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中介语形容词配价发展
2023-05-30郝瑜鑫段洵刘海涛
郝瑜鑫 段洵 刘海涛
摘 要:
基于依存语法标注语料库,对英语母语背景一至四年级汉语学习者形容词配价发展进行了计量研究。研究结果表明,在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时,大部分依存关系的配价功能习得都未能达到目的语水平,定语、状语等使用不足,复句关系等过度使用;作为支配词时,并列关系、复句关系使用不足,状语、连带关系过度使用。受母语影响,负迁移成为阻碍形容词配价发展的主要因素;随着二语水平的提高,二语者能习得更多种类、数量的配价关系;受配价频率的影响,二语者优先发展典型、高频配价关系。
关键词:第二语言习得;语料库;形容词;配价;依存关系
作者简介:郝瑜鑫,华侨大学华文教育研究院教授,语言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第二语言习得、语料库语言学(hyx_tcfl@163.com;福建 厦门 361021 )。段洵,北京语言大学国际学生教育政策与评价研究院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汉语国际教育(北京 100083))。刘海涛,浙江大学求是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浙江大学宁波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9211学科领航教授,主要研究方向:计量语言学、依存语法(浙江 宁波 315199)。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基于句法标注语料库的汉语中介语句法发展计量研究”(21BYY113)
中图分类号:H1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398(2023)01-0146-11
一 引 言
形容词是现代汉语三大类实词之一,在常用教学大纲词表中占比约为14%(如《高等学校外国留学生汉语教学大纲》《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数量僅次于名词和动词。与形态变化丰富的语言不同,现代汉语很少依靠形态变化表达语法意义,词类和句法成分之间并非简单的一一对应关系【刘宓庆:《新编汉英对比与翻译》,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6年,第89页。】。其中,汉语形容词可以充当的句法成分尤为复杂,主要做定语、谓语、状语和补语,还可以做主语和宾语,且充当不同句法成分的概率受到语体等因素的调节【莫彭龄、单青:《三大类实词句法功能的统计分析》,《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85年第3期,第55—63页。】【贺阳:《性质形容词句法成分功能统计分析》,见胡明扬主编《词类问题考察》,北京: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 1996年。】【韩玉国:《现代汉语形容词的句法功能及再分类》,《语言教学与研究》2001年第2期,第47—54页。】【郭锐:《现代汉语词类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年,第191—197页。】。正因其复杂特性,不少学者对汉语形容词的配价问题进行关注,主要考察以形容词为核心构句时的条件及其变化【周国光:《现代汉语形容词配价研究述评》,《汉语学习》1995年第2期,第13—21页。】。在汉语本体学界,奥田宽较早指出了汉语形容词的价【奥田宽:《论现代汉语形容词的强制性联系和非强制性联系》,《南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2年第3期,第67页。】,刘丹青根据名词与形容词的共现现象对形容词的“向”(价)进行了分析【刘丹青:《形名同现及形容词的向》,《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87年第3期,第56—62页。】,谭景春对双向形容词和多指形容词作了更为细致的研究【谭景春:《双向和多指形容词及相关的句法关系》,《中国语文》1992年第2期,第 93—101页。】,张国宪对现代汉语形容词的配价进行了全面深入的研究【张国宪:《现代汉语形容词的选择性研究》,上海:上海师范大学,1993年。】。
形容词句法功能的复杂性也受到了汉语二语教学、习得研究的关注【韩荔华:《对外汉语形容词教学漫谈》,《世界汉语教学》1991年第2期,第119—122页。】。王利峰、肖奚强考察了汉语中介语双音性质形容词在充当定语时带“的”和不带“的”的使用【王利峰、肖奚强:《形容词定语后“的”字隐现习得研究》,《汉语学习》2007年第2期,第83—90页。】,殷苏芬对留学生形容词谓语句的偏误进行了分析【殷苏芬:《外国学生形容词谓语句偏误分析与习得研究》,南京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8年。】,刘振平讨论了单音节形容词做状语和补语的教学问题【刘振平:《单音形容词作状语和补语教学新议》,《暨南大学华文学院学报(华文教学与研究)》2009年第2期,第37—43页。】,吴侃对留学生习得汉语光杆形容词谓语句中名形搭配进行了研究【吴侃:《留学生光杆形容词谓语句中形名搭配习得的中介语对比分析》,《淮南师范学院学报》2017年第2期,第59—61页。】,王紫琬、李慧研究了留学生汉语二项定语的习得问题【王紫琬、李慧:《英语母语学生汉语二项定语习得研究》,《海外华文教育》2017年第9期,第1 242—1 254页。】。综上可以发现,当下对汉语中介语形容词句法功能习得的研究尚存在不足。首先,从方法上看,以往研究多以传统的偏误分析为主;其次,从研究对象的范围上看,以往多以某小类形容词或形容词的某个角度(如做定语时“的”的使用,形容词谓语句等)作为研究对象,受到技术的限制,以往缺乏从中介语系统中获取形容词句法功能连续信息的手段,从而导致对中介语系统形容词句法功能的整体研究关注不够;再次,汉语形容词可以充当多种句法成分,但以往研究仅基于狭义配价理论,主要考察中介语形容词与补足语结合的偏误,而忽略了对中介语系统形容词充当其他句子成分的研究。
基于狭义配价理论的形容词配价研究仅关注形容词与其补足语的关系。近年来,在狭义配价理论的基础上,学界基于计量视角提出了广义配价理论。广义配价理论认为配价是词所具有的一种和其他词结合的能力,这种能力是一种潜在的能力 ,是词的一种根本属性【刘海涛、冯志伟:《自然语言处理的概率配价模式理论》,《语言科学》2007年第3期,第32—41页。】。进入使用后,一个词的广义配价就体现为通过依存关系与其他词的结合,其潜在的配价通过依存关系得以在运用中实现,依存关系是配价实现的结果【刘海涛:《依存语法的理论与实践》,北京:科学出版社,2009年。】。广义配价模式是一种研究词类配价的新型模式,广义配价研究的重点也从传统配价的补足语转移到与其他词的结合能力上。该理论引入计量手段,分析词与词结合的概率,进一步形成配价概率模型。因此该方法不仅可以用于定性地研究中介语形容词的配价,还可以定量地考察不同学习阶段中介语形容词配价概率的变化。广义配价可以将形容词与其他词的结合能力作为一个整体,从而宏观整体地进行研究。李辉、刘海涛进行了汉语儿童动词广义配价发展研究【李辉、刘海涛:《汉语儿童早期动词配价发展计量研究》,《语言文字应用》2019年第4期,第132—140页。】,郝瑜鑫、王雪琳、刘海涛进行了汉语中介语动词广义配价发展研究【郝瑜鑫、王雪琳、刘海涛:《基于句法标注语料库的汉语中介语动词配价发展计量研究》,《语言文字应用》2021年第1期,第30—41页。】,丰富了动词广义配价的研究。形容词也是重要的词类之一,且其依存关系种类丰富,目前尚无形容词广义配价的研究,因此进行形容词的广义配价研究具有一定意义。
针对以上存在的问题,本文从广义配价理论出发,基于依存语法标注语料库,对不同水平英语母语者的汉语中介语中所有形容词的配价发展进行系统计量研究,以期对汉语中介语形容词的结合能力进行全面的分析,进一步探索汉语二语者形容词的概率配价发展模式及影响因素。本文关注以下问题:中介语形容词配价随着二语水平的提高呈现什么规律?在不同学习阶段,定语、谓语、状语、补语、复句、连带关系等主要依存关系的发展有何特征?哪些因素影响中介语形容词配价能力的习得?
二 理论和方法
(一)理论基础
在广义配价理论中,词的结合能力是核心,这种能力是潜在的。从单独一个词来看,它能与多少词结合组成词组或句子无法预测,但可以肯定的是,词的结合能力是有差异的。这也就直接导致了一个词所能支配以及被支配的依存关系在数量上存在差别,在类型上也存在差别。依存关系是依存语法的基本构件,其三要素是支配成分、从属成分和依存关系【刘海涛:《依存语法的理论与实践》,北京:科学出版社,2009年。】。支配成分的结合能力决定了从属成分,再根据语义、句法和语用的要求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句子。依存关系标记能清晰反映出词与词之间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可以实现对真实语料进行全面分析。依存关系有补足语和说明语两大类,每一类含有多种依存关系,每一种依存关系都有特定的关系标记符号。一个词的依存关系可以有若干种,该词通过依存关系去支配其他词或受其他词的支配,这若干种依存关系就是词的结合能力的体现。下面以“重要”为例进行说明,图1A为形容词“重要”作为支配成分 ,图1B为形容词“重要”作为从屬成分。
上图中的向心力代表该词受别的词的支配能力,离心力代表该词支配别的词的能力。如图1A所示,“重要”的主语是“学习汉语”这一动宾短语,其中“学习”是核心,“重要”支配“学习”,“学习”支配“汉语”;状语“很”受“重要”支配。如图1B所示,“重要”的中心语是“考试”,受动词“推迟”支配,同时支配“的”,再由“的”支配“重要”。
(二)语料处理方法
本文所使用的中介语语料是在北京某高校学习汉语言专业的英语母语背景汉语学习者的课堂作文。学习者作文来自一到四年级,即G1-G4,每个年级选取的作文均产自该年级中等水平的学生,通过语言水平与词汇量测试,其HSK等级与词汇量分别为:G1为HSK二级,词汇量约500词;G2为HSK三级,词汇量约800词;G3为HSK四级,词汇量约2000词;G4达到HSK五级或六级,词汇量约4000词。我们将收集的212篇作文以TXT格式保存。每篇作文都有一个独自的序号,标明学生的母语背景、学时和词数。人工将语料作文输入电脑,输入方式与原文保持一致,包括标点、词汇和语法错误。语料收集完成之后,再根据依存句法的基本知识对其进行依存标注。基本的依存标注过程可以分为四步:分词、词性标注、依存句法标注和偏误标注。本文采用的汉语依存关系句法标注体系是已有的《汉语依存关系句法》(刘海涛,2009)。本研究全部采用人工标注及校对。在标注CSL学习者语料中出现的词汇和句法错误时,我们保留其原有的句法关系呈现,而不是采用纠正的方式。每个年级学习者的具体形容词句数量如表1所示。作文题目与其日常生活相关,控制所选作文体裁和题材的一致性,为记叙文,作文的主题均为学习者熟悉的内容,例如“我的日常生活”“我的爱好”“我熟悉的一个人”“我熟悉的节日”等。随机抽取以记叙文为主的当代经典小说建立汉语本族语语料库作为参照。
性质形容词是形容词的典型成员,在形容词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张国宪:《性质形容词重论》,《世界汉语教学》2006年第1期,第5—17页。】,性质形容词在书面语中比状态形容词出现的频率高很多【沈家煊:《形容词句法功能的标记模式》,《中国语文》1997年第4期,第242—250页。】。结合中介语中出现的频次,本研究选择性质形容词作为考察对象。
表2展示了重点补足语及说明语的依存关系类型。在处理中介语语料中出现的句法错误时,我们保留其原有的句法关系,同时增加了偏误标记系统对偏误进行标注。
三 研究结果
(一)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
表3是二语者(G1-G4)与汉语母语者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的依存关系比例。该比例是由该阶段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时所构成的某种依存关系频数与总依存关系频数的比值。在G1阶段,定语作为依存关系的频数与总依存关系频数的比值为30.8%,也就是说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时,作定语的比例为30.8%。通过分析该表中的比值,可以考察中介语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的配价发展情况。
表3中一共出现了15种依存关系,其中说明语有定语、状语、复句关系和连动结构4种,补足语有“的”字结构、宾语、补语、兼语补足语、介词宾语等11种。就说明语来看,G1缺少连动结构,其余年级均为4种。在补足语方面,G1缺少介词宾语、方位结构补足语,G2缺少方位结构补足语、主语,G3缺少方位结构补足语,到了G4阶段11种依存关系均已出现。总的来看,G1中出现了12种依存关系,G2中出现了13种依存关系,G3中出现了14种依存关系,G4中出现了15种依存关系,说明随着二语水平的提高,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时的依存关系种类逐渐丰富。
中介语是一个渐进式发展的动态连续系统,其发展过程充满波动【Selinker L.Interlanguage.International Review of Applied Linguistics,1972,10(3),pp.219-231.】【Larsen-Freeman D.Chaos/Complexity science and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Applied Linguistics,1997,(2),pp.142-165.】。由于中介语的复杂变动属性,不同阶段中介语形容词配价的发展多数情况下呈现出的并非是线性趋势。就形容词作为支配词而言,经回归分析发现,仅“得”字结构补足语和小句宾语两种依存关系发展有显著性的线性变化,从G1-G4呈现线性下降趋势,其回归方程分别是y=-2.71x+11.95,p=0.009,R2=0.981和y=-1.69x+8.5,p=0.067,R2=0.87。其中 y是因变量,为“得”字结构补足语作为支配词的依存关系比例,x是自变量,为汉语二语者所处的不同阶段(G1-G4),p<0.05说明回归方程显著成立,R2值可以看出模型对样本观测值的拟合程度,R2最大值为1,其值越接近1,说明回归模型对观测值的拟合程度越好。其他配价关系四个阶段的发展均呈现出较为明显的波动趋势。下面分析主要配价关系的变化情况。
如图2A所示,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的依存关系中定语比例最高,G1为30.8%,到G4降至22.2%,而汉语母语者为43.3%,汉语母语者比汉语二语者任一阶段都要高出很多。说明在汉语母语者书面语中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时形成的主要依存关系是定中关系,这一结果与莫彭龄、单青【莫彭龄、单青:《三大类实词句法功能的统计分析》,第55—63页。】、胡明扬【胡明扬:《现代汉语词类问题考察》,《中国语文》1995年第5期,第381—389页。】的发现类似。复句关系是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时存在于被支配的小句中,汉语二语者四个年级的复句关系比例均在10%以上,几乎是汉语母语者的2倍。状语G1低于其他年级与汉语母语者,仅为5.3%,表明汉语二语者随着水平的提高,加快了依存关系为状语的配价发展。
如图2B所示,“的”字结构补足语的比例仅次于定语,“的”字结构补足语是双音形容词作定语时“的”字显现的情况。汉语二语者“的”字结构补足语的发展整体呈上升趋势,G4高达33.0%,高于母语者的22.6%。在学习者语料库中发现G4阶段过度使用“的”字的情况最为严重。“的”字的滥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黏合式偏正结构数量的降低和偏误率的升高。其余依存关系中,“地”字结构补足语配价发展在汉语二语者与汉语母语者之间无明显差别,而汉语二语者在能愿动词宾语、介词宾语、方位结构补足语、兼语补足语以及连动结构的配价发展上均与汉语母语者存在差异。
(二)形容词作为支配词
表4呈现的是汉语二语者与汉语母语者形容词作为支配词的依存关系比例。表4中一共出现了9种依存关系,其中说明语有状语、复句关系、并列关系、句末附加语、连带关系、时态附加语和主题7种,补足语有主语、补语2种。可见形容词作为支配词时说明语占大多数。9种依存关系均出现在中介语的四个阶段。
形容词作为支配词时,仅其补语呈现线性发展趋势,其回归方程是y=-1.44x+6.65,p=0.024,R2=0.952。状语、复句关系和句末附加与整体上呈现波动式上升趋势,连带关系则波动式下降;主语关系四个阶段基本稳定,且与汉语母语者比较接近。其余三种配价关系的发展趋势波动复杂。
如图3A所示,当汉语二语者形容词作为支配词时,状语的比例最高,且在四个年级上,状语的比例持续上升,均在50%以上,都高于汉语母语者。根据对语料筛选,我们发现,在学习者语料库中,“很+形容词”结构使用最为高频。薛扬、刘锦城对英语母语者习得程度副词“很”的研究发现,学习者多用、错用“很”的现象较为严重,如“地上很非常干净” 【薛扬、刘锦城:《母语为英语的留学生习得程度副词“很”的偏误研究》,《黑龙江科技信息》2008年第32期,第198页。】。并列关系中,汉语二语者在2%左右,远低于汉语母语者的8.1%,在学习者语料库中,并列关系数量较少。复句关系二语者均在7%左右,低于汉语母语者的10.2%。连带关系的比例中,G1比例最高,达到7.4%,之后降低,其余三个阶段稳定在5%左右,均明显高于汉语母语者。四个年级均存在过度使用关联词的现象,如“国家既年轻”中的“既”、“然后把腿直点儿”中的“然后”等。
如图3B所示,二语者四个阶段主语均在20%以上,与汉语母语者的比例也较为相近。这是因为形容词支配主语主要出现在主谓结构中,而主谓结构简单易习得,因此汉语二语者与汉语母语者差异不明显。补语G1比例最高,之后持续降低,体现出补语关系的配价发展受抑制。
四 讨 论
(一)中介语形容词概率配价发展模式
从以上数据可以发现,无论形容词作为支配词还是被支配词,各依存关系出现的比例均不相同,如形容词作定语和“的”字结构补足语的比例要远大于作其他成分。基于计量方法,刘海涛、冯志伟提出的概率配价模式理论将形容词的结合能力进行量化,并用向心力、离心力表示出来【刘海涛、冯志伟:《自然语言处理的概率配价模式理论》,第32—41页。】。在概率配价模式中,词类的依存关系存在权重和概率分布的差异。根据上述理念,我们构建了汉语母语者与汉语二语者四个阶段形容词概率配价的发展模式(如图4A-4D所示)。
从图4E可以看出,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时汉语母语者的依存关系有15种,作为支配词时的依存关系9种。形容词作为支配词时的结合能力要弱于作为被支配词的结合能力,可见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是其主要句法功能。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时,其概率配价关系更复杂。作为被支配词的依存关系中补足语11种,配价概率为73.3%;说明语4种,配价概率为26.7%。而作为支配词时补足语2种,配价概率为22.2%;说明语7种,配价概率为77.8%。可以看出,形容词在作为被支配词时,以补足语形式出现的可能性比以说明语形式出现的可能性要大得多,作为支配词出现时则相反。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时,定语、“的”字结构的配价概率位居前列,形容词作为支配词依存关系中状语和主语的配价概率远高于其他种类。
就中介语的四个发展阶段来看(见图4A-4D),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时,G1-G4出现依存关系的种类持续提高(分别是12、13、14、15种)。学习者的二语水平对目的语习得产生影响【Schmidt R.The role of consciousness in second language learning.Applied Linguistics, 1990,(11),pp.129-158.】 ,Gass發现学习者在习得特定目标结构时,习得效果也会随着二语水平的提高而发生改变【Gass S, SveticsI, Lemelin S.Differential effects of attention.Language Learning, 2003,(3),pp.497-545.】。从以上结果来看,二语水平对形容词配价发展有明显影响。G2在G1基础上增加了介词宾语与连动结构两种依存关系,G3在G2基础上增加了主语,G4在G3基础上增加了方位结构补足语。这说明随着汉语水平的增高,学习者逐渐习得数量更多、难度更大的依存关系。
中介语形容词配价的发展不仅体现种类上,配价概率可以更细致地反映中介语不同阶段特定配价关系的发展变化与存在的问题。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时,定语配价概率四个阶段均远低于汉语母语者的43.3%,定语使用不足且出现偏误较多。复句关系的实质是形容词作谓语,而复句关系的配价概率中,汉语二语者任何一个阶段都远高于汉语母语者,达到其2倍之多。莫彭龄、单青,胡明扬和郭锐等学者认为由于书面语中大量地使用修饰语,所以在这种语体里形容词的主要语法功能是作定语,相反,由于口语句子简短,很少使用修饰语,在口语中形容词的主要功能是用作谓语【莫彭龄、单青:《三大类实词句法功能的统计分析》,第55—63页。】【胡明扬:《现代汉语词类问题考察》,第381—389页。】【郭锐:《现代汉语词类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年,第191—197页。】。可以看出,汉语二语者对形容词充当定语和谓语的语体差异习得存在较大问题。“的”字结构补足语的配价概率在G1阶段(17.6%)低于母语者(22.6%),但发展迅速,G4(33%)远超过汉语母语者(22.6%)。状语在G1阶段为5.3%,之后持续发展,逐渐接近汉语母语者的10%。
形容词作为支配词时,汉语二语者的状语配价概率四个阶段持续发展,且均高于汉语母语者,这是由汉语二语者过度使用个别高频程度副词所导致,这一结果在Ringbom,桂诗春、杨惠中和文秋芳等人对英语中介语的研究中也有发现【Ringbom H.Vocabulary frequencies in advanced learner English:Across-linguistic approach.GrangerS(ed.).Learner English on Computer.London:Longman, 1998, pp.41-52.】【桂诗春、杨惠中:《中国学习者英语语料库》,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10—288页。】【文秋芳、丁言仁、王文宇:《中国大学生英语书面语中的口语化倾向——高水平英语学习者语料对比分析》,《外语教学与研究》2003年第4期,第268—274页。】。汉语二语者连带关系的配价概率从G1的7.4%逐渐降到5%左右,但依然远高于汉语母语者的2.9%,过度使用关联词。而较为困难的并列关系和补语关系发展则徘徊不前或与目的语指标渐行渐远。
随着二语水平的提高,汉语二语者的“得”字结构补足语、小句宾语以及补语的配价概率呈线性发展趋势,这说明以上三种依存关系配价的发展与汉语二语者的二语水平有关。其余依存关系配价呈复杂动态性发展。复杂动态理论认为语言发展是非线性的过程。Larsen-Freeman指出,语言学习并非单一个体的线性因果过程。语言发展并非是单一方向的进展,而是进步与倒退都存在的双向过程。本研究中一些依存关系配价呈现非线性发展,说明了汉语二语者在这些依存关系配价发展上呈现出了动态复杂的特点。
(二)学习者母语对中介语形容词配价发展的影响
母语与目的语的对应关系影响第二语言的习得。Crystal提出英语形容词的标准,如可以自由地用作名词的定语等,而汉语形容词则没有那么“自由”【Crystal,D.Dictionary of Linguistics and Phonetics.UK,Oxford:Black well Publishers Ltd, 1997, pp.43-127.】。石毓智、白解红指出英语和汉语形容词的概念化方式和语义结构存在根本差别,英语视性质及其程度为静态的,其形容词的语义结构自身缺乏一个时间过程,汉语视性质及其程度为动态的,其形容词的语义结构自身具有一个时间过程【石毓智、白解红:《汉英形容词概念化的差别及其句法后果》,《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6年第6期,第77—82页。】。汉英形容词都可以充当的句法成分是定语与谓语。英语形容词在作定语时不需要任何标记,直接作定语,因为定语和名词中心语的关系是静止的、非时间性的;汉语的性质形容词也是静止的,非时间性的,但表程度义的形容词是时间性的,需要加标记“的”来消除时间性。作谓语时,英语形容词前需要加系动词,而汉语形容词可直接作谓语。可见英语形容词与汉语形容词在句法功能上有同有异。
在中介语中发现较多由母语负迁移引起的偏误。例如“但是在农村年轻的人……”中的“的”多余,而“放在桌子上的一面巨大镜子”中“巨大”和“镜子”之间缺少“的”,这很可能是学习者母语中形容词均可自由用作名词的定语,汉语有时则需要加“的”,而学习者对什么情况下需要加“的”把握并不好。这一现象在王利峰、肖奚强的调查中也有提及【王利峰、肖奚强:《形容词定语后“的”字隐现习得研究》,《汉语学习》2007年第2期,第83—90页。】。学习者受到英语形容词作谓语需要前加系词的影响,“我的汉语老师是很好”形容词做谓语多余“是”这种偏误类型在语料中出现较多。此外,英语注重“形合”,句子间关联词的使用频率大于注重“意合”的汉语【Nida, E.A.Translating Meaning.San Dimas,CA: English Language Institute,1982.】【刘润清:《西方语言学流派》,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5年。】【徐素萍:《留学生受英语干扰形成的汉语关联词误用浅析》,《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S1期,第27—30页。】,英语母语者连带关系比例高于目的语很可能是受母语负迁移的影响。
英语与汉语同为SVO型语言【Light, T.Word order and word order change in Chinese.Journal of Chinese Linguistics, 1979,(7), pp.80-149.】【Crystal D.The Cambridge encyclopedia of language.(2d ed.).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2.】,兩种语言在句法上有很多共性,共性则有可能促进正迁移。如英语中形容词主要作前置定语、谓语与状语,这与汉语类似,所以汉语二语者依存关系为定语、谓语以及作为支配词做状语发展较好。王紫琬、李慧也发现英语母语背景学习者习得“状语+形容词”结构的效果最好,因为这一结构在英语和汉语基本对应【王紫琬、李慧:《英语母语学生汉语二项定语习得研究》,《海外华文教育》2017年第9期,第1 242—1 254页。】。
(三)配价频率对中介语形容词配价发展的影响
Nick提出语言的本质来自于它们在使用上的相互关系【Nick C.Ellis.Cognition, Corpora, and Computing:Triangulating Research in Usage-Based Language Learning.Language Learning, 2017, (67), pp.40-65.】。基于用法的理论认为句法结构、词汇和语义是不可分割的,并且它们之间存在一定的搭配概率【Nick C.Ellis.Cognition, Corpora, and Computing:Triangulating Research in Usage-Based.pp.40-65.】。Mary指出具有特定价的支配词会拥有相应的各种搭配模式。目的语中的频率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折射出目的语环境下学习者的输入,因此汉语母语者语料使用频率可视为目的语的输入频率。Ringbom、文秋芳等学者认为不同语言层次的规律都源于学习者平时对语言输入频率分布特征的分析,频率是语言习得的关键【Ringbom H.Vocabulary frequencies in advanced learner English:Across-linguistic approach.GrangerS(ed.).Learner English on Computer.London:Longman, 1998, pp.41-52.】【文秋芳、丁言仁、王文宇:《中国大学生英语书面语中的口语化倾向——高水平英语学习者语料对比分析》,第268—274页。】。吕叔湘认为修饰名词作定语、作谓语是形容词的两个主要功能,同时吕叔湘也指出,他们对汉语母语者语料调查的数据也显示形容词作定语与谓语的频率要远大于作其他成分【吕叔湘:《单音形容词用法研究》,《中国语文》1966年第2期。】。因此,中介语中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时,作定语的比例明显高于作其他成分的比例;作为支配词时,主要是作谓语成分,支配依存关系为状语、主语的比例也比支配其他依存关系高。卫乃兴对英语学习者的词块使用进行了考察,结果表明二语者更多地使用高频的词块【卫乃兴:《中国学习者英语口语语料库初始研究》,《现代外语》2004年第2期,第140—149页。】,DeCock、deHaan、Wang对词汇搭配型式进行考察,同样真实话语中的输入频次影响习得的结构【DeCock S.Repetitive phrasal chunkiness and advanced EFL speech and writing.MairC & HundtM(eds.).Corpus Linguistics and Linguistic Theory.Amsterdam:Rodopi, 2000, pp.51-68.】【deHaan P.How native-like are advanced learners of English? RenoufA(ed.).Explorations in Corpus Linguistics.Amsterdam:Rodopi, 1998, pp.55-65.】【Wang H.Investigating the Collocational Behavior of Chinese EFL Learners:A Corpus-Based Approach.Doctoal dissertation, Shanghai Jiao Tong University, Shanghai, 2005.】。
五 結论与启示
本文基于广义配价理论,对依存语法标注语料库中不同阶段英语母语者汉语形容词配价能力的发展进行了计量研究,分析了形容词与其他词语结合的能力,重点讨论了形容词概率配价发展模式、学习者母语以及配价频率对中介语形容词配价发展的影响。就整个发展过程而言,汉语二语者可习得相当数量的配价关系,但绝大部分不能达到目的语水平。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时定语、“的”字结构补足语、复句关系等使用频率较高,介词宾语、主语等使用频率较低;形容词作为支配词时状语、主语等使用频率较高,并列关系、复句关系等使用频率较低。
就汉语形容词的主要句法功能来看,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时,共有15种依存关系,定语与“的”字结构补足语的配价概率远高于其他依存关系;形容词作为支配词时共有9种依存关系,状语与主语的配价概率远高于其他依存关系。
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时,与汉语母语者相比,汉语二语者定语、状语等使用不足,复句关系、小句宾语等过度使用;在形容词作为支配词时,主语的配价功能习得达到目的语水平,并列关系、复句关系使用不足,状语、连带关系过度使用。二语水平对学习者形容词配价发展产生影响。形容词作为被支配词时,随着汉语水平的提高,汉语二语者习得的依存关系数量增加,种类也增加。G1到G4习得的依存关系数量从12种逐渐增加至15种,种类依次增加了“介词宾语”与“连动结构”、“主语”、“方位结构补足语”,但说明语数量明显少于补足语数量,而当形容词作为支配词时则相反,表明说明语与补足语发展不平衡。英语的形容词与汉语的形容词在句法功能上存在较大差异,因此学习者在习得汉语形容词配价关系时受到母语负迁移的干扰,如关联词的过度使用造成连带关系比例远高于汉语母语者,而并列关系与复句关系比例远低于汉语母语者。受词语搭配概率与语言输入频率的影响,汉语二语者在汉语形容词配价发展关系上,多习得定语、“的”字结构补足语、状语以及主语等依存关系。
研究结果也对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有一定启示。在教学过程中要根据形容词依存关系的配价概率,有次序、有重点的教授形容词,同时,加强反复训练,尤其是加强形容词配价能力的相关训练,不断深化学习者的认知。
On the Development of Adjective Valence in Chinese
Based on Syntactically-tagged Corpus
HAO Yu-xin, DUAN Xun, LIU Hai-tao
Abstract: Based on the dependency grammar tagging corpus, this paper makes a quantitative study on the development of adjective valence of Chinese learners from grade one to grade four with native English background. The results show that when the adjectives are used as the dominated words, the acquisition of the valence function of most dependencies fails to reach the target language level, the use of attributives and adverbials is insufficient, the use of compound sentences is excessive; when the adjectives are used as the dominative words, the coordinate sentences and compound sentences are underused, while adverbial and conjunction are overused. Due to the influence of mother tongue, negative transfer becomes the main factor hindering the development of adjective valence; with the improvement of second language level, the second language learners can acquire more syntactic forms with adjective valence; due to the influence of the valence frequency, the second language learners first acquire sentence forms of adjectives with typical and high-frequency valence.
Keywords: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corpus; adjective; valence; dependencies
【責任编辑:陈 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