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顽童遇上小顽童

黄志飞

一

兒子昊昊七八岁，很调皮。就拿最近的事情来说，他把花盆里的泥全都掏了出来，和起了稀泥，等我发现时，家里全是他的脚丫印。还有一天，我实在累了，就光着身子躺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等醒来，身上全是乱七八糟的画。说实在的，昊昊在家里搞破坏就算了，他还把魔爪伸向外界，比如给邻居家的小狗画眉毛，拿仿真蛇去吓唬跳广场舞的爷爷奶奶……

我觉得不能放任不管了，抄起衣架就要打他。昊昊嗷嗷大哭，他这一哭，可把为他撑腰的给哭出来了。妻子说：“孩子犯错，说说就行，打有什么用？”我气愤道：“不打更没用！”

之后，我把这事给我爸说。我爸当过几十年的老师，教书育人方面肯定比我高明。不过自从退休后，他就独守着老家的一亩三分地，不愿来城里。我爸听我说完，骂我说：“打孩子是懒惰的人才会去做的。”我说：“那我该怎么办？”我爸说：“这不是要到暑假了么？你抽时间把昊昊送来我这里，我管教管教。”昊昊知道要去农村老家，兴奋不已，看他的样子，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要彻底释放天性。我担心会弄巧成拙，但还是选择相信我爸，驱车把昊昊送了回去。

老家的庭院很大，四周有围墙围住。围墙一角有两棵桃子树，是我妈去世时我爸栽种的，现在已经结了果，没多久就能吃了。

昊昊看到结满果子的桃树，像个小野猴一样，三下两下就爬到树上。我一看脸都绿了，连忙呵斥道：“危险，快给我下来。”我爸对我瞪了瞪眼，示意我不要说话。接着他走到桃树下微笑地说：“听说昊昊你在城里很厉害。”昊昊一听，以为在夸他，趾高气扬地说：“那当然啦！”我爸哈哈大笑说：“看不出来。可是，我也厉害呀！就是不知道你比不比得过我。”昊昊反驳道：“我肯定比你厉害。”我爸开始沉思，而后说：“这就难办了，要不我们比一比？”昊昊说：“比就比，你要怎么比？”下车不到几分钟，昊昊就被我爸牵着鼻子走，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不过我也好奇，我爸要怎么和昊昊比。

二

我爸制定了赌约，规则是他俩各领一棵桃树，等果子成熟了，看谁的果子多，不过有个前提，谁调皮捣蛋、做错事，谁果树上的果子就会被摘掉三个。昊昊欣然同意。我爸让昊昊先选择果树，昊昊还挺精明，挑了果子最多的那棵。我爸也不在意，领了剩下的那棵果树。如此，他们就在我们见证下开启了爷孙俩的赌约。

习惯一旦养成，很难更正，来到家里没多久，昊昊又开始犯病了。他看到我爸在庭院放养的鸡，抄起木棍就追着鸡赶，顿时“群鸡起舞”，就连看护的狗都被吓得只能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真是鸡犬不宁。

我看着我爸满脸的微笑，就按捺住性子看着。等昊昊玩累了，我爸才说：“昊昊刚才很调皮，要被摘掉三个果子喔。”昊昊没有反对，还毫不在意地说：“去摘去吧，反正多着呢。”我爸把果子摘了下来，专门用一个盒子装起来，摆在客厅的桌子上。昊昊对此不为所动，等休息够了，又继续调皮捣蛋。这一次，他是用木棍捅猪圈里的猪，猪被捅得嗷嗷直叫，他则哈哈大笑。

要在以前，我非得把他打得满地打滚，可是再次看着满脸堆笑的老爸，我还是忍住心中的肝火，默默看着。我爸突然说：“这小子随我呀！”我和老婆都有些意外。老婆问道：“爸小时候也很调皮？”我爸说：“和昊昊半斤八两。”看来调皮还会遗传呀，可是我没听说我小时候很调皮，估计是隔代遗传了。不过这样也好，有这样一句古话——恶人终究需要恶人磨，就让我爸这个老顽童去调教昊昊这个小顽童吧。

渐渐地，昊昊的桃子在一个个变少，而盒子里的桃子逐渐变多。到了第二天，昊昊一反常态，站在树下抬头看着桃树。我爸就问他说：“昊昊，你在干什么呢？”昊昊说：“我在看树上的果子有没有比爷爷的多。”我和老婆都惊奇了，短短一天，昊昊居然开始在意他调皮的后果了。我爸说：“现在还比我的多，不过昊昊要是一直调皮捣蛋下去，到时候赢的肯定是爷爷喽。”昊昊咬牙切齿，他说：“昊昊才不要输。”我爸笑了，什么也没说。

三

我和老婆都比较忙，我们吃过午饭，就离开了。昊昊在村里玩得可开心了，完全没有因为我和老婆的离去而大吵大闹。当然，我们离开后，也不影响我们对他们爷孙俩赌约后续的了解。我爸会给我说的。之后，昊昊在做某一件事之前都会询问一下我爸。他问：“爷爷，我用鞭炮炸牛粪算不算调皮捣蛋？”我爸说：“如果把牛粪炸到人身上或者墙上就算。”昊昊又问：“爷爷，我在你的被窝里放只癞蛤蟆算不算？”我爸当时被气得差点翻白眼，大声说：“算。”

昊昊之后虽然还调皮，但是频率小了很多。尽管如此，昊昊的果树每天都有果子被摘下来，没几天，就装了满满一小箱。我们都断定我爸是最后的胜者，只是结果出乎我们的意料。我爸输了，因为当昊昊为即将输掉比赛而气馁的时候，我爸又追加了比赛的规则。他对昊昊说：“昊昊，只要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就可以得到一个果子，用摘下来的果子计算。”

规则制定后，餐桌上又多了一个箱子，专门装奖励的果子。对此，昊昊充满了斗志，哪里还想着去调皮捣蛋，一天到晚满脑子都是好人好事。刚刚开始那几天，昊昊对有意义的事没有概念，我爸就教他。在我爸的教导下，昊昊几乎把能做的家务都包了，吃完饭刷碗抹桌子扫地，还抬洗脚水给我爸，帮我爸洗衣服。对外，也能看到他的身影，他会拿糖去哄哭哭啼啼的小孩，还会清扫散落在村子里的牛粪，并拿回家给我爸做肥料。

昊昊有些不解，问我爸：“爷爷，为什么调皮捣蛋就要摘掉三个果子，而做一件好人好事只能得到一个果子？”我爸说：“伤害别人容易，但是想要让别人原谅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昊昊说：“爷爷，我明白了。”昊昊似乎真的明白了，继续做他的好人好事。因他调皮捣蛋摘下来的果子不断变少，而因他做好人好事得到奖励的果子越来越多。

四

果子成熟那天，我爸和昊昊做了对比，结果他们果子的数目刚好一样。昊昊有些沮丧，他只想赢得比赛。我爸说：“昊昊，如果你再做一件好事就能超过爷爷了。你想不想知道？”昊昊拼命点头说：“想。”我爸说：“昊昊，这些没成熟就摘下来的桃子如果丢了就会浪费，浪费是不好的。昊昊是好孩子，不能浪费。”昊昊问：“爷爷，那我应该怎么做？”我爸说：“前几天你用木棍捅猪，它们也会疼。所以，你得把这些桃子做成它们的食物给它们吃。”

昊昊真的去做猪食了，而且是独自完成的。他把桃核去掉装到盆里，之后再把桃子倒入猪槽。做完这一切后，我爸拿了一个桃子给昊昊，说：“现在昊昊帮爷爷喂猪，我要拿一个桃子给昊昊当作奖励，这样昊昊的桃子就比爷爷的多了。”昊昊接过桃子开始欢呼，直说：“我赢了，我赢了。”

暑期快结束了，我去接昊昊回家。我爸和我说：“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陪着孩子去做有意义的事。”对此，我老婆说：“学着点，你一点都不随咱爸。”我尴尬地笑了，看来我们在教育孩子时真的不能依靠打骂。回家那天，我有点累，再一次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这次昊昊没在我身上涂鸦，倒是拿了一条毯子给我盖上，这让我感动万分。

现在我才明白，我们没有站在孩子的角度去思考问题。那些道理太抽象了，孩子根本接受不了，我们应将抽象的道理具象化，去引导孩子，那样才算是真正意义的教导。

编辑|龙轲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