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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壁画形象到舞蹈形象的转化探析
——以《鹿王本生图》为例

2023-05-30徐瑶

参花(下) 2023年3期
关键词:九色鹿壁画敦煌

◎徐瑶

作为西域重镇的敦煌是丝绸之路贯通东西的交通枢纽,是东西方文化聚焦的中心。近4.5万平方米的壁画是敦煌石窟展现给世人的瑰宝,是极为重要的艺术形式。将敦煌壁画形象活态转化为舞蹈形象一直是文艺工作者潜心研究、试图攻克的难点。本文主要研究内容为将静态壁画形象转化为活态舞蹈形象,以莫高窟第257窟西壁中段的《鹿王本生图》为例,探索敦煌壁画形象与舞蹈形象之间的转化关系,期望敦煌文化艺术能更好地活化传承,并融入舞蹈艺术实践中。

一、敦煌壁画《鹿王本生图》的价值

千年莫高,人类敦煌。于世人而言,敦煌是文化艺术宝库。《鹿王本生图》作为同类题材中年代最久远、保存最完整、内容最丰富的杰出代表,特殊之处在于它是鲜有的以神异动物为主体形象的本生图,其艺术价值、思维高度均达到很高的程度,阐释了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道德规范和为人准则,我们在感性化意象的视觉冲击过程中完成了个体内在的道德反思和自律。

(一)审美价值

敦煌壁画从北凉至元跨越千年,形成“气韵传神、意境丰富、道德崇高、和谐统一”的审美理念。《鹿王本生图》作为北魏早期壁画的重要遗迹,其审美价值首先体现在中西融汇的人物特征,在延续汉晋绘画风格的基础上接受西域艺术独特的造型特征,人体结构及动态造型采用夸张的手法,动物形象也运用适当的夸张手法。如壁画中的九色鹿及白马,颈项弯曲,嘴尖腹瘦,四肢纤细无明显关节,虽违反自然生理特征,但符合艺术夸张及想象的科学规律,因此九色鹿及白马优雅潇洒、气宇轩昂的形象被完美展现出来。其次是线性勾勒,北魏壁画以铁线描为主,浓墨勾描,走线行云流水,遒劲圆润,强调秀劲莹润的美感及自由奔放的韵律感。勾勒九色鹿的“铁线”虽已氧化模糊,但仍能感受到轮廓线条勾勒柔和,身形矫健,造型简单明快,表现出连贯生动的运动感和活力向上的美感,不失优雅温润的独特气质。最后是赋彩表现,该壁画使用“烘云托月”的手法,以红褐色为壁画底色,用石青色及黑白色平涂穿插于故事情节,如五彩的山峦、白色的鹿王和骏马、黑褐色的人物及红褐底色的庄严感。画面浓烈和谐,注重色彩对比,极力突出核心形象九色鹿。

(二)衍生价值

敦煌壁画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由敦煌壁画衍生出的一系列产物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扬,它凝聚了从北凉北魏西魏至唐宋元的文化底蕴、人文精神和艺术精髓,反映了中国乐舞艺术的发展过程。为继承和弘扬传统文化,文艺工作者创造性地运用敦煌壁画资源,开发出各种形式的衍生品,如甘肃省歌舞剧院创编的大型舞剧《丝路花雨》、人文纪录片《敦煌》、现代技术项目《数字敦煌》等。基于敦煌壁画《鹿王本生图》也创作了众多衍生品,例如1981年由中国上海电影制片厂推出的动画片《九色鹿》,2017年由青年舞蹈家张娅姝出品制作并担任主演的当代舞剧《九色鹿》,2018年由中央芭蕾舞团推出的原创童话芭蕾舞剧《九色鹿》,以及手游中以九色鹿为原型设计的游戏形象等,由此可见,敦煌壁画《鹿王本生图》具有极其丰富的衍生价值。

二、图“像”到形“象”的转化

舞蹈是立于“形”之上却不局限于外在的表演艺术,它表达人物情感、营造意境氛围,或是传达精神力量。《鹿王本生图》中的“鹿”作为整个故事情节的核心形象,将它的静态二维图像转化为动态三维的立体形象,是舞蹈创作的重点。

(一)解图像之内涵

敦煌舞是在民族文化、民族信仰和民族情怀的根基上创造的,立体宏观地剖析壁画形象,从历史文化的角度获取灵感素材,在转化与创作舞蹈形象时才有理有据。解图像之内涵分为宏观与微观两方面:宏观层面包括壁画含义及所处洞窟的历史背景。《鹿王本生图》是敦煌莫高窟第257窟北魏时期的壁画,北魏连年征战,民不聊生,人们渴望寻求精神慰藉,故佛教兴盛于北朝。该壁画微观层面包括壁画形象的来源与演变以及身份职能与气质秉性。据文献记载,开凿于公元前2世纪,位于印度巴尔胡特佛塔围栏的“鲁鲁本生”圆形浮雕像是现存最早的“鹿王本生”图,绘有三个情节;新疆库车克孜尔石窟第17窟的两幅《鹿王本生》,绘有两个情节;敦煌莫高窟第257窟《鹿王本生图》,是根据《佛说九色鹿经》绘制的本生故事画,采用“横卷式连环画”的表现手法,详细描绘了十个情节,壁画中九色鹿色彩搭配丰富和谐,造型生动优美,内心温润善良,既不失鹿王的神采奕奕,又温和可亲,呈现出超凡脱俗的灵动美。

(二)明创作之立意

明创作之立意是树立形象的前提,是艺术构思中的“胸中之竹”阶段,即从编导视觉对舞蹈形象进行立意,它是舞蹈作品的立足点与思想内涵所在,决定作品的主题思想、情感表达、形式结构与舞蹈编排,是舞蹈创作的关键环节。因此,解析壁画的文化内涵后,选取壁画素材中自我感触最深的“像”的素材进行提炼加工和舞蹈作品的构思,在脑海中形成主客体统一的审美意象。笔者依据前人实践经验,总结出当代重构敦煌壁画形象的两条路径:一是对敦煌壁画形象的历史联想,是传统型地向前回溯,是敦煌壁画形象图景的想象与再现,更加贴合壁画本身的意味与逻辑。二是壁画形象的创新表达,是编导结合当下时代特点对壁画形象反复认知后的艺术再思考与再创造,借壁画形象讲述当代的自我认知与内心情感,是深刻剖析传统文化后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创造的艺术产物,它反映当下或憧憬未来。因此,须紧密围绕《鹿王本生图》传达的精神内核与价值追求,对“鹿”的形象进行深刻立意,在尊重壁画本体意味与逻辑的基础上,适当融入编导独具匠心的创意表达,使“鹿”的形象更加生动饱满。

(三)择其“像”,塑其“形”

经过剖析壁画形象深层的文化内涵及编导视觉下的形象立意后,进入塑造壁画形象的实践层面,即对壁画形象外在“像”的观察与模仿,由此实现立“象”,构建好这些美好的身体画面后再使其流动鲜活,这是最基础与本质的素材。通过精致的身体画面使观众由“像”入“象”,是塑造舞蹈形象的第一步,也是敦煌舞蹈创作与表达的关键,为赋予舞蹈形象之“神”奠定坚实基础。敦煌舞不仅要体现壁画中静止瞬间的姿态造型,更要体现壁画形象的内在精神气质和心理特征,以及内在历史传统所要表达的精神内涵等,这些都是塑造舞蹈形象的核心问题。敦煌壁画《鹿王本生图》中的“鹿”属于神异动物,并不属于人物形象,单纯地依据壁画形象模仿其姿态造型,极有可能弄巧成拙、适得其反,唯有大量寻找敦煌壁画中“鹿”的造型特点、面部神情等,总结可以代表“鹿”形象的舞蹈语汇,例如“鹿角式”手型,活泼灵动的眼神,跪坐或站立的体态等,才能以人的身体为物质载体,用身体语言巧妙体现“鹿”的内在精神与外在特征。

(四)赋其“神”,以立“象”

经过择其“像”、塑其“形”的舞蹈形象塑造阶段,将这些孤立静止的舞姿连贯成富于美感的舞蹈作品,而实现平面静态到立体动态的关键在于挖掘形象的动态韵律。“形”与“神”是一对具有辩证关系的概念,客观存在且肉眼可见的外在形态是为“形”,内在思想在形体上的反映是为“神”。无形则神不现,神寓形之中,“赋神”就是舞蹈形象、舞蹈语言的生成阶段,是视、听觉的综合呈现,包括舞蹈动作语言、舞蹈空间语言,以及音乐、服装、舞美等其他语言。舞蹈动作语言包括动律、动势和韵味的设计,动律是身体运动的节奏感和层次感,动势是动作之间的连接方式,韵味是舞蹈形象独特的风格韵律。舞蹈空间语言包括肢体的空间意识、舞台的调度和构图。最后是音乐、服装、舞台美术等其他语言。深入挖掘《鹿王本生图》中“鹿”的动态韵律,将塑造的“鹿”的舞蹈形象赋予其“神”,即舞蹈动作语言要充分体现“鹿”的活泼灵动、温润善良、恬静优雅。舞蹈的空间语言要根据《鹿王本生图》的故事情节和舞蹈作品的立意进行设计,放大肢体的空间意识,合理设计舞台调度与构图。音乐选取需要与舞蹈语言的表达相互映衬,能够体现故事情节的发展演变或是表现人物内心情感。服装造型力求突出“鹿”的形象特点,在尽量贴合壁画本体的基础上融入创新元素,在尊重壁画本身的前提下体现时代感。舞台美术则需要根据舞蹈作品的情节设计、舞蹈形象的情感转换、人物角色的服饰造型、背景音乐的陪衬呼应等作出相应设计与配合。

三、“鹿”形象在敦煌舞中的创新性转化

敦煌舞需要借助舞蹈作品的传播实现其美学价值和社会功能,由笔者编创的作品《神鹿》是抒情性舞蹈,重在表现意境,运用敦煌舞语汇,结合敦煌舞审美特征,塑造了集神、鹿两种性质于一体的三只神秘灵动充满人情味的小鹿。它们在灵性之境中以轻盈的肢体语言欢舞灵动的身体,狂风暴雨突然袭来,三只神鹿彼此依偎勇敢面对,在雨中翩翩起舞,与大自然和谐共生并感受其奇妙的变化,雨过天晴,悠然于林下。见其形,敬意生,三只神鹿是对世间真善美的守护与礼赞。

(一)破“鹿”之形

九色鹿属神异动物,以人的身体为载体动态直观地复现壁画中鹿的形态特征,需要捕捉鹿的动态造型,破解“鹿”的外部形态。作品《神鹿》以莫高窟第257窟《鹿王本生图》和第249窟《狩猎图》中鹿的形象为创作原型,进行合理想象及尝试性还原,使舞蹈形象的展现更贴近于壁画。笔者从高金荣教授主持编纂的《敦煌舞教程》中提取可用的动作素材,提炼整合为“鹿”的形象,选用“鹿角式”手型,小靠腿、勾脚交叉腿、勾脚侧吸腿等下肢体态,配合点、踏、吸、提的脚下动作体现鹿的俏皮可爱,借助大斜步、大靠步和大“Z”字形体态,使动作舒展流畅,体现鹿的温润祥和,凸显出敦煌舞多棱多角、多肢体曲线的特征。“S”形三道弯包含婀娜曼妙的神秘气质,充满神的典雅端庄,虽然壁画中九色鹿的外在形态并无明显的“S”形曲线,但是将鹿的形象赋予人格化,在肢体语言动态展现时创造性地融入“S”形三道弯的基本体态,即送胯外推、肋骨平移、低头、气息下沉等形成阴柔之美的曲线,使鹿的静态舞姿具有动态的生命感,更能体现其神韵。

(二)仿“鹿”之神

眼神和呼吸是构成敦煌舞神采气质、精神意念的内在韵律。破解鹿的外部形态并以身体语言复现其形态特征后,还需要通过面部神态和呼吸将壁画中鹿的韵律诠释出来。双眉上挑形成半圆形眉,通过眉毛的运动提高眼部灵动感,面部呈现喜悦安详的神态。眼神为“形”注入了灵魂,是情感表达的内凝与外现,是审美意境的升华,分为平视、下视、侧视和上斜视。舞蹈《神鹿》将半圆形眉与斜下环视相结合,体现鹿的温润端庄;半圆形眉与斜上环视结合,体现鹿的高贵典雅;半圆形眉与亮相结合,体现鹿的灵动俏皮。舞姿未动,气韵先行,敦煌舞的呼吸是内在气息的推移,是舞姿连接形成动态画面的关键动律,“气”的运用是形成敦煌舞独特风格“韵”味之要点,“气”是韵的产生条件,是情感终极呈现的物质基础,贯穿于舞蹈始末。舞蹈《神鹿》用深沉的呼吸传达鹿秀丽端庄的气质和安详肃穆的氛围,配合端庄含蓄的神韵,呈现鹿的静美。用快速短促的呼吸传达鹿纯真活泼的气质和轻松愉悦的氛围,配合率真烂漫的眼神,呈现鹿的跃动感。舞蹈《神鹿》综合两种抑扬顿挫的呼吸方式,将鹿的神态韵律展现得淋漓尽致。

(三)树“鹿”之象

壁画中的九色鹿神采飞扬、栩栩如生,但都是平面静止的,舞蹈形象不仅要体现壁画中静止瞬间的九色鹿,更重要的是让其活态呈现。通过破解鹿的外部形态,模仿鹿的内在神韵,将提炼出来的“鹿角式”手型,小靠腿、勾脚交叉腿、勾脚侧吸腿等腿部姿态,大斜步、大靠步和大“Z”字形等步伐和体态,半圆形眉与斜下环视、半圆形眉与斜上环视、半圆形眉与亮相等眼神运用,深沉与短促的呼吸方式以及“S”形三道弯的肢体曲线等,整合为鹿的舞姿造型。经笔者创造性地想象与联想,将舞蹈造型赋予了内在精神气质与心理特征。因为舞蹈《神鹿》不是对壁画形象的简单复制,它不仅体现九色鹿优美的舞姿和精神气质,还通过舞蹈作品的立意,表达丰富的传统文化内涵。

四、结语

敦煌舞是中华历史文化基因的活态载体,取材于中国唯一系统的古代乐舞图像——敦煌壁画,其静态图像为敦煌舞的“复活”提供了丰富素材。说敦煌舞是一种古代舞蹈,因为古代的舞姿绘画为舞蹈提供了素材,说它是今天的舞蹈,因为当代的编创使它不只是一个语言的概念,而是真正获得了当代鲜活的艺术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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