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反常处”见微言大义
2023-06-01甘乐韬郑昀
甘乐韬 郑昀
【关键词】《别了,“不列颠尼亚”》;反常;微言大义
《别了,“不列颠尼亚》是统编高中语文教材选择性必修上册第一单元的第三篇课文,对于这篇新闻,国内语文学界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解读:第一,从新闻文体入手。包括新闻的五要素、五部分结构以及新闻的特点——客观性、真实性、准确性、时效性、简明性、主观评价性,尤其关注标题的妙处、历史背景与新闻事实的交织,还有这篇新闻是如何处理客观事实和主观评价即理和情之间的矛盾的。第二,从更细化的新闻特写文体入手,分析新闻特写有别于新闻消息的写作规则——注重镜头感、透视感、现场感。第三,从写作手法入手。不少研究者关注到了这篇新闻的特点在于融入了文学手法,如对比、反复、象征、暗喻、反衬、意象、叙议结合、细节描写、情景交融、环境渲染、视角独特、以小见大、颠倒的时序、长短句的运用。不少研究者认识到这篇新闻的语言含蓄内敛又意味深长,但只有少数学者关注到文中与“别了”有关的字词的运用,关注到这篇新闻的“春秋笔法”,可基本上都是一带而过,并没有以此为切入点抓住文中关键字词深入分析这篇新闻的“微言大义”,反而又回到了文学手法的分析上。总的来说,虽然各家解读的角度、方法有所不同,但都在这篇新闻的情感内涵上达成一致——《别了,“不列颠尼亚”》表达了中国人对于香港回归、祖国强大、英国殖民统治结束、告别屈辱历史的喜悦和自豪,以及对于英国殖民者的愤恨。
本文从《别了,“不列颠尼亚”》看似违背新闻写作原则的地方入手,抓住关键字词,还原香港回归及其前后的相关历史背景,挖掘《别了,“不列颠尼亚”》有别于当时报道香港回归的众多新闻的“大义”。
一、不断重复的“最后”
《别了,“不列颠尼亚”》一文中重复出现了五次“最后”——“在香港飘扬了150 多年的英国米字旗最后一次在这里降落后”“这是英国撤离香港的最后时刻”“代表英国女王统治了香港5 年的彭定康登上带有皇家标记的黑色‘劳斯莱斯,最后一次离开了港督府”“在1997 年6 月30 日的最后一分钟,米字旗在香港最后一次降下”,这“违背”了新闻写作的简明性原则。
“最后”在《汉语大词典》中的释义是“在时间或次序上在所有其他的后面”,但上述列举的五个“最后”除了“最后时刻”和“最后一分钟”是这个意思,其余的“最后”在语境中的意思皆为“绝对没有以后”——米字旗以后永远不会在这里升起、彭定康以后永远不会再回来,可见作者“不断重复”的目的除表达对于香港将要回归祖国怀抱、英国的殖民统治就要结束的兴奋之情外,更多的是在强调英国绝无卷土重来的可能。这在作者运用的与“最后”相关的形容词和动词上都能得到印证。“港督”这个名词的形容词从“离任”到“末任”再到“末代”,“绝对没有以后”的意味越来越浓。“离任”指的是离开所担任的职务但尚有下一任接替的可能,“末任”强调最后一任也就是说以后就再无港督这个职务,“末代”则指一个朝代衰亡的时期,作者从根源上杜绝了英国重返香港的可能——因为英国国力走向衰微,所以即便英国今后有心插手香港事务也没这个能力。而描述英国离开香港的动词由“驶离”到“撤离”再到“消失”,离开得越来越狼狈,消失得越来越彻底。“撤离”多用来指战败方或敌方的撤退离开,“消失”在这里除了指“不列颠尼亚”由近处驶向远处逐渐看不到,更有“不复存在”的意思,在中国的国土上,“不列颠尼亚”这艘皇家游轮永远不会存在了。从“撤离”到“消失”,英国迅速逃离香港这个伤心之地的失败者形象生动地浮现在读者眼前。可对于作者来说,这些意味渐浓的词火力仍不够,还不足以让英国人明白中国人不会再让他们回来的决心。彭定康在告别仪式上告别了港督的庭院、查尔斯王子在象征英国管治结束的告别仪式上宣读女王的赠言:“150 多年的英国管治即将告终”,“告别”“告终”这些词都不够决绝,作者直接用“终结”一词来斩断英国人对香港的所有妄想,这是英国对香港的“永别”而非“告别”。对于英国的旗帜,作者只在开头第一句话用了一次“降落”,其余三次皆是“降下”,“降落”和“降下”是有区别的,“降落”的主语是旗子,“降下”的主语则是英国士兵,有什么比英国人一次次亲手除去英国在香港这片土地上的痕迹、亲自斩断自己对香港的念想更让中国人痛快,更令英国人痛心呢?
与英国的“最后”“末代”“消失”“终结”“降下”不同,作者紧接着对中国的用语是“在新的一天来临的第一分钟”“恢复”“冉冉升起”“开始”,这与作者对英国的用语形成了鲜明对比。显然,“在新的一天来临的第一分钟”远不如“7 月1 日零时”客观、准确、更符合新闻文体的写作原则,但它契合了中国人激动、自豪的心理。作者就是要借此宣告世界,那一分、那一秒对英国来说是结束,对中国来说则是开始,在英国“光荣”终结的同时伴随的是中国“光荣”的开始,是中国的新生,中国走向了新的起点。
那么,作者为何要反复强调英国大势已去、绝无卷土重来的可能呢?为何光强调还不够,还要将中国的欣欣向荣与英国的国力渐衰作对比呢?这是因为英国人一直抱有今后仍能干涉香港事务的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1996 年5 月11 日,彭定康在出访北美时竟大放厥词,说道:“英国在1997 年以后仍然会过问香港事务50 年,中国人如果不明白这一点,那将大错。”还说:“不要让任何人都以为,一过了1997 年6 月30 日,英国人就会‘金盆洗手,丢下香港不管了!……”[1]1997 年6 月30 日下午,在英方的告别仪式上,彭定康再三强调英国对香港如今的繁荣所作出的巨大贡献:“英国对香港的贡献,是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完善的框架结构,使港人能够力争上游,创造美好天地”“香港是一个华人社会,一个典型的华人社会,而又带有英国特色。从来没有一个属地,在脱离殖民管治时,能够像香港这般繁荣昌盛,这般具备文明社会应有的结构和特质”[2];查尔斯王子在代表英国女王宣读的“赠言”中也强调:“自豪者,在于英国的价值观与各种制度为香港的成功提供了架构;也在于香港人所享有的各种权利与自由”[3],并不断暗示在接下来的岁月里,英国将不会放弃过问香港事务,仍会与香港保持密切联系——“我们有信心,两地之间的联系不独经久不衰,更会持续發展”“我国政府和本人都将继续以最关切的目光注意香港,以及她的发展状况”“在未来悠长的岁月里,我们都会重视和留意与香港的联系”[4]。英国人抓住最后的机会不断夸耀英国对香港的贡献,完全抹去了中国内地对香港的种种支持,他们想要借最后的机会捞取政治资本、赢得香港的民心,以此表明英国干预香港事务的努力和决心。面对英国人这样可笑的自大和膨胀的自信,作者当然要以“不断重复”的“最后”,甚至不惜充满火药味,给彭定康这个港督冠以“末代”之名来对英国人嚣张狂妄的言辞予以回击,好让英国人认清现实——英国在香港只有最后、绝无以后。
二、略显多余的描写
《别了,“不列颠尼亚”》聚焦英国撤离香港的最后时刻,若去掉较为“无关”的环境描写则更加符合新闻写作的简明性原则,但作者宁可“违背”原则也要加入三处環境描写——“在蒙蒙细雨中”“雨越下越大”“广场上灯火渐暗”,除衬托英国人悲惨的心情和处境之外,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说起告别仪式上的大雨,那就是英国人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般来说,中英政权交接地点的选择要保证不受气象、交通、保安等其他方面的干扰,中方在做交接仪式前的准备工作时,“曾多次咨询香港气象部门,得知前十几年间的6月底7月初香港地区多暴雨,1997年之前的几年甚至有大暴雨,如果在外搭台举行仪式,一下暴雨,台下的人将无处躲雨。经反复交涉,英方同意在会展中心二期举行政权交接仪式”[5],但为了“光荣”“体面”地撤退,“英国人还是坚持把添马舰作为举行自己告别仪式的地点”[6]。结果,英国人自作自受,英国的告别仪式上风雨交加、雷电轰鸣,查尔斯王子在回忆日记中写道:“毛毛细雨徐徐落下,所有东西都湿透了。我坐在讲台上,脚下的红地毡变成湿淋淋的一团糟,吱吱作响”[“7] 在仪式进行中,我预感当自己起身讲话时,滂沱大雨就会倾盆而下。正如所料,当我走到演讲桌前的一刻,暴雨猛降。我看着手上湿淋淋、粘作一团的数页讲稿,尝试辨认文中的内容。我生平从未试过在‘水中发表演说,这是首次。事实上没有人听我说了些什么,因为大雨打在雨伞上的声音太吵了”[8]。的确没有人听清查尔斯王子说了些什么,我们就听到查尔斯王子开头的第一句话,也就是作者在《别了,“不列颠尼亚”》中截取到的唯一一句“赠言”——“英国国旗就要降下,中国国旗将飘扬于香港上空。150 多年的英国管治即将告终”。这是最为关键的一句,剩余的那些对英国为香港作出诸多贡献的反复夸耀、对英国会干预香港事务的一再暗示我们都听不清,大雨也不想让我们听清,越来越大的雨声盖过了英国人自以为是、耐人寻味的说辞,末代港督“彭定康的脸上有水往下流,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9]。倾盆大雨和广场上渐暗的灯火“交相辉映”,正好印证了《红楼梦》里的那句话:“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近”。这是帝国的末日,英国的殖民统治时代永远结束了,苍天洗涤了中国人的耻辱,雨水中混着说不清是中国人欣喜的泪还是英国人悲伤的泪,无论如何,英国人最终选择以这样“光荣”“体面”的方式将自己送出香港。
如果说“在蒙蒙细雨中”“雨越下越大”“广场上灯火渐暗”是作者在以哀景衬哀情的话,那么“带有皇家标记的黑色‘劳斯莱斯”“掩映在绿树丛中的港督府”“156 年前,一个叫爱德华·贝尔彻的英国舰长带领士兵占领了港岛,在这里升起了英国国旗;今天,另一名英国海军士兵在‘威尔士亲王军营旁的这个地方降下了米字旗”“英国军舰‘漆咸号”“将于1997 年年底退役的‘不列颠尼亚号”这些看似更加“无关”的描写,则是作者在以“乐景”衬哀情。“掩映在绿树丛中的港督府”经过历代港督大规模地改建、扩建和装修越来越豪华,然而再豪华的港督府如今也成了历史的遗迹,孤零零、没有人烟的豪华港督府愈发显示出大英帝国昔盛今衰的悲凉。昔日,英国舰长带领士兵占领了港岛,这对于英国人来说肯定是“乐景”,对于中国人来说那就是极大的耻辱,因此中国人要铭记国耻,记住那个英国舰长的名字——爱德华·贝尔彻。如今,英国海军士兵降下了米字旗,这是英国人的耻辱,象征着大英帝国的衰亡,于中国人而言这就是洗涤国耻的光荣一刻,象征着中国国力的强盛。对于英国这个弱者、失败者的名字我们自然无须多记,作者也就没有提到降下米字旗的那位英国海军士兵的名字。并且护送查尔斯王子和彭定康离开的船舰有好几艘,作者偏偏提到了“漆咸”号和“不列颠尼亚”号。英国军舰“漆咸”号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漆咸道是香港尖沙咀的一条道路,“漆咸”是英国对香港殖民地的一个代称,它的离去就如同见证过“日不落帝国”辉煌时刻的“不列颠尼亚”号的离去一样,象征着英国“光荣时代”的结束。但令人奇怪的是,作者为何要在“不列颠尼亚”号前加上“于1997 年年底退役”这个前缀呢?“不列颠尼亚”号是供英国皇室娱乐消遣的皇家游轮,在“不列颠尼亚”号退役这个事件之下是英国君主制的摇摇欲坠,英国皇室在“不列颠尼亚”号上的豪华生活所用的巨额花费引起了英国人对王室财政的严肃讨论,“民调中被问到的人中百分之八十说女王应该按她的收入缴税,而此前都是受豁免的”[10],迫于民众压力,1997 年11月这艘象征女王全球影响力的皇家游轮退役了,这无疑是继香港回归后英国皇室的又一件痛心事,作者在此提及“不列颠尼亚”号退役一事显然是在往英国皇室伤口上撒盐。在这些“乐景”中最为奇怪、“多余”的要数那“带有皇家标记的黑色‘劳斯莱斯”,作者为何不直接说彭定康最后一次离开了港督府,还要补上一句他登上了“劳斯莱斯”呢?原来,自1952 年伊丽莎白女王登基起,劳斯莱斯就成为英国皇室的御用车,但凡是有英国皇室参加的重大活动,就必然会有劳斯莱斯汽车高贵的身影。“劳斯莱斯成为英国皇室的御驾后引来各国元首和贵族的效仿,很多影星、歌星及富豪都想拥有一辆劳斯莱斯轿车,以炫耀自己尊贵的身份。但是劳斯莱斯公司对轿车购买者的身份背景要求极为严格,它规定只有贵族身份的人才能成为车主”[11],而黑蓝色的银灵系列,是它专门卖给国家元首、政府和高级官员的。对于英国人来说,劳斯莱斯是他们的骄傲,象征着大英帝国的辉煌。然而在1998 年3 月,也就是英国归还香港的后一年,劳斯莱斯的母公司“维克斯集团”宣布“将劳斯莱斯汽车公司和本特利汽车公司,同时出售给德国大众公司”[12],这同香港的回归一起给予英国人致命一击。这些客观存在的事实都在提醒英国人大英帝国的“日不落”时代真的结束了,帝国再无崛起的可能。
无论是“哀景”,还是那些象征英国昔盛今衰的“乐景”,这些看似“多余”的描写实则都是作者在狠狠地戳英国人的痛处。英国在香港回归上的较量已经败给了中国,便想方设法地在交接仪式上挣回面子,他们给中方制造了不少障碍甚至百般纠缠,以“维护其管治香港最后时间内的威信和‘光荣撤退的体面”[13],作者就以残酷的、令英国人痛心的各种“哀景”和“乐景”来告诉英国,想要“光荣”“体面”地撤退是根本不可能的。
三、并不客观的用词
一般来说,新闻写作为遵循客观性原则,“使用具体的名词和生动的行为动词,避免滥用形容词,避免滥用大量副词修饰动词”[14]。但并非所有的形容词和副词都是带有主观情感色彩的,比如有些形容词“经过比较长时间的考察、验证,得到社会大多数成员的认可,反映大众认知的事物或行为动作的区别特征,如‘红、‘白等,大多呈现出客观性、稳定性、大众性的特点;在状态形容词需要表达主观情感色彩的时候,其语义构成中的程度义就会承担起表示主观评价和看法的任务”[15]。当然,也并非所有的名词和行为动词都是客观的,这需要结合具体语境和现实情境进行考察。《别了,“不列颠尼亚”》全文的用词都是较为克制理性的,但非要“钻牛角尖”的话,还是能找出主观情感色彩较浓的词:形容词有“末代”“面色凝重”“最为世人瞩目”,副词有“刚刚”“很快”,名词有“日落余音”“日落仪式”“大英帝国”。
从作者对彭定康的用词来看,我们能感受到作者对他恨得深沉,不仅冠以“末代”,还附上了“面色凝重”。按理说彭定康作为末任港督在告别仪式上得维护国家尊严,即便他内心再怎么悲伤,面色可能比较严肃,也不至于表现出“凝重”这样有失得体的表情。但彭定康实在招人嫌,以至于作者控制不住自己愤怒的内心也要撕下他那伪装的体面。彭定康在香港回归的整个后过渡期的主要形象和实际作用就是个搅局者,他想要“放弃中英已经达成的所有协议、谅解的束缚,捞回十年前英国在谈判桌上想得到却没能得到的东西”[16],为他的政治生涯缔造耀眼的收视率,他先斩后奏公布了一套“政改方案”,背信弃义,被中方直斥为“千古罪人”,对英国的历史来说他其实也是个“罪人”,“他在香港五年的作为受到了前几任港督及英国外交部高级官员们的批评,甚至受到新加坡李光耀资政的批评”[17]。但凡是个中国人,都会和作者一样控制不住对彭定康的愤恨。因此“面色凝重”一词,末任港督彭定康“当之无愧”。
“最为世人瞩目”的当然是子夜时分中英香港政权交接仪式上的易帜,这事关中国的尊严,中国国旗早升一秒,是食言,晚升一秒,是中国耻辱的延续。而英国在这个关键节点上又搞出不少事情——查尔斯王子原定6分钟的讲话延迟了23秒,英国国旗提前降下留出了5秒的“真空”时间。面对各种突发事件,中国人沉着应对,所有事情最终还是按照中方所规划的轨道前行,在这“最为世人瞩目”的交接仪式上,中国人在世界面前捍卫了属于自己的尊严和荣光,五星红旗在7月1日0时0分0秒准时升起,英国人的“阴谋”未能得逞,“最为世人瞩目”一词饱含着作者的激动、紧张与自豪。对于这些不断搞破坏的英国人,作者自然要写到他们灰溜溜地离开——“刚刚”参加完交接仪式,查尔斯王子和末任港督彭定康就登上了“不列颠尼亚”号的甲板,而这“不列颠尼亚”号“很快”消失在南海的夜幕中。英国人当真如此迅速地落荒而逃吗?其实并不是。“按计划查尔斯王子和彭定康一行应于午夜0:15到达添马舰并登上‘不列颠尼亚号皇家游轮告别香港。港方预先告之的时间是15分钟。让观众耳闻目睹英国人消失在大海的夜色中……但没有想到,英国人并不急于回家,他们在添马舰上又搞了一个告别仪式。这已是一天来他们在香港搞的第三次告别仪式了。結果,这次活动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只能静静地看着英国人在那里没完没了地告别。”[18]最为讽刺的是,查尔斯王子居然还在日记中抱怨中方“繁琐”的交接仪式——“在移交仪式每个细节的安排上,中国人都要争拗一番”“又一次长征,从我们的位置出发,可真是长路漫漫”[19],在他眼里,“‘不列颠尼亚号游轮徐徐驶离港口。我站在甲板上,一边眺望着缓缓远去的香港地平线上的景观”[20]。对于这些口是心非的英国人,作者的嫌恶都隐藏在“刚刚”“很快”之中,他给日落余音、日落仪式都加上了耐人寻味的双引号,暗讽“日不落帝国”已经“日落”,并在文章的结尾连“英国”也不称了——“大英帝国”从海上来,又从海上去。帝国的末日已到,英国“光荣”“体面”的撤退终究是一场空梦。
四、时效不强的新闻
《别了,“不列颠尼亚”》这篇新闻时效性并不强,“是在7 月1 日凌晨播发的,错过了中文报纸采用的最佳时机,而当时互联网还不发达,特别是所有华文媒体当天都有自己的记者在现场采访,各家都有自己的精彩策划和重点报道,所以我们的中文稿‘落地不理想。但英文采用不错,并被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反复口播”[21]。与当时的其他新闻不同,《别了,“不列颠尼亚”》的重点显然不在于报道“香港回归”“英国殖民统治结束”这一“新鲜”事,而是在于对英国在香港回归过渡期、在中英交接仪式上所做出的种种破坏的暗暗贬斥,对英国妄想卷土重来干涉香港事务、妄想“光荣撤退”的无声回击,所以时效性对这篇新闻而言并不那么重要。这篇新闻是面向国际的,为免中英再起争端,文章肯定不能用露骨激昂的词语来表达对英国的讥讽和批判。既然英国人在交接仪式上讲了不少耐人寻味的言辞,中国人便以牙还牙,用更为平静、意味深长的话语进行反击。“微言大义”是中国人的拿手本领,司马迁作为一位史学家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和观点开创了寓褒贬于记事记言之中的“ 春秋笔法”。而“春秋笔法”这一写作手法恰是解决新闻特写新闻性和文学性之间矛盾的绝佳方法,《别了,“不列颠尼亚”》采写组在回忆这篇稿件的创作过程中提到——“从我们自己的角度讲,不敢以‘春秋笔法自诩,但应该是自觉或下意识地在寻求一种‘微言大义的写法”[22]。作者在没有任何废话、废字,没有任何洋溢情绪的形容词和感叹号的情况下,把一切该说的、想说的都寓于从容不迫、平实客观的叙述中,在这含蓄内敛的叙述下,是作者浓烈的爱国之情和迫切的护国之心。
这正是这篇新闻虽然时效性不强但在当时仍然能脱颖而出的原因,是这篇新闻虽然已经成为“明日黄花”但仍然常读常新、被人反复揣摩的原因,是教材选编者没把它放入“实用性阅读与交流”而放在“中国革命传统作品研习”这一学习任务群的原因。教师不能用教“实用性阅读与交流”这一学习任务群的方法来教《别了,“不列颠尼亚”》,比起让学生学习在八年级上册第一单元已经学过的“标题、导语、主体、背景、结语”和新闻、新闻特写的特征,教师更应带领学生还原香港回归前后的时代背景,感受中英两国惊心动魄的较量和香港回归的不易,以“反常处”为突破口,从语言实例出发,理解作者独特的创作意图,挖掘《别了,“不列颠尼亚”》与众不同的“微言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