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扑面来
2023-05-30舒精华
舒精华
清风吹开窗户,也吹散我那朦胧的梦。屏幕上,那苍翠欲滴的青山绿树扑面而来,仿佛要染绿我的眼眸,闯入我的心扉。
一大早,大侄子就发来了视频,手机通知的声音叮叮咚咚一阵又一阵。有这么炫耀的吗?每天除了晒山还是晒山,晒完村里的山,再晒自家的自留山,把我的手机都“刷爆”了。还天天跟我炫耀,说村里现在都成了生态新农庄的景点了,问我要不要也赶一回时髦,回去感受一下。
看着就要溢出屏幕的绿意,我记忆的胶片开始倒带了。
四十年前,我的老家大湘西分山到户,我家分到的是一座野羊山,我们叫它“癞子山”,因为山上根本没几棵树木。当然,别人家的山也没好到哪里去,山上除了长满野菌的老树兜儿,满山遍岭一片荒芜。
看不到希望的村民,像极了秋天的蚂蚱,拼了命地往山外的世界寻求生机。为了一家人的生存,哥哥和村里众多年轻人一样,也加入了进城打工的洪流中。幸运的是,哥哥从小就爱好木工,年纪轻轻就学得一门好手艺,城里大大小小的建筑公司都抢着要他。几年的时间,哥哥一家就在县城买了房,还把母亲也接到了城里。于是,家里的田土山林,也就一并交给了堂哥一家打理。
开始几年,哥哥和堂哥一家倒是相安无事,每年该交多少担谷就多少担谷。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家的分歧越来越严重。据哥哥的一面之词,说是堂哥把他的田土抛荒了,还偷砍了两家山界的树木建房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扯不清、道不明的家族遗留矛盾。或许因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两家的仇怨越来越深,为了避免尴尬,我就再没回过乡下老屋。
今年中秋,远在南方工作的我,想给母亲一个惊喜,回去陪她老人家过一个中秋节。不巧的是,我一脚迈进家门,哥哥就告诉我,堂哥把母亲接回乡下过节去了。我一时纳了闷儿,两家不是一直水火不容吗?
我一脸疑惑地望着哥哥,就在这时,大侄儿从里屋奔了出来,一边接过行李,一边告诉我:“那都是陈年往事了,现在大家生活好了,谁还去计较那些小利益呀。”大侄儿帮我放好行李,没等我坐下喘口气,又迫不及待地给我讲述起家乡的变化。
因为气候和土质特别适宜种植黄精,目前已种植了1000多亩黄精,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资源中心已在这里建立了湘西道地药材博物馆。早在几年前,村前的农田成了百亩荷园,还配有养鱼、养鸭等等。当年出城的好些村民,现在都陆陆续续地回来建设新农村了。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是乡下堂侄儿打来的,听说我回到了县城,非要大侄儿带我一起回老屋过中秋不可。
回,必须回!
第二天一大早,大侄儿开车,带我前往乡下老家。近乡情更怯,我被四周密密匝匝的山林弄蒙了—误入原始森林了?大侄儿见我如此惊讶,把车停在村口,拉着我道:“姑,走,我带你先到我们家的癞子山看看吧!”
“原來不是有一条麻石子小径上山吗?怎么不见了?”我迟疑地望着大侄儿。
“林子太深,路被藏起来了。”大侄儿一边回我,一边随手捡起一根枯枝,用力拨开茂密的小灌木。
我们沿着小径往斜坡上走,树木遮天蔽日的,生长着成群相伴的红杉,彼此的根绞缠叠绕,紧紧相连,秋天的红杉叶,金黄如片片落霞。各种不知名的藤蔓,环绕着红杉肆意生长着,我不由想起谁说过的一句名言:对于人类来说,森林就是一切的生命之源,当一种文化达到成熟或过熟时,它就必须返回森林。
大侄儿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指着对面一片黛色的山:“姑,你看那边,那是大伯家的板栗山,一年要酿好几千斤板栗原浆酒呢。山坳的左边,是老桂伯家的猕猴桃山庄,现在可是在网上直播卖货哦……”大侄儿的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一个东西从树上摔了下来。大侄儿告诉我,那是白面狸在龙爪子树上偷吃龙爪子,吃着吃着就在树上睡着了,小家伙儿一个翻身,就会从树上摔下来。
“扑通……扑通……”几只白面狸接二连三摔了下来,没等我看清它们的模样,便“滋溜滋溜”一下儿跑没了踪影。
“哼唧……哼唧……”
迷蒙晨雾中又有声音传来,“啊—这又是什么?”我惊恐地拽住大侄儿,催促道,“我们还是先下山吧。”
下山途中,大侄儿时不时指着山路旁的脚印告诉我:“这枫叶形状的,是野猪的脚印;这一条直线的,是狼的脚印;这细长像老鹰爪子的,是刺猬的脚印……现在,它们正在丛林的不同角落打量着我们呢。”
太阳慢慢升起来了,晨雾还在林间缓缓流动,一阵山风拂来,山林的清新、静谧尽数撞入怀中。我的目光停留在这片曾经的“癞子山”。不,不应再叫它这个称呼。它已焕发新生,虽无言语,却承载着一代又一代农村人的命运,敞开胸怀,拥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