一)折中调和

拜登尽量避免谈及他个人的政治立场和政治派别,这也是拜登个人承认的事实。拜登在自传中讲述他与存在根本性分歧的两派都能建立深厚的友谊。他描述了自己第一年加入议会的心理过程:“我发现只要右脚靠着,我就可以把右手放在我以为是韦伯斯特(Daniel Webster 邦联主义者)的桌子上;然后我就可以把重心转移到左脚上,把左手放在我以为是卡尔霍恩(John C. Calhoun 联邦权力主义者)的书桌上。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意义不小比喻,也解释了(我能)成为美国参议员的可能性:在极少数情况下,一个好男人或女人就足以弥合许多其他人认为无法弥合的危险鸿沟。”[16]此外,拜登还讲述了他与约翰·斯坦尼斯(John Stennis)和詹姆斯·奥·伊斯特兰(James O. East⁃land)这两位老民主党人建立友谊的故事,他们是坚定的种族隔离主义者,但在政策上给予拜登充分的支持。

在与共和党的关系上,委员会的前助手和同事们将拜登描述为他可以敏锐地适应参议院传统,并决心秉承合议文化。拜登经常争辩说,“美国不能在没有达成共识的情况下发挥作用”,这种文化鼓励了他与南卡罗来纳州的斯特罗姆·瑟蒙德(Strom Thurmond)等右翼人物之间的亲密关系。在参议院的早期政治中,拜登谨慎地避免成为自由主义者。他告诉记者“谈到公民权利和公民自由,我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但仅此而已。在大多数其他问题上,我真的很保守。我的妻子说我是她所认识的社会上最保守的男人。”[17]在新年初发布的《威明顿晨报》简介中,拜登坚称自己“对自由派和社会保守派确实很温和”,“不像大多数人想象的那么自由”[18]。拜登将自己的妥协和温和解释为“将理智的一致性和个人原则凌驾于权宜之计之上”,“遵循自己的直觉”,“我不想成为那些无计划的橡皮图章”[16]。

如果说在参议员和副总统时期的折中主义是为了尽可能保留个人色彩将自己的主张带入政治决策的中心,带有较强的妥协色彩,那么在拜登成为总统后依旧坚持如此更能说明这是他所一贯坚持的风格和特点。在2020 年成功就职的获奖演说中,拜登坚持强调:“让美国这个异化的严峻时代就此结束——从此时此地。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拒绝相互合作并不是由于我们无法控制的某种神秘力量。这是一个决定。这是我们做出的选择……这是美国人民授权的一部分。他们希望我们合作。这就是我要做出的选择。”在拜登任职总统期间,民主党在参众议院都取得了多数席位,他所坚持的折中文化有可能化解长期以来两党在政策上的深层矛盾。

“折中调和”的策略适用于变和博弈,即博弈的行动方案中存在合作选项,且行动结果使合作者同时获益。共和党和民主党总体上的势均力敌为矛盾调和创造了弹性空间,两党的政治取向凝聚在具体的法案之中,为保证己方所支持的议案通过多数表决落实生效,总要吸纳非本党成员的部分支持。拜登乐于充当两党之间的“说媒人”,他的目标不是按照自己的形象塑造政治,而是透过个人实践透视真实的政治运作,即使不为选民所喜爱,仍具有不可低估的政治价值。

(二)暧昧不明

让拜登引以为豪的是,他赢得了美国历史上最多的总统投票——7 400万,更为重要的是他建立了一个历史上最广泛和最具多样化的联盟,他作为民主党人、温和派和保守派、少数群体、少数族裔等“超大家族”的代言人,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局面。这得益于他惯用的“暧昧不明”策略:一方面,他强调不同群体内部的差异性,对特殊群体予以特殊关照,以“自由主义进步人士”的身份出现,以期获得少数裔黑人、移民、社会底层群众、女性群体和特殊群体的支持;另一方面他又充当“保守主义捍卫者”,获得天主教、中老年选民、中产阶级的厚爱。

拜登围绕“我们都是美国人民”展开的竞选宣传具有一定的欺骗性,基于一国所能获取资源的有限性,群体性选民政治参与的直接目的是维护私人利益,这种目的的达成往往以牺牲他人为代价,公利的扩大化也无法弥合私利的本质性矛盾,即总统竞选只能是无可奈何的零和博弈。有学者称拜登为“政治游戏家”“交易艺术家”[19],他游走于存在根本分歧的两派之间,对相对弱势的一方给予保护,与相对强势的一方达成和解,试图掩盖二者矛盾日趋尖锐化的社会现实,并将矛盾根源指向国外环境,反衬自己对国内环境的积极改造,虽不求使双方能够精诚合作、互利共赢,但求彼此尊重、和平相处。他不会为获得某一群体的喜爱而批判站在对立面上的群体,小心翼翼地与各方保持“适当”的距离,在必要时寻求他们的支持或向他们靠拢。“自由”或是“保守”于拜登而言只是争取选民的一种“标签”。

按照政治光谱,拜登在民主党中持相对温和的“中间派”立场,在2020 年的大选中“刻意转左”。因为“千禧一代”是当今美国人口规模最多的一代,并且是美国历史上最多样化的一代,“千禧一代”或将决定大选走向,拜登意识到需要迫切表现出对左翼年轻人的热切关注。为抓住“千禧一代”的心,拜登及竞选搭档哈里斯,通过日本任天堂的人气游戏《集合啦!动物森友会》,以创新方式与选民“见面”,展开新一轮竞选活动。作为老牌政客,拜登显然在民主党内的建制派和左翼自由派势力之间保持微妙的平衡。

拜登自诩虔诚的天主教徒,但是他的一些政策主张与实际行为却与其所谓的信仰和观念有偏差。拜登将自己的天主教价值观解读为“为自己着想是合理的,绝不以牺牲他人为代价”[16],并在他的竞选网站中布置了“乔·拜登的天主教会议程”,但从议程内容来看,对象是中产阶级、穷人和移民,“所有这些不构成对天主教徒的真正宣传,它恰好构成了天主教的左翼分子的外延。从本质上看,是对恶天主教徒的一种吸引力”[20]。

与此同时,拜登对堕胎的支持和对LGBTQ 群体的保护于天主教徒而言触及道德底线,是对天主教教义的变相摧毁。他“吹嘘自己获得NARAL(全国堕胎权利行动联盟)的满分评级,并向女权主义者保证,保护堕胎权将是他执政的头等要务之一。他还是胚胎干细胞研究的大声拥护者,这是公开反对教会教义的另一种立场”[20]。在拜登担任总统的五个月后,他领导的政府不仅不对堕胎加以限制,而且更加致力于扩大美国和国外堕胎的可及性和资金渠道[21]。他致力于推动LGBTQ群体的平权运动,从废除“不要问,不要说”到2012 年他在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的《与媒体见面》节目中支持婚姻平等的历史性声明,拜登已经证明,他会在重要的时候倾听少数人群的声音。然而,他对妇女和LGBTQ 群体的支持也不够坚定,在竞选过程中曾出现在一天内转变海德修正案①立场的“人字拖”(filp-flops)事件,在首次公开亮明支持的态度后,因遭受民主党人和政治对手攻击而匆忙悔改[22]。他留有1996 年投票支持《婚姻保护法》的“案底”,在2006 年的一次采访和2008 年的副总统辩论中也多次表示对同性婚姻的反对[23]。

拜登希望修复美国之魂、重建美国脊梁,宣布了保护中产阶级的年收入40 万的征税底线,并将法定最低工资提高到每小时15 美元。但与此同时,他又不愿过分亲近底层群众,“这就是愚蠢的中产阶级”,拜登在竞选第五任期议员时称,“他们是政府政治能力的开始、中期和终结”[24]。他对待贫富分化问题也颇为矛盾,在竞选时他接受利益集团(如MBNA)对他的巨额捐赠[25]41,并就征税问题指出,“我不想惩罚任何人,远不止这样”,他征收富人税并不是为了惩罚腐败或打击精英阶层,而是为了阐述社会的公平问题;他不会像伊丽莎白·沃伦(Elizabeth Warren)或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使用“贪婪”或“腐败”等贬义词过度指责富人,而是立即转向他造福中产阶级的经济计划[26]。有学者形象地描述拜登以“暧昧不明”的策略希望达成的选举局面:“如果选民进入投票站,将自己看作是纳税人,他们将投票给共和党人。但如果他们认为自己是工人,他们就会投票给民主党人。拜登需要确保选民开始将超级富豪视为纳税人,将自己视为工人”[27]。

针对移民问题,在就职典礼当天,拜登总统立即宣布了包括终止南部边境的国家紧急状态、停止边境墙建设以及取消主要对穆斯林为主的国家实施的歧视性旅游限制在内的几项重大举措;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拜登政府制定了对待移民和寻求庇护者的完整计划,是对特朗普政府时期移民政策的彻底逆转[28]。移民也是白人中产阶级所极力抵制的,对移民的接纳意味着削弱本国国民福利。

拜登建立起一个更为庞大的中间派联盟,他并非意在导向某种一致的政治目标,相反,“拜登的言论提醒美国人,他们致力于一个允许用不同声音说话、持不同主见的民主国家,一个被所有人的自由联系在一起的国家,以及一个对彼此和世界其他地方表现出善意的国际公民”。他推崇公民培养同理心,对多种相互竞争的政治价值和信仰持道德审议,以超越无法就基本事实达成一致的僵局状态[29]。这一战略的弱点在于,拜登是否能够长期坚持自己相对“模糊”的观点,在一些关乎公民私人直接利益的关键问题上,他必须在双方之间作出决断。环境适应型特质具有尊重差异、亲和感召的美德,但有时会制造极为糟糕的局面,导致交易混乱[30]。与世界其他领导人相比,拜登在气候问题上表现得相当软弱,在移民问题上也表现出政策的不连贯。作为政敌的唐纳德·特朗普称拜登是短浅的机会主义者,是“与政治商人竞争的职业政治家”,小特朗普将其描述为“绳子上的木偶”,“任何在幕后争取控制权的自由派人士,都可以通过倒霉的乔叔叔的牵线得到他们左派的愿望清单”[31]44,“他们(自由派)试图让他看起来像蓝领乔,但他绝对不是。他是左派精英的象征”[31]46。

(三)墨鱼自蔽

具体的议程设置中,往往需要政治人物在较短的时间内作出决策并在国会上公开表达自己的看法,作出支持或反对的单向度决议。多因素构成的宏大环境难以迅速给出“信号”,或是只能给出瞬息万变局势中的某一历史性时刻的局势,在这种情况下,拜登惯于顺从当下的短暂局势,采取“墨鱼自蔽”的战略:

其一,以不易察觉的方式展开行动,隐藏实力。1972 年,拜登在与凯尔·博格斯(Cale Boggs)竞争特拉华州参议员时,为扭转因政治履历缺乏而导致的不利开局,一方面,他采取引导话题的方式转移民众注意力,他提醒选民“博格斯是一个好人,但他不愿在很多事情上作出艰难抉择”,尤其是在尼克松迟迟未从越南战争中脱身这件事上未明确表态,难以肩负改变国家局势、代表民众发声的重任;另一方面,他擅于挖掘潜在票源。鉴于刚刚迈入成人门槛的学生在家庭中的影响力、对政治的关注度以及对青年政治家的好感度,他特意进入共和党地区高校与学生交谈,希望获得青年人及其家庭的支持[16]。

其二,尚无能力改变环境时,韬光养晦、徐徐图之。2020 年总统初选中,相对于桑德斯的“革命政治”,拜登更倾向于走渐进的温和路线勾画民主党的政治蓝图。他将自己定位为“过渡候选人”,向外界传递出一个微妙的讯息:他深刻了解美国的弊病所在但又难以通过个人努力改变历史,国家需要在此刻冷静下来并将变革的重任传递下去[17]。

其三,为使得个人政治观点赢得更多支持,着重强调利他性,假借他人的观点和说辞来推进政治主张,将冲突的矛头指向别人。以族裔关系立场下的“校车政策”为例,1974年7月,特拉华州联邦法院即将颁布“校车法案”②,拜登作为投出决定性一票的支持者到白人区的一所学校礼堂发表讲话,遭到白人团体的嘲笑和攻击,这成为拜登在校车政策上的重要转折点,此后他义无反顾地走在了“反校车政策”的前沿,从而获得以白人为主的特拉华州多数选民的支持。但在策略上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

一则,他将反对共乘校车的理由表述为消除“实质性”的种族隔离这一理想化的目标,这使得他不会失去其他州黑人群体的信任。1974 年12月,拜登在参议院的一次演讲中表示“越来越不相信校车是一种补救措施”;在第二年的电视采访中称“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认为我们消除公共汽车的唯一手段可能是宪法修正案”。但在具体实施举措上,拜登含糊其辞,“必须为黑人开路,而不是为白人开路……这才是公共汽车的真正问题,你通过把他们送到一所劣等学校来阻碍他们孩子的智力成长,你会让他们充满仇恨”。拜登发言人贝茨也曾表示,直至现在,拜登的观点始终没有改变,旨在“增加我们学校的多样性”[32]。在他2007年的回忆录中,将法院下令的校车政策描述为“自由主义的列车残骸”[16]。

二则,他不断扩大自己的“话语阵营”,使得更多民主党人接受他的观点,并使观点更为激进的种族隔离者为他“挡枪”。他与种族隔离主义者合作,同杰西·赫尔姆斯(Jesse Helms)一道提出了“反校车”修正案,同威廉·罗斯(William Roth)推动十几项“着眼于长远的”消除种族隔离的立法。与此同时,他将更多民主党人也拉入了他的阵营。

再则,利用司法委员会任职之便,掠夺联邦法院权力。随着他1978 年的连任竞选活动迫在眉睫,民调显示共乘校车并不受欢迎,拜登乘胜追击发动了一场全面的攻击,支持了一系列旨在限制联邦法官发布公交命令的权力的法案。其中一项措施将完全剥夺联邦法院对废除种族隔离的管辖权——这种方法将把学校废除种族隔离的案件推到不愿承担责任的州法官的手中。

在这一最具政治色彩和种族歧视话题中,拜登身为反对“校车政策”的领头人,却没有成为责难的矛头所指,其原因在于“墨鱼自蔽”的策略施用使拜登的真实意图极具隐蔽性,但缺点在于让拜登深陷其中,常常忘记自己的最初意图。有相关学生表示,从严格政治意义上讲,拜登反对“校车政策”是可以理解的,但作为历史问题,拜登将因无视侵犯黑人儿童法律权益而被记录在案。在拜登看来,“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如符合他的真实需要,在任何情况下不排除合作的可能,充分展现出“就事论事”的特点。他提名哈里斯担任副总统,并在推特中展现出二人的亲密无间,仿佛忘记了2019 年竞选时对他的致命责难。他一向与小布什不和,在特定的合作时期也不吝惜对小布什的赞赏:“在9·11 之后的几周里,乔治·W·布什表现得像一个总统该做的”,“我看到了一位理性、深思熟虑、果断和平衡的总统……他已经采取了所有正确的行动来确保行动的成功和世界其他国家的合作”[16]。类似,美国始终把中国作为战略竞争对手,将中美之间的竞争上升为划时代的意识形态对抗、是专制与民主的生死之战,但同时他也正尝试与波兰、土耳其、越南和菲律宾等准民主或彻底的专制国家建立起富有成效的关系[33],并表示“在符合国家利益的情况下,战略竞争不能、也不应该排除与中国合作的可能”,“我们应该欢迎中国政府在气候变化、全球卫生安全、军控、防止核扩散等关乎两国命运的问题上开展合作”[34]。

(四)举棋不定

“举棋不定”并非软弱无能、优柔寡断的人格缺陷,它同样指涉一种战略性意图,在预期目标和利益得失尚不明确、或采取何种行动才能获得更大的环境交易利润尚不明朗时,随时机调整立场观点,不失为一种理性的选择。在较为复杂且关乎重大、事态紧急的政策领域(外交、军事等),尽管拜登拥有较为丰富的经验,也难以在短时间内作出科学决策。“举棋不定”以时间换取发展空间:一方面,“因时成势”,时间的积累使外部环境的稳定性增强,时代变化趋势以及关联群体偏好也随时间相对沉淀,为拜登提供相对明确的人格倾向;另一方面,“因时成识”,随着相关经验和知识的累积以及由此展开的辩论的增加,使拜登对自身需求、现有能力以及个人判断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便于以此展开行动。

在阿富汗战争问题上,拜登的观念更是历经多次转变并不断与美国高层发生碰撞,其“举棋不定”的特征彰显无遗。一是“不干预”阶段(极弱),在小布什(George W.Bush)上任之初,拜登认为他热衷于军事对抗,“他们似乎有意向发出‘美国利益至上’的信号,无论这对我们正在进行的中东和平努力有多大损害”[16],在最初阶段采取抵制布什冲突性的战略。

二是“武装干预”阶段(强)。在“9·11 事件”发生后,主战的情绪笼罩国内民众,拜登的战争观发生了180 度的转向,他主张不仅仅抓捕或杀死萨达姆,更为重要的是消灭为萨达姆提供支援的腐朽的阿富汗塔利班,这与布什的政策不谋而合,他开始转而支持布什甚至成为他的亲密盟友。拜登被联邦合众国政府视为民主党的“反恐战争实际发言人”。

三是“政权建设干预”阶段(极强)。在战争开始后的前几周时间内,阿富汗战争已取得了明显的军事化胜利,并开始讨论战后阿富汗的处理问题。拜登打着“人道主义”的旗号,并在自传中指称这是阿富汗人民对美国的期望和挽留,认为美国对阿富汗的重建负有重要的义务,“我们的作为将标志着国际关系新时代的开始”[16]。但很遗憾的是,在拜登从阿富汗访问回来后,布什总统军事战略的重心已发生了倾斜,在这一空档期,塔利班死灰复燃,拜登重建美国“殖民”的幻想破灭,重新将反对布什作为他的基本立场。

四是“全速撤军”阶段(弱)。2008 年奥巴马上台准备履行竞选之初的撤军许诺,驻阿安全援助部队司令戴维·麦吉尔南将军提出增员请求用以保障8 月的政府大选。拜登立场坚定地反对增兵,并在整个过程中固执己见,强调“军部向总统施压”以及“民主党议员和国会的反对”,但最终奥巴马总统还是顶住了压力选择适度增兵[35]563-565。

五是“全面撤军”阶段(较弱)。奥巴马时期的既定撤军期限一延再延,直至特朗普与塔利班签署《多哈协议》敲定撤军的准确日期。拜登正式宣誓就职距离撤军时间仅剩不到三个月,他枉顾国内外对阿富汗当前局势的一致担忧,以“不以牺牲美国人生命为代价重建阿富汗”“前总统与塔利班已达成协议无力选择”为由执意于2021 年9 月11日前完成撤军。塔利班势如破竹重占阿富汗,使美军的撤离看起来更像是仓皇而逃。

可以发现,在阿富汗战争问题上,拜登个人立场经历了反复多次转换,但始终存在一以贯之的轴心思维。一是态度的转变始终围绕一个不变的中心,即保证美国利益的前提下维护世界和平;二是渲染事态循序渐进地更新主张,看似总在“情非得已”“形势所迫”下作出关键决定。

三、矛盾溯源:环境输入与脸谱生成

环境适应型特质使拜登总是无形中置身于所处环境系统之中,根据环境中的影响要素的不同“成像”出不同的“脸谱”。拜登所处环境主要由个人、家庭、政界、国家四大要素构成,这些要素彼此联系、相互渗透,共同构成人格特质的“环境生态”。一方面,独立于人之外的事物状态与环境参与者所感知的环境难以明确区分,个人感知与外界影响相互融合,适应型特质不会将主观意志凌驾于客观情况之上,而是最大程度上使主观与客观相符合,使环境需求与个人要求相协调;另一方面,每一个要素都处于动态演进的过程之中,这些影响因素透过不同的方式手段、在不同的时间地点对拜登展现出不同的“影响序列”,使拜登呈现出不同的面孔。

(一)个人环境

自我意识使个人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与周围的环境有所区分,作为一个客观对象被关注,建立一个积极的和有区别的身份[36]。从某种程度上讲,自我意识是个人存在的生理基础,也是顺利融入外部环境、但不至于被外部环境所吞噬的客观前提。身处混乱环境中的领导者首先应该具备成熟的自我意识,形成独立的个人环境,思考他们是谁,他们的预期目标是什么,以及他们行动的后果,才能作出符合外界期望的决策行动;与此同时,个人环境隐含了不断审查自我标准以及达标程度的行动反馈功能,是领导者自我优化,改造外部世界的精神支撑。

作为天生的领导者,拜登的个人目标始终围绕从事政治并受人爱戴展开,在他的自述中,青少年时期便有“成为备受瞩目的公众人物”的想法,从大三期末开始,他希望将梦想转化为成为律师的政治实践[16]。他对政治的胃口,或被解读为政治野心,或解读为事关尊重的问题,他希望得到人们的爱戴与尊敬[17]。为达成自我实现,拜登成为美国历史上排名第五年轻的议员。一则,在本职工作中获得了长达50 多年的从政经历③。在政治中的长期浸润增进了个人自我意识的发展,使他不由自主地倾向于“历史叙事”,相信基于政治寿命和经验得来的智慧。再则,继续向着最高目标的总统职位进发,于2020 年赢得大选。他懂得如何获得、如何实现自我经营:在台上,拜登用长期从政经历的沉稳和成熟打动民众,在竞选中反复重申“如果你给我机会,我会为你做点什么”。台下,拜登热情、富有亲和力、广泛结交伙伴、尊重他人的性格使他与同僚们始终保持良好人际关系,并在竞选中换来了回报。在克莱本(James Cly⁃burn)的帮助下,他获得了南卡罗莱纳州的支持;候选人克洛布查尔(Amy Klobuchar)在关键时刻转而支持拜登。拜登胜利的转机过于突然似乎一种侥幸,他选择留给辩论对手喘息之机实为一种成就自我的战术[17]。

个人环境对拜登的影响集中表现为“锁定”关注焦点:一方面,研究表明,近期的成功经验足以使自我意识达到饱和状态[37]233-275,他在总统大选上的成功将使他更加关心自己的内心需求,并对个人能力作出更为积极的评价,尤其是在外界环境难以为拜登提供优选答案时,他将更倾向于听从内心、在公众面前展现真实的自我个性;另一方面,拜登的个人目标始终围绕政治竞选展开,这使他不得不迎合他人喜好妥协退让、摇摆不定,个人偏好退居公共意志之后。

(二)家庭环境

私人自我意识是一个二维结构,分别标记为自我反思意识(self-reflection awareness)和内在状态意识(internal state awareness)[38],内在状态意识表示一种常态化的心理指标,这在家庭环境中得到了最好的诠释。家庭生活状态本应与政治工作状态所有区分,但拜登的环境适应型特质高度依赖家庭环境,家庭的影响潜移默化地渗透进政治行为之中,体现为生活“政治性”与政治“家庭化”的双重特征。

拜登将政治融入生活之中,家庭观折射出政治品格的光辉。拜登的家训中有一句俗语:“等你问时已经太晚了”[39],拜登一家俨然将拜登的个人政治生涯发展视为家庭的共同使命,作为回报,拜登个人对家庭极度依赖与信任,他的政治生活高度内嵌于日常生活之中,他最初的政治价值观来自于家庭成员的言传身教。深受外祖父以道德与正义标准评判政客的影响,在成年之后,拜登往往在公众场合倾向于以“谦谦君子”示人,对于有损于其道德形象的议题避而远之。家庭也培养了他的同理心,这位前参议员写道,“有一件事……母亲无法忍受的就是刻薄”。他的父亲有着相同的价值观,在餐桌上会提出“道德、正义和平等”之类的重大问题,偶尔会提到大屠杀,宣称“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当我们看到这种错误时,大声说出来”[16]。

在竞选活动中,家庭成员成为他坚实的后盾,经常以政治身份出席公共场合“为拜登代言”(my word as a Biden)[39]。妹妹瓦莱丽作为拜登的竞选顾问,以一家政治通讯公司(Joe Slade White and Valerie)的高级合伙人的身份,通过该公司从公民那里为拜登获取巨额的选举费用,至少支持了拜登长达18 年的竞选生涯[40]42。妻子吉尔代理拜登基金会在癌症倡议、军人家庭和儿童保护、重建中产阶级等方面为拜登宣传。家庭在激发拜登持续的政治热情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麻烦”,拜登无视从政规则与法律规定对家庭成员盲目的维护达到了“纵容”的地步,这也成为特朗普向拜登发难的切入点。

另一方面,拜登将家庭的温情融入政治之中,“打感情牌”是拜登的政治特色。他将家庭的悲痛经历以及对待亲人般的脉脉深情融入到政治游说之中,以情感为媒介增进选民、同僚与他的政治联系,使大家接受并采纳他的政治见解和主张,在演讲中拜登经常提及他的儿子博的军人身份从而拉进与军队的关系。与此同时,拜登将以情感为纽带的“血缘家庭”扩大到囊括政治伙伴和政坛好友的“拜登家族”,奥巴马曾在拜登的儿子博·拜登(Beau Biden)追悼会上致辞:“我会告诉你,米歇尔和我,以及萨沙和玛利亚,我们已经成为拜登家族的一部分。我们现在是荣誉成员,并适用拜登家族的规则,我们永远都会在这里为您服务,我为拜登代言”[39]。在2020 年就职演讲上宣称,“卡马拉(Kamala),道格(Doug),不管你们喜不喜欢,你们(和我)是一家人。你们成为拜登家族的荣誉成员,没有退路”,意在表现他将与他的团队一道为实现黑人平权而奋斗。

在家庭与工作互促的环境之中,一方面,拜登对家庭的宽容与爱护以家人对他政治生涯的关怀为前提,家庭通过支持和赞赏以及积极情绪的转移对拜登的政治工作产生积极影响。在家庭的陪伴下,他经历了从素人到政客的成长过程,发展出自信乐观、勇于冒险、负有责任等领导者需要具备的优点;同时家庭也包容他对政治的执着,理解他生活经历的不幸。研究表明,在拜登家族此类对话型家庭中,个人将在更大程度上表现出自我表露、控制欲、自尊和社交能力[41],这些为他在政治舞台上施展拳脚提供了条件。另一方面,他将政治群体纳入家庭的范畴之中,这意味着从政工作通过技能和行为对家庭产生影响[42],成为其家庭一员的政客和群体将能够与他交心,有更大的机会传递自己的诉求、影响他的决策意志,“为拜登代言”也日益成为拜登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以交心为名换取政治支持。

(三)政界环境

政界环境是“政治人”能够与拜登政治心理与政治决策发生潜在关联的环境要素,“象征性”使政界环境的最基本特征。

其一,公职争夺具有“象征”含义。2020 年拜登作为民主党领导人物当选,所采取的政治行为要代表民主党人的共同选择,为民主党的长远发展考虑。拜登所领导的内阁包括副总统和15 个行政部门部长及白宫幕僚长、美国驻联合国大使等关键性职务。这些任命最终需要通过参议院确认,代表了不同专业领域的“第一把交椅”,成为拜登政治决策时的重要倚仗。成员遴选经过了审慎考量,以哈里斯为首,她作为第一位担任全国第二高职位的有色人种女性,把正义团结、种族平等的视角带入决定之中,充实拜登的政治价值观。拜登团队成员选择上创造了很多种姓上“第一人”④,以最简明直白的方式展示政治的象征艺术。与此同时,哈里斯的个性组合被描述为高度主导的魅力——因融合外向与雄心而富有魅力[43],这种领导特质与拜登更具亲和力、相对被动跟随的性格[44]具有较强的互补性,将会对其产生重要影响。此外,幕僚、智囊团等拜登的私人顾问机构,虽不能直接参与到决策过程中,但在某种程度上间接地为总统提供了更为多元化、专业化的决策优化路径。

其二,竞选活动以“象征”为标识。选民往往因个人力量的微不足道而采取不负责任的行动,未经过深思熟虑地接受一种自己感觉上最容易接受的观念,使理性处于一种“待命”的状态[45]148-151。竞选活动被看作是在公众人物和观众间的公开表演,观众自产自销[46],只接受由自己“艺术加工”的拜登形象。庞大的选民基数抵消了他们的盲目选择,使得真正了解真相、将拜登作为利益代表的集团和政客掌握操纵选举的主动权[45]48,出现了“旋转门”⑤等政治黑箱事件。另一方面,即使公众能够认识到自身利益,也难以通过政治领导人真正达到个人政治目标。公众认为自己能够控制代表自己的政治领导人只是政治参与带给他们的错觉,公众与政治领导者之间的对话也只是一种直接的、有形的工作关系:私人利益需要行政支持,而总统通常从私人利益中获得幸运的职业生涯,并在与私人利益的互动中完成自己的工作。为了更好地完成政治工作,拜登会在适当时机和时局下执行象征性仪式、开展欺骗性宣传也是无可厚非的。Edelman 认为,“象征”贯穿在政治的全过程之中,实现立法目标也无法使民众获得满足感。大多数政治目标实际上是抽象的语言范畴,是文化价值观的表达。成功通过立法只会激起人们对更多立法的渴望,抽象价值本身永远无法实现,国内群体之间的社会地位与社会关系仍然延续[47]。

政界环境的象征特性使拜登多年来一直处于痛苦的挣扎之中:一则,他需要与真诚正直的个人品质与家庭教育作斗争。把台下的“真话”拿到台上来说给他的工作带来巨大的麻烦,这使他逐渐认识到他需要“象征他人”作出决策。他告诉记者,“即便是支持他的人也都是出于他的私利。都是为了他自己”,“这对人们的生活能力产生了深远的影响”[17]。再则,他需要同时兼顾政治的“表”与“里”。政治象征性的完美诠释是一门领导艺术,政治本身具有真与假、虚与实的两面性,需要政治领导者权衡利弊、适度把握。拜登需要向公众展现政治共同体追求正义和善的积极一面,与此同时还要深谙政治运作背后的利益交织与责任纠纷。

(四)时代环境

有学者指出,拜登的性格特质始终未有改变,改变的是时代[48]。这意味着人格分析应置于历史发展框架中,有学者将人格研究划分为五个阶段,即前身份时代、前二战时代、后二战时代、当代和当前时代[49]。当前美国进入历史发展的特殊时期。其一,疫情防控危险期。疫情给拜登竞选提供了中心议题——特朗普的不作为——而他做出与之相反的积极应对。拜登的宣传始终围绕:我不是特朗普现在的样子,我就是特朗普所没有的一切[50]。拜登总统上任前两天立即发布了12 项行政措施防控疫情,以恢复美国人民信任、开展疫苗接种和控制疫情传播为核心,以保护高危人群为重点,以为工人、家庭、企业和社会提供持续救济为战略。

其二,全球霸权挑战期。根据2021 年3 月发布的《临时国家安全战略指南》[34](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Guidance),拜登将带领美国重新拥抱国际社会:一方面针对不同国家制定了不同的对外关系政策,对中国和俄罗斯提防和抵制,与欧洲、美洲、亚洲以及亚洲结为联盟并建立伙伴关系,维护中东地区安全稳定;另一方面重新明确在国际中的领导地位,承担世界安全、环境保护的国际责任。拜登展现出他独特的“美国例外论”政治观,既凸显美国的独特优势和领导地位,认为美国人民应保持充分的自信与乐观态度;又利用“相互例外主义”的修辞策略,淡化了民族例外论的思想,指出人们争取更大的自由民主并非美国独有[51],也预警美国不能枉顾现实,轻视他国对美国政治威胁。

其三,意识形态分裂期。当今的美国民众更为偏爱个性突出的政治领导人,奥巴马、特朗普都是此类典型代表。他们在消融政治冷漠、给国家带来活力的同时,也使摇摇欲坠的社会共同体进一步走向分裂:领导人意识形态的极化引导民众在政治谱系中自我标识,政策的分歧演变为更深层次的意识形态冲突;偏爱“情感消费”,缺乏对科学和理性的尊重,缺乏对政治制度和法律框架的信仰。可以说,选择“从历史中复苏”的拜登是美国人对民主危机的妥协,尽管对当前时代背景下党派和意识形态合作的可行性表示怀疑,但值得肯定的是,拜登有望延续林登·约翰逊(Lyndon B.Johnson)志向推进“伟大社会”的现实政治目标[52]。

时代环境是拜登当选直接导火索。DePree将领导者描述为履行职责的“仆人”和“债务人”[53]11-23,领导者有义务对国家的当下和未来负责。不同时代对政治人物提出不同的要求:进步时代(由西奥多·罗斯福Theodore Roosevelt 开创)个人魅力在美国公众中的影响力可能是决定性的,与历史上其他时代形成对比[54];平稳发展时期(特朗普),民众追求新鲜感,喜爱特立独行与风格独到的领导人物。当前美国面临的多重危机是结构性的,堪比罗斯福(Franklin Delano Roosevelt)“新政”时期[55],国内民众需要适应环境、以时局为重且又懂得灵活变通的领导人物,他要能及时察觉时代动向做出较为精准的预判,并随时代需要和民众需求做出机动调整。

四、结论和进一步的推论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将拜登的环境适应性特征用图1 表示。对拜登这一人格特质的理解需以所处环境以及所采取的策略为桥梁,一则他接纳环境对他的影响,表现为“输入”的一面。拜登作为一个公众人物,无论是曾经的参议员、副总统还是现在的总统,都是公众眼中的焦点,是一个“可渗透的空间”[56],政治领导人不能仅仅凭借个人好恶做出政治判断、制定政治决策,必然受到他所处的多元环境的影响。这里所指的环境是介乎于笼统的全局环境以及细微的具体情境之间的中观概念,划分为个人、家庭、政界、国家四类要素,多元环境衍生出复杂的言行表现,使他既能够快速厘清环境需求,做出迅速对应。二则做出策略性应对,表现为“输出”的一面。他总是试图与周围环境的需要与诉求达成一致,具体表现为“折中调和”“暧昧不明”“墨鱼自蔽”“步步为营”四种策略,随环境需要做出改变、极力迎合,这种决策方式虽不是完美的,但却总不至于使个人陷入“孤立无援”“众叛亲离”的窘境。“环境适应型”特质随外界环境的需求做出灵活多变的调整,其突出特点是不稳定性,增加了人物心理分析的难度,由此产生言行不一的矛盾表现;与此同时,以适应性为中介形成外界刺激到行动策略的完整链条,他所能采取的行动并非不可考证的,他始终以环境为导向,伺机而动以渐进方式暗中达成目标,不会做出“不按常理出牌”、不留余地的决策。

图1 拜登的环境适应性特征图

在拜登的领导下,美国政府展现出以下特点:其一,总体上将趋于理性。注重谋划,在中期选举前最大程度地将民主党关注的重点问题列入提案日程;注重技巧,采用各种程序及制度性规则绕开共和党阻碍推进法案生效;注重团结,在国内与国际范围建立广泛联盟,始终不放弃与共和党谋求合作。以基建计划为例,2021年3月底,拜登政府提出了2.25万亿美元的提案,并最终以1.2万亿通过。即便如此,拜登这一提案以扩大联邦巨额支出的方式解决美国长期存在社会经济挑战也是半世纪以来所未使用过的方式[57]。为集中力量通过这一法案,民主党可谓“绞尽脑汁”:在提法上,拜登团队为“人类基础设施”辩护,由进步派提出指代医疗保健、教育等现代经济服务,强调不同人群对基础设施的多元需求,不同于前总统奥巴马时期“钢铁+混凝土”的传统模式;在宣传上,在过去一年的12.7 万条演讲文稿中,“基础设施计划”这一关键词重复出现了881 次⑥,是拜登精心准备的重点议题。他从代际投资和全球战略角度不断突出这一计划的重要性,“这不是一个在边缘修修补补的计划……这是一代人的投资”,“这是一个能够成为我们所期待的国家的机会,我们所有人……都将在未来几年分享经济增长的好处”,《纽约客》等大型媒体公开支持这一计划[58];在程序上,由于民主党在参议院只占微弱多数,被迫采用“预算对账”程序(budget reconciliation)通过法案,以简单多数绕过阻挠批准立法,寻求在2022 年中期选举之前将更多进步的优先事项塞进法案之中[59]。在与共和党的协商失败后,民主党所做的一切都致力于赢得民众的支持,塑造公众舆论,使代表人民的立法院参与进来搅动局势。

其二,尝试在任期内“稳中求变”。拜登自上台以来的政治宣传一直相当高调,2022 年3 月2日,拜登发表了他的第一次国情咨文演讲,回顾了至今为止所取得的一系列成就和努力,包括《美国救援计划》解决食物和失业难题、经济增长达到40 年来的新高、基础设施法案通过已将改善公共交通以及互联网络以及创新法案通过增强国际竞争力等等[60]。他在提醒民众对拜登政府行将持续的改革举措应保持高度热情,对此,部分美国民众期待拜登成为新凯恩斯主义者,通过强有力的政府举措化解危机、建设更强大的美国。尽管如此,还有相当一部分民众对拜登的改革举措表示失望,他们责难法案中暗藏的“玄机”,比如将SALT(州和地方税)上线由1 万调整为8 万的举措主要对收入顶端的20%纳税人有利[61];推进育儿相关的福利举措并不能满足家庭的真实需要,而是左派实现财富再分配的“愿望清单”[62];疫情的危机时局下拜登政府没有采取任何可能损害制药公司利益的举措,拒绝使用政府拥有的疫苗专利造福民众及其他国家[63]。

拜登政府的改革心血倾注于“重建更好”法案(Build Back Better)上,在国内疫情与国际冲突的大背景下,拜登很难专注于推行他的计划,法案尚且停滞不前[64]。基于环境适应型的特质分析,未来,拜登将倾向于稳中求进,逐渐展露法案的系统架构:一方面综合权衡政策推进过程中的整体环境,尤其是可能遭遇的各种阻挠,在不触怒环境的基础上谋划行动;另一方面为法案推进制定具体策略,一则快速采取行动争取在两年的时间内取得更多的立法成就,在尚能掌控国会大局之际站稳脚跟,二则考虑易于达成的优先事项,避开容易引发社会分化以及群体矛盾的议题;三则争取以“短期促长期”,延长策略博弈链条,以政治责任为导向争取在两党间以及全社会间建立长效、常态化合作,将应对性政治策略转化为稳定性政治联系。拜登政府是将“小步快跑”进入改革正轨还是“知难而退”回归自由主义有待进一步考察,其中一个重要影响因素在于拜登个人能否在环境阻碍与策略调节之间达成平衡,维持大联盟的整体团结。

注释:

① 海德修正案是一项立法条款,其基本内容是非挽救妇女生命,或由强奸引起的怀孕,禁止使用联邦资金支付堕胎费用。2021年,曾做出废除海德修正案的竞选承诺的总统乔·拜登提出了一项不包括该修正案的额外预算。

② 法案旨在威尔明顿一所以黑人为主的公立学校以校车接送白人和黑人孩子一起上下学。

③ 从1973 年到2016 年,拜登始终从事与外交相关的工作:在长达13 届的国会任期期间,拜登作为对外关系委员会的固定成员并长期担任主席职务,同时兼任军备控制和外交政策核心小组、北大西洋会议—美国代表团参议院代表团、参议院军备控制观察小组、参议院国家安全工作组等对外关系委员会下属事务小组以及专项外交小组的重要领导;在副总统任期内,除协调参议院、辅助总统统筹全国事宜之外,拜登加入国家安全委会员负责与对外关系相关的事宜。从95届国会任期起,他开始在司法委员会担任重要职务,特别是在104届任期以后,拜登在司法委员会中的重要性与话语权不断上升,开始从事司法委员会下属小组委员会的相关工作,并在后期担任犯罪和毒品小组委员会主席职务,增添了相关法律诉讼业务的专长。资料来源于HeinOnline的国会名录文件资料公开版本,由导师团队成员整理。

④ 珍妮特·耶伦(Janet Yellen)将成为第一位女性财政部长,劳埃德·奥斯汀(Lloyd Austin)将成为第一位黑人国防部长,布蒂吉格(Buttigieg)是第一位公开同性恋的永久内阁成员,德布·哈兰德(Deb Haaland)是第一位美国原住民内阁成员,亚历杭德罗·马约卡斯(Alejandro Mayorkas)是第一位拉丁裔国土安全部部长。

⑤ 2021年5月4日,拜登提名为国务院教育和文化事务局助理国务卿的李·萨特菲尔德(Lee Satterfield),曾在过去六年间担任非营利组织子午线国际中心(Meridian International Center)的总裁兼首席运营官,此前还曾在奥巴马和克林顿政府以及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工作。她在接受“每日信号”(The Daily Signal)的电话采访时被发现瞒报政府支持账目。

⑥ 相关文稿由导师研究团队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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