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拉斐尔前派的现实主义特征

◎郑成

拉斐尔前派作为一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艺术流派，他们向往浪漫，崇尚中世纪，又是一个充满现实主义精神的画派。他们崇尚自然，热衷于探索美的真谛；他们也关注生活，创作大量作品来反映其他艺术家逃避的现实，记录一个时代的变迁。拉斐尔前派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它的所有作品都只是为了反映坚定的和绝对的事实，画面中最小的细节来自自然，也只来自自然。本文通过分析拉斐尔前派的现实主义精神和绘画中的表现，来了解拉斐尔前派的现实主义特征，希望对我们的现实主义绘画创作有所启示。

一、拉斐尔前派的现实主义精神

（一）匠心精神

“从本质上说，艺术是一种有利于改革的事业。手工作坊就是陶冶道德的地方，它决不能制作只为赚钱的便宜货，而是要用产品表达一种信仰，造福人类，为人们生活在其中的所谓‘文明’树立一个典范。”——威廉·莫里斯。

观看拉斐尔前派的作品有一种虔诚的感觉，这是因为他们有着和中世纪的艺术家在建造、雕刻伟大教堂时相似的精神追求。注重自然和现实是拉斐尔前派的特点。他们首要关注的是完成作品的信仰，第二才是完成作品的方式。拉斐尔前派觉得，现代艺术家与中世纪艺术家的工作态度的主要区别在于，前者终其一生都在重复同样的错误和无用的形象，而后者在他的每一件作品中都包含着对上帝所创造的生命的严格而虔诚的探索，即忠实于自然的现实主义追求，类似于中世纪那些为宗教服务的工匠。19世纪机器生产开始出现，那时机器做出产品和手工艺品针锋相对。虽然机器生产的产品也是那些工人间接制造出来的，但他们并没有在制造过程中倾注任何情感，对这些产品不感兴趣，更不用说为制造它们而感到自豪。正是因为这些感伤和重复的制造，当时的人们才开始麻木。现实、自然的美丽慢慢不再是他们的关注点。工匠们为了契合大众而变成了机器。在他们看来，中世纪的大部分作品，像绘画、雕刻、铸造，等等，都是由那些有想法并且乐于创造的人完成的。他们认为这是在绘画创作中应该追求的态度。因此，我们发现，拉斐尔前派的艺术家们都抱有一种类似于中世纪的匠心理想：虔诚、安静、稳定地创作，并能从中取得快乐。

（二）对传统学院派美学形式的反思

拉斐尔前派针对传统的美学形式反思来自对当时大部分学院派所推崇的新古典主义的反抗。那时的英国皇家美术学院强调绘画作品应遵循古典美学形式。他们一直追求一个既定的绘画程式，即意大利古典艺术的“宏大风格”，模仿他们华丽的构图、宏大的主题和朦胧的基调，创造出高度概括、高于个人的人物，认为这是评价作品的标准。美术学院的一些教授，例如丹尼尔麦克尔斯，从不使用真实模特进行绘画创作，角色的形象完全取决于他们的个人经验与概念。拉斐尔前派认为这是教条主义的体现。他们相信，像早期的大部分的意大利艺术家所创作的作品包含了对自然世界的观察，而不像之后他们的学习者那样一遍遍地重复传统的套路。

除了反对经验和教条主义之外，拉斐尔前派也反对用一些概念化的美的形式来“修正”自然。他们觉得像美术学院中所提倡的“编”出来的美使人们遗忘了更崇高的真实品质。所以和美术学院强调的经验主义不同，拉斐尔前派在创作时始终持有严格而虔诚的态度，注重现实与真实。

（三）拉斐尔前派的美学追求

拉斐尔前派的绘画主要有两个特点：一个是作品表现出的诗意与浪漫，一个是绘画语言的细腻。后一个特征则是拉斐尔前派现实主义追求的结果。体现了前拉斐尔学派作画方式的美学追求。虽然拉斐尔前派将想象力和情感作为绘画题材的选择方向，但这种想象力是建立在大量“事实”之上的，而不是凭空想象的；他们强调绘画的记录和对对象的绝对理性和客观的忠诚。用拉斯金的话来说，拉斐尔前派的这种审美追求就可以很好地体现出来。在他的《现代画家》一书中，他曾告诫年轻画家：“真正成功的画家并没有一味地模仿大师的手法……制作、想象、实验不是他们的责任，而是虔诚地追求自然的脚步，心神俱寂地到自然中去，无惧劳苦并且深信不疑地和自然一起，心无旁骛，最好参透自然的意义，聆记她的教诲；无所拒，无所选，无所鄙……始终在真理中遨游。”

当时的米莱斯与亨特受到这段话的影响很大，他们平时仔细观察，进行类似记录性的绘画，形成了拉斐尔前派的重要绘画特征。

二、绘画作品的现实主义表现

“艺术只有三种确定不移的法则：忠实于自然，忠实于自己的时代，忠实于每一种艺术样式的所具有的特点。”——德拉克洛瓦 。

（一）现实主义的叙事性

拉斐尔前派作品的真实叙事性是他们追求中世纪绘画风格的必然结果。

他们把拉斐尔的作品当作中世纪绘画和现代主义的分水岭。因为体现宗教和道德是中世纪所有艺术作品的最终目的。所以，在拉斐尔前派看来，中世纪的匠人们在绘画创作上也坚持了与后来的艺术家不同的方法：这些中世纪的匠人在自己的能力和知识范围内，主要是根据自然事物的真实面貌，或者根据想象事物的必然发展趋势来创作的。这是因为当艺术的所有目标是道德教育的时候，它会以事实为主要对象，而美和美所产生的快感是次要的。但是，当它失去了道德教育的全部目的时，它自然会以美为主要对象，而事实是次要的。这是前拉斐尔学派倡导现实主义叙事性的基础。

中世纪画家努力用各种方式表达叙事中的真实情况，这是他们作画的唯一目的。如果我们以这个事实为出发点，我们可以推断出，他们问自己的第一个问题应该是：这东西在现实中是如何存在的？这个人或那个人在这种环境下会做什么？当他们的想法形成时，他们再去绘制它。在这一过程中，画面的所谓美感是次要的。与之相反，那时大多数英国画家在创作时第一考虑的是雅致和美感，再在画面中尽量地加入真实的形态。拉斐尔前派认为，这是因为在拉斐尔和他同时代的大师们的作品中实现了完整的绘画技巧和优美的描绘特征之后，技巧和优美的形式成为所有艺术家的首要目标。于是从那以后，人们崇尚技巧和美丽胜于思想和现实。

因为有意模仿中世纪艺术家的意图和方法，我们才能发现，即使是最宗教的拉斐尔前派创作，现在也具有惊人的栩栩如生的特征：每一个物件的描述都源于自然，力求生动和相似；画中人物的脸型来源于真人。他们不是简单地复制拉斐尔的理想风格，让圣母的形象人格化。拉斐尔前派认为，忠实于对象必须有一个让大众可信的事实，必须有精确的细节。以至于他们的作品有着天马行空的想象的同时，又有着历史现实主义的融合。比如，米莱斯的作品《耶稣基督在父母家》，展现了耶稣基督童年时期的生活场景，有着十足的真实性特征，表现了一个活生生的木匠家庭生活，是一种绝对的现实主义表现。

拉斐尔前派的作品不是简单地复制和宣传普世理想，而是反映其他艺术家回避的现实；不是被动地与日常生活或传统意识形态相关，而是为他们的道德目标服务。像福特·马多克斯·布朗的《告别英格兰》，是表现英国社会现状的现实主义作品。它描绘了一对夫妇因失业不得不离开家乡，乘船离开祖国的场景。作品中有着悲伤的色调。威廉·霍尔曼·亨特的画作《唤醒良知》塑造了堕落女性的形象，画面具有象征主义和现实主义精神。阳光下，女人意识到自己的堕落，良心开始觉醒。布朗在作品《工作》中赞美劳动和阳刚之气，强调劳动才可以征服所有。布朗花了 13年的时间才完成这项创作。他用自己的实践来说明劳动的重要性。拉斐尔前派这些揭露移民情感悲剧、颂扬劳动美德的作品，具有很强的现实主义特征与讽刺意味。在某种程度上，它们是展现社会各种基本信仰的作品。这些画作体现了当时特定的一种现实主义，是他们在作品中强调真实叙事性的体现。

（二）对象的本质描绘

“诗人应当从沉思自然的真实（山峦、湖泊、云和鲜花）当中发现灵感，而远离众人经常出没之地。”——威廉·华兹华斯 。拉斐尔前派的绘画浪漫而写实，同时也具有自然现实主义的特征。“忠于自然”是他们在成立之初所倡导的最重要的信条，所以他们有着大量的自然主题的作品，这些作品也突出体现了拉斐尔前派对自然的认真观察和深入描绘。

拉斐尔前派甚至运用植物学或科学的理性观察方法去绘制自然。他们的细致描绘就像显微镜似的。但是，它们并不是机械地复制自然物体，而是突出物体清晰的形状和固有色，可以理解为强调对象的本质和对某种真理秩序的忠诚。这与文艺复兴之后的一些画作有很大区别。比如雷诺兹的《伊丽莎白·德尔美夫人及她的孩子》和约翰·埃里利特·米莱斯的《奥菲利亚》，这两幅作品与拉斐尔前派作品中的植物形态相比较，可以清楚地看出雷诺兹画的叶子有着文艺复兴流传下来的传统，类似于概念形式，树叶只是画面的一个元素，服务于画面的和谐；拉斐尔前派为了表现树叶本体的事实状态，不仅强调细致的刻画，还强调树叶的固有色以及造型上的韵律变化和形态差异。他们的本质追求有很大区别。拉斐尔前派的这种表达方式有几个原因：第一，这是一种非常困难的绘画方式，拉斐尔前派乐于接受这项工作，这也是他们对中世纪工匠理想生活方式的继承；第二，他们也自觉不自觉地接受了德国拿撒勒画派的影响，这个画派总是以严谨准确的方式表现物体的轮廓；第三，早期的意大利画家（即拉斐尔之前的画家）也热衷于表现物体的固有形状和色彩，至少他们没有观察和关心光影带来的明暗变化。这样物象本质的表现，使得拉斐尔前派的画作呈现出非常清晰的造型和很高的色彩纯度。他们把红色花朵的颜色画成大红色，把树叶画成鲜绿色，等等。在拉斐尔前派看来，这些存在于真实世界中的明亮颜色，比作品是否和谐更为重要。

比较拉斐尔前派的绘画和法国印象派的区别，能更直观地看到这种追求的特征。因为都自称“忠于自然”，两个画派的追求目的很相似，但实际的绘画方法却截然相反，印象派画家莫奈为了创作“睡莲”，花费数天时间去发现同一朵睡莲在不同天气环境下的不同光影表现。拉斐尔前派最坚定的画家威廉·赫尔曼·亨特也花了很多天时间观察大自然的风景，他的目的是发现风景的所有细节。两者完全不同。如果说印象派所追求的目的是表现事物的表象，那么前拉斐尔画家则热衷于表现事物的本质；前者描绘了留在视网膜上的受大气影响的物体的形态，而后者描绘了物体的本来面目。前者强调一个事实，后者则强调另一个事实。但是，他们都以理性的观察方式对待自然，这是一种忠于自然的绘画方法。这里要重点说一下，拉斐尔前派这种忠实自然的手法，并非说他们要求与自然一模一样的复制效果。他们既没有这样做的技术，也没有这样做的意图。他们的艺术是传统的，不完美的，但他们只把它当作一种语言来传达具体的事实，表达事物的本质。因此，它已经足够完美了。

三、结语

拉斐尔前派的现实主义特征表现为一种对绘画对象的忠诚，一种对真实的探索，一种对现实本质的追求，是一种匠心精神的体现。拉斐尔前派有着对过去经典艺术的不舍和现实生活的迷恋。他们将艺术视为一种逃避世俗的方式，以一颗朴素、真实的心对待艺术，这对我们的艺术创作有着莫大的启迪。艺术中的真实是最容易引起共鸣和打动人的。所以当今我们在进行主题绘画创作时，也应该崇尚真实，深入具体生活中去体验，去思考。要注重画作中对现实社会的忠实体现，塑造具有典型意义和典型形象的作品来反映历史，表达对现实的思考。这种现实不是对社会的简单描绘，而是通过现象直击事物本质，保持对现实的忠诚态度。即要求我们从复杂的现实生活中寻找对象的本来面目，在创作中以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道德感去思考和探索社会现实。